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先生文集 (洪直弼)/卷五十一

卷五十 梅山先生文集
卷之五十一
作者:洪直弼
1866年
卷五十二

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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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菴兪公漢雋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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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眉宇淸爽。雙眸炯然。精彩射人。以早孤終鮮。或嫌東床之選。公岳翁安公愛賞曰。豈有面貌如此。而嗇於致遠者哉。以其女妻之。咸服其鑑識云。

公性喜潔。常淨掃一室。不留纖塵。几案書帙。秩然有序。

公老益修整。攝以威儀。雖大暑不去冠帶。晩歲常戴程子冠。對案危坐。終日無惰容。人望而畏之。

公以長房奉祧主。克盡追遠之誠。祭之以禮。又創行時祭。

公篤於內行。事丘嫂如事母。朝夕輒問其食未。若闕供則己亦不食。以故雖屢空。必先具嫂飯。然後始進於公云。

公文章夙就。未弱冠已有盛名。中歲而益成。潁西任公魯嘗爲余言。著翁之文。向後百年無此作云。一世推重。爲詞苑鉅匠。而公未嘗自多。欿然如無有。每對直弼言。吾之文名浮實。此其所以挻灾也。

公老而好學。讀庸學數千遍。幷章句如誦己言。七旬後沈疾患阽危。閱數月而蘇。口念兩部書。亦不錯一字。嘗自謂曾思兩聖人。不我遺棄云。

公愛慕尤菴先生。出於眞誠。常謂老先生於吾黨。如父祖。莅淸州日。爲文祭靑川墓所以道意。聞吾家奉老先生影幀。躳臨以拜之。每尊閣大全書于座右。手自摩挲。臨沒而猶繾綣不已。

公有嫉惡剛腸。常語及小人之害正。胷中勃勃。若不自堪者。及己巳尹光顔,曹錫倫之毁撤雲谷祠也。憤惋不自勝。見于色辭。

金伯淳。卽公伯姊之孫也。公聞伯淳染西洋邪術。招致誨責。至于再三。終不悛則杖而絶之。及其伏法也。助給其收屍之資。

公每言伯淳事曰。密翁不棲山寺。不拜梅月堂頭陀之形。其嚴於距闢如此。兄弟之孫猶孫也。而伯淳甘心陷邪而不知悔。此吾所以益深惡痛絶者也。

公累典郡邑。爲治不雜霸道。雖無赫赫之譽。每多去後之思。直弼嘗問丈人居官。何以處隱結。公曰特吾不用已矣。畢竟下落。非所與知。

常窩李公每稱公文章曰。李槎川只以詩名世。而猶拜寺正。况文與詩俱絶乎。常窩胤子始源以冢宰擬公寺正望。輒云兪公文章。獨步一世。盖遵先志云。

公大耋。猶不廢晨謁。每云若經內寢則廢禮。晨謁無齋戒。而公自修之實。亦可見也。

公記性絶人。古今詩文。雖無名稱者。擧多成誦。往往不錯一字。評騭文章。竆晝夜忘倦。纚纚可聽。嘗拜止菴。止菴問三淵詩何篇最警絶。公誦楓岳詩衆山悄欲響。鍾動正陽樓。止菴賞歎曰吾亦云爾。

公與近齋朴先生爲戚兄弟。共長於北里。自總角以文章相契。情好益敦。至白首不變。嘗言後死者必操文。有若相約然。及近齋歿。公爲文而祭之。知德深。故敍事該。無憾於幽明。人謂實錄云。

公嘗訪近齋。取案上鏡以自照。鏡久不磨。公笑曰何其不瑩。洗之爲好。主人寶藏。定不如此。近齋每歎斯言有理。令人發省。

近齋每稱汝成俊爽。文理亦夙就。十三歲盡讀經書。文章外實行難及。多可爲後生法。

公素嚴於忠逆之辨。常論辛壬兇徒禍國誣聖之罪曰。乙巳初元。若大行天討。誅光佐鳳輝等諸賊。則戊申乙亥之變。無從而出。英廟以事關聖躬。專務包涵。卵育逆孼。以致凶誣罔極。豈不痛恨乎。

公嘗居稷下。與沈翊雲兄弟隣近。往往作文會。公薄其爲人。而取其才藝。及翊雲謫死海島。其子行乞於都下。歷公第。公念其舊誼。厚遺以送之。其不以成敗貳視者如此。

公克矜細行。嘗與吾先子會闕中哭班。先子時爲安城宰。公以其遠祖墓于安邑。辭不同坐。先子屢請升座而終不聽。先子每說其事曰吾故避之。以安老者云。

公晩年參閱巍巖南塘兩集。而曰巍塘兩賢。若對壘然。吾則自少聞三淵緖論。巍巖論理。與三淵同。吾欲從巍巖。

每年上元。招携任公魯于近齋所。談經說禮。侵曉而罷。近齋卒。會于公第。講論不撤。歲以爲常。士林間傳稱勝事。

公愛任公魯殊絶。每對論確曾傳曰。當今深於大學者。宜莫如得汝。得汝任公字也。

公素性耿介。而亦優於受善。七耋後拜將作副正。直弼勉不就。公曰國哀伸情。惟有朔望祭。故姑爲出膺耳。未數月而解。南公公轍聞公家食孔艱。畀公江華經歷。拜命。公問去就於愚。愚勉其一暢。振衣摩岳之頂。公曰公之愛我。曷不若任得汝乎。任公則勸其毋出也。不久賦歸。又拜刑曹參議。吏告訟案。或聽斷。愚曰八耋卲齡。聽訟非時。公卽辭遞。其所虛受者如此。

公自幼種學績文。文名藉甚。爲藝苑諸公所賞音。雷淵南公期許綦重。勸讀劉子政說苑。公每謂觀感於雷淵。而收功甚大。終身尊慕。如二蘇之於六一焉。

修齋宋公厚淵遺事丙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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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面如冠玉。風範端凝。性又疎朗豈弟。祥和之氣。若將襲人。城府洞豁。靡所滯礙。雖異趣者。莫不悅服。

公對人色笑溫潤。樂易多恕。無親踈賢愚。咸得其歡。徐公簡修嘗戲謂公淸濁無所失。公謝以良箴。翕受加勉云。

公早喪怙恃。被養於叔父鎭安公。事叔母李淑人如母。李淑人兄卽老樵李公淞也。公待李公如舅。李公期望公甚重。常勖以敦厚確大。毋滯近小之規。公服膺斯訓。終身毋替。

公妙年聲名藉甚。未三十以學通經術。登道剡拜厚陵參奉。公不欲冒當薦目。辭以病不就。事聞命道臣督出。公不獲已。中路申辭。徑還鄕廬。上下相持半年得遞。

公出膺桂坊。爲伸遇慶蹈抃之誠。及拜漢城主簿。不膺命。再除監察。欲永矢不出。叔母李淑人泣諭曰公議胥勸則無傷於義。爾何固守己志。不恤我餘生乎。公嗚咽承命。而每以去就逕庭。辜負初心爲恨。

