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溪集 (四庫全書本)/卷158

巻一百五十七 梁溪集 卷一百五十八 巻一百五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卷一百五十八   宋 李綱 撰答
  答賔勞
  釋
  釋疑
  辯
  華山辯
  對
  釣者對
  答賔勞
  賔勞主人曰蓋聞士生於世不逢則已茍逢其時則必下收衆譽上結主知舒翹揚英發䇿吐竒隨勢如轉圜應變如發機黙于所當黙為於所當為服冕乗軒衣繡執珪澤被九族榮耀一時今子奮身寒苦遭世隆昌歴金門上玉堂載筆螭㘭日侍清光曾不能結舌鉗口循黙自守功名富貴計日可取顧乃犯忌觸諱志濶論疏效長孺之妄發類平仲之退趨幸䝉寛恩薄謫坤隅倥偬筦庫沈迷簿書曾不愧悔色澤膚腴何其謀身之拙而執心之愚乎子殆病矣我其勞諸主人隱几囅然笑而答之曰若子之言無自而可我將勞子而子有何勞于我也尊尊而君卑卑而臣君臣之義人之大倫襲爵履位上下以際各盡其道非相為賜故獻言而計效者臣也聽言而出治者君也忠臣不避死以立節志士不求生以害仁知致其在我者而巳及其成功則天也昔者呂望興周於屠釣伊尹干湯以鼎俎𡩋戚悦齊桓於飯牛百里奚得秦穆公于五羖馮唐以立談而感文千秋以片言而悟武馬周由草茅而合太宗婁敬脱輓輅而説髙祖收功當年垂譽千古今予人雖微而屢䝉于擢用位雖卑而接武于侍從與聞國論職書言動儻遇事而緘黙戀爵禄之榮寵雖保身之計得將獲罪于天之是恐觀于古人槩可考焉舜命臣以弼違孔立教于犯顔周設官以詔媺而諌惡軻著書以陳善而責難西旅貢獒而召保訓太廟納鼎而臧孫言其驟諌如趙盾其強諌如鬻拳時運而往風流猶傳或伏蒲以移晷或還笏而歸田上足可躡帝裾可牽或額叩于龍墀或血汚于車輪斧鉞在後鼎鑊在前咸蹈禍而無悔豈邀福于未然前者仆矣後者繼㫋輕一死於鴻毛安天下於泰山故能使當世之主勉強以聽感動而悛或藏斷罟以志良諗或存折檻以旌直臣是以士頗得行其道而振其氣雖匹夫之賤而有所伸雖萬乗之尊而有所畏衛先王之正道立天下之公議底生民之大福為社稷之長計夫然後士為可貴也今則不然上有仁聖願治之君下無骨骾敢言之臣其曠大之度寛隆之德天覆地載海涵春澤假狂妄之或聞罪不過于黜謫靡聞抗論危言之士誅戮以竄殛也而士咸伈伈睍睍拘拘戚戚取容媕阿擬步踧踖翕肩蓄縮巻舌噤黙觀時低昂逐勢反側保寵禄以饕富貴其視天下漠然如越人視秦人之肥瘠譬猶仗下之馬韝上之鷹飽毛血而不搏飫芻豆而不鳴俗日益媮士日益輕其何以功利社稷而紀綱朝廷乎今子惜我以功名富貴之失病我以筦庫簿書之繁以此見勞又或不然以展禽之仁三仕而三黜以仲尼之聖委吏而乗田魯連抗志于蹈海仲子辭榮而灌園子雲不能汲汲而執㦸望之不肯碌碌而抱關士各有志語不同年以此易彼未知孰賢予雖負於罪戾猶得齒于官聨職事粗辦逸居飽餐入則左圗而右史出則前溪而後山從吾所好其何適而不安也且予聞之天廽地游日居月諸塵跡俯仰急景須㬰藹馳空之野馬忽過隙之白駒旅浮生于萬世寄眇質于八區守滿堂之金玉眷強名之妻孥節概不立道義缺如自昔冨貴而磨滅者不知其幾何咸梗莽而邱墟方竊竊然自以為智不亦愚乎且夫禍福倚伏變化杳冥震盪回薄未嘗暫停彼秋之揺落為春之敷榮彼冬之凛冽為夏之歊蒸霽極則雨兮晦極則明剥終則賁兮否終則傾管仲射鈎兮卒為仲父傅説胥靡兮乃相武丁體道出處因時止行