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谷先生全書/卷二十四

卷二十三 栗谷先生全書
卷之二十四
作者:李珥
1749年
卷二十五

聖學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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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政第四上上篇二章。下篇八章。凡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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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國者。家之推也。正家。然後可以正國。故爲政次於正家。

摠論爲政章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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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爲政有根本。有規模。有節目。今合爲一章。著于首。

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周書泰誓

蔡氏曰。亶。誠實無妄之謂。言聰明出於天性然也。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至哉坤元。萬物資生。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萬物之生。惟人得其秀而靈。具四端。備萬善。知覺獨異於物。而聖人又得其最秀而最靈者。天性聰明。無待勉强。其知先知。其覺先覺。首出庶物。故能爲大君於天下。而天下之疲癃殘疾得其生。鰥寡孤獨得其養。擧萬民之衆。無一而不得其所焉。則元后者。又所以爲民之父母也。夫天地生物。而厚於人。天地生人。而厚於聖人。其所以厚於聖人者。亦惟欲其君長乎民。而推天地父母斯民之心而已。天之爲民如此。則任元后之責者。可不知所以作民父母之義乎。○大學曰。詩曰。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

臣按。天地爲萬物之父母。元后爲斯民之父母。此言甚切矣。張子西銘。則以天地爲父母大君爲宗子。而其說尤爲詳備。故謹錄于左。

西銘曰。乾稱父。坤稱母。予玆藐焉。乃混然中處。朱子曰。以藐然之身。混合無閒。而位乎中。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朱子曰。乾陽坤陰。此天地之氣塞乎兩間。而人物之所資以爲體者也。乾健坤順。此天地之志爲氣之帥。而人物之所得以爲性者也。深察乎此。則父乾母坤。混然中處之實。可見矣。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吾幼。聖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惸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顚連而無告者也。于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違曰悖德。害仁曰賊。濟惡者不才。其踐形惟肖者也。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朱子曰。化底是氣。有跡可見。故爲事。神底是理。無形可窺。故爲志。不愧屋漏爲無忝。存心養性爲匪懈。惡旨酒。崇伯子之顧養。育英才。穎封人之錫類。不弛勞而底豫。舜其功也。無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體其受而歸全者。參乎。勇於從而順令者。伯奇也。富貴福澤。將厚吾之生也。貧賤憂戚。庸玉汝於成也。存吾順事。沒吾寧也。程子曰。訂頑一篇。意極完備。乃仁之體也。

臣按。西銘。是學者爲仁功夫。非專指人君之事。而載于此章者。人君。父事天。母事地。以斯民爲兄弟。以萬物爲儕輩。以充仁心。然後可盡其職。故此篇。於人君爲尤切。夫天地生物。而無所作爲。民物受命。而不能自立。上代天工。下理萬物。使天地得其位。萬物得其所者。其不在元后乎。

大禹曰。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虞書大禹謨。下同。

蔡氏曰。艱。難也。乃者。難辭也。敏。速也。禹言君而不敢易其爲君之道。臣而不敢易其爲臣之職。夙夜祗懼。各務盡其所當爲者。則其政事乃能修治而無邪慝。下民自然觀感。速化於善。而有不容已者矣。

帝曰。兪。允若玆。嘉言罔攸伏。野無遺賢。萬邦咸寧。稽于衆。舍己從人。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惟帝時克。

蔡氏曰。嘉。善。攸。所也。舜然禹之言。以爲信能如此。則必有以廣廷衆論。悉致羣賢。而天下之民。咸被其澤。非忘私順理。愛民好士之至。無以及此。而惟堯能之。蓋爲謙辭。不敢自謂其必能。舜之克艱。於此亦可見矣。○程子曰。舍己從人。最爲難事。己者。我之所有。雖痛舍之。宂懼守己者固。而從人者輕也。

臣按。人情。責之以所不能。則猶能勉從。若責之以所已能。則必懑然尤其不相知也。夫克艱之道。要在嘉言罔伏。舍己從人。而舜之所以爲聖爲治者。實出於斯。今禹非不知舜之已能。猶不敢以爲有餘。而申儆之。舜亦不以已能爲自足。而不敢當焉。此虞朝君臣所以交盡其道。而聖人之所以益聖也歟。

定公問。一言而可以興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爲君難。爲臣不易。如知爲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論語。下同。

朱子曰。幾。期也。

曰。一言而喪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爲君。惟其言而莫予違也。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

謝氏曰。知爲君之難。則必敬謹以持之。惟其言而莫予違。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矣。邦未必遽興喪也。而興喪之源分於此。然非識微之君子。何足以知之。

仲虺作誥曰。德日新。萬邦惟懷。志自滿。九族乃離。王懋昭大德。建中于民。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垂裕後昆。予聞。曰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己若者亡。好問則裕。自用則小。商書仲虺之誥○此段。仲虺告成湯之辭。

蔡氏曰。中者。天下之所同有也。然非君建之。則民不能以自中。而禮義者。所以建中者也。義者。心之裁制。禮者。理之節文。以義制事。則事得其宜。以禮制心。則心得其正。內外合德。而中道立矣。如此。非特有以建中於民。而垂諸後世者。亦綽乎有餘裕矣。然是道也。必學焉而後至。故又擧古人之言。以爲隆師好問。則德尊而業廣。自賢自用者反是。謂之自得師者。眞知己之不足。人之有餘。委心聽順。而無拂逆之謂也。孟子曰。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王。其湯之所以自得者歟。後世之不如古。非特世道之降。抑亦師道之不明也。仲虺之論。要其極。而歸諸能自得師之一語。其可爲帝王之大法也歟。

箕子曰。皇建其有極。周書洪範

蔡氏曰。皇。君。建。立也。極。猶北極之極。至極之義。標準之名。中立而四方之所取正焉者也。言人君當盡人倫之至。語父子則極其親。而天下之爲父子者。於此取則焉。語夫婦則極其別。而天下之爲夫婦者。於此取則焉。以至一事一物之接。一言一動之發。無不極其義理之當然。而無一毫過不及之差。則極建矣。

子曰。爲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共亦作拱○論語

朱子曰。政之爲言。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德之爲言。得也。行道而有得於心也。北辰。北極。天之樞也。居其所。不動也。共。向也。言衆星四面旋繞。而歸向之也。爲政以德。則無爲而天下歸之。其象如此。○問。是以德爲政否。曰。不是欲以德去爲政。不必泥以字。只是爲政有德相似。○范氏曰。爲政以德。則不動而化。不言而信。無爲而成。所守者至簡。而能御煩。所處者至靜。而能制動。所務者至寡。而能服衆。○季康子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康子患盜。問於孔子。孔子對曰。苟子之不欲。貪欲也雖賞之。不竊。○荀子荀况所著曰。聞修身矣。而未聞修國也。君者。槃也。槃圓而水圓。君者。盂也。盂方而水方。君者。源也。源淸則流淸。源濁則流濁。○董氏曰。爲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遠近莫敢不一於正。而亡有邪氣奸犯也其間者。是以。陰陽和而風雨時。羣生和而萬民殖。○朱子曰。天下之事。千變萬化。其端無窮。而無一不本於人主之心者。此自然之理也。故人主之心正。則天下之事。無一不出於正。人主之心不正。則天下之事。無一得由於正。是以。人主以眇然之身。居深宮之中。其心之邪正。若不可得而窺者。而其符驗之著於外者。常若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而不可掩。此大舜所以有惟精惟一之戒。孔子所以有克己復禮之云。皆所以正吾此心。而爲天下萬事之本也。此心旣正。則視明聽聰。周旋中禮。而身無不正。是以。所行無過不及。而能執其中。雖以天下之大。而無一人不歸吾之仁者。然邪正之驗。著於外者。莫先於家人。而次及於左右。然後有以達於朝廷。而及於天下焉。若宮闈之內。端莊齊肅。后妃有關雎之德。後宮無盛色之譏。貫魚順序。而無一人敢恃恩私。以亂典常。納賄賂而行請謁。此則家之正也。退朝之後。從容燕息。貴戚近臣。携僕奄尹。陪侍左右。各恭其職。而無一人敢通內外。竊威福。招權市寵。以紊朝政。此則左右之正也。內自禁省。外徹朝廷。二者之間。洞然無有毫髮私邪之間。然後發號施令。羣聽不疑。進賢退姦。衆志咸服。紀綱得以振。而無侵撓之患。政事得以修。而無阿私之失。此所以朝廷百官六軍萬民。無敢不出於正。而治道畢也。心一不正。則是數者。固無從而得其正。數者一有不正。而曰心正。則亦安有是理哉。