公嘗憧憧乎仕學相優。雖職務倥傯。未嘗廢書。就直顯隆園。讀論語幷集註五十遍。爲晩暮收功云。

公冲齡有志。以繼述家學爲己任。十七歲拜止菴金先生于黃江。受讀中庸。止菴期許甚重。勉以沉潛剛克。以聿修二字題其室。公常以晩進未及卒業。爲終身恨。

公常云渼湖,櫟泉。氣象規模。可以出而有爲。做得事功。惜其無所用於當世。

兩宋先生後承。睽阻不相過從。公冠子。始請性潭宋公爲賓。兩門之誼靡替。士林稱誦不已。

公從宦在洛。洛中士友行冠禮。輒宿賓。老洲吳公冠長子。請公爲賓。嘗稱公襟期瀅澈。又閑習禮儀云。

公酒戶未甚寬。而逢塲或痛酌。醉後揚言舒氣。和樂歡洽。有同春先生暮年豪氣。或斷飮累月。做邑亦未嘗引滿妨務。

公降志祿仕。而不卑小官。隨事擧職。盡禮上官。輸誠寮寀。歷典三邑。吏民皆久而愛慕。冰檗自持。田園靡所增廣。宅前借人水田種稻。及爲郞于惠局。始捐俸錢買取。嘗自謂宦業云。

公十五讀聖學輯要竆理章。敷演爲讀書要訣。不住修潤。以底成書。次第本末。靡所不該。可備竆格之丈尺。而亦驗公識解之夙就也。

常嫌氣質差欠剛果。書剛毅正直四字于壁。以自警省。

公莅酒泉郡病㞃。遺戒兩胤曰少有聰明。自期遠大。平生嬰疾。中歲失塗。碌碌斗祿。今幾已矣。但尊主庇民之誠。蚤夜耿耿。公平正大之義。夙宵憧憧。顧此血腔。無處可遺。沈病涔涔之中。垂裕汝輩。亦可見所養之眞也。

常拳拳於崇奬節義。及宰酒泉。聞郡人張顯明倡義於戊申。敍其遺事。闡顯幽潛。卽出於衰世之意也。

公愛余殊絶。訓誨眞篤。常敎迨聰明未衰。遽讀儀禮經傳通解。通解卽文正先生所篤好。而公致力鑽硏故云。

公嘗謂余無達相。守身遵晦。乃分之宜。每勸吾王考勿責以進取。俾得以專意居業。余皓首無成。追懷公至眷。益不勝竆廬之悲也。

皇考同敦寧府君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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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時每患卞急。手寫動心忍性四字于座隅。用自識戒。

常持戒於節愼。書病從口入。能節飮食。病何從生。禍從口出。能愼言語。禍何從入。二十四字于壁上。時時諷誦。

常以無事燃燭爲戒。在第必待夕烽擧燭。若昏黑中有答人書牘者。明燈而旋滅。俟烽更燃。未或少廢。

常兢兢於禮防。不肖持衰陪往雲水衙中。路次披閱心經。府君曰雖義理文字。喪人曷可於馬上繙書乎。晨昏外不許出東閣。亦不許散步衙庭。

居官未嘗廢書。雖處劇邑。簿書剸理之暇。輒不住佔畢。或諷詠古人辭章。或拈韻賦詩。常超然於事物之外。

府君少與鄭東浚相識。及隔垣而居者十數年。絶不過從。東浚恚怒。構捏入愬于正廟。上每笑而不答。府君始聞東浚事。不少憂恐。乙卯東浚敗。上益覺其誣。方屬意府君。畀以字牧。而遭天崩之慟。未究嚮用。嗚呼痛哉。

常愛好儒者。性潭宋公赴召之日。聞其進退中度。喜曰苟無素養。何能乃爾。贊歎不已。中洲李公以高城倅入謝。適値邦慶。宣饌彤廷。府君與共周旋。贊其有山澤淸癯之象。迥出於倫類云。

常贊老洲吳公曰淸明樂豈。幷世鮮比。相携江樓。風流跌宕。及宰越中。同賞越中山水。到子規樓淸冷浦。相與悲咜。傍觀爲之感歎。

與穎西任公。交契甚敦。每加雅謔。任丈亦虛襟以受。府君常歎其俊偉倜儻。無世儒拘曲之態。

常愛金城甫爲人曰。渣滓淨盡。不失赤子之心。待李子岡以少友曰。祥和之氣襲人。眞吉士也。邵齡亦往訪贊美不休。

少時喜讀朱書。手寫尤翁箚疑於紙頭。每三復甲寅過宮封事。仍敎不肖曰爲人父子者。不可以不知斯義也。

莅東京。有邪賊餘孼。嘯聚於靑松。道伯移諸囚于東京行査。府君始喩之以理欲。又析之以利害。終以刑戮威怵。如是者十數日。其所以設譬解惑者。哀矜惻怛。而羣囚終不服。府君語道伯。以刑政無所施。秖合劓殄無遺。而亦不可盡殺。惟有投諸海島。俾無染汚而已。道伯從府君言。

嘗陪侍店舍。耽看塗壁文字。府君止之曰爾不聞葛院良才驛壁書之變乎。

性不喜方人。人有當面評人而斷其優劣者。府君責之曰何爲此薄德之言乎。仍擧古人不對牛說臧否事曉之。

素性崇儉。非祁寒未嘗襲毛衣。庶從子奭弼嘗服貂。府君擧服之不衷身之灾一句語以誨之。

屢掌太學議。適有盜孔子像而鬻於市者。買者懼告太學。府君倡諸生取奉于明倫堂。庭拜如大成殿禮。議建廟於泮水南。用春秋祀以太牢。因上命移奉于尼城之闕里祠。

府君常病吾東私賤之弊曰。從母役者。生生不息。則子子孫孫。永爲人奴婢。上天生物之意。豈容乃爾。使余爲政則當定以限己身。

尊敬傍尊盡禮。年歲雖少亦拜。

儕友中有侮弄其後妻父者。府君切責曰外舅尊屬也。詎可以再聘而不遜乎。其人愧服不已。

每貿書買藥及交易家舍。惟儈言是信。未或較計多少。不肖言其太濫。則府君責其屑屑。作宰兩南。印板羣書。不肖言不如京貿之費省而取便。府君曰書策有印者。故有賣者。有買賣而無新印。幾何不消盡乎。世間當無藏書者。其可乎。費用多寡。何足拘乎。

