松陽鈔存 (四庫全書本)/全覽

松陽鈔存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一
  松陽鈔存       儒家類
  提要
  等謹案松陽鈔存二卷
  國朝陸隴其撰隴其有三魚堂四書大全别著録是編乃其為靈夀知縣時於簿書之暇所輯問學録日記二書摘其中切要之語録為一編以示學者靈夀古松陽地故以松陽鈔存為名本七十八條儀封張伯行嘗為刋板刪其與問學録重複者僅存二十八條殊失隴其之意此本刋於乾隆辛未乃金山楊開基所重編分道體為學處事教學辨學術觀聖賢六門仍以原第㡬條注於本條之下以存其舊而别以己見附識於後前有開基序稱學問録為中年之書此本為晚年手定之書極論伯行之刪本為非又有隴其孫申憲跋亦謂伯行刻隴其遺書四種惟讀禮識疑
  讀朱隨筆為足本此書及問學録均刪節失真云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松陽鈔存序
  松陽鈔存二卷共七十八條當湖先生摘自著問學録及隨記中有闗學術人心及先儒未發之語重録成冊以惠後學者也先生精義微言不盡于此書而晚年審定為迷者指途已該先生講道之大㫖儀封張清恪公曾有刋本僅二十八條葢儀封見問學録中多與此同故刪去過半不知問學録乃先生中年之書而此則先生晚年所審定也即如論善人一條問學録以為中行狂狷各有善人顯與朱子善人畫定無進步之解不合鈔存内則將此條削去其半改從朱子困勉續録内壬申所記一條正與此同其為晚年手定無疑清恪轉刪抄存而存問學録此條亦未細考矣久有刋刻此書之意因循未果嵗辛未舘清獻文孫令嘉書塾擬輯陸子全書而功力浩煩未能猝就及門相與慫恿先梓抄存乃勉從其請其附識之語本擬削去而學徒軰以為籍此可以就正有道故亦附存于此竊有嘆焉夫子朱子後大儒若西山若鸖山若魯齋固謹守繩尺矣自是以迄有明非程朱之學不道然嘗厯選先賢記録其極醇無疵者薛文清讀書録胡文敬居業録羅文莊困知記而止爾他如曹靖修之夜行燭陳布衣之正學纂要專言一事未為全書而顧端文小心劄記髙忠憲語録陳㡬亭學言陸桴亭思辨録其果克繼薛胡羅三君子為朱子功臣乎
  國朝治教昌隆先生應運而起其著𫐠所係真有以羽翼考亭而維持鄒魯而是書乃其手定則尤心精所繫詎可以少而忽之先生手定尚有雜纂雜抄偶記十餘種行將掇其要語同問學録隨記參定為書以繼讀書居業困知三書之後與天下學者共見先生之全而以此編為乘韋焉爾金山後學楊開基愓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齋甫敬識




  欽定四庫全書
  松陽鈔存卷上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道體
  仁義禮智各有體用而以其流行之序言之仁初發出只是一㸃萌芽及其盛則為義及其成則為禮既成而藏則為知孟子所以指仁為人心義為人路其實仁義禮知皆在心𤼵岀來皆是路原第五條
  後學楊開基按朱子云仁固為體義固為用然仁義各有體用各有動静又曰以仁存於心義形於外言則以仁義相為體用若以仁對惻隠義對羞惡言則就一理之中又以未發已𤼵相為體用先生此條闡朱子意極明
  唐以前儒者皆以愛言仁自程子曰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而人始知愛不足以言仁自程子之後儒者又多離愛言仁自朱子曰仁者心之徳愛之理而人又知仁非即愛亦不離愛仁是未𤼵之愛愛是已𤼵之仁言仁之說於是始精然不讀朱子仁說及語類所記論仁各條亦不知程朱用心之苦原第四十條按此較問學録節去數句
  崑山諸莊甫論仁義禮智信最好曰仁義禮智信雖作五件其實是一時俱有的但要識得那一件為政耳如有時仁為政仁主於慈愛而慈愛莫切於子愛而教誨之仁之義也愛而有節文仁之禮也愛而知其惡仁之智也愛而有始有終仁之信也四者缺一則非仁矣如有時禮為政禮主於尊敬而尊敬莫大於君敬而忠愛之禮之仁也敬而裁制之禮之義也敬而每事先見禮之智也敬而終身不易禮之信也四者缺一則非禮矣推之義智信莫不皆然先儒所謂理一而分殊也莊甫此一條蓋即十二律旋相為宫之意醫家君臣佐使亦然原第二十八條○莊甫名士儼隠居嘉定基按性理大全或問性之四端迭為賔主恭而無禮是以禮為主也義以為質是以義為主也蓋四徳未嘗相離遇事則層見迭出朱子曰說得是此疑莊甫所本也然却𤼵得甚明宜先生深取之也
  周子太極圖全是知天命之學原第五十條
  按儀封所刋本無之學二字
  陸桴亭謂一本萬殊猶言有一本然後有萬殊是一串說下理一分殊猶言理則一而分則殊是分别說開譬之於水一本萬殊者如黄河之水出於一源而分出千條萬派皆河水也理一分殊者如止是一水而江河湖海自不同也其說極明但桴亭以理一分殊解一貫愚却未敢以為然一貫是一本萬殊不是理一分殊原第二十九條○桴亭名世儀字道威嘉定人明季諸生研精理學著有思辨録諸書基按先生日記云羅文莊日理一分殊本程子論西銘之言推之天下之理無所不盡持此以論性自不須立天命氣質之兩名文莊尊理一分殊之語可也而便欲以此破除天命氣質之名則非矣但知理氣之合而不知理氣之分可乎此條亦學者所當知故附於此○按文莊困知記内論理一分殊津津乎言之然却與朱子不合當辨
  程子言在物為理處物為義又云性即理也言性即理則義在其中矣仁義禮智皆義也天命之性也達徳也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㓜有序朋友有信則理也率性之道也達道也合而言之則理而已矣朱子大學或問云心雖主乎一身而其體之虛靈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物而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乎一人之心心管乎天下之理者也非即理也原第五十八條
  禮樂二者相為表裏論語曰禮之用和為貴是禮中之樂周禮以樂徳教國子中和祇庸孝友曰中以無相奪倫言曰祗以肅然起敬言是樂中之禮原増六條為學
  左傳載周原伯魯不說學魯閔子馬曰周其亂乎夫必多有是說而後及其大人大人患失而惑又曰可以無學無學不害不害而不學則茍而可於是乎下陵上替能無亂乎原伯之不說學不知其意如何大抵當時老子有聖人不死大盗不止之說浸滛於士大夫之耳原伯亦尤而效之者也大人身居髙位不能不患失患失不能不回惑所頼以維持啟廸之者學耳今曰可以無學則何所不至乎自此說行而文武典章將弁髦視之茍且之風成而大亂之兆見矣閔子馬之言亦猶辛有伊川之歎也嵇阮之清談盛而永嘉之亂興姚江之良知熾而啟禎之禍作皆是如此彼豈徒不說學方且侈然自以為善學而笑聖賢之不知學原第十五條