窮非我病逹非我榮雖死生不足以動心又何富貴之與功名抑又聞之道貴常虛物禁太盛富為怨府貴為禍柄隙不在大力難久勝德裕釁兆于奉䇿霍氏禍萌于驂乗與其一跌而赤族曷若退居閒處樂天而知命予方築室山林買舟江湖冀䝉貸宥得歸故廬樂惠山之泉石友梁谿之龜魚圃有松竹几有詩書晩食當肉安步當車玩意寂寞遊心物初以此終身又安知榮辱利害之所如也若夫方朔以滑稽而玩世欽明以奸諛而託儒主父願烹于五鼎伯倫寄傲于一壺商鞅挾三䇿以鑽孝公終軍請長纓而繫匈奴韓非立言于五蠧孤憤之説蘇秦勵志于捭闔揣摩之書僕誠不能與數子者並故黙然獨守吾之拙愚
  
  釋疑
  宣和改元夏六月京師大水自都城之西𣺌如江湖不見涯涘踰汴堤循顧子門以及北郊浸辟雍蕩玉津園以及藉田漂溺廬舍人畜不可勝計于是諸門悉上藉新城以為固獨東方門南界汴堤北距夷門山水所不及而去都城十餘里决汴渠灌田野間以殺水勢于是漕運不通而畿甸悉罹水患矣先是暴雨有異物形如龍蛇自雨中降獲而殺之識者以為水祥已而果然予時偹員左史心獨異之竊觀主上降詔遣使所以憂勞者甚厚在位者緣此必有發憤納忠之人乃寂不聞愚戇不能自已因奏疏論列大意以為祖宗都汴百有五十餘載未嘗少有變故今事起倉卒邇逺驚懼誠大異也夫變異不虚發必有感召之因灾害未易弭必有銷伏之䇿宜寅畏天戒招徕讜言修祖宗故事以慰天下之望且請因侍立許直前奏事以盡區區所欲言者時十有三日也疏奏屏息以俟而是日無命翌旦造朝侍立如常儀既而宰執奏事班退傳㫖閤門令先退不復得對因上章待罪遂有沙陽之謫客有獻疑者曰有官守有言責子以記注為職無言責而論事非侵官乎予應之曰古之為臣者皆可以有言于君故有師箴瞍賦矇誦百工諌近臣盡規之義後世官守言責既分則獨執政大臣侍從論思獻納之官與夫任臺諌之職者可以言天下事左右史雖卑然日侍天子清光以記言動居兩省綴侍從末班遇所當論者論之乃其職也曷為侵官昔唐魏謩由右補闕遷起居舍人文宗謂之曰事有不當毋嫌論奏謩對臣頃為諌官故得有所陳今則記言動不敢侵官帝曰兩省属皆可議朝廷事而毋辭也祖宗之制雖舘職許論事况左右史乎馮京范仲淹皆以左右史論事罷去唐介文彦博相與廷辯則蔡㐮直前論之以所論不當為罪則有矣未聞以侵官為罪也子曷不責今之不言而曠官者顧乃責我以侵官也客曰然則近世任此職曷為無論事者予應之曰左右史去侍從一間耳幸而不以罪去給札召試則進居侍從之列今人以得侍從為榮故例為循黙以俟遷耳客曰然則吾子何不為之意有所蓄姑俟他日未晩也予應之曰是何言與人臣以利為心者可與事君也乎哉貪位慕禄遇事循黙而不敢言非以利為心歟以利為心則亦無所不至矣且士氣不振久矣在下者惟知爵禄之可貴而決性命之情以爭之在上者惟知以爵禄足以籠天下之士而視外廷之臣蔑如也予為此懼竊不自量欲以區區之身而救一時之弊豈茍然哉况夫以左右史為未可言而必待侍從以侍從為未可言而必待執政以執政為未可言而必待宰相以宰相為未可言而又必待其時則果何時而可以言耶此特保富貴為妻孥計者之論耳未可與語以道事君之説也客曰當其可之謂時故言于可言之時則從言于不可言之時則凶今子之言時乎予應之曰當其可者謂當夫事之可者也當夫事之可則為時故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如必待其時之可則龍逢比干之徒當為罪人矣昔之君子於邦有道則危言危行故鯁直之論必陳于聖明之主而防患之説必出于治安之世禹之戒舜