居官每哀矜公賤之世不免役。未甞賤惡官妓。圖所以人其人焉。或有年壯而未加髻者。輒自官助給。俾之成人焉。

官屬托親病請由。或言其僞者。府君曰旣稱其親病。則曷可億逆其非眞。而不許其省覲乎。

居恒莊敬自持。非甚病未嘗去上衣。臨臥始脫偪襪。易簀前二日。猶不廢盥櫛。

莅邑日役工匠。不肖欲造鞵。府君曰靡所戴足乎。曰爲備副件也。曰利於己者。必害於人。待弊可也。

居任所有異味。必先送京第。用供親廚。達城得珍果以待便。適有貴价入衙。不肖請先饋客。府君責曰曷可以爲供親者供賓乎。仍責以失輕重先後之別焉。

莅達府。府吏之將占首任者。暗地構害。謀及巫卜。府君聞而笑之。不少介意。視遇如舊。及遞閱累歲。而其人問候不絶。盖誠服也。及通判完府。府吏巧惡者納繡衣其家。云有習操時擾民。誣啓追咎。至奪告身。一府歸罪于其人。其人不自容。躬來請罪。府君溫諭以遣之。申戒完人俾勿督過。

筮仕爲寢郞時。朝家將營永祐園緬禮。時任寢郞例不得處敦匠。故咸勸府君棄官。府君惡其巧於宦術。笑而不應。

不肖嘗倩述儒院請額疏。府君曰儒院文字。事軆雖異。代作而納公車者。終非士子拙約規度。如可已則已之可也。

屢典郡邑。道伯輒任以刑獄議讞。嘗兢兢乎欽恤。不以深刻爲密察。鍛鍊爲周詳。每惡俗吏之矜智巧以爲聰明。務姑息以容奸慝。順理而應之。必求其生意。不能得則深存哀矜勿喜之意。嘗朝不施刑杖。必待其食。以故未曾邂逅致斃。正朝冬至。必饋死囚以時食。寓勸善於懲惡之中。俾開自新之路。其仁心仁聞。有令人孚感。

常戒不肖涉獵羣書。不用專致之功。及觀貞菴集讀書自警。有曰每一書未竟。輒取他書。神疲氣困。掩卷而茫然。三復不已。引誨不肖曰是爲汝準備語也。千萬持警。

不肖少日。聞有儒名者。或尋訪或通書講義。府君峻責曰不知其人虛實。秪取名而先施者。未有不見慢。亦非所以自重也。爾宜識戒。

常諭庶母以男子不絶於婦人之義曰。凡人臨終。神識甚迷。見絶於婦人之手而不知。恒體此義。毋或違禮。及臨終也。終不許婦人入訣。以盡正終之禮。

不肖嘗爲長興奉事未就。府君方修葺茵簟。欲招本署席匠。旋止曰汝旣不仕。則曷可役其匠人乎。其克矜細行如此。

府君神姿。朗秀白晳。美鬚髯。符彩動人。少遊膠庠。無不屬目竦觀。晩益修整。攝以威儀。家人未嘗見其散容。性又潔淨。勵志守貞。較若畫一。房室几案。不留纖塵。

贈統制使諸公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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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嘗讀往史。見臨亂奮忠成仁取義之士。不出於名門世胄位高金多之人。而擧皆是寒畯孤族落拓不遇。人主所不知何狀之類。盖其酣豢富貴者。迷溺膠固。猶恐其或失。故不厭其回面汙行。若至疎遠之人。淡於世味。從吾所好。往往不隨俗浮沉。與時俯仰。以全其素守。當患難捐軀命。之百死而靡悔焉。故烈士諸景彧。豈若人之儔乎。當淸北之役。李章謙公族也。金益淳名閥也。以封疆之臣。而相率投降。爲賊服勞。而靦不知恥。此輩素日。視公蔑如。而今其膏血腥臊。靡足以飽若人之畜狗彘。其餘或棄城而逃。或謀身而巧免。或犯師律而力避從征。如此者牿喪其彝性。其視公何如哉。昔顔杲卿爲唐皇所不識。而是則有官守者。其死職耳。若公者。有官守乎。有君命乎。不直不識面而已。徒以袵金革之强。自願督戰。竟以身殉。遂其志之所欲。比杲卿尤加難焉。古人有云赴君難忠也。死王事義也。非諸公之謂乎。其傳曰。

諸景彧漆原人。字敬植。故名將忠壯公沫六世孫也。忠壯値萬曆倭冦。起草萊。仗義討賊。屢立戰功。直拜星州牧使。卒戰死。而捍蔽湖嶺。爲國家匡恢之基焉。公膂力過人。志氣英果。激昂感奮。願爲國家一死。有祖之風。每恨乃祖湮滅而不稱。正宗壬子。褒奬忠壯公。貤爵贈諡。因訪及後孫。公膺命。屬禁旅。試射于上林。賜弓箭。擢丙科。仍賜錦衣一襲。尋除宣傳官。爲忠壯公竪碑于立慬之所。妥靈于忠烈祠。皆使公將命。出爲雲寵萬戶。捐餼廩。設廒修廨。又繕軍械。用備緩急。刱文會堂。置書籍。立訓長以誨羣蒙。邊俗爲之丕變。又虞候于海西。周覽山川形勝。烽臺城堞。倉廩軍器。修舊起廢。而不煩軍民。有海溝介于兩營。人甚病涉。公獨運心匠。不數月而橋成。往來者便之。號爲諸公橋。辛未關西土賊洪景來等。乘荐饑謀反。襲嘉山。郡守鄭蓍死之。時升平日久。民不知兵。望風奔潰。列郡失守。急警旁午。八路驛騷。公慨然揮淚曰。吾忠壯公孫也。世受國厚恩。此吾立慬之秋。卽日仗劒西下。關西觀察使李晩秀辟公爲淸北召募使。及至安州。節度使李海愚感公忠義。以麾下兵二百屬公。公遂以壯士金允起,鄭宅權自隨。行軍渡淸川江。擊楫而誓曰有如白水。去不還兮。壯士奮怒。志不平兮。行募兵。歸附者甚衆。時賊連陷七邑。嘉山,博川諸賊。爲官軍所敗。合衆入定州城者四日。公進薄定城。與諸軍約曰賊摧敗之餘。入據孤城。軍心未固。守備未完。宜急擊。如其稍定。難猝拔。使義兵將玄仁福持攻城具。先詣東門而待之。昧爽與肅川府使李儒秀順川郡守吳致壽進軍。公自願爲先鋒逼城下。賊閉門不出。公持大斧直入斬關。門樞幾絶。賊大駭。去樓板放砲。又從城上矢石交下。諸軍退散。公隻身當賊。勢不可遏。遂還陣。憤然曰兵固死地。而一人見殺。一軍瓦解。紀律如此。將何以濟事。時朝廷遣廵撫中軍朴基豐。率一千兵至。公爲陳攻城之策。辭氣激勵。人皆感悚。又願爲先鋒。進攻南門。以大砲壞城女墻。城堅不可拔。是日朝廷特拜公薪島僉使兼防禦將。公更會諸陣兵。大擧攻城。公又以先鋒擊南門。喊聲震天。肉薄登陴。城中寂然無應者。公以身帥先。麾旗進兵。賊埋伏女堞。銃矢齊發。迅若風雨。公顧視後軍不繼。車梯未至。獨策而出。催督兵車。回身疾馳。向城門施力。時雨雪淖泥。車重軸折。公棄車麾軍曰今日之事。吾心已定矣。他陳已矣。吾麾下有退者斬。遂直前斬關。關幾破。忽飛丸中額墮馬。張髯角撫長槍。愈欲起躳而前。口不絶叱賊。聲旣絶。猶張拳努眼。如搏賊狀。復以矢。及易棺殮。經屢日而顔色不變。凜凜有生氣。敗書聞。上爲之慘悼。特贈三道統制使。命旌其門閭。治喪及窆。悉自官庀。且命度支給需。趁公未葬。延忠壯公諡。仍命賜祭于戰地。又以敗賊之日。築壇以祀公及幷時死事五義士。竪穹碑紀績。後定人立祠于五峯山下。特賜恩額曰表節。