  考亭淵源録載郭友仁徳元告行朱子曰人若於日間閒言語省得一兩句閒人客省得一兩人也濟事若渾身都在閙塲中如何用工人若逐日無事有見成飯喫用半日静坐半日讀書如此一二年何患不進愚按徳元曾學禪此語係徳元所記恐失其真觀朱子答劉淳叟曰某舊見李先生嘗教令静坐後來看得不然只是一箇敬字好方無事時敬於自持及應事時敬於應事讀書時敬於讀書便自然該貫動静心無時不存又答潘子善云所論為學之意善矣然欲專務静坐又恐墮落那一邊去只是虛着此心隨動隨静無時無處不致其戒謹恐懼之力則自然主宰分明義理昭著矣然著箇戒慎恐懼四字已是壓得重了要之只是略綽提撕令自省覺便是工夫也可見朱子未嘗教人靜坐况限定半日哉愚故謂徳元所記恐失其真幾亭陳氏以此二語為朱子教人之法誤矣或疑伊川見人静坐便嘆其善學載於近思録第四卷中朱子於復卦象註曰安静以養微陽也是言初動之時宜静也於咸卦初爻註曰此卦雖主於感然六爻皆宜静而不宜動也是言方動之際宜静也於太極圖註曰聖人全動静之徳而常本之於静是言未動之先宜静也程朱何嘗不言静不知程朱固未嘗不言静而未嘗限定半日且其所謂静者皆是指敬非如學禪者之静又恐敬之混入於禪也而申言之曰略綽提撕夫敬猶恐其有病也而况專言静乎原第一條
  基按此條極有關係但謂朱子語類一條為徳元所記想先生祗據淵源録未及細考耳查語類乃沈莊仲僴所記然看朱子訓沈僴諸條則莊仲初曾為永嘉之學者又一條云今公雖曰知為學然却放得逺少間㑹失心去玩失心二字則莊仲又似為金溪之學者又一條訓以善讀書之法與友仁同則此語誠恐失其真也先生此條定為學術稍偏者所不樂聞基懼或借誤莊仲為徳元以藉口故附辨於此○按先生文集亦載此條但無答潘子善一段 -- 𠭊 or 叚 ?後靣略綽提撕句似無根宜以此為正
  大學言八條目而戒慎恐懼貫乎其中中庸言戒慎恐懼而八條目貫乎其中原增三條
  基向有劄記一條云戒懼慎獨是大學誠意正心工夫不言格致者已包在戒懼中也羅整庵先生欲以首節指㸃性道教當格致偏矣近思録小序云存養之功實貫乎知行可知戒懼慎獨該得格致在内胡敬齋亦云致知力行皆靠住戒慎做去廬陵王勉軒見而極取之批曰戒懼中本包有格致工夫異端之所以藉口者皆舉中庸首章不用格致工夫為詞此金溪黒腰子所由來也掲出此條快極快極有功後學不小按勉軒不免過譽然似與先生此條有發明處故附於此
  李厚庵言知行工夫有三様小學則先行後知大學則先知後行成徳則又先行後知愚謂聖賢之言知行有分先後言者有不分先後言者如子思云尊徳性道問學程子云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皆不可分先後然却又不是王陽明知行合一之謂原増四條○厚庵名光地庚戍進士安溪人大學士諡文貞
  朱子白鹿洞學規無誠意正心之目而以處事接物易之其𤼵明大學之意可謂深切著明矣蓋所謂誠意正心者非外事物而為誠正亦就處事接物之際而誠之正之焉耳故傳釋至善而以仁敬孝慈信為目仁敬孝慈信皆因處事接物而見者也聖賢千言萬語欲人之心意範圍於義理之中而已而義理不離事物明乎白鹿洞學規之意而凡陽儒隂釋之學可不待辨而明朱子答陳膚仲書云所謂涵養工夫非是閉睂合眼如土偶人然後謂之涵養也只要應事接物處之不失此心各得其理而已亦即學規之意原第二條
  基按文集亦載此條但答陳膚仲以下則云夫子告顔子克己復禮而以視聽言動實之其即朱子之意也夫似不若此條之明透可見鈔存為定本耳
  存心養性朱子不分作二事謂存得父子之心盡方養得仁之性存得君臣之心盡方養得義之性潛室陳氏亦曰存心即誠意正心之謂養性在其中矣非存心外别有所謂養性工夫愚謂中庸言尊徳性而朱子以存心解之亦此意也如分存心養性為二事則尊徳性與存心亦二事矣蓋止此操存之功就心言之則謂之存就性言之則謂之養謂之尊豈有二耶但孟子言存養在知性之後包小大而言與中庸第二十七章之存心專以道體之大言者不同孟子言存養包省察在其中與中庸首章之存養以省察對言者不同至於中庸言未𤼵已𤼵則又就此心分出動静虞書言人心道心則又就此心分出公私其言各異而存心養性無二事則一也若異學之存心只存得箇人心便難與養性為一原第三條
  天地位萬物育猶云大綱正萬目舉能致中則天下大綱都好了是謂天地位能致和則事事都好是謂萬物育致中而天地位也有許多作用不是空空守此未𤼵之中天地便位大抵中和雖分一體一用然中又自有中之體用和又自有和之體用中庸後邊言大徳小徳言尊徳性道問學皆是如此論語敬信節用愛人時使註云此特論其所存未及為政也亦不是謂此五者只空空一心絶無事實亦是大綱好只筭得在心上到萬目俱好方纔是為政原第四條
  大程云極髙明而道中庸非二事中庸乃髙明之極此與居敬行簡克己復禮閑邪存誠一例朱子皆分為兩截程子皆合為一事非相悖也程子自其合者言之朱子自其分者言之正相𤼵明若象山陽明亦皆欲合為一事其意便不同譬諸修屋程子止言修屋則修墻在其中蓋墻即屋之墻恐人認為二物也朱子則言修屋又言修墻恐人只知屋忘却墻也言雖不同其實一也若象山陽明則只要修屋不要修墻原第三十一條
  尊徳性而道問學章句以存心致知分屬之史氏伯璿疑其缺力行意欲以盡精微知新屬致知道中庸崇禮屬力行蔡虛齋深取之然朱子之意殊不然語類有一條云致知敬克己此三事以一家譬之敬是守門戶之人克己則是拒盜致知却是去推察伊川言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不言克己蓋敬勝百邪便自有克如誠則便不消言閑邪之意猶善守門户則與拒盜便是一等事不消更言别有拒盜底若以涵養對克己言之則各作一事亦可此程端蒙所記又一條問尊徳性而道問學行意在先擇善而固執知意又在先如何曰此便是互相為用處此陳淳所記朱子分明以尊徳性存心包力行史氏蔡氏豈未之考耶又林䕫孫所記論顔冉之學一條云坤是箇無頭的乾爻皆變而之坤其辭曰見羣龍無首吉乾便從知處說起故云知至至之知終終之坤只是從持守處說故云敬以直内義以方外克己復禮也是有知底工夫在前主敬行恕只是據見在依本分做將去玩此則知聖賢論學固有從力行說起者但不是專務力行而不致知做坤道工夫仍不廢乾道所以言尊徳性即言道問學不必以行先於知為疑或云此章尊徳性是極乎道體之大道問學是盡乎道體之小豈力行則專務其大致知則專務其小歟是又不然知在行先者固無分大小皆須理㑹知在行後者大綱已不差了只是要詳求其節目篁墩程氏曰尊徳性者制外養中而道問學則求其制外養中之詳尊徳性者由中應外而道問學則求其由中應外之節此說得甚好原第三十二條
  基按尊道分屬存心致知自來聚訟得先生之論始見廬山真靣一隅集松陽講義既出已足盡破羣疑矣但松陽講義兼存致知内亦可包得力行之說論理固圓然在本節斷以存心包致知為定論讀此條自明○問學録一條云讀書記謂博文乃道問學之事是欲盡知天下事物之理約禮乃尊徳性之事是欲常常存吾心固有之理玩此則二句即是程子涵養湏用敬進學則在致知之意然看來約禮即是克己復禮也克己復禮是力行之意與涵養用敬之意稍别所以看作一事者蓋朱子論涵養用敬二句原將克己補在敬一邊也克己復禮少不得以敬為主則以約禮作尊徳性看自妙按此條與此相發