臣按。人君修德。是爲政之根本。而先知君職在於父母斯民。然後建中建極。以爲表準。則其效若衆星拱之矣。舜禹孔子仲虺之說。是建中建極之要領。故具載焉。嗚呼。父母之於子。慈愛者衆。而人君之於民。行仁者寡。其不念天地付畀之責。甚矣。

右言爲政之根本

○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論語。下同。

朱子曰。道。治也。敬事而信者。敬其事而信於民也。時。謂農隙之時。○程子曰。此言至淺。然當時諸侯果能此。亦足以治其國矣。聖人言雖至近。上下皆通。此三言者。若推其極。堯舜之治。亦不過此。若常人之言。近則淺近而已矣。○楊氏曰。上不敬則下慢。不信則下疑。下慢而疑。事不立矣。敬事而信。以身先之也。侈用則傷財。傷財。必至於害民。故愛民必先於節用。然使之不以其時。則力本者不獲自盡。雖有愛人之心。而人不被其澤矣。然此特論其所存而已。未及爲政也。苟無是心。則雖有政。不行焉。○胡氏曰。凡此數者。又皆以敬爲主。

子適衛。冉有僕。子曰。庶矣哉。

朱子曰。僕。御車也。庶。衆也。

冉有曰。旣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

朱子曰。庶而不富。則民生不遂。故制田里。薄賦斂以富之。

曰。旣富矣。又何加焉。曰。敎之。

朱子曰。富而不敎。則近於禽獸。故必立學校。明禮義以敎之。○胡氏曰。天生斯民。立之司牧。而寄以三事。然自三代之後。能擧此職者。百無一二。漢之文明。唐之太宗。亦云庶且富矣。西京之敎。無聞焉。明帝尊師重傅。臨雍拜老。宗戚子弟。莫不受學。唐太宗大召名儒。增廣生員。敎亦至矣。然而未知所以敎也。三代之敎。天子公卿。躬行於上。言行政事。皆可師法。彼二君。其能然乎。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朱子曰。言倉廩實而武備修。然後敎化行。而民信於我。不離叛也。

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

朱子曰。言食足而信孚。則無兵而守固矣。

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朱子曰。民無食必死。然死者。人之所必不免。無信則雖生。而無以自立《不若死之爲安。故寧死。而不失信於民。使民亦寧死。而不失信於我也。○程子曰。孔門弟子善問。直窮到底。如此章者。非子貢。不能問。非聖人。不能答也。○朱子曰。以人情而言。則兵食足。而後吾之信可以孚於民。以民德而言。則信本人之所固有。非兵食所得而先也。是以。爲政者。當身率其民。而以死守之。不以危急而可棄也。守。守信也。棄。棄信也。

右言爲政之規模

○子曰。凡爲天下國家有九經。曰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羣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中庸。下同。

朱子曰。經。常也。體。謂以身處其地。而察其心也。子。如父母之愛其子也。柔遠人。所謂無忘賓旅者也。賓旅。若使臣或商賈自遠至者也。此列九經之目也。○呂氏曰。天下國家之本在身。故修身爲九經之本。然必親師取友。然後修身之道進。故尊賢次之。道之所進。莫先其家。故親親次之。由家以及朝廷。故敬大臣。體羣臣次之。由朝廷以及其國。故子庶民。來百工次之。由其國以及天下。故柔遠人。懷諸侯次之。此九經之序也。視羣臣猶吾四體。視百姓猶吾子。此視臣視民之別也。

修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則不眩。體羣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遠人則四方歸之。懷諸侯則天下畏之。

朱子曰。此言九經之效也。道立。謂道成於己。而可爲民表。所謂皇建其有極。是也。不惑。謂不疑於理。不眩。謂不迷於事。敬大臣則信任專。而小臣不得以閒之。故臨事而不眩也。來百工則通功易事。農末相資。故財用足。柔遠人則天下之旅皆悅。而願出於其塗。故四方歸。懷諸侯。則德之所施者博。而威之所制者廣矣。故曰天下畏之。

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去讒遠色。賤貨而貴德。所以勸賢也。尊其位。重其祿。同其好惡。所以勸親親也。官盛任使。所以勸大臣也。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時使薄斂。所以勸百姓也。日省月試。旣許氣反音廩稱事。所以勸百工也。送往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遠人也。繼絶世。擧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

朱子曰。此言九經之事也。官盛任使。謂官屬衆盛。足任使令也。蓋大臣不當親細事。故所以優之者如此。忠信重祿。謂待之誠。而養之厚。蓋以身體之。而知其所賴乎上者如此也。旣。讀曰餼。餼稟。稍食也。稍者。出物有漸之謂。稱事。如周禮槀人職曰。考其弓弩。以上下其食。是也。往則爲之授節以送之。來則豐其委積子賜反以迎之。朝。謂諸侯見於天子。聘。謂諸侯使大夫來獻。王制。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厚往薄來。謂燕賜厚。而納貢薄。

凡爲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

朱子曰。一者。誠也。一有不誠。則是九者。皆爲虛文矣。此九經之實也。○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說。而願立於其朝矣。市廛而不征。廛。市宅也。賦其市地之廛。而不征其貨。法而不廛。治以市官之法。而不賦其廛。則天下之商皆說。而願藏於其市矣。關譏而不征。譏察非常。不征其稅。則天下之旅皆說。而願出於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稅。但使出力。以助耕公田。不稅其私田。則天下之農皆說。而願耕於其野矣。廛無夫里之布。周禮。宅不毛者。有里布。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戰國時。雖平民。一切取之。則天下之民皆說。而願爲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則鄰國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來。未有能濟者也。如此則無敵於天下。無敵於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又曰。不信仁賢則。國空虛。雖有百官有司。不得其職。何異無人。如金人渡河曰。南朝可謂無人。若以一二千人守河。吾豈能渡哉。此是空虛之驗。無禮義。則上下亂。無政事。則財用不足。

右言爲政之節目。而推本爲說。

臣按。爲政大槪。不出此章。而下文推演爲說。建中建極。爲政之根本也。富庶而敎。爲政之規模也。九經之事。爲政之節目也。但九經。通本末而言。所謂修身者。卽建中建極之謂也。所謂一者。又建中建極之本也。殿下其致思焉。

用賢章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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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孔子曰。爲政在於得人。不用賢。而能致治者。未之有也。君臣相得。乃可有爲。人君之職。惟以知賢善任爲先務。故此章居先。而章內議論。特盡其詳。

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論語。下同。

朱子曰。惟之爲言。獨也。蓋無私心。然後好惡當於理。程子所謂得其公正。是也。○游氏曰。好善而惡惡。天下之同情。然人每失其正者。心有所繫。而不能自克也。惟仁者。無私心。所以能好惡也。