贊曰。諸公自以忠義世家。常思奮不顧身。以殉國家之急。出萬死不顧一生。赴難而踐言。豈不誠忠壯肖孫哉。或有謂公不量强弱。輕身而嘗賊。譬諸㬥虎憑河。爲斯言者。眞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孼其短者也。當是時。列陳玩冦。觀望成敗。不敢向定城發一矢。而惟公提烏合之衆。不滿數百。倡起諸屯。每戰先登。皷動義氣。斬關撼城。而救兵不至。未卒其功。然已自辦一死。死不旋踵。因公殉國。而關西之人。始知有親上死長之義。白慶翰,韓浩運,許沆諸義士。奮身効命。蹈白刃如樂地。風聲動天。不月而廓淸殀氛。豈非公一死之功爲之先唱乎。若是者。詎可云不謀無成。不懼必敗乎。公平生喜誦忠武侯二表。噓唏久之。人莫測其意。出師未捷。其身先死者。曠世一致。其亦知幾而相感乎。且忠義國家之元氣也。忠義之氣昌則國家之元氣自固。聖朝所以表旌而崇報者。爲國家萬世計。詎不休哉。

宋將軍傳丙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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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將軍廣州人也。逸其名。寧陵銳意復雪。求力士於國中。有能擧千斤者。命道臣驛遣之。久而無應者。諸路以爲憂。將軍傭於本州之功曹。功曹出自州言之。將軍乃指庭隅石曰彼亦千斤重耶。曰然。將軍擧擲於地。若無物然。功曹大驚。入告于官。召試之良然。乃上之府。府洗沐具善衣。馹騎官供。待如使星。送之京。上方試射禁苑。急召入。蓬髮黧面。一農丁爾。然試其力。如道臣狀辭。上賜食甚豐。數夫輦至。將軍立啗而盡。上益奇之。冠之於前。賜第金虎門外。出宮婢與婚。亟命畀邑。銓曹以其未習民事。請姑試諸邊堡。上可之。除北路鎭將。距京師數千里。上常念之。賜予相續。行且召之。己亥上遽昇遐。將軍聞諱音。號擗棄印符。星夜獨馳。至闕門伏哭。淚盡而血。其妻亦感孝廟恩渥。禮陟之日。自縊而圽。北兵使以棄鎭逃狀請梟示。廷議亦請依律。顯廟原其忠而釋之。將軍遂無所於歸。飄轉客龍仁。破笠弊裾。乞丐爲命。每値寧陵諱辰。獨入深山中。痛哭終日。語及先王。常嗚咽失聲。鄕人見其骨榦壯甚於人。猶稱以宋將軍。遇則醵飯與之。觀其啖若狼虎狀。以爲笑樂。將軍處獨涕泣。如不欲生。不復娶。後不知所終。

梅山居士曰孝廟閱天壤之翻覆。至痛在心。勵志薪膽。寤寐英豪。蒐羅巖穴。擧國而聽之。又興鼓鼙之思。選士養兵。克壯厥猷。而才堪將略則授之以禦侮。膂力驍壯則任之以爪牙。是所謂持天地鬼神之心。盡股肱羽翼之用者也。如宋將軍者。亦被知遇。將以引關蹶張。用底成績。而弓劒遽遺。大業罔終。至令賤女茹痛自殺。愚夫飮恨自廢。是可驗盛德之入人深也。苟使將軍戮力於遼薊風霜。則有死之榮而無生之辱也審矣。詎但投石拔距。絶于等倫之爲勇哉。