  克己一己字最可怕這箇己生於氣質成於習染為意必固我為克伐怨欲入於視聽言動則為非禮入於喜怒哀樂則為乖戾入於子臣弟友仕止乆速禮樂刑政到處成病痛大綱不正萬目不舉皆是這箇作怪能急能緩能剛能柔能顯能隠千態萬狀雖各有輕重淺深之分數不同然有了一分便障了一分義理書之所謂人心惟危聖人江漢以濯秋陽以暴只是能將這箇去得浄盡無處容畱自聖人以下皆是以這箇去畱之分數為人品之髙下原第二十六條
  人有剛柔清濁之氣稟行於酒色財氣之人欲上二者各有輕重淺深之分數故人品不齊須以義理克之理義亦不離乎酒色財氣却不雜乎酒色財氣亦有輕重淺深分數原増第八條
  立後之權有數等有不惑之權有知夭命之權有不思不勉之權下學而上達亦然原第四十九條
  張子西銘從孟子盡心一章來原増第二條
  基按先賢謂西銘理一而分殊是發明前半篇先生此語是𤼵明後半篇蓋窮神知化便是盡心知性知天無忝匪懈便是存心養性而厚生玉成以至存順殁寜并殀壽修身以俟俱在裏
  必窮十三經必閱注疏大全必究性理必覽朱子文集語類必觀通鑑綱目文獻通考必讀文章正宗得無詩人所謂田甫田乎曰此學者之本務也非甫田也但亦當循序而漸進易曰寛以居之程氏分年讀書日程一編真可為學者準繩原第四十八條
  四書五經性理大全雖纂輯之臣如胡楊金蕭無大儒在其間故不無繁冗遺漏之病而大義炳如非程朱之學不載足為學者準繩蓋當時承宋元諸儒理學大明之後黒白昭然不必登堂入室之士然後能知聖人之道永樂之政未有善於此時者也自成𢎞以上學術一而風俗同豈非其明效耶原第六十三條
  吕氏云儒者正學自朱子没勉齋漢卿僅足自守不能發皇恢張再傳盡失其㫖如何王金許之徒皆潛畔師說不止呉澄一人也自是講章之派日繁月盛而儒者之學遂亡永樂閒纂修四書大全一時學者為成祖殺戮殆盡僅存胡廣楊榮輩茍且庸鄙之夫主其事故所摭掇多與傳注相繆戾甚有非朱子語而誣入之者蓋襲通義之誤而莫知正也自餘䝉引存疑淺說諸書紛然雜出拘牽附㑹破碎支離其得者無以逾乎訓詁之精其失者益以滋後世之惑上無以承程朱之㫖下適足為異端之所笑故余謂講章之道不息孔孟之道不著也腐爛陳陳人心厭惡良知家挾異端之術起而决其樊籬聰明向上之士翕然歸之隆萬以後遂以背攻朱註為事而禍害有不忍言者識者歸咎於禪學而不知致禪學者之為講章也愚謂吕氏惡禪學而追咎於何王金許以及明初諸儒乃春秋責備賢者之義亦㧞本塞源之論也然諸儒之拘牽附㑹破碎支離潛背師說者誠有之而其𤼵明程朱之理以開示來學者亦不少矣使朱子没後非諸儒則其樊籬不至隆萬而始裂而今之欲闢邪崇正者豈不愈難也哉故君子於諸儒但當擇其精而去其粗無惑於拘牽附㑹破碎支離之說而不没其守先待後之功則正學之明其庻幾焉原第三十四條
  基按先生此論極得朱子家法若如吕氏說則朱子當日只消守程子之說又何必纂精義纂輯略羅吕謝游楊之論别為或問以剖析之乎擇其精而去其粗無惑於拘牽破碎不没其守先待後之功先生真繩尺朱子也
  朱子謂易之取象固必有所自來顧今不可復考且從象以下説此與不敢輕言春秋之例同一闕疑之法蓋朱子解經有極放膽處有極小心處然放膽處亦從小心處來原第五十三條
  朱子於易則取先天圖取河圖洛書於詩則黜小序於大學則不用古本於孝經則作刋誤此皆有旋乾轉坤之力與湯武撥亂反正同功然有朱子之學則可無朱子之學則妄也明儒往往欲舍朱子而自立門户其髙者則管夷吾之内政軍令其卑者則商鞅之决裂阡陌而已原第五十二條
  基按先生雅不喜學者輕易改易經傳謂南巢牧野止可讓湯武一行不宜於程朱後再議更張故於草廬諸書俱有所不滿為此也仁山先生定洪範經傳可謂停當而先生於詹某洪範河洛諸解質疑猶曰仁山議論不可不存於天地間但應將不宜輕改之意著於篇末庻有以擴學者之胸襟而不開其弊蓋先生之防㣲杜漸謹守朱子家法如此
  大學二程皆有改正本至朱子始分為經傳復補格物致知之傳其說精矣而後儒紛紛如董文靖公槐則謂傳未嘗缺特簡編錯亂欲歸經文知止以下至則近道矣以下四十二字於聽訟吾猶人也之右為傳之第四章以釋致知格物方希古蔡虚齋皆是之至王陽明則又以戴記原本為孔門古本而曰大學止為一篇原無經傳之分格致本於誠意原無缺傳可補自嘉隆以來為良知之學者皆主之髙景逸名尊朱子而亦以古本為是以不分經傳為是不可解也自古本之外復有石經大學出自近世編次又與古本異鄭端簡極信其書陳幾亭曰是豐坊偽作蓋以坊言得之某塜中也此書誤人尤不淺學者只斷以朱子所考訂者為正而凡移經作傳及不分經傳者皆不可從吕氏謂大學經程朱考定如地平天成即與鴻荒時境界有不盡合分外分明停當萬世永頼後來紛紛動援古本石經狡焉思逞都是無知妄作可謂確論原第十六條
  豐坊不但作偽大學又作偽詩傳山東王西樵有偽詩傳論略云近世所傳子貢詩傳申公詩說皆偽也明有鄞人豐道生好譔偽書自言其家有魯詩世學一書傳自逺祖稷實自譔也又作詩傳託之子貢以為張本而所謂世學者若相與發明尋有妄人依旁詩傳别譔詩說其體類小序其說與豐氏盡同惟篇次小異道生叙詩傳源流又詭其所從出云魏正始中虞喜奉詔摹石而宋王子韶開河得之其說最支離而同時諸公無覺之者郭子章刻之於楚李維楨為序亦不一致疑惟道生同郡周應賔者著九經考異辨之特詳然㣲周氏其偽亦灼然也凡古書源流存亡真贋漢藝文隋經籍降及鄭通志馬通考諸書可覆而按也漢書儒林叙諸家授受尤悉竝無一言及子貢詩傳者考虞喜傳亦無奉詔書石經事獨申公為魯詩漢志魯故二十五卷說二十八卷隋志明言亡於西晉安得至今猶存耶此書本不足以欺後世而姚氏詩疑問引傳說與序等遂若詩傳果出子貢之手者按西樵此論最有功於詩汪鈍庵作西樵傳特載此論亦最有見原第十七條○西樵名士禄順治壬辰進士官考功郎鈍庵名琬呉人順治乙未進士康熈己未鴻博官翰林
  家語一書亂於後人之手又未經程朱大儒論正是以愈傳愈亂餘冬敘録謂考漢書藝文志載家語二十七卷顔師古曰非今所有家語也唐書藝文志有王肅注家語十卷此則師古所謂今之家語者歟今世相傳家語殆又非肅本非師古所謂今之所有者所以知之者蓋司馬貞與師古同代人也貞作史記索隠引及家語今本或有或無有亦不同可知其非肅之全書矣史記傳顔何字冉索隠云家語字稱仁山金氏考七十二子姓氏以顔何不載於家語論語問子桑伯子朱注云家語記伯子不衣冠而處張存中取說苑中語為証蓋金張二人所見已是今本今家語元王廣謀所注本也顔何伯子事廣謀本所無者以餘冬叙録觀之則朱子猶及見家語王肅本而今亡矣王守溪震澤長語云於書市中得家語王肅註閱之則今本所無多具焉是王肅本尚存然未知守溪所見果肅本否譚梁生以伯子事見說苑不見家語而議朱注之疎殆未考家語之始末也亦可為讀書輕議古人者之戒原第三十九條