不知言。無以知人也。

慶源輔氏曰。言。心聲也。因言之得失。可以知人之邪正。惟格物窮理之君子能之。此二節。言修己而心公理明。然後可以知人。

視其所以

朱子曰。以。爲也。爲善者。爲君子。爲惡者。爲小人。

觀其所由

朱子曰。觀。比視爲詳矣。由。從也。事雖爲善。而意之所從來者。有未善焉。則亦不得爲君子矣。

臣按。所行雖善。若有好名好爵之念在心。則所由不善矣。

察其所安

朱子曰。察則又加詳矣。安。所樂也。所由雖善。而心之所樂者。不在於是。則亦僞耳。豈能久而不變哉。所爲則易見矣。若所由所樂。則非窮理知言者。不能辨識。

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朱子曰。焉。何也。廋。匿也。重言以深明之。○程子曰。在己者。能知言窮理。則能以此察人如聖人也。

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者。是賢乎。

朱子曰。逆。未至而迎之也。億。未見而意之也。詐。謂人欺己。不信。謂人疑己。抑。反語辭。言雖不逆不億。而於人之情僞。自然先覺。乃爲賢也。○楊氏曰。君子一於誠而已。然未有誠而不明者。故雖不逆詐。不億不信。而常先覺也。若夫不逆不億。而卒爲小人所罔焉。斯亦不足觀也已。○新安陳氏曰。逆億者。私見之紛擾。先覺者。眞見之昭徹。固不先事而預料小人之爲姦。亦不臨事而墮於小人之姦。斯爲誠明之君子乎。

衆惡之。必察焉。衆好之。必察焉。

孟子曰。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朱子曰。人有同俗而爲衆所悅者。亦有特立而爲俗所憎者。故必自察之。而親見其賢否之實。然後從而用舍之。則於賢者。知之深。任之重。而不才者。不得以幸進矣。

右言觀人之術

○孟子曰。人有不爲也。而後可以有爲。孟子

程子曰。有不爲。知所擇也。惟能有不爲。是以。可以有爲。無所不爲者。安能有所爲耶。○張子曰。不爲不仁。則可以爲仁。不爲不義。則可以爲義。○程子曰。大凡儒者。未敢望深造於道。且只得所存正分。別善惡。識廉恥。如此等人多。亦須漸好。

易曰。君子。同而異。睽卦象辭

程子曰。聖賢之處世。在人理之常。莫不大同。於世俗所同者。則有時而獨異。不能大同者。亂常拂理之人也。不能獨異者。隨俗習非之人也。要在同而能異耳。

臣按。君子於彝倫之行。與俗大同。而其中有異焉。愛親則同。而喩父母於道。不以從令爲孝者。異於俗。敬君則同。而引君當道。不合則去者。異於俗。宜妻則同。而相敬如賓。不溺於情慾。則異於俗。順兄則同。而怡怡相勉。磨以學行。則異於俗。交游則同。而久而敬之。相觀而善。則異於俗。彼不愛其親。不敬其君。夫妻反目。兄弟傷和。朋友相賊者。此固亂常敗俗之人。不足言也。世俗之有行者。類不知君子之道。故徒養口體。陷親有過。而反疑君子之不從父令。以爲不孝。不得於君。則熱中。進不知止。而反疑君子之難進易退。以爲不敬。以情壞禮。過於昵狎。而反疑君子之晝不居內。以爲非情。兄弟相聚所娛者。酒食宴樂。而反疑君子之切磋勉學。以爲傷於友愛。朋友善柔。拍肩執袂。以相戲侮。而反疑君子之攝以威儀。以爲友契不密。俗見之痼。久矣。若非在上之人。先識道理。爲具眼者。則其不以異俗爲非者。鮮矣。雖然。君子之所以異於俗者。以風俗不回古道故也。若化行俗美。斯道大明而大行。則世俗皆君子也。雖欲獨異。其可得乎。

子曰。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論語

朱子曰。不可則止。謂不合則去。以道事君者。不從君之欲。不可則止者。必行己之志。已上本註○孔子曰。君子事君。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能相親也。眞氏曰。進。謂入見其君也。退。謂出適私室也。○孟子曰。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我非堯舜之道。不敢陳於王前。齊人莫如我敬王也。范氏曰。人臣以難事責於君。使其君爲堯舜之君者。尊君之大也。開陳善道。以禁閉君之邪心。唯恐其君或陷於有過之地者。敬君之至也。謂其君不能行善道。而不以告者。賊害其君之甚也。○已上二條。言以道事君。○又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宋神宗欲用司馬光。召知許州。令過闕上殿。方下詔。謂程顥曰。朕召司馬光。卿度光來否。顥對曰。陛下能用其言。光必來。不能用其言。光必不來。帝曰。未論用其言。如光者。常在左右。人主自可無過。光果辭召命。神宗知光之賢。而不能用其言。徒欲以召命致之。其可謂好賢乎。○已上二條。言不可則止。○孔子曰。事君。難進而易退。則位有序。賢者進用。不肖者就役。則位有序。易進而難退。則亂也。亂者。賢不肖倒置之謂也。故君子三揖而進。一辭而退。以遠亂也。呂氏曰。三揖。三讓也。若主人之敬未至而强進。主人之意已懈而不辭。則賓主之分亂矣。可仕可已可見可辭。進退之義。一也。○呂氏曰。君信我可以爲師。非學焉而後臣之。則不進也。信我可以執國政。雖待以季孟之間。亦不進也。膰肉不至而卽行。靈公問陳而卽行。君子之道。正君而已。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已上二條。通論進退之義。

孟子曰。士窮不失義。達不離道。窮不失義。故士得己焉。達不離道。故民不失望焉。孟子

朱子曰。得己。言不失己也。如云不失其身也民不失望。言人素望其興道致治。而今果如所望也。○孟子曰。古之人得志。澤加於民。不得志。修身見於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

易曰。不事王侯。高尙其事。蠱卦上九爻辭

程子曰。士之自高尙。亦非一道。有懷抱道德。不偶於時。而高潔自守者。伊尹,太公未出之時。有知止足之道。退而自保者。張良,蔬廣之類。有量能度分。安於不求知者。徐穉,申屠蟠之類。有淸介自守。不屑天下之事。獨潔其身者。接輿,荷蕢之徒。所處雖有得失小大之殊。皆自高尙其事者也。

臣按。士之不仕。固非一端。而大槪不出於程子所論四者。所謂得者。上三條也。所謂失者。下一條也。所謂大者。上一條也。所謂小者。下三條也。夫道德之士。非致敬盡禮。則不可得見。非諫行言聽。則不可得臣。人君所當推誠委任。終始勿貳者也。若知止度分之士。亦有二焉。若見危亂之幾而先退。則人君當感悟改過。消絶禍萌。而盡誠收用。可也。若不見禍幾。而只求恬退。則人君當不奪其志。嘉賞其節。以爲勵廉恥之具。可也。至如獨潔其身者。雖過中失正。而超出利欲之外。比諸決性命之情以饕富貴者。則淸濁迥隔矣。人君亦當示以褒奬。以成隱逸之名。可也。後之人君。略知賢者之可好。而不知所以好之之道。或有縻以爵祿。不用其言。使之難於進退者。如詩所謂執我仇仇。亦不我力之類。或有徒好其名。不求其實。强委以所不能。使之僨事失己者。如晉用殷浩之類皆非眞好賢者也。必也知之極其明。用之適其才。信之盡其誠。然後可謂眞好賢矣。