上東民傳庚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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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東民不知何許人。亦不詳姓氏。居寧越府之上東面。故以上東民名或稱勸農云。端廟之巽位于越也。烈焰燔天。人皆惴惴。若及於禍。或爲上王心惻。而掉袂不敢近。獨有上東民一人。迎勞于淸泠浦。常具肴蔬時果進之。自浦而移御于賓館。其人輒走謁于梅竹樓下。樓在賓館之東。卽今之子規樓也。每趁市日至。莫之或闕。一日又向邑。到炭釜谷。或云遭上王于錦江上。故名其地曰聖遭浦。端廟乘白馬騰蹋而臨。其人驚怪。伏謁道傍。問官家將向何處。而取路此地乎。上顧謂曰予向太白山而去。其人解苞而獻山果。上曰今也則不可食。其人拜辭。到德浦始聞上昇遐。失聲號痛。如不欲生。過十數里。口不絶哭。聲氣俱竭而死。卽丁丑十月二十四日也。嗚呼。非斯人之忠。何能致白日之顯靈乎。忠者一其心而靡他。故乃克感通如此。且不期死事而死。不要殉國而殉。臣主同日幷命。亦可異焉。古所云難至而節見者。豈若人之謂乎。天德山人曰君臣之義。天性也。不以親疎貴賤而有所加損。是以野人快炙背美芹子。而獻之於其君。故曰雖在畎畒。猶不忘君。惓惓之義也。從古殉節之士。不出於世胄華閥。而必在於草野疏逖不識何狀之人。人性之善。豈係于世類哉。皇朝壬午之役。樵夫耘叟葛衣翁補鍋匠之屬。或死或生。各自靖獻。與方遜志,鐵鉉,景淸諸公。同歸一揆。而又加難矣。今上東民者。卽絶峽之一蚩氓耳。天門萬里。莫識君面。及翠華東廵。始知爲吾君。油然生愛戴之心。排日薦獻。自殫純誠。斯已奇矣。而及聞變故。痛心號絶。致命而後已。忠烈秋霜。精貫天日。可以激淸風而勵薄俗。於不休哉。凡明熊魚之取舍者。身歿而名著。不朽于千劫。以故烈士殉名而不悔。斯人也。幷與名姓而無傳。磨滅而不記。惜哉。然其死也。卽天理所自然。非有爲而爲者。豈欲舍生立命。以施于後世哉。吾事自了。何與人之知不知乎。彼以名湮滅不稱爲悲者。詎非淺量哉。與明朝之樵夫耘叟。曠世一轍。其同歸於泯然無跡者。彌見其爲眞忠也。余遊莊陵。有老宿年踰九耋者。爲說當日事。欷歔煩酲。如不能自勝。而輒稱端廟謂吾主上。是則未曾納觀風軒一拜者也。然而猶如此。始知端廟至德之沁入人心者。若斯其深且遠。是孰爲而爲之哉。彼賣國賭利。陷厥辟於淫禍。然後爲快者。視此兩人何如哉。

姜瑗傳癸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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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哲云忠臣之門。節義世出。此其有所本。非朝可襲取也。然沈充叛臣也。其子勁以死節著。許敬宗,李義甫姦臣也。敬宗之孫遠,義甫之子湛。以忠義聞。秦檜之二孫。亦立慬於宋季。是所謂不係世類歟。天啓己未。姜弘立應天朝徵兵。以元帥入深河降于虜。丁卯引虜爲導。媾成虜棄弘立而去。始弘立之出師也。母鄭氏年八十餘。揮涕囓臂曰汝家世受國恩。幸勿墜家聲。莫以老婦之故。而有他心也。及歸叔父絪叱曰汝不念嫂氏臨別之言乎。何面目上父母邱墓。弘立愧赧死。不忠不孝。凶國禍家。眞狗彘不食其餘者也。然而有子瑗。可異焉。

姜瑗。弘立庶子也。能文章善騎射。生年十三。値深河之變。痛父喪義。日夕號隕。如不欲生。三十而不娶。常激昂自誓曰。虜吾讐也。當飮其頭馘其耳。以雪吾父之恥。丁丑之役。佐幕平安兵營。隨節度使柳琳。禦虜于金化之栢田。厲氣先登。不旋踵而死。人莫不悲之。贊曰。君子行其孝。必先以忠。故曰戰陣無勇。非孝也。姜瑗恥父之惡。常思致命以滌之。竟捐軀以殉國家之難。率德改行。用遂其志。洵家之孝子。國之忠臣也。書曰爾尙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非若人之云乎。

朴燁傳甲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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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燁字叔夜。潘南人。文康公紹之曾孫。參奉東豪之子也。燁生而聰穎絶倫。出語輒驚人。祖應川嘗夜呼燈。命燁賦詩。應口而對曰。燈入房中夜出外。又從隣兒遊崔公有源第。値其出大書壁上曰主人山上山。客子口中口。崔公歸問。羣童皆畏不敢對。燁曰吾所爲也。崔公見詩而心許。及聞以實對益奇之。稍長豪橫不羈。狎侮諸少年出其右者。諸少年讋伏無敢抗焉。母病革。燁進指血而甦。壬辰倭冦至。人皆鳥獸竄。燁負祖母避兵。備經危難。旁救親族。得免於亂。時天朝將士久駐我境。見燁嫺華語。且善屬文。每有酬唱。嘖嘖稱賞。至撤所乘。俾赴試圍。丁酉登文科。典職內外。功庸皆興。及從事于統制營。始統帥閱武。或數十日未能卒事。時吏又請期。燁曰今日須早閱會飮。統帥笑曰此大事也。未嘗聞旬日而畢者。何言之易。燁曰請爲公日中而畢。且從公遊。統帥許之。燁令諸軍列戰艦洋中。從艦上各露兵刃向外。乃自從飛船擧砲而出。序列而閱其利鈍已。令出弓弩以待。擧砲不數遭而事已訖。果日中而返。倐忽如神。一營大驚。自是遂相踵。爲故事云。記性絶人。一見能終身不忘。以量田使赴湖南。有問州縣田畒多寡與其主名。占等高下者。輒應對如響。遂雜取田籍以問。亦不錯一字。人皆驚服。爲咸鏡南道兵使。見城池矮陋。闢而大之。不踰月而告完。形勢壯偉。屹然爲關塞保障。及爲平山。亦諏形勝築城。特命進秩。又爲平壤,成川,義州三邑。以黃海兵使陞平安道觀察使。燁莅西土最久。令行禁止。遠近伏其威。及爲方伯。見關西爲朝天孔道。民物殷盛。又與女眞接壤。俗桀驁。有與建虜闌出入爲中詗者。重以國家新去亂。上下苟幸姑息。以故邊郡無備。尤不可爲。於是益思振刷。凡有規畫。鑿鑿中窾。吏不能售奸。每號令嚴峻。遇事風生。一路股栗。皇朝人亦聞其治行。每見我人輒曰。使朴燁久於此。爾國無西顧之憂云。燁按道六載。爲治如一日。於是名聲益著。虜相戒不敢近塞。時光海政亂。至有金墉之變。燁痛惋輒形于色曰。觀李爾瞻所爲。終必簒奪而後已。吾不可以坐視。至欲募人往刺之。及爾瞻以儐使至。燁往瞻所。適有母告子不孝者。燁遂致其子於庭曰。母子天性也。人而不知愛其親。卽王法所不容。自有天地以來。不知母而得保首領者。惟爾瞻一人。天下豈有兩爾瞻哉。卽置之法。左右莫不震慄。爾瞻亦俛首愕眙。然卒不敢有螫也。壬戌建虜將謀東搶。屯兵於江北。燁亦擁兵而前。虜問知爲燁。乃曰吾爲遊獵而至耳。遂引去。神於譏詗。虜動靜虛實。無不洞曉。常若目擊。或潛取虜酋紅兜。飾金而還之。虜以爲神。終燁之世。不復逞其志。癸亥仁祖反正。時內亂甫靖。而衆志危疑。諸勳臣謂燁之夫人與廢主爲姻親。不能無私於廢主。又慮威名太盛。乃曰燁用法殘酷。威制西路。今不置辟。恐有他虞。有若變生於肘掖。以濫殺爲罪。竟賜死。時都元帥韓浚謙開府中和。命元帥發甲兵捕燁。韓公曰叔夜豈待甲騎而死者哉。燁聞變不動。見元帥傳令。始下庭受命。而猶不知時事已改。謂金吾郞曰願聞罪名而死。郞爲言改玉。燁歎曰諸功臣忍致我於此極耶。臨刑使人謂其妻曰吾故無罪。今所以至此者。殆以夫人故耳。又取管餉錢穀簿。使遺元帥營。盖慮身沒而有所乾沒也。遂促令繫頸。引索而絶。金藎國代爲觀察使。許民報仇。於是怨家羣起。構變無不至。韓公見錢穀簿。流涕曰爲國家任事如叔夜。而亦不免於禍乎。遂誅首亂者。朝廷聞之。亦罪藎國而許其歸葬。始燁見金昇平瑬。贈紅氈與油瓢甚富。昇平未解其意。及擧義日。割紅氈爲標信。用油瓢備士卒禦渴。燁已知有靖社之擧。可異焉。被禍前夜。遊營下之法首橋。有詩云一路關西伯。千年法首橋。知應今夜月。長作可憐宵。盖讖也。