  春秋公羊言襄公二十一年十有一月庚子孔子生榖梁則書庚子於十月之後以此年十月庚辰朔考之則十一月無庚子庚子乃十月二十一日也榖梁是而公羊非周十月今八月是孔子生日為八月二十一日無疑也然以史記考之則孔子之生乃在襄公二十二年杜預亦主之朱子論語序說用史記生年而序公羊月日於下於是說者自二十一年十月庚辰朔推之除朔虛六日則以二十二年十月二十七日庚子為孔子生日實今之八月二十七日也二說未詳孰是吳氏程則又取索隠之說謂史記以周正十一月為屬明年故誤而朱子因之然索隠亦是臆說非有所據大抵以為二十一日則是己酉歳生七十四年以為二十七日則是庚戍嵗生七十三年學者疑則傳疑可也必欲強而定之則鑿矣原第四十六條處事
  正直忠厚處世之道只此二端所難得恰好者分寸耳不講分寸而各持一說則二者皆必𡚁之道也矜而争羣而黨正是正直忠厚之無分寸者雖如韓魏公之不欲分别黑白顧涇陽之自謂吾輩持濓洛關閩之清議不持顧厨俊及之清議皆不免有𡚁士君子處世當先正其本曠然無我而惟以天下國家為念其積誠已足風世而其語黙剛柔之節則又因乎其時所謂邦有道危言危行也因乎其交所謂信而後諫也因乎其地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也賢否不可不辨而不宜處之以刻使之無地自容也是非不可不白而不宜或傷於訐使之窮而思逞也憂時之心彌篤而能漸以導之抗節之意彌堅而能婉以出之不為西京之頑鈍亦不為東京之矯激此所謂君子而時中此所謂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其庻幾乎然尚書有直寛剛簡之教則人之不能皆中也唐虞時已然是又頼在上之君子主持而化裁之取其長而導其偏使君子之忠厚者不病於正直正直者不病於忠厚則東西京末流之禍不見於天下而唐虞之治可幾原第十九條
  顧涇陽告王荆石曰以模稜為工以調停為辨遇賢否不欲分明别白混而納之於平等而曰吾能剖破藩籬遇是非不肯直截擔當漫而付之於含糊而曰吾能脫落意見乆之正氣日消清議日㣲士習日巧宦機日滑此正孔子所謂徳之賊孟子所謂衆皆悦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者也三代而下髙官大禄大率此一路人居多此是忠厚之假者張侗初渙羣論曰易稱渙小羣以成大羣大羣羣也小羣黨也大羣為君子而小羣則雖有君子之名行君子之事而其流必中於小人之無忌憚何也以有小人為之借也君子一有偏則不肖之人遂窺所嚮而托足焉獵名者託其芳負詬者營其窟憤盈者張其勢毒螫者假其燄荆棘載道風波瀰天始於立氣節而竟収占風轉舵之人始於明學術而竟引塗靣䘮心之軰此是正直之假者假忠厚假正直又不可與無分寸之正直忠厚同論原第二十條
  按右二條問學録本一條此分為二而語亦節得簡明
  人生處處要樹立一界限事事要斟酌一分寸原六十條基按朱子每好言恰好二字先生此二語亦只是要恰好又此二語省察克治都在裏
  人無逺慮不但是溺於宴安耽於嗜欲如虛無寂滅記誦詞章之徒皆是不知逺慮逺慮不是從利害起見只是歩歩循天理原第五十一條
  史傳成湯解網一事此非特言湯之恩及禽獸乃商家一代用法之權衡也大抵先王立法止存其大綱而不能必天下之毫釐不差故商道號尚嚴然未嘗不時開其一靣此所以法行而天下安之若夫立法而必天下之毫釐不差此商鞅韓非之所謂法而豈先王之法哉余在嘉定時體認得如此宋史仁宗贊曰四十二年之間吏治若媮惰而任事蔑殘刻之人刑法似縱弛而決獄多平允之士國未嘗無嬖倖而不足以累治世之體朝未嘗無小人而不足以勝善類之氣仁宗可謂得商湯解網遺意漢卓茂謂律設大法禮順人情其意亦猶是原第三十條
  基按先生治邑以清廉著聲者也而其論治體如此所以民沾其𠅤至今稱道弗衰也蓋王道與管商只此毫釐之辨世之號為清亷而以刻核為治者尚其三復於斯
  馬貴與云周禮雖似煩擾而不見其為法之𡚁者蓋以私土子民痛癢常相關而良法可世守自封建變為郡縣壤土既廣則志慮有不能周長吏數易則設施有不及竟於是法立而姦生令下而詐起處以簡静猶或庻幾稍渉繁夥不勝其瀆亂矣此是至言然簡湏要有分寸若簡無分寸便是太簡欲有分寸湏是主敬窮理原增第一條
  一篇洪範只是要叙彛倫然非九疇咸備彛倫不可叙不是區區司徒一官可以叙得所以孟子言敎必先言養原第六十六條
  東方朔曰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纊充耳所以塞聰明有所不見聰有所不聞此舉大徳赦小過無求備於一人之義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優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此數語不善用之則為柳下之不恭又甚則為東方朔之玩世為胡廣之中庸為蘇味道之模稜善用之即寛則得衆之道也其不同處只在分寸上又在時候上如何能恰中其分寸恰中其時候只是主敬窮理晉伯宗曰川澤納汙山藪藏疾瑾瑜匿瑕國君含垢路溫舒上徳緩刑書亦引用此語皆與東方朔同意皆要講分寸看時候原第六十八條
  孔子於魯獵較可從而女樂必行者一則是由剥而復之機一則是由復而剥之機也聖人之審幾精矣語類曰天下無道譬如天之將夜雖未甚暗然自此只向暗去知其後來必不可支持故亦湏見幾而作正此之謂然聖賢見幾雖決而用心則甚厚故孔子以微罪行伯淳之詩曰未湏愁日暮天際乍輕隂原第四十四條
  基按問學録内少聖賢見幾一段必如此方形容得聖賢出處之心若但曰見幾而作猶只見得一半
  讀陽明奏㨗疏平八寨詩不如曹彬下江南歸朝氣象逺矣原增第五條
  基按陽明文集正徳十二年五月有閩廣㨗音疏十二月有横水桶岡㨗音疏十三年四月有浰頭㨗音疏六月有三省夾勦㨗音疏十四年有江西㨗音疏及擒獲宸濠㨗音疏十五年重上江西㨗音疏嘉靖七年有八寨斷滕峽㨗音疏凡八疏未知先生指何篇言抑以其槩不免誇張功效耶平八寨詩云見說韓公破此蠻貔貅十萬騎連山而今止用三千卒遂爾収功一日間豈是人謀能妙筭偶逢天助及師旋窮搜極討非長計湏有恩威化梗頑誠與曹武惠奉敕江南勾當回氣象殊矣
  兒寛帶經而鉏為左内史推情與下不求名聲以負租課殿當免民聞當免皆恐失之大家牛車小家擔負輸租繈屬不絶課更以最可謂有真儒循吏之風矣及天子以司馬相如封禪書問寛寛對曰封泰山禪梁父帝王之盛節也然享薦之義不著於經非羣臣之所能列唯天子建中和之極兼總條貫金聲而玉振之是何言歟亦異於宋孫奭天書之對矣漢書以寛與公孫𢎞卜式同傳有以也夫原第六十七條
  何椒丘云自道學不明士名一善而不克終者多矣昔胡邦衡論和議名動遐方及歸自海南遂冺冺無聞焉陳宜中論丁大全之奸直聲聞天下至其晚節乃附奸相以求進此無他不能善養其氣故更憂患而餒耳椒丘此言自好者宜書紳然此所言猶是正氣之不克終者也若直之出於客氣者又無足論也矣原第五十四條