右辨君子之行

○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與平聲○論語。下同。

朱子曰。鄙夫。庸惡陋劣之稱。

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旣得之。患失之。

何氏曰。患得之。謂患不能得之。○新安陳氏曰。得。謂得富貴權利。

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

朱子曰。小則吮癰舐痔。大則弑父與君。皆生於患失而已。○胡氏曰。許昌靳裁之有言曰。士之品。大槪有三。志於道德者。功名不足以累其心。志於功名者。富貴不足以累其心。志於富貴而已者。則亦無所不至矣。志於富貴。卽孔子所謂鄙夫也。

巧言令色。鮮矣仁。

朱子曰。巧。好。令。善也。好者言。善其色。致飾於外。務以說人。則人欲肆。而本心之德。亡矣。聖人辭不迫切。專言鮮則絶無可知。學者所當深戒也。○又曰。容貌辭氣之間。正學者持養用力之地。然有意於巧令。以說人之觀聽。則心馳於外。而鮮仁矣。若是就此持養。發禁躁妄。動必溫恭。只要體當自家直內方外之實事。乃是爲己之功。求仁之要。復何病乎。至於小人。訐以爲直。色厲而內荏。則雖與巧言令色者不同。然考其矯情飾僞之心。則實巧言令色之尤者。聖人惡之。

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

朱子曰。朱。正色。紫。閒色。雅。正也。利口。捷給。覆。傾敗也。○范氏曰。天下之理。正而勝者常少。不正而勝者常多。聖人所以惡之也。利口之人。以是爲非。以非爲是。以賢爲不肖。以不肖爲賢人。君苟說而信之。則國家之覆也。不難矣。

鄕原。德之賊也。

朱子曰。原。與愿同。謂謹愿之人也。孔子以其似德而非德。故以爲德之賊。○萬章曰。一鄕皆稱原人焉。無所往而不爲原人。孔子以爲德之賊。何哉。孟子曰。非之無擧也。刺之無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汚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衆皆說之。自以爲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曰德之賊也。

臣按。貪汚諂佞。是小人之常態。苟非庸闇之君。則辨之不難。惟似是而非者。雖明主或不能辨焉。蓋君子正色諤諤。而小人之色厲訐直者似之。君子行全無瑕。而小人之謹愿無刺者似之。宜乎聖賢深以爲戒也。夫鄕原閹然媚世。自以爲是。使流俗雷同。安於姑息卑汚之境。沮抑行道之士。杜絶爲學之路。其爲害殆甚於異端之惑世矣。後世之士。若指爲鄕原。則孰不慙且怒哉。然夷攷其所爲。則瞻前顧後。謹身持祿。一聞復古之說。一見志道之士。則輒嗤以迂闊難成。惟以因循牽補爲務。此皆學鄕原者也。孟子曰。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庶民興。反經之責。深有望於殿下焉。

右辨小人之奸

○子曰。論篤是與。君子者乎。色莊者乎。論語。下同。

朱子曰。言但以其言論篤實而與之。則未知爲君子者乎。爲色莊者乎。言不可以言貌取人也。

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朱子曰。有德者。和順積也。英華發外。能言者。或便佞口給而已。仁者。心無私累。見義必爲。勇者。或血氣之强而已。

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朱子曰。知。我知之也。受。彼所受也。蓋君子於細事。未必可觀。而材德足以任重。小人雖器量淺狹。而未必無一長可取。

君子。喩於義。小人。喩於利。

朱子曰。喩。猶曉也。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程子曰。君子之於義。猶小人之於利也。惟其深喩。是以篤好。○楊氏曰。君子有舍生而取義者。以利言之。則人之所欲。無甚於生。所惡無甚於死。孰肯舍生而取義哉。其所喩者。義而已。不知利之爲利故也。小人反是。○象山陸氏曰。此章以義利判君子小人。學者於此。當辨其志。人之所喩。由其所習。所習由其所志。志乎義。則所習者。必在於義。斯喩於義矣。志乎利。則所習者。必在於利。斯喩於利矣。○南軒張氏曰。學者莫先於義利之辨。義者。無所爲而然也。凡有所爲而然。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公。此義利之分也。朱子曰。義者。無所爲而然。此言可謂擴前聖之所未發蓋聖人之學。無所爲而然者。命之所以不已。性之所以不偏。而敎之所以無窮也。自非卓然先審夫義利霄壤之判。勵思力行。不舍晝夜。其能眞有得乎。其事雖善。而納交要譽與惡其聲之念。或萌于中。是亦利而已矣。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朱子曰。和者。無乖戾之心。同者。有阿比之意。○尹氏曰。君子尙義。故有不同。小人尙利。安得而和。○春秋傳曰。齊景公至自田。晏子侍。子猶梁丘據字也馳至焉。公曰。惟據與我和夫。晏子對曰。據亦同也。焉得爲和。公曰。和與同異乎。對曰。異。和如羹焉。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燀之以薪。燀音戰。猶燃也。宰夫和之。以洩其過。言洩去其味之過者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故詩曰。亦有和羹。旣戒旣平。今據之然。君所曰可。據亦曰可。君所曰否。據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之專一。誰能聽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朱子曰。周。普徧也。比。偏黨也。皆與人親厚之意。但周公而比私爾。○朱子與丞相留正書曰。朋黨之禍。止於縉紳。而古之惡朋黨而欲去之者。往往至於亡人之國。蓋不察其賢否忠邪。而惟黨之務去。則彼小人之巧於自謀者。必將有以自蓋其迹。而君子恃其公心直道。無所回互。往往反爲所擠。而目以爲黨。漢黨錮之禍淸流之禍紹聖元祐黨禍之事。今未遠也。丞相未能不以朋黨爲慮。熹恐丞相或未深以天下之賢否忠邪。爲己任也。夫杜門自守。孤立無朋者。此一介之行也。延納賢能。黜退姦險。合天下之人。以濟天下之事者。宰相之職也。奚必以無黨者爲是。而有黨者爲非哉。夫以丞相今日之所處。無黨則無黨矣。而使小人之道日長。君子之道日消。天下之慮。將有不可勝言者。則丞相安得辭其責哉。熹不勝愚者之慮。願丞相先以分別賢否忠邪爲己任。其果賢且忠耶。則顯然進之。惟恐其黨之不衆。而無與共圖天下之事也。其果姦且邪耶。則顯然黜之。惟恐其去之不盡。而有以害吾用賢之功也。不惟不疾君子之爲黨。而不憚以身爲之黨。不惟不憚以身爲之黨。又將引其君以爲黨而不憚也。如此則天下之事。其庶幾乎。

臣按。人臣之惡。莫甚於私黨。人君所痛嫉者。亦莫甚於朋黨。故小人之陷君子。必以是爲嚆矢。第患人君不之察耳。苟或察之。則公私忠佞。辨之何難。所謂察者。只是察其心耳。其心在於正君治國乎。在於榮身固權乎。正君治國之士。以同道爲朋者。一心愛君。一心徇國。黨益盛而君益聖。國益安矣。人君猶恐其少黨。豈患其彙征乎。榮身固權之士。以同利爲朋者。營私蔑公。後君遺親。其黨雖少。亦足以罔上而亡國矣。人君當如撲火於始然。豈待其寔繁乎。然小人之心。惟利是求。不顧君親。故一時締結者。或利盡而交疏。或勢逼而相圖。其所謂朋黨者。亦假合而已。非若君子道義之朋。終始如一。故歐陽脩曰。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此言是也。嗚呼。商臣億萬。惟億萬心。可謂無黨。而紂以亡。周臣三千。惟一心。爲一大黨。而武王以王。只在厥心之如何耳。雖然。人君不先明理。而徒以逆億爲察。則其不以公爲私。以佞爲忠者。鮮矣。此所以學莫先於明理也。