外史氏曰昏朝斁倫。擧一世靡然和附。居廢主姻戚者。尤先意逢惡。惟恐或緩。而燁不惟不投合時論。又嫉之如仇讎。至面斥爾瞻而極矣。不究其情實。直以形跡疑似而置大辟。是豈聖祖本意哉。金昇平諸人。恐不得辭其責也。嚴酷嗜殺。固所以招禍。而嚴酷者豈盡死罪哉。功足以掩過。而不盡其用。惜哉。燁死後五年而有丁卯之亂。又十一年有丁丑之亂。虜騎長驅。民莫敢格。人皆謂若使朴觀察在者。豈有是哉。閱二百載而一國之口同。豈有所私而然哉。當時有蔣童子者。隱於市肆。聞燁殺死歎曰。此盜之招也。慨惋屢日云。是所謂乃壞萬里長城者歟。曾謂元勳之謀國。反不若市肆之童子乎。

兵使楊公傳丙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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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治淸州人。其先出關西夫子震。曾祖起隨魯國公主東來。封上黨伯。祖之壽贊成。父天震判戶曹。三世俱選淸白吏。公業韎韋。仕至兵馬節度使。端廟初服。見皇甫金鄭三相臣被禍。卽棄官遯于抱川山中。及端廟遜位。每月朔朝。着公服東向越中。淚下如雨。端廟昇遐。歔欷煩冤。如不欲生。不出山門以終身。有詩云世事茫然已白頭。千年遺恨子規樓。榮名武勇今何用。但願歸從六鬼啾。又云菊委霜降日。松落歲寒時。物色猶多變。吾心斷不移。仍號退隱。此其所以志也。兪忠穆公應孚曾居抱川縣南之漠洞。一鄕髦士。卽遺墟設壇祭之。以楊公追配。祝曰菊委松凋。丹心未移。東風灑淚。彼美之思。是爲紀實云。

梅山居士曰莊光之世。抗義自靖。遯世長往。至沒世而無悶者。苟非豪傑之士信道篤而取義深者。亦何以與此哉。成朴六臣判熊魚之取舍。死非得已。金南六臣。與鹿豕而爲羣。生非所欲。慷慨從容之間。所行不同。而皆出於至誠惻怛。如楊公者。卽生六臣之流。而無愧爲楊嬪之從叔。且處兪忠穆之鄕。而配侑於忠穆。所以殷之三人。各得其本心。而同歸於仁者歟。

孝子吳公載能壬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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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子吳公載能字伯奮。海州人。統制使𪼁之子也。性於孝。父母意所向。必先捷承。無毫髮違者。有弟孩。夜輒啼以攪母睡。公每置孩袴褶中。以止其啼。母以安寢。父患阿睹。公廢應擧。專心救護。十年如一日。室雖闇。未嘗呼燈。有呼者泣曰吾輩自朝至暮。無非明時。顧不耐暫時昏。乃促燈求明乎。父又患痢。思西眞二瓜。懼妨疾不進。後遂終身不食二瓜。父歿毁瘠幾不能全。送終盡禮。祭必七日齊。夫日沐浴具冠服。跪坐終日。躬視具饍。必極蠲潔。哀隕號絶。若喪之初。母性嚴酷。公自爲嬰兒戲。供母怡悅。以見笑爲度。母多疾病。公屛絶人事。頃暫不離側。衣時其寒燠。味適其酸醎。一日屢更衣易饌。而服勤不差。夜帶數十年。亦不告疲。母一嗽蹶起奉壺。母一動急出整屨。夜必躬褻。恐非時起。婢侍怨歸於親也。凡係承奉。雖甚病不委子弟。雖鄙事不任僕御。每侍食。母和菜。公亦和菜。母澆水。公亦澆水。己雖所嗜。母不食亦不食。其所不嗜。母食亦食。常讀毉書試刀圭。以侍疾曠月不交睫。母憂之使之退。退亦坐軒達曙。執廁牏辨色驗味。汲汲如不及。有所得輒獻。恣其所欲用。子孫婢使。厚其所愛。居恒秖知有父母。不知有厥躳。故四十髮盡白。六十而愈不怠。母曰孝哉吾兒。人雖有十子。疇若吾兒之所爲乎。朝廷高其行。授寢郞。人勸之仕。則曰有二弟。皆專城足養。吾何忍曠吾母側。一謝而遞。母以天年終。皓首爲孺子泣。吐血無數。及至葬。天大寒。侍柩達宵。哭不絶聲。病益㞃。將絶猶言上食何晩也。及曙聲在喉曰。朝哭何遲也。遂卒。母服未期也。母待子婦少恩。婦不慊于母心則不與婦語。底豫而后已。母不與子婦食。公懷餠而投之。不貽母惡名。婦積憂而死。胤子煩冤號咷。公戒之曰汝靡我不生。汝何忍慽我。子不敢哭云。是所謂不別立則。不強制行。而身與孝爲一者耶。公師事貞菴閔文簡公。沈潛經訓。鑽硏名理。晩好廣巖朴公聖源所著敦孝錄禮疑類輯。遂沒身誦法。又爲之續輯。以行于世焉。公雖至行根天。而獲親有道。薰染有素。則學問之功。亦不可誣也。卽其日用彝倫之間。上㴑而爲追報。旁達而爲友愛者。不可勝書。而孝爲大節。故士林擧其行于朝。旌其閭曰孝子之門。