  朱子答江元徳曰所喻易中庸之說足見用心之切其間好處亦多但聖賢之言㫖意深逺仔細反復十年二十年尚未見到一二分豈可如此纔方撥冗看得一過便敢遽然立論似此恐不但解釋之義有所差錯且是氣象輕淺直與道理不相似吾輩纔舉筆不可不思此一段何曾侍晉武帝宴退謂諸子曰主上開創大業吾每宴見未嘗問經國逺圖惟說平生常事非貽厥孫謀之道也及身而已後嗣其殆乎吾輩纔開口不可不思此一段原第六十五條
  道聽塗說不但不能體之於身且亦辨之未必能便明蓋聽來之言或似是而非或止見一邊或言其當然而未及其所以然或言其綱而未及其目不深辨之而驟行之猶恐不勝其病痛而况徒資口說乎聽一論人之言不察而遂播為毁譽且不以為法戒而僅為毁譽聽一談理之言不察而遂𤼵為議論且不求其躬行而僅為議論其害豈可勝道原第二十七條










  松陽鈔存卷上
<子部,儒家類,松陽鈔存>



  欽定四庫全書
  松陽鈔存卷下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教學
  聖人不得中行而與狂狷與之之内有許多裁成輔相之法究竟欲其歸於中行非徒嘉奬之而已也若但知嘉奬則狂者之氣將益髙而狷者之守將益僻其去中行將益逺豈聖人之教乎人多錯認聖人取狂狷之意顧涇陽謂學問當從狂狷起脚是何言歟原第十八條
  聖人以杖叩原壤此亦因人而施若使遇莊周蘇軾必不如此彼亦必不肯黙受適以啟其不遜耳大扺人之流於異端者有剛柔之不同而聖人之教亦有剛克柔克之不同原壤之叩蓋以剛克柔之法也原第四十五條
  孔孟毎稱善人明季陳幾亭以善人為中行譚梁生以善人為狂然按朱子語類講論語不得中行章則皆不然語類曰善人只循循自守不㑹勇猛精進循規蹈矩則有餘責之以任道則不足狷者雖非中道然這般人終是有筋骨又曰漢文帝謂之善人武帝却有狂氣象文帝天資雖美然止此而已武帝多有病痛然天資髙足以有為據此則是朱子以善人為謹厚之士今當從之大扺中行狂狷善人有恒皆是以天資言而善人又不如中行有恒又不如狂狷原第三十七條
  基按問學録原本云大抵善人之類不一有近於狂之善人有近於狷之善人有近於中行之善人善人者任其狂狷中行之質而自成焉者也君子者因其狂狷中行之質而裁成焉者也語類曰善人云云據此則又似以善人為謹厚之士愚謂有近於謹厚之善人而不可謂善人止謹厚之士也謂善人不及狂狷止可指近於謹厚之一種而不可以此該善人也朱子此條宜善㑹永樂時輯大全刪去善人字甚有見此論不主語類廬陵王勉軒見之謂顯與朱子不合疑非定論此時尚未見鈔存全本也今讀此條先生改定仍從語類可見鈔存為定論儀封刻本刪鈔存而存問學録殊失先生意矣
  孔子之時虛無寂滅自託於上達之說尚少故孔子教人只從下學說起使其循序漸進朱子之時異端之說方且共託於上達而浸灌於學者之耳不先去其疾則孰肯從事於吾所謂下學哉故凡朱子之言性天道言上達者皆所以先去其疾薛文清曰孔子教人說下學處極多說上達處極少至宋諸老先生多將本原𤼵以示人亦時不得不然耳蓋此之謂也原第五十七條
  基按吕東萊先生近思録後序云首卷列隂陽變化性命之說大抵非始學之事祖謙嘗與聞次輯之意後出晚進於義理本原未容驟語茍茫然不識其梗槩則何所底止列之篇端特使知其名義有所嚮望而已東萊此序與此條相𤼵先去其病與粗知名義皆淺一層看所謂時不得不然蓋立教之權法也
  辨學術
  象山對朱濟道言収拾精神自立主宰當惻隠時自然惻隠當羞惡時自然羞惡愚按収拾精神而不讀書窮理𤼵出來不能無差且其所謂収拾精神者不免如觀心說之所譏非如程子之主一無適朱子之略綽提撕也安得無病至其所以収拾精神主於自私自利而非主於存天理又無論矣大抵象山陽明景逸念臺皆是収拾精神一路功夫但象山主静陽明則不分動静景逸主静念臺則不分動静象山陽明都不要讀書窮理景逸念臺則略及於讀書窮理象山陽明則指理在心外景逸念臺則指理在心内究竟則一轍原第六條
  按此條文集亦載日記内無中間觀心說一段○基按先生此條評定象山陽明景逸念臺直是等上等來真無可躱閃人但知偏於静者為禪而不知不分動静者亦禪人但知指理在心外者為禪而不知指理在心内者亦禪此條便可當一部學蔀通辨○先生日記中尚有一條云指理在心外者如鏡之影指理在心内者如樹之根得失自不同按此於一様之中又分得失剖晰極細而鈔存不載者蓋先生辨學術寜峻其防如此
  陽明年譜載其將征思田之日與錢緒山王龍溪證道於天泉橋上緒山謂無善無惡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四語是師門宗旨龍溪謂心體既無善無惡意亦無善無惡知亦無善無惡物亦無善無惡陽明兩存之曰汝中須用徳洪功夫徳洪須透汝中本體吾學無遺念矣愚謂此一條是王學病根其所謂致良知亦是如此依緒山之說則以本於無善無不善者為良依龍溪之說則直以無善無不善者為良總是知有心不知有性若以孟子仁人心也程子性即理也之義求之其說不攻而自破矣不知明季諸儒何以必極力為之回䕶如髙忠憲云陽明無善之說不足以亂性而足以亂教則以性原可謂無善特不可以此教人耳豈性與教有二道乎陳幾亭云陽明所言無者直指本來不着一相非謂有善惡而不分别也衍之於意與事是既有善惡之後仍不分别其學術禍世之罪可勝誅哉自汝中之說倡遂蔑視進退取予無足輕重不見性者為善亦無益見性者為惡亦無傷非惟程朱之閑蕩然而良知之教亦且口實於天下則似陽明無善無惡心之體一語未嘗差特龍溪衍之過當耳果足以服龍溪之心乎幾亭又云孟子言性善未嘗云有善呼性為善猶贊青天為好耳若夫善意善事猶彩霞明星惡意惡事猶黒雲濁霧雖彩霞明星與黒雲濁霧相去逺甚要不可執此霞此星為青天之本體也善意善事性所𤼵也非性所有也性中本無一物夾雜至虚至粹故謂之善孔孟未嘗言有何待後人言無必云無善是無上加無也則似孟子云性善即無善無不善之謂與告子何異乎豈無聲無臭者性而有物有則者非性一物不有者性而萬物皆備者非性乎其言不必無上加無若與陽明稍相左而實深於回䕶陽明者也以景逸幾亭之好學深思亦知姚江末流之弊而不知其病根在昧於心性之辨反從而為之辭甚矣莠苗朱紫之易亂也原第七條
  王龍溪曰先師首掲良知之教以覺天下學者靡然宗之凡在同門得於見聞之所及者雖良知宗說不敢有違未免各以其性之所近擬議攙和紛成異見有謂良知本寂如鏡之照物明體寂然而妍媸自辨有謂良知是從已𤼵立教非未發無知之本旨有謂良知無見成由於修証而始全有謂良知本來無欲直心以動無不是道不待復加銷欲之功有謂學有主宰有流行而以良知分體用有謂學貴循序求之有本末得之無内外而以致知别終始此皆論學同異之見差若毫釐而其謬乃至千里不容以不辨者也寂者心之本體寂以照為用守其空知而遺照是乖其中也良知原是未𤼵之中無知而無不知若良知之前復求未𤼵即為沉空之見矣見入井之孺子而惻隠見嘑蹴之食而羞惡仁義之心本來完足感觸斯應不學而能也若謂良知由修而後全撓其體也古今立教原為有欲設銷欲正所以復還無欲之體非有所加也主宰即流行之體流行即主宰之用體用一原不可得而分分則離矣所求即得之之因所得即求之之証始終一貫不可得而别别則支矣按龍溪此條言良知之說各自為派如此然總知有心不知有性其或分主宰流行或不分主宰流行或分工夫本體或不分工夫本體皆只是指此昭昭靈靈之知覺非孟子之所謂良知也原第八條