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

朱子曰。黨。類也。○程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類。君子常失於厚。小人常失於薄。君子過於愛。小人過於忍。○朱子曰。君子過於廉。小人過於貪。君子過於介。小人過於通之類皆是。然亦不止此。但就此等處看。則人之仁不仁可見。而仁之氣象。亦可識。故但言斯知仁矣。此亦但言人雖有過。猶可卽此。而知其厚薄。非謂必俟其有過。而後賢否可知也。○眞氏曰。爲人君者。尤當因臣下之過而察其心。如愛君而極諫。不無狂訐之過。要其用心非仁乎。取其仁而略其過。可也。愛君而違命。不無矯拂之過。要其用心非仁乎。取其仁而略其過。可也。若姦邪之臣。巧於揜覆。未必有過之可指。然其心何如哉。凡此皆觀人之一端。以類求之。莫不然也。

孟子曰。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則爲容悅者也。孟子。下同。

朱子曰。阿徇以爲容。逢迎以爲悅。此鄙夫之事。妾婦之道也。

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爲悅者也。

朱子曰。言大臣之計安社稷。如小人之務悅其君。眷眷於此而不忘也。

有天民者。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者也。

朱子曰。民者。無位之稱。以其全盡天理。乃天之民。故謂之天民。必其道可行於天下。然後行之。不然則寧沒世不見知而不悔。不肯小用其道。以徇於人也。○張子曰。必功覆斯民。然後出。如伊,呂之徒。

有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

朱子曰。大人。德盛而上下化之。所謂見龍在田。天下文明者。言人品不同。略有四等。容悅佞臣。不足言。安社稷則忠矣。然猶一國之士也。天民則非一國之士矣。然猶有意也。無意無必。惟其所在。而物無不化。惟聖者能之。

臣按。朱子有言曰。知人之難。堯舜以爲病。孔子亦有聽言觀行之戒。然嘗思之。此特爲小人設耳。若皆君子。則何難之有哉。蓋天地之閒。有自然之理。凡陽必剛。剛必明。明則易知。凡陰必柔。柔必闇。闇則難測。故聖人作易。遂以陽爲君子。陰爲小人。其所以通幽明之故。類萬物之情者。雖百世。不能易也。嘗竊推易說。以觀天下之人。凡其光明正大。疏暢洞達。如靑天白日。如高山大川。如雷霆之爲威。而雨露之爲澤。如龍虎之爲猛。而麟鳳之爲祥磊磊落落。無纖芥可疑者。必君子也。而其依阿淟涊。回互隱伏。糾結如蛇蚓。瑣細如蟣蝨。如鬼蜮狐蠱。如盜賊詛祝。閃倏狡獪。不可方物者。必小人也。君子小人之極。旣定於內。則其形於外者。雖言談擧止之微。無不發見。而況於事業文章之際。尤所謂粲然者。彼小人者。雖曰難知。亦豈得而逃哉。臣謂朱子此言。備盡君子小人之情狀。人主以是觀人。思過半矣。君子小人。如陰陽晝夜。每每相反。大要愛君者爲君子。愛爵祿者爲小人。蓋小人不計其君之明闇。惟以爵祿爲心。苟可以利身。則他不遑恤。雖至於迷罔君父。殘傷國脈。亦不顧也。是故。爵祿之權。在君上則媚君上。在權倖則附權倖。在外戚則結外戚。甚至於潛通敵國。吠噬其主。亦無所不至矣。所愛者爵祿。何暇愛君乎。君子則不然。社稷爲心。生民爲念。苟可以正君。則他無所戀。義在守職。則君命有所不從。義在盡言。則天威有所不避。明義理。杜蔽惑。務引君當道。立於無過之地。如其不得官守。不得言責。食祿而無所裨益。則奉身而退。亦出於不得已也。畎畝之中。一飯不忘。冀君之感悟。不以進退有閒焉。所愛者君。何暇愛爵祿哉。末俗滔滔。道學不明。人臣旣無正君之志。而人君亦說人順己。以愛爵祿者爲愛君。以愛君者爲怨君。嗚呼。可勝歎哉。

右通論君子小人

○哀公問曰。何爲則民服。孔子對曰。擧直錯諸枉則民服。擧枉錯諸直則民不服。論語

朱子曰。錯。捨置也。諸。衆也。○程子曰。擧錯得義。則人心服。○謝氏曰。好直而惡枉。天下之至情也。順之則服。逆之則去。必然之理也。然或無道以照之。則以直爲枉。以枉爲直者。多矣。是以。君子大居敬。而貴窮理也。

見賢而不能擧。擧而不能先。命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過也。大學

朱子曰。命。鄭氏云當作慢。若此者。知所愛惡矣。而未能盡愛惡之道。蓋君子而未仁者也。○胡氏曰。齊桓公之郭。問父老曰。郭何故亡。曰。以其善善而惡惡也。公曰。若子之言。乃賢君也。何至於亡。曰。郭君善善不能用。惡惡不能去。所以亡也。夫善善而不能用。則無貴於知其善。惡惡而不能去。則無貴於知其惡。未之或知者。猶有所覬也。夫旣或知之矣。不能行其所知。君子所以高擧遠引。小人所以肆行而無忌憚也。然則非有能亡郭者。郭自亡爾。

臣按。人君雖知君子之可好。小人之可惡。而用捨之際。不能行其好惡之實。則無益於治亂之數。故以擧錯得宜爲貴。雖然。彼擧錯未能盡義者。實未得好惡之正故也。誠能好善如好好色。惡惡如惡惡臭。則寧有擧之而不先。退之而不遠者哉。惟其名爲好賢。而實不好。名爲惡惡。而實不惡。故賢不肖倒置。以歸於亂且亡爾。朱子所論伏節死義之說。言頗激切。人主不可不知。故謹錄于左。

朱子封事曰。有誦言於衆。以爲陛下嘗謂今日天下。幸無變故。雖有伏節死義之士。亦何所用。此言一播。大爲識者之憂。臣有以知其必非陛下之言也。夫伏節死義之士。當平居無事之時。誠若無所用者。然古之人君所以必汲汲以求之者。蓋以如此之人。臨患難而能外死生。則其在平世。必能輕爵祿。臨患難而能盡忠節。則其在平世。必能不詭隨。平日無事之時。得以用之。則君心正於上。風俗美於下。足以逆折姦萌。潛消禍本。自然不至眞有伏節死義之事。非謂必知後日當有變故。而預蓄此人以擬之也。惟其平日。自恃安寧。便謂此等人材。必無所用。而專取一種無道理。無學識。重爵祿。輕名義之人。以爲不務矯激。而尊寵之。是以。綱紀日壞。風俗日偸。非常之禍。伏於冥冥之中。而一朝發於意慮之所不及。平日所用之人。交臂降叛。而無一人可同患難。然後前日擯棄流落之人始復。不幸而著其忠義之節。以天寶之亂觀之。其將相貴戚近幸之臣。皆已頓顙賊庭。而起兵討賊。卒至於殺身湛族而不悔。如巡遠,杲卿之流。則遠方下邑。人主不識其面目之人也。使明皇早得巡等而用之。豈不能銷患於未萌。巡等早見用於明皇。又何至眞爲伏節死義之擧哉。商鑑不遠。在夏后之世。此識者所以深憂於或者之言也。雖以臣知陛下聖學高明。識慮深遠。決然不至有此議論。然每念小人敢託聖訓。以蓋其姦。而其爲害至於足以深沮天下忠臣義士之氣。則亦未嘗不痛心疾首。而不敢以識者之慮。爲過計之憂也。