贊曰。余家南山之下。尋公舊隱。維石巖巖。蒼松冠列。此公所以自號友松也。惟公精靈。赫赫在松石間。想見其爲人。曠世而猶然。况相去之不遠乎。低回久之不能去。歸述其傳。用敍其愛慕云。

金庾彦傳己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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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庾彥字君實。江陵人。移居德源之忠谷。祖益濱以孝旌閭。父致基亦以醇謹稱。庾彥視短口吃。形貌不揚。而生稟至性。於父母有深愛。稍長好學。尊信經傳如神明。治功令業。旋去之曰富貴人之所欲。所貴乎富貴者。以其博濟也。委巷之士。下帷竆經者。獨善其身而止耳。慨然有志於陶朱之業。力田畜殖。數年致貨財。歎曰寧負於富。毋負於貧。寧負於生。毋負於死。汲汲於匍匐。視踈屬如至親。沴氣孔熾。親黨鄕隣。皆閉門塞路。而獨冒風雨犯昏黑。問病哭死。如渴赴泉。而身卒無恙。人謂神明之力云。平生所瘞殭屍㬥骨。殆不勝數。推及於微物。忌鷹蜂之家。憎罟擭之事。虞禽網獸涸鱗困介。見必放生。其存心仁愛如此。所居不蔽風日。衣不完采。食無滋味。而喜施惠。急人之難。甚於己私。嫉惡如仇讎。見善如己出。人多嗤點而不恤也。有膂力能擧半千斤。而不少槩見。重信義。有朋托妻子遠遊而客死。其妻去堂。嘗爲之愍惻。幾乎成疾。師事慶州崔一心。至誠服勤。自任身後之責。及師沒克踐前言。薦芬苾禁樵牧。務盡志力曰。吾死後必不逮生前。將營墓田。用圖永遠。有偸葬於師塚之傍者。要其緩頰。願爲之置田。辭曰毁吾師之屋。以供吾師。是豈可忍乎。久爭不得。乃私掘其潛埋者。自見就繫。人有言講解之道者。乃曰犯科被勘。理之常也。惡可倖逭。囹圄桎梏。備歷痛毒。而處之恬然。赴謫富寧。風土荒寒。人不堪苦。而視若樂地。苟非報生以死。死生不易之苦心。亦何以與此哉。妻李氏全州人。生有淑德。及嫁善事舅姑。克殫誠力。鄕隣咸稱孝子之門。孝婦出焉。及庾彥北遷。爲夫師墓禁護祀享。如庾彦在時。昔之偸葬者。覸庾彥遠謫。復爲潛埋。李氏謂二子曰乃翁昨年。以犯掘被竄絶塞。歲未朞而彼人更爲肆凶。詎可晏然而已乎。乃翁旣爲師抵罪。汝曹當爲父所當爲。爲父爲師。其義一也。携二子往。直犯厥塚。其人知不可回。終自移窆。先是庾彥有友托妻子遠遊不返者。李氏曰妾聞朋友處五倫之一。君子旣盡分於師友。妾豈不思所以順志乎。推衣食以養其家眷。待友人之歸焉。

梅山居士曰師生之倫。與君親班。而學絶敎乖。識斯養者尠矣。以故逄蒙反射。邢恕寢皮。其所以賊害世敎者。幾致天壤易處。嗚呼可忍言哉。金庾彥之於崔一心。未必是傳道授業。如古升堂入室之類。而其爲師盡倫者。無愧於往哲焉。昔有營墳負土。服斬居廬者。而未有不顧性命。用全塚宅。如庾彥之爲者也。且其妻李氏。爲其夫致誠於師友。至令潛埋者自掘。是豈苟然哉。夫孝弟爲仁之本。而庾彥世篤至行。行滿家庭。故其所孚感於妻孥者乃爾也。程子曰信者無僞而已。於天性有所損益則爲僞。易曰天下雷行。物與无妄。動以天理故也。庾彦其有聞於斯義歟。愚平生樂道人之善。常恐草萊之間。或有一善之遺者。聞庾彥行治。不勝其愛慕。力疾立傳。用警世之不盡分於尊師者。

淸溪朱公小傳己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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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潛字景陶號淸溪。朱文公曾孫也。文公先生仲子埜生四子。鉅,銓,鐸,銍。鉅又有四子。淵,洽,潛,濟。潛克紹家傳。杜門行義。爲髦士師法。見權臣執命。主和誤國。無復修攘之義。居恒鬱悒忍痛。一日讀論語欲居九夷章。愾然興感。呼門弟子誡之曰海外靑邱。箕聖攸封。而素稱其禮壤。吾屬可居。携葉公濟,趙昶,陳祖舜,周世顯,劉應奎,陶成河七人。浮海而東。送者悽歎。歌曰採西山之薇。酌東海之水。以餞有往無來之行云。舟泊錦城仍居焉。元人聞宋朝遺民多出東國。使高麗押送上都。於是大索諸道。公變名積德。自羅州逃隱綾城之考亭里。又値三別抄之亂。遂移龍潭之仁夫里綾羅間。故老指點其遺墟曰華人朱學士所居云。元人將征日本。督高麗造戰船。又使採金。民不堪命。王遣公之孫悅如元。書陳利害。時公弟濟隨宋恭帝在元。見悅朝服行禮。歎曰自我播遷。混於左袵。不圖今日。復見舊儀。問知其爲淸溪之孫。大加敬異。相對涕泣。恨不隨兄東出。又有朱指南者。正宗辛亥。隨使行入燕。時寶謨閣試藝諸學士有朱學年。文公二十五世孫也。移席執手曰君才氣旣如此。姓又同我。我世譜所謂東出淸溪公。無乃爾祖。指南曰然。學年又言世譜有曰先祖諱濟。隨宋恭帝在元。見朱悅而知爲淸溪公之孫云。