  基按嘗閌龍溪集滿口是禪固陽明之濫觴也此條特引其言良知各自為派耳若龍溪之純是釋學明季諸儒已明言之先生故不復辨云
  髙景逸先生之學見於先生所謂困學記者大略謂始讀大學或問見朱子言入道之要莫如敬故專用力於肅恭収斂持心方寸間但覺氣鬰身拘及放下又散漫如故繼見程子謂心要在腔子裏解者曰腔子猶言身子耳大喜以為心不專在方寸渾身是心也頓自快然及謫官赴揭陽於舟中嚴立規程以半日静坐半日讀書將程朱所示誠敬主静觀喜怒哀樂未發諸法一一叅求覺心氣澄清時便有塞乎天地氣象第不能常過汀州陸行憇旅舍小樓讀二程書見明道先生曰萬變俱在人其實無一事猛省曰原來如此從前牽纒俄然斬絶至此見六合皆心腔子是其區宇方寸亦其本位神而明之無方所可言也平生深鄙學者張皇言悟此時看作平常自知從此方可下工夫耳甲辰顧涇陽先生始作東林精舍大得明友講習之功徐而騐之終不可無端居静定之力葢各人病痛不同大聖賢必有大精神其主静只在尋常日用中學者神短氣浮便須數十年静力方得厚聚深培而最受病處在自㓜無小學之教浸染世俗故俗根難㧞必埋頭讀書使義理浹洽變易其俗腸俗骨澄神黙坐使塵妄消散堅凝其正心正氣乃可耳余雖有豁然之見而缺此一大段功夫所幸呈露面目以來纔一提策便是原物此記作於甲寅先生進學之大槩具見於此又行狀載其自揭陽歸與呉子徃歸季思往來相與焚香兀坐坐必七日取大易七日來復之義葢先生之學專以静為主而其静也又以呈露靣目為主純是禪學由其初不知延平觀喜怒哀樂未發一語為有病而從此入門遂有旅店小樓之張皇其後焚香兀坐坐必七日皆是欲守此旅店一段光景遂執此以為學者下手工夫其講一貫也謂一貫尚是入門之學非終身結果之學即指此一段光景為一貫也其論格物也謂格物者窮理之謂也窮理者知本之謂也亦指此一段光景為知本為格物也其論性也謂陽明無善之說不足以亂性其論盡心也謂此心廣大無際常人局於形囿於氣縛於念蔽於欲故不能盡盡心則知性知性則知天曰心曰性無非指此一段光景雖未嘗廢讀書然看得這一邊重那一邊輕到後來臨終與友人書云心如太虛本無生死何幻質之足戀乎又遺疏云君恩未報願結來生全是佛家話頭其平生好處只是從天資上發出來與學問全無干渉在延平觀喜怒哀樂未發一語只是略欠自然與朱子所謂略綽提撕者稍異耳未是禪然景逸用之遂至於此甚矣學之不可絲毫有偏也原第十條
  基有劄記一條云髙忠憲旅店小樓忽悟明道實無一事之㫖與羅文莊初年晤老僧後攬衣流汗所見正同陳幾亭反謂髙子所見者性也文莊所見者心也文莊見後漸體認漸覺其非髙子體認既乆忽見本原一時透脫是為實悟此後惟有純熟永無走作矣又謂聖人不必有此一番不過由於正路愈行愈熟則愈識其精㣲學者必湏有此一畨按此論大非忠憲所以不及文莊正在於此文莊迷而能改忠憲即從此悟做成也幾亭又謂朱子言一旦豁然貫通觀其生平亦嘗經此段光景過來苐不欲向人道破按此則直誣朱子矣因讀先生此條檢出附此
  羅念庵在陽明之後深知陽明末流之𡚁而欲以主静功夫救之其集中有云良知固出於稟受之自然而未嘗冺滅然欲得流行𤼵見常如孩提之時必有致之之功陽明公之龍塲是也學者舍龍塲之懲創而第談晚年之熟化譬之趨萬里者不能蹈險出幽而欲從容於九達之逵豈止病躐等而已哉又與王龍溪書云終日談本體不說工夫纔拈工夫便指為外道此等處使陽明復生亦當攢睂也此皆切中當時之病然不反求之居敬窮理而第欲以主静為致恐只是致其所致非聖門所謂致髙景逸之學大抵本於念庵觀其所作三時記言在揭陽念庵之門人蕭自麓出念庵諸書觀之深嘆為陽明門人對病之藥可見至若李見羅亦深言陽明末流之𡚁而取止至善為宗旨只是將陽明之良知改頭換靣耳非有二也其學又在念庵景逸之下矣原第十一條
  基按陸王一派學問如白沙甘泉念庵諸公皆是做静時工夫得力者彼自以為學有本領即斥之者亦以偏於静非之豈知只是致其所致毫不識静時工夫耶嘗謂彼於静時要察見要尋求要捜根及至於動以為内既無私遂聽其自然流出則是静則擾之而動則任之也烏覩所謂主静立極耶
  程篁墩之道一編王陽明之朱子晚年定論皆以朱合陸援儒入墨使學者認集註或問為朱子中年未定之說而謂其晚歳大悟舊說之非雖有信從朱子者不能不惑於其言較之顯背紫陽其害尤甚幸羅整庵陳清瀾之徒深闢其謬如撥雲見日至徐文貞學則一書則又欲以陸合朱推墨附儒蓋以象山未嘗不曰親師友曰觀書册曰講明與朱子之格物窮理髣髴相似遂強而一之不知象山雖未嘗不言講明其視講明一邊却輕且其所講明者亦止講明其自家一派學耳非可與朱子之格物窮理同日語也謂陸無異於朱不知陸子先不知朱子推墨附儒與援儒入墨其歸一而已矣文貞平生極尊陽明良知之學而其語録有云學湏有要辨路徑路徑既明縱行之不能至猶不失日日在康莊也又曰學須有所見乃能行得如登萬仞之山必見山頭所在乃有進歩處非可㝠目求前也此亦與象山所謂講明一般原第十四條
  按此條問學録所載前引清瀾幾亭两段甚長後引文貞學則甚略與此不同
  顧涇陽學蔀通辨序以象山為有我朱子為無我其說是矣至謂朱子岐徳性問學為二不能無失而曰辨朱陸者不須辨其孰為支離孰為禪辨其孰為有我而已矣則似朱子之勝象山者僅在無我此則愚所未安原第十三條
  基按讀涇陽還經録其闢陽明可謂力矣然尚有未深燭其蔀處故小心齋劄記及文集内說到下手工夫終覺含糊先生日記有云辨學術同異若在經書文義上辨之則彼此膠執葛藤無已矣若舍文義而單論下手工夫則得失自見涇陽此序舍清瀾本意而别生議論誠不免躱閃
  余於辛丑壬寅間有告子陽明之辨謂告子不是如禪家守其空虛無用之心不管外靣只是欲守一心以為應事之本蓋即近日姚江之學然不能知言養氣則心不能應事故自覺有不得處雖覺有不得終固守其心絶不從言與氣上照管迨其久則亦不自覺有不得而㝠然悍然而己以㝠然悍然之心而應事則又為王介甫之執抝矣故告子者始乎陽明終乎介甫者也大抵陽明天資髙故但守其心亦能應事告子天資不如陽明則遂為介甫之執抝又告子天資髙強故成執抝若天資柔弱者則又為委靡矣故為陽明之學者強者必至於抝弱者必至於靡東莊見而評之曰百餘年來邪說横流生心害政釀成生民之禍真范𡩋所謂罪深於桀紂者雖前輩講學先生亦嘗心疑之然皆包羅和㑹而不敢直指其為非是以其障益深而其禍益烈讀此為之驚歎深幸此理之在天下終不得而磨滅亦世運陽生之一機也至謂陽明天資髙但守其心亦能應事即朱子謂禪家行得好自是其資質好非禪之力意然如朱子所稱必富鄭公吕正獻陳忠肅趙清獻諸公乃可謂之行得好耳陽明所為皆茍且僥倖不誠無物吾未見其能應事也觀其通近侍結中朝攘奪下功縱兵肆掠家門乖舛尤甚皆載在實録可攷而知也實録稱其性警敏善機械能以學術自文深中其隠矣張考夫亦極稱實録譏陽明警敏機械之言謂當時士大夫中固多有識者考夫東莊之論陽明比予更嚴予初未見實録耳所謂天資髙者有中行狂狷善人實無處可以置陽明原第三十五條○考夫先生名履祥前明諸生隠居桐郷深於理學著有楊園集