臣按。朱子之說。明白痛快。可以一洗邪論矣。昔宋孝宗歎伏節死義之士難得。張南軒以爲伏節死義之士。當於犯顔敢諫中求之。此言約而切矣。人主亦不可不知也。

右言用捨之宜

○易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乾卦九五爻辭

程子曰。聖人旣得天位。則利見在下大德之人。與共成天下之事也。○孔子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

又曰。以杞包瓜。含章。有隕自天。姤卦九五爻辭

程子曰。杞。高木而葉大。處高而可以包物者。杞也。美實之在下者。苽也。美而居下。側微之賢之象也。尊居君位。而下求賢才。以至高而求至下。猶以杞葉而包苽。人君雖屈己求賢。若其德不正。賢者不屑也。故必含蓄章美。內積至誠。則有隕自天矣。猶云自天而降。言必得之也。自古人君至誠降屈。以中正之道。求天下之賢。未有不遇者也。高宗感於夢寐。文王遇於漁釣。皆由是道也。○又曰。天地不相遇。則萬物不生。君臣不相遇。則政治不興。聖賢不相遇。則道德不亨。事物不相遇。則功用不成。

仲弓問擧賢才曰。焉知賢才而擧之。子曰。擧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論語

程子曰。人各親其親。然後不獨親其親。仲弓曰。焉知賢才而擧之。子曰。擧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便見仲弓與聖人用心之大小。推此義則一心可以興邦。一心可以喪邦。只在公私之間爾。○明道見神宗論人材。上曰。朕未之見也。明道曰。陛下奈何輕天下士。上聳然曰。朕不敢。朕不敢。○程子曰。天地生一世人。自足了一世事。但恨人不能盡用天下之才。此其不能大治。

孟子曰。堯以不得舜爲己憂。舜以不得禹,皐陶爲己憂。分人以財。謂之惠。敎人以善。謂之忠。爲天下得人者。謂之仁。是故。以天下與人易。爲天下得人難。孟子。下同。

朱子曰。堯舜之憂民。非事事而憂之也。急先務而已。分人以財。小惠而已。敎人以善。雖有愛民之實。然其所及。亦有限而難久。惟若堯之得舜。舜之得禹,皐陶。乃所謂爲天下得人者。而其恩惠廣大。敎化無窮矣。此所以爲仁也。

古之賢王。好善而忘勢。古之賢士。何獨不然。樂其道而忘人之勢。故王公不致敬盡禮。則不得亟見之。見且猶不得亟。而況得而臣之乎。

朱子曰。言君當屈己以下賢。士不枉道而求利。二者勢若相反。而實則相成。蓋亦各盡其道而已。○又曰。古之君子有志於天下者。莫不以致天下之賢爲急。而其所以急於求賢者。非欲使之綴緝言語。譽道功德。以爲一時觀聽之美而已。蓋將以廣其見聞之所不及。思慮之所不至。且慮夫處己接物之間。或有未盡善者。而將使之有以正之也。是以。其求之不得不博。其禮之不得不厚。其待之不得不誠。必使天下之賢。識與不識。莫不樂自致於吾前。以輔吾過。然後吾之德業。得以無愧乎隱微。而浸極乎光大耳。然彼賢者其明旣足以燭事理之微。其守旣足以遵聖賢之轍。則其自處必高。而不能同流合汚以求譽。自待必厚。而不能陳詞飾說以自媒。自信必篤。而不能趨走唯諾以苟容也。是以。王公大人。雖有好賢樂善之誠。而未必得聞其姓名。識其面目。盡其心志之底蘊。又況初無此意。而其所取特在乎文字言語之間乎。

故將大有爲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爲也。

朱子曰。大有爲之君。大有作爲非常之君也。○程子曰。古之人所以必待人君致敬盡禮。而後往者。非欲自爲尊大也。爲是故耳。

好善優於天下。夫苟好善。則四海之內。皆將輕千里而來。告之以善。夫苟不好善。則人將曰訑訑。予旣已知之矣。訑訑之聲音顔色。距人於千里之外。士止於千里之外。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矣。與讒諂面諛之人居。國欲治。可得乎。

朱子曰。優。有餘裕也。言雖治天下。尙有餘力也。輕。易也。言不以千里爲難也。訑訑。自足其智。不嗜善言之貌。君子小人。迭爲消長。直諒多聞之士遠。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理勢然也。此言爲政不在於用一己之長。而貴於有以來天下之善。

右言求賢之道

○易曰。聖人養賢以及萬民。頤卦彖辭

程子曰。聖人養賢才。與之共天位。使之食天祿。俾施澤於天下。養賢以及萬民也。○程子論養賢箚子曰。臣竊以議當代者。皆知得賢則天下治。而未知所以致賢之道也。是雖衆論紛然。未極其要。朝廷亦以行之爲艱而不爲也。三代養賢。必本於學。而德化行焉。治道出焉。本朝踵循唐舊。而館閣淸選。止爲文字之職。名實未正。欲招賢養材以輔時贊化。將何從而致之也。古先哲王所以虛己求治。何嘗不盡天下之才。以成己之德也。臣今欲乞朝廷。設延英院。以待四方之賢。凡公論推薦及巖穴之賢。必招致優禮。視品給俸。而不可遽進以官。止以應詔命名。凡有政治。則委之詳定。凡有典禮。則使之討論經畫。得以奏陳。而治亂得以講究。俾羣居切磨。日盡其材。使政府及近侍之臣。互與相接。時賜召對。詔以治道。可觀其材識器能也。察以累歲。人品益分。然後使賢者就位。能者任職。或委付郡縣。或師表士儒。其德業尤異。漸進以帥臣職司之任。爲輔弼。爲公卿。無施之不稱也。若是則引彙竝進。野無遺賢。陛下尊賢待士之心。可謂無負於天下矣。

高宗命說曰。股肱。惟人。良臣。惟聖。商書說命。下同。

蔡氏曰。手足備而成人。良臣輔而君聖。

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一夫不獲則曰。時予之辜。佑我烈祖。格于皇天。爾尙明保義如輔予。罔俾阿衡專美有商。

蔡氏曰。先正。先世長官之臣。保安也。保衡。猶阿衡。作。興起也。撻于市。恥之甚也。不獲。不得其所也。高宗擧伊尹之言。以伊尹望傅說。

惟后非賢不乂。惟賢非后不食。其爾克紹乃辟于先王。永綏民。說拜稽首曰。敢對揚天子之休命。

蔡氏曰。言君臣相遇之難如此。高宗以成湯自期。傅說以伊尹自任。君臣相勉勵也。○朱子曰。人主以論相爲職。宰相以正君爲職。二者各得其職。然後體統正而朝廷尊。天下之政。必出於一。而無多門之弊。苟當論相者。求其適己。而不求其正己。取其可愛。而不取其可畏。則人主失其職矣。當正君者。不以獻可替否爲事。而以趨和承意爲能。不以經世宰物爲心。而以容身固寵爲術。則宰相失其職矣。二者交失其職。是以。體統不正。綱紀不立。而左右近習。皆得以竊弄威權。使政體日亂。國勢日卑。雖有非常之禍。伏於冥冥之中。而上恬下嬉。亦莫知以爲慮者。是可不察其所以然者而反之。以汰其所已用。而審其所將用者乎。選之以其能正己而可畏。則必得自重之士。而吾所以任之不得不重。任之旣重。則彼得以盡其獻可替否之志。行其經世宰物之心。而又公選天下直諒敢言之士。使爲臺諫給舍。以參其議論。使吾腹心耳目之寄。常在於賢士大夫。而不在於羣小。陟罰臧否之柄。常在於廊廟。而不出於私門。如此而主威不立。國勢不强。綱維不擧。刑政不淸。民力不裕。軍政不修者。臣不信也。朱子封事中語。故稱臣。