以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太保之訓武王以不矜細行終累大德以帝舜武王而其臣之所告者若此何哉愛君之誠深則納君之言切故也客曰子之職當言而時可言則吾既得聞命矣敢問子之言曰變異不虚發必有感召之因灾害未易弭必有銷伏之䇿夫灾異之説起于漢儒今子之言若是揆于吾聖人之學得無戾乎予應之曰昔髙宗有雉雊之異而祖已訓王以先格王正厥事宣王遇旱暵之灾側身修行而王化復行孔子作春秋于灾異必書所以謹天戒也漢儒乃附㑹而為之説牽合穿鑿使人難信此所以得罪于聖人若夫遇災而懼正厥事以謹天戒乃吾聖人之㫖也何戾之有客曰借使子得請而直前則所論者將何為予應之曰孟子不云乎一正君而國定矣所謂正者豈事事而為之哉特在夫心術之間耳兹事體大未可以立談判也客愕然曰曩也我有疑于子今聞子之言渙然氷釋矣因叙其語以為釋疑
  
  華山辯
  五嶽之名若岱宗為告代之所嵩處中而特髙衡居下而適平其理皆可以意推獨華山命名之義最為難曉字説謂華西方嶽也故指所生物與琥同意説者曰白虎通謂少隂生華夫物以春華故素問言天地氣交萬物華實西方乃揫歛之地何華之有説者又曰華山有蓮華峰其上生蓮華退之詩所謂太華峰頭玉井蓮是也指所生物因是得名夫草木之華皆華也何獨取夫蓮華而謂之華哉竊嘗疑此説以為未然元符間予遊西過華隂縱觀太華自平地斗起數萬仞氣象雄偉與衆山之邐迤不可同日語也今来沙陽見其圖于羅丈疇老家疇老頃嘗官華州得此圖尤不失真開視恍然與昔見無異因得其所以命名者周官曰使無華離之地禮曰為天子疈瓜則華之凡有所分者皆為之華故草木之華謂之華者以其分故也山之形類多上鋭獨太華其上翼然分而為二如草木之華故名曰華者以山之形名之也其旁小峰與之相類則曰小華山意可見矣以經考之凡山之名有曰熊耳者有曰龍門者有曰砥柱者有曰析城者皆以山之形所相似者名之矣奚獨于太華而疑之事不親見而為之臆説可乎此不可以不辯
  
  釣者對
  李子遊于沙溪之陽有釣者焉盤鍼以為鈎擘粒以為餌持竿歴時然後有食者引之得魚纔數寸鱗鬛虬然釣者有喜色李子戲之曰嗟乎子之釣何其所得之㣲也子亦知夫龍伯之國有釣鰲者乎渭水之濱有釣璜者乎富春之渚有釣名者乎子胡不釋此而從彼釣者忿然作色曰子之譏我豈不以彼之所得者大而我之所得者小耶彼之所得者雖大然曠日持久又不可必我之所得者雖小然朝夕有獲焉方吾沉鈎投餌引纎鱗于清波之上與夫連六鼇獲雙璜得重名者亦無以異也吾方待此以充吾之晝餔又安能釋此之甚易而從彼之甚難哉挈其魚不顧而去李子嘆曰天下之事多有似釣者之所謂者今夫抗志立身學王佐之畧致君澤民顯當年而名後世固不若禄仕全軀保妻子之為易也非特為士者如此而為君者亦然今夫帝王德業百年而後興必世而後仁固不若霸者富國強兵之為易也非特為儒者如此而為佛者亦然今若菩提涅槃積刼脩勤化導有情固不若聲聞獨覺自了疾証之為易也易者順流而趨難者望崖而反此世之人所以多捨大而樂小也悲夫因書其對以自警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八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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