  余於壬子五月始㑹東莊於郡城旅舍諄諄以學術人心為言曰今之人心大壞至於此極皆陽明之教之流毒也又曰涇陽景逸之學大段無不是然論心性則雖甚闢陽明而終不能脫陽明之籓籬又曰東坡學術尤誤人好其學者戲謔㳺蕩權詐茍且無所不可故人多樂而從之今之聰明才俊而决裂於亷恥之防者皆以東坡為窟穴者也若程朱之教行則人不可自便此所以惡其害己而去之朱子雜學辨最有功於世又曰今日為學當明可不可之界限古人大則以王小則以伯猶有所不可况其他乎又曰考夫雖師念臺而不盡從其學考夫之於念臺也猶朱子之於籍溪屏山白水乎非延平之比也一時之言皆有關係余所深佩服者原第三十六條
  魏莊渠與余子積書云文公論心學凡三變如存齋記所謂心之為物不可以形體求不可以聞見得惟存之之久則日用之間若有見焉此則少年學禪見得昭昭靈靈意思及見延平盡悟其失後會南軒始聞五峰之學以察識端倪為最初下手處未免闕却平時涵養一節工夫别南軒詩所謂惟應酬酢處特逹見本根答叔京書尾謂南軒入處精切皆謂此也中和舊說論此尤詳其後自悟其失改定已發未𤼵之論然後體用不偏動静交致其力功夫方得渾全此其終身定見也愚按朱子心學凡三變固然然惟初年渉禪其後出入於五峰之說認一日之間萬起萬滅而寂然之本體未嘗不寂然者為未發似與陽明之不分已𤼵未𤼵相類顧陽明之不分已發未𤼵者指知覺之心而言無善無惡者也朱子之不分已𤼵未𤼵者指義理之心而言萬物皆備者也故無論朱子後來分已發未發即使到底不分仍與陽明異無論陽明到底不分已𤼵未𤼵即使亦改而分仍與朱子異所以陽明雖推朱子之晚年定論而仍有影響尚疑朱仲晦之句至若劉念臺反以中和舊說為是而謂改定已𤼵未𤼵此是朱子已見得後仍用鈍根工夫可謂巧於誣朱子者矣原第九條
  學蔀通辨所論朱子之言三變至晚年而始定此以朱陸異同而言也魏莊渠與余子積書所論朱子之言三變在中年而已定此以朱子自家用功而言也大抵朱子四十以後初㑹象山時猶未甚冰炭其論象山處疑信相半多屬未定之見蓋縁此時識象山未破也而其自家用功則固已本末兼備確有定見矣原第十二條
  按右二條雖論朱子而實為異學撤其援儒入墨之蔀故附於此
  講良知更講致良知講理以頓悟更講事以漸修此明季諸儒所以救陽明末流之𡚁也然不知從朱子之格物入則所謂悟與修皆不可據不知尊程子性即理也之解則所謂理者先不真此只救得龍溪諸人之𡚁不曾救得陽明之𡚁原第六十四條
  以六經為聖人糟粕者猶以虛無之見置在六經外以六經為我註脚者直以虛無之見置在六經内故象山之解經其害更甚於王何也原第五十五條
  陽明一派學術日異而月不同正嘉之際其辭詖嘉隆之際其辭滛萬厯以後其辭邪至今日其辭遁原第五十六條
  楚以荀况為蘭陵令綱目特筆書之而又備載其論兵以仁義為本之言不以其言性惡而没其善所謂惡而知其美也今日於象山陽明亦當如是但從祀則不應濫及原第二十一條
  顔魯公唐代偉人而載於姚鉉所輯唐文粹者寶應寺有記放生池有碑深溺於浮屠之說如此其他如張說王維盧肇李華白居易柳宗元之徒連篇累牘稱揚佛教者又何足怪哉故知韓退之真人傑也唐文粹不載退之諫佛骨表大端已差原第四十七條
  觀聖賢
  李見羅曰仕止久速外别無秋陽江漢此言甚好然却未盡如喜怒哀樂子臣弟友皆是秋陽江漢又以一貫言之則一箇秋陽江漢貫萬箇秋陽江漢原増九條
  閱聖人百世章想親炙二字見成周風俗之厚伯夷有功焉春秋之末至於戰國柳下惠有功焉原増十條
  曾㸃之春風沂水即子思之鳶飛魚躍蓋以道極於至大而無外入於至小而無間隨時隨地隨人皆有當然之理有一毫欠缺便非所以報知己髙明廣大處有一毫欠缺則大綱便不正精㣲中庸處有一毫欠缺則萬目便不舉此即伊尹一夫不獲時予之辜意思故謂其有堯舜氣象但㸃只是見得未能行得若三子之沾沾於兵農禮樂視㸃之所見狹且粗矣然却是實能行得漆雕開所謂斯即是㸃所見之境界但自知其未能信則其篤志處亦髙於㸃原第二十四條
  漆雕開吾斯之未能信一語意味深長蓋大綱之信猶易節目之信最難知處信猶易行處信最難順處信猶易逆處信最難從容時信猶易倉卒時信最難開雖己見大意而能體認到此其一段謙退精進氣象真是可恱如陳清瀾學蔀通辨亦可謂己見大意却少此一段氣象原第二十五條
  史記檀弓皆載孔子負杖逍遥歌泰山梁木之事呉草廬曰此妄也聖人徳容始終如一至死不變今負手曳杖逍遥於門動容周旋中禮者不如是也聖人樂天知命視死生如晝夜豈自為歌詩以悲其死且以哲人為稱又以泰山梁木為比若他人悲聖人之將死而為此歌詞則可聖人自為此歌而自比乃若是妄也蓋是周末七十子以後之人譔造欲表聖人之豫知其死將以尊聖人而不知適以卑之也草廬此論言聖人生死之際甚明白若如史記檀弓所載則孔子之臨没不如曾子之啓手足易簀逺矣
  按譔造聖人事欲尊聖人而適以卑之者多矣在漢論衡諸書已辨之若草廬此論所見更卓宜先生深取之也
  二程先生一寛和一嚴厲明道嘗謂伊川曰異日能使人尊嚴師道者吾弟也若接引後學隨人材而成就之則予不得讓焉朱公掞見明道於汝州歸告人曰光庭在春風中坐了一月游定夫楊中立見伊川一日先生坐而瞑目二子立侍不敢去退則門外雪深尺餘矣明道每與門人講論有不合者則曰更有商量伊川則直曰不然二先生氣象不同如此然不可以此遽議優劣寛和有寛和好處嚴厲有嚴厲好處至以其立朝言之明道能使荆公服其忠信而伊川不能使子瞻不詆為姦險亦非二程之有優劣蓋荆公尚能容明道而子瞻不能容伊川也至以其論學言之語録中明道言居敬處多伊川言窮理處多如以記誦博識為玩物喪志如曰有天徳便可語王道其要只在慎獨如曰學只要鞭辟近裏着已質美者明得盡渣滓便渾化却與天地同體其次惟莊敬持養曰學者須先識仁仁者渾然與物同體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則皆明道之言也如曰涵養湏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曰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則皆伊川之言也故近世談良知者多喜言明道而抑伊川不知二先生之學一也窮理居敬必無偏廢之理特記之者有詳略耳伊川嘗謂張繹曰我昔狀明道先生之行我之道葢與明道同異時欲知我者求之於此文可也此程門定論也故二程語録中多有不分二先生語者後人奈何以己意而妄分優劣乎論二先生者亦折衷於朱子而已朱子曰明道語宏大伊川語親切又曰明道渾然天成不煩人力伊川工夫造極可奪天巧又曰明道可比顔子若孟子才高恐伊川未到孟子處伊川收束檢制孟子却不能到又曰大程當識其明快中和處小程當識其初年之嚴毅晚年又濟以寛平處又曰明道說話超邁不如伊川說得的確合朱子數條觀之則知明道天資高於伊川伊川學力所至不讓明道明道有優於伊川處伊川有優於明道處然其道則一而已故四書集註引用二程語亦不分伊川明道原第四十一條