孟子見齊宣王曰。爲巨室則必使工師求大木。工師得大木。則王喜。以爲能勝其任也。匠人斲而小之。則王怒。以爲不勝其任矣。夫人幼而學之。壯而欲行之。王曰。姑舍女所學而從我。則何如。孟子。下同。

朱子曰。巨室。大宮也。工師。匠人之長。匠人。衆工人也。姑。且也。言賢人所學者大。而王欲小之也。

今有璞玉於此。雖萬鎰。必使玉人彫琢之。至於治國家。則曰姑舍女所學而從我。則何以異於敎玉人彫琢玉哉。

朱子曰。璞。玉之在石中者。鎰。二十兩也。玉之價。直金萬鎰也。玉人。玉工也。不敢自治。而付之能者。愛之甚也。治國家。則徇私欲而不任賢。是愛國家。不如愛玉也。○范氏曰。古之賢者。常患人君不能行其所學。而世之庸君。亦常患賢者不能從其所好。是以。君臣相遇。自古以爲難。孔孟終身而不遇。蓋以此耳。

用人之知。去其詐。用人之勇。去其怒。用人之仁。去其貪禮記

陳氏曰。人君用人。當取其所長。舍其所短。蓋中人之才。有所長。必有所短也。

臣按。此言庶官不可盡得全材。當用其所長也。蓋愼擇賢。相委任責成。則百官有司。不必求備於一人。宰相不用極選。則政柄授諸非人。而朝廷亂矣。有司必求備才。則取人未免窄狹。而庶職曠矣。

有人言。今日士大夫未見賢者。程子曰。不可謂士大夫有不賢者。便爲朝廷官人不用賢也。○又曰。天下之士。亦有志在朝廷而才不足。才可有爲而誠不足。今日正須才與至誠合一。方能有濟。

右言任用之道

○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論語

朱子曰。二者皆理之當然。各欲自盡而已。○呂氏曰。使臣。不患其不忠。患禮之不至。事君。不患其無禮。患忠之不足。

子曰。爲上。可望而知也。爲下。可述而志也。則君不疑於其臣。而臣不惑於其君矣。尹曰。惟尹躬及湯。咸有一德。禮記

陳氏曰。君之待臣。表裏如一。故曰可望而知。臣之事君。一由忠誠。其職業。皆可稱述而記志。此所以上下之間。不疑不惑也。

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易繫辭

朱子曰。言物莫能閒。而其言有味也。○誠齋楊氏曰。金石。至堅也。然不堅於人心。故二人一心。則石可裂。金可折。常人一心。尙可以貫金石。況君臣一心。何事之不可成。薰蕕同器。一童子能辨之。臭味不同故也。取南山之蘭。雜北山之蘭。十黃帝不能分。臭味同故也。

詩曰。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小雅鹿鳴之篇

朱子曰。呦呦。聲之和也。承。奉也。筐。所以盛幣帛者也。將。行也。奉筐而行幣帛。飮則以酬賓送酒。食則以侑賓勸飽也。周行。大道也。此燕饗賓客之詩也。賓客。或本國之臣。或諸侯之使也。蓋君臣之分。以嚴爲主。朝廷之禮。以敬爲主。然一於嚴敬。則情或不通。而無以盡其忠告之益。故先王因其飮食聚會。而制爲燕饗之禮。以通上下之情。而其樂歌。以鹿鳴起興。而言其禮意之厚如此。庶乎人之好我。而示我以大道也。記曰。私惠。不歸德。君子不自留焉。蓋其所望於羣臣嘉賓者。惟在於示我以大道。則必不以私惠爲德矣。嗚呼。此其所以和樂而不淫也與。

子曰。大臣不親。百姓不寧。則忠敬不足。而富貴已過也。大臣不治。而邇臣比矣。故大臣不可不敬也。是民之表也。邇臣不可不愼也。是民之道也。禮記

陳氏曰。大臣不見親信。則民不服從其令。故不寧也。此蓋由臣之忠不足於君。君之敬不足於臣。徒富貴之大過而然耳。由是。邇臣之黨相比。以奪大臣之柄。而使之不得治其事。故大臣不可不敬。以其爲民所瞻望之儀表也。邇臣不可不愼。以君之所好惡係焉。乃民之所從以爲道者也。○或曰。信任大臣。而無以閒之。故臨事而不眩。使大臣而賢也則可。其或不幸而有趙高,朱异,虞世基,李林甫之徒焉。則鄒陽所謂偏聽生姦。獨任成亂。范睢所謂妒賢疾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而主不覺悟者。亦安得而不慮耶。朱子曰。不然也。修身則視明聽聰。而不可欺以賢否矣。尊賢則所置以爲大臣者。必不雜以如是之人矣。不幸而或失之。則亦亟求其人。以易之而已。豈有知其能爲姦以敗國。顧猶置之大臣之位。使之姑以奉行文書爲職業。而又恃小臣之察以防之哉。夫勞於求賢。而逸於得人。任則不疑。而疑則不任。此古之聖君賢相所以誠意交孚。兩盡其道。而有以共成正大光明之業也。如其不然。將恐上之所以猜防畏備者愈密。而其爲眩愈甚。下之所以欺罔蒙蔽者愈巧。而其爲害愈深。不幸而臣之姦遂。則其禍固有不可勝言者。幸而主之威勝。則夫所謂偏聽獨任。御下蔽上之姦。將不在於大臣。而在於左右。其爲國家之禍。尤有不可勝言者矣。嗚呼危哉。

右言禮敬親信之道

○易曰。履霜。堅氷至。坤卦初六爻辭

程子曰。陰之始凝而爲霜。履霜則當知陰漸盛而至堅氷矣。猶小人始雖甚微。不可使長。長則至於盛也。○孔子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辨之不早辨也。

子曰。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論語

朱子曰。放。謂禁絶之。佞人。卑諂便給之人。殆。危也。○張子曰。鄭聲佞人。能使人喪其所守。故放遠之。○范氏曰。佞人者。止於諛說順從而已。近之必至於殆。何也。彼佞人者。不知義之所在。而惟利之從。其始莫不巧言令色。未必有悖逆之心。及其患失。則無所不至。終至於弑君亡國者。皆始之諛悅順從者也。○張氏曰。小人之禍國家。柔惡尤可畏。剛惡。桀黠强暴。中才之主。猶畏而遠之。爲害猶淺。惟柔佞者。諂諛側媚。使人喜愛親暱。聰明之君。猶爲所惑。有覆亡而終不悟者。夫子擧佞人。亦以小人之尤者言也。○唐太宗嘗玩禁中樹曰。此嘉木也。右衛大將軍宇文士及。從傍美歎不已。帝正色曰。魏徵嘗勸我遠佞人。不識佞人爲誰。乃今信然。士及謝曰。南衙羣臣。面折廷爭。陛下不得一擧手。今臣幸在左右。不少有將順。雖貴爲天子。亦何聊。帝意解。史臣曰。太宗知士及之佞。亦不能斥。彼中材之主。求不惑於佞。難哉。眞氏曰。士及之言。有深爲人君之鴆毒者。夫盛明之世。忠讜盈朝。言動少差。箴儆隨至。貴爲天子。宜若無聊矣。而每措身於至安至榮之地。昏亂之世。諂諛塞耳。窮侈縱欲。下無敢言。貴爲天子。宜若適意矣。而每措身於至危至難之中。然則人主將何擇焉。如士及者。亡隋之餘孼。何足多責。所可惜者。太宗知其佞。而不知去之爾。