  按問學録所載奈何以己意而妄分優劣乎下云必欲分焉則有之矣此改云亦折衷於朱子又伊川有優於明道處以下問學録内無
  明道謝表有云惟知直道以事君豈忍曲學而阿世及為御史對神宗曰使臣拾遺補闕禆贊朝廷則可使臣掇拾臣下短長以沽直名則不能嗚呼此所謂濂洛關閩之清議而非顧厨俊及之清議也以此為訓猶有摘蘇子瞻䇿問而劾其不恭如朱光庭者原第四十二條
  黄勉齋所述朱子行狀直是一篇太極圖學者不可不讀原第二十二條
  基按日記云朱子行狀是周子一篇太極圖周子太極圖即是朱子一篇行狀湏知只是恰好二字太極圖純是畫一理字朱子行狀是畫一當理様子
  朱子諸封事人但見其一味正直然其中仍有一段忠厚和平之意在蓋由其從義理發出非從意氣𤼵出也原第二十三條
  基按讀先生奏疏亦湏知此意
  果齋李氏謂朱子晚見諸生繳繞於文義之間深慮斯道之無傳始頗指示本體使深思而自得之此似與陽明朱子晚年定論之說相符然所謂指示本體者亦示之以體用兼備之學耳豈教之以尊徳性而廢問學乎豈教之守其昭昭靈靈者為尊徳性乎原第四十三條
  基有劄記一條云朱子文集答張敬夫書曰來教謂静則溺於虛無此固所當深慮若以天理觀之動之不能無静猶静之不能無動静之不能無養猶動之不能無察也但見得一動一静互為其根敬義夾持不容間斷之意則雖下静字原非死物至静之中蓋有動之端焉固非遺事絶物閉目兀坐之謂但未接物時便有敬以主乎其中則事至物來善端昭著而所以察之者益精明爾按此段真是說得四平八穏後人謂朱子不喜言静不呌人涵養本原上做工夫詎知惟朱子纔是真能静纔是真能涵養本原纔有合於體用一原動静無端之旨又一條云朱子之學真箇是體用一源顯㣲無間知行皆是如此後讀黄勉齋集鄂州四賢堂記云新安朱先生禀資髙明厲志剛毅深潛黙識篤信力行體用一源顯㣲無間之㫖超然獨悟頗以自信因先生體用兼備語附志於此
  元史載劉静修初為經學究訓詁疏釋之説輒嘆曰聖人精義殆不止此及得周程張邵朱吕之書一見能發其㣲曰我固謂其當有是也又曰邵至大也周至精也程至正也朱子極其大盡其精而貫之以正也今静修集中叙學一篇不及朱子想是其早年之作其次第亦不如程氏分年日程之詳然其謂六經自火於秦傳註於漢疏釋於唐議論於宋議論之學自傳注疏釋出故必先傳注而後疏釋先疏釋而後議論此是不易之論原第六十二條
  孔子集羣聖之大成朱子集諸儒之大成猶文武周公損益二代之制以成一王之法也孔子傷夏殷之禮不足徴葢惜文武周公損益之妙不得見於後世耳今孔子之道雖垂於六經而其所以損益羣聖者後世亦不能知其詳獨朱子云今未逺遺文具在其所述諸經之傳註既足以明道於天下而其損益之妙又往往見於文集語類之中學者其可不寳而傳焉章楓山謂朱子語類一書雖出門人所記不敢謂其字字句句皆無差誤而其中所載大而天地鬼神之奥小而一事一物之宜凡所以窮理修身應事接物與夫治國平天下之道靡所不備大有功於後學信哉薛文清謂讀朱子語録雜書斷不若讀其手筆之書然手筆之書亦有得語録而益明者文清特恐人不知採擇而為此言耳原第三十三條
  按問學録本三條此合為一○朱子精意每每見於語類楓山之言極是先生所以謂得語類而益明也嘗讀陳剩夫先生集與周翠渠書云朱子程子遺書序曰伊川先生無恙時門人尹焞以是書奉質先生曰某在何必讀此書若不得某之心所記者徒彼意耳以是觀之今語類既皆門人所退録則朱門諸賢豈盡過於㳺揚吕謝諸公之學而所得豈盡得朱子之心哉然則讀語録正當有所折衷未可以為無毫釐之差謬也殆亦文清之意又曰規模間架在吾胸中然後讀語類以填補之使道理益充周浹洽甚宜也若其未然恐當循序蓋文清及剩夫皆以朱子手筆之書為主循序讀書之法固然然某嘗與廬陵王公勉軒論語録王至謂更粹於文集疑朱子自加刪定此言亦非臆度蓋文集尚有少壯未定之論而語類中純者居多也竊謂學者不可不細加體㑹不可因文清剩夫之言而忽之
  吾邑前輩沈晴峰論清任和之義曰昔在孟子時伯夷伊尹柳下惠三聖之名與孔子鼎立未有標别而獨尊吾孔子也者惟孟子始見孔子之大為此區别之論伯夷擔負綱常砥樹名節一讓而父子兄弟之道立一諌而君臣冠履之防明後來如季札嚴光文天祥之流似之然世路淆雜利害相攻使人人遜讓以不犯手為髙大事大變倚靠誰人故伊尹一任而伐夏救民再任而放桐復辟後世如霍光諸葛亮之流似之然自世之衰也非復三五之時公道半明晦人羣半真偽故人情事變亦半起半仆任之不能清之不得則湏耐性柔情徐量其機解紛調劑救之者半隨之者半要以濟事安人故柳下惠者未嘗不清不必激而表其清未嘗不任不必任而處之過曹參丙吉謝安王旦之流似之人生處世只此三條大路孔子酌於三者之中幾㣲中節譬之大醫用藥仍是衆工所用者觔兩之不同耳譬僚之於丸庖丁之於牛丈人之於承蜩輪扁之於斵輪皆妙在手法輕重疾徐之間此論清任和之義精矣然清任和與為我兼愛執中又何以别愚謂清者無我與為我不同任者有差等之愛與兼愛不同和者調劑於清任之間執中者膠執於為我兼愛之中故夷尹惠與孔子偏全之分也異而同者也楊墨子莫與孔子邪正之分也直為異端而已然則季札諸葛亮謝安王旦之流亦可為聖乎曰是皆君子善人中行狂狷之徒也蓋君子善人中行狂狷之内又各自有清任和之不同原第三十六條
  綱目不載嚴光足加帝腹之事欲學者取其髙而不取其傲也讀淵明詩者不可不存此意原第六十一條
  基按文集内有活潑潑齋記言王君天市有南窗寄傲扁額先生為改題之因極論傲字之病與此條相𤼵
  包孝肅海忠介可謂不忮不求何用不臧矣却不免有子路終身誦之之意沾沾以是道為臧便不足為臧近世鹿江村孫徴君皆是這一路人惜無聖人裁成之所以其成又不若子路子路若不是聖人裁成其病痛亦不止此原第五十九條○按江村諱善繼字伯順大名人徴君諱竒逢字鍾元前明孝亷容城人皆以理學名











  松陽鈔存卷下
  松陽鈔存䟦
  先王父之宰靈夀也靈夀别名松陽又為衛水所經故當時與諸生講學之書名松陽講義而鈔存舊名衛濱曰鈔亦名松陽鈔存葢靈夀簿書之暇所定故咸冠以松陽誌其地也鈔存取諸問學録日記為多殆輯其粹語以示後學實無可増損正誼堂刻先王父遺書四種讀禮志疑讀朱隨筆二書全刻至鈔存及問學録均有刪節行世既久㡬失其真業師惕齋楊姑夫邃精性理于先王父諸書最所熟習謂鈔存一册不宜刪節因全書艱于剞劂同門先請鎸是書遂相協力三月告成然後先王父閑先聖闢異學之㫖朗然如日中天即此七十五條大㫖已具見矣嗚呼手澤猶存淵源莫續詩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徳于此自勉還自愧焉孫男申憲百拜謹䟦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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