臣按。以箴儆之多。爲無聊者。此特內多慾。而外施仁義者耳。若人君正心修身。所好者學。所樂者善。則箴儆之悅耳。猶芻豢之悅口。尙何無聊之有。若內無修己之實。而假借集事者。於箴儆之來。勉强從之。中心實不樂也。豈能久而不變哉。此唐玄宗所以瘠於用韓休。而卒致天寶之亂者也。

穆王命伯冏曰。爾無昵于憸人。充耳目之官。迪上以非先王之典。周書冏命

蔡氏曰。蓋穆王自量其執德未固。恐左右以異端進而蕩其心也。此心不繼。造父爲御。周遊天下。豫知所戒。憂思深長。猶不免躬自蹈之。人心操捨之無常。可懼哉。

子張問明。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訴。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浸潤之譖。膚受之訴。不行焉。可謂遠也已矣。論語

朱子曰。浸潤。如水之浸灌。漸漬而不驟也。譖。毁人之行也。膚受。謂肌膚所受。利害切身也。訴。訴己之冤也。毁人者漸漬而不驟。則聽者不覺其入。而信之深矣。訴冤者急迫而切身。則聽者不及致詳。而發之暴矣。二者難察。而能察之。則可見其心之明而不蔽於近矣。

詩曰。亂之初生。僭始旣涵。亂之又生。君子信讒。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小雅巧言之篇

朱子曰。僭始。不信之端也。涵。容受也。君子。指王也。遄。疾。沮。止也。祉。猶喜也。言亂之所以生者。由讒人以不信之言始入。而王涵容。不察其眞僞也。亂之又生者。則旣信其讒言而用之矣。君子見讒人之言。若怒而責之。則亂庶幾遄沮矣。見賢者之言。若喜而納之。則亂庶幾遄已矣。今涵容不斷。讒信不分。是以。讒者益勝。而君子益病也。○蘇氏曰。小人爲讒於其君。必以漸入之。其始也。進而嘗之。君容之而不拒。知言之無忌。於是復進。旣而君信之。然後亂成。

臣按。人君誠欲用賢。則必遠小人。然後君臣可以終始無閒。以成治道矣。若惡惡不嚴。使小人得搖讒舌。則君子豈安於立朝乎。夫讒人者。善於伺候。變態百端。或陽助而陰抑。或始譽而終毁。粉飾羅織。巧立名目。指篤行者爲僞善。指守道者爲僞學。隱居尙志者。謂之傲世。難進易退者。謂之要君。廷爭謇諤者。謂之賣直。盡心國事者。謂之專擅。擧賢協力者。以爲朋黨。矯革宿弊者。以爲亂政。誣陷良善之術。不可枚擧。人君若不深惡而痛絶之。乃爲俱收竝蓄之計。則駸駸然漸入于術中。終至於羣陰彙進。君子遠屛矣。嗚呼。可不懼哉。

右言遠小人之道

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焉。非其義也。非其道也。祿之以天下。弗顧也。繫馬千駟。弗視也。非其義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與人。一介不以取諸人。湯使人以幣聘之。囂囂然曰。囂囂。無欲自得之貌。我何以湯之聘幣爲哉。我豈若處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哉。湯三使往聘之。旣而。幡然改曰。與我處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吾豈若使是君爲堯舜之君哉。吾豈若使是民爲堯舜之民哉。吾豈若於吾身親見之哉。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覺後知。先覺覺後覺也。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非予覺之而誰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被堯舜之澤者。若己推而內之溝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相湯。以王於天下。湯崩。太丁未立。湯之太子。未立而死。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外丙,仲壬。皆太丁弟。太甲太丁之子。嗣爲王。顚覆湯之典刑。伊尹放之於桐三年。太甲悔過。自怨自艾。治也處仁遷義。以聽伊尹之訓己也。復歸于亳。伊尹旣復政厥辟。將致仕而去。恐太甲德不純一。及任用非人。作咸有一德書篇名以陳戒。○琅邪諸葛亮。寓居襄陽隆中。每自比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昭烈在荊州。訪士於襄陽司馬徽。徽曰。儒生俗士。豈識時務。識時務在乎俊傑。此間自有伏龍,鳳雛。昭烈問爲誰。曰。諸葛孔明亮字龐士元統字也。徐庶謂昭烈曰。諸葛孔明。臥龍也。將軍豈願見之乎。昭烈曰。君與俱來。庶曰。此人可就見。不可屈致也。將軍宜枉駕顧之。昭烈由是詣亮。凡三往。乃得見。問討賊興復之策。善之。於是。與亮情好日密。佐昭烈。取益州治之。昭烈卽位。以亮爲丞相。臨崩。謂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家。終定大事。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可。君可自取。亮涕泣曰。臣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亮上表於後帝曰。臣本布衣。躬耕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許先帝以驅馳。先帝知臣謹愼。臨崩。寄以大事。受命以來。夙夜憂懼。恐付託不效。以傷先帝之明。今當奬率三軍。北定中原。興復漢室。還于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所能逆睹也。出師伐魏。卒于軍。

臣按。賢人者。有國之器用也。求治而不求賢。猶捨舟楫而求濟川也。今取伊尹,諸葛亮出處之迹。著于右。擧此。可見其餘。伊尹之在莘也。躬耕樂道。若無意於當世。而成湯再聘。志猶確然。及乎請之愈勤。其誠益著。然後幡然應召。志同德合。格于皇天。歷相數世。至於放君而不以爲嫌。允德旣終。乃得致仕。猶丁寧陳戒。愈老彌篤。諸葛亮之在隆中也。抱膝長嘯。高視宇宙。若將終身。昭烈再顧。猶堅遁思。及乎中心好之。三枉不懈。然後回心委質。謨猷允符。竭才輸誠。期以恢復。逮輔幼主。政自已出。人無閒言。强魏震懾。庶幾禮樂。斯二人者。雖道有精粗。德有大小。其得君盡忠則一也。非後世所能及也。此豈特二人之賢爲然哉。實由人主有以致之。竊觀湯之稱尹曰。聿求元聖。與之戮力。其服之也至矣。昭烈之稱亮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其樂之也深矣。君臣相契如此。則二人之篤棐。豈得已哉。後世之君。好賢無如成湯,昭烈者。故聖賢之學。豪傑之才。多老於家食。而偸時識勢。苟合取容者。滔滔得志。欲世之治。其可得乎。雖然。人君必先窮理知言。權度不差。然後可以識賢矣。知之甚明。肺肝洞照。然後可以相信矣。信之甚篤。如合左契。然後可以相悅矣。悅之甚親。恩如父子。然後可以委任矣。任之甚專。不貳不參。然後可以行道致治。惟意所欲。而陶甄一時。垂裕萬世矣。君臣相遇。豈偶然哉。五帝三王。率由是道。後王所當取則也。後世雖少康之主。亦未有不用人而自用者。但君不及先王之聖。臣不若古人之賢。故功烈未免乎卑耳。若其反是者。則旣無修己之功。又昧知人之鑑。或取以虛名。或悅以順從。好之而不克終。任之而不免疑。議論乖時。而猶拘以爵祿。逢迎誤君。而猶許以忠良。國事日非。而上下皆莫之憂。懲乎此者。則又多疑多忌。自用而不任人。聰明不廣。叢脞失職。其廢天工。隳庶績。而歸于亂亡則一也。人主所當深戒也。伏惟殿下垂鑑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