梅山居士曰淸溪公避地東來。未幾天地翻覆。宋祚屋社。江南民物。擧皆殘滅於干戈腥羶之中。幸而免者且椎髻左袵。蒙汙辱苟全。公之子孫。能以衣冠祀其先人。不失中華禮義之風。文公家禮。於是焉在。可驗公明理知幾。其事甚奇。信以傳疑。疑以傳信者久矣。旣載東史補遺及宋秘書閣日記。竹泉金文淸公文集又有云公依唐本記述文公行狀。而淸溪公潛當宋季。與七學士東出。卽宋寧宗嘉定年間也。後學呂履追錄唐本記。卽皇明益藩所刊君臣圖鑑也。是可以考信。而正廟下敎若曰貴哉。朱之爲姓。雲谷武夷。以地名之近而尊尙。况朱姓竆天地亘萬古。凡有血氣者。孰不愛尊。仍命其後孫蠲役。古語云衆言殽亂折諸聖。正廟聖人也。惟當竢百不惑。然則詎可與孔氏之東來者。差殊觀哉。

進士徐錫麟傳丁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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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錫麟達城人。治公車業。早成進士。以行義聞於一路。與浮屠希有善。希有亦以戒律名。嘗與之偕行。天曛失路。入深谷中。卽盜藪也。盜欲奪錫麟衣。希有曰毋不聞彥陽徐進士乎。盜羅拜曰然乎。若徐進士。吾不敢也。師可奪衣。錫麟曰止。此乃希有大師也。盜又嗟歎曰聞師名久矣。吾又何敢。遂護出洞外。一日錫麟令家僮買瓜。僮向市。路傍有槖而無主。視之乃錢數十緡也。遂守槖不去。日且暝。槖主不見。僮泣。過者曰何泣也。僮曰吾守此槖。槖主不出。槖不可棄。瓜不可買。是以泣耳。過者感其言。旁求槖主。主得之大喜。厚謝僮。遺厥錢半。僮不受。遂買瓜而去。其潔行之孚感者如此。豈不誠高士哉。崔天翼興海吏族也。能文章。與錫麟善。錫麟死。詩以挽之曰里僮亦化先生義。山盜猶知處士名。乃紀實也。余夙從著菴兪公聞其事甚悉。追述爲傳。用警于言行矛盾者。

丁希泰傳壬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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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希泰禮山人。性於孝。親癠割指。失血過多。毁瘠以終身。又好禮敎。學醫原人氣血。經絡骨髓。陰陽表裏。以通百病之本。死生之分。尤妙契脈理。施調百藥。往往奇中焉。志氣骯髒。雖被權貴所邀致。棘棘不阿。論病外不交一語。及選爲內醫。鄙首醫康命吉爲人。不加禮數。命吉援內局故例以責之。希泰曰故例豈其盡是乎。以故診上候議藥多奏効。正廟稔識其精於術。累欲施賞。而命吉輒媒孼其短。不盡其用。然亦不少降志。怨尤不形于辭。下僚皆躋崇資佩郡符。而視之若凂。當世賢士大夫待之如朋友。而亦無驕矜色。李公述源嘗遘癘瀕危。希泰時持被內院。乞暇其僚。僚不肯。希泰請棄官往救。提擧服其義。不許去任。任其所欲爲。希泰卽赴李公所。殫誠療治。賴以回甦。幷時如醇菴吳公及胤子寧齋老洲兩賢。皆愛好無已。君善鑑衡人物。嘗贊寧齋爲當世第一流。好讀書。尤工於易。破屋數間。不蔽風雨。而兀然手一卷書。聲若出金石。著易說。師心自得。不苟從傳義。老洲吳公勸其先讀四書。然後硏易。君篤信其言。而以老未竆四書名理爲恨焉。居恒蔬糲不繼。每公會同僚傳餐。勸以綺饌而不下箸。有崔生者供役于地部。與貢員爭訟。度支長被先入之嗾。終不可回。其人告悶于君。君卽造度支所。爲言明公之智。孰與子產。而能免其方之見欺乎。度支長驚謝而立改之。崔生往遺以千金。希泰笑而却之曰。吾之爲汝謀者。以直而見屈耳。汝待長者不當乃爾。更勿見我。崔生不敢復言。時擧家饑臥。而不易其介如此。是所云志士不忘溝壑者歟。余與金公宗善。評君爲人曰。醫流中儒者。金公曰何許儒者。乃能及斯人乎。余嘗謂君曰君沒後當爲之立傳。君笑曰顧無可傳之實。而亦不願傳後。及君患背瘡。却藥不服。余往問病。君執手云人事到此。了無怛化意。勉以藥治。竟不聽而死。時年七十餘。士大夫莫不悼惜。爭致賻以庀喪。

梅山居士曰閭巷之人。欲修行立名者。往往有所爲而爲。不純乎天理。希泰讀書。懷獨行君子之義。而不苟合當世。終身褐衣疏食不厭死而已者。誠無愧季次原憲。而二人者皆親炙聖師。長貧賤不改其操固也。希泰天分甚高。不待砥礪。而自然中度。聲施一世。莫不稱贒。而忘情於名譽。是爲難耳。苟聞君子之大道。則不止爲醫師之良。惜哉。然古人云醫者非仁愛不可托。非聰明理達不可任。非廉潔淳良不可信。貫微達幽。不失細小。如此乃可謂良醫。希泰有焉。

愍貞嬪楊氏傳丙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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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者淸州人。縣監景之女。贊成事之壽其曾祖也。世宗朝選入後宮。封惠嬪。擧三子。漢南君𤥽壽春君玹,永豐君瑔。辛酉顯德王后誕端宗于東宮。九日而薨。世宗擇嬪御中賢者。命楊氏保養元孫。楊氏戮力調護。致謹其飮食起居。元孫生有聖德。而楊氏養正之功多焉。時世宗文宗相繼昇遐。宗英布列。國勢危疑。而惠嬪隨幾應變。衛安聖躳者。靡極不至。至乙亥世祖受禪。納傳國壐。惠嬪據理喩之曰玉壐國之重寶。先王有訓。非世子世孫不傳。吾雖死壐不可出。卽日被後命。永豐君以雲劒入侍。同時就死。漢南君謫咸陽。丁丑與錦城君謀復上王。事泄被禍。肅宗癸巳。命封惠嬪墓而失其處。正宗辛亥。賜惠嬪諡曰愍貞。御製侑文曰嗟惟楊氏。昔年阿保。譽著周嬪。功邁漢姆。歲丁柔兆。禍延椒闈。二子幷逝。六臣同歸。異代滂母。女中毅仁。鵑啼古樓。春返新壇。義起千秋。禮腏諸賢。尊惟六宮。祀豈一體。往事敢言。愴懷冞摯。禮擧易名。惟愍及貞。錫以中心。匪由太常。爰命造版。俾延其祀。事若待今。恩實曠古。伻官致祭。庶歆斯侑。又諡漢南曰貞悼。永豐曰貞愍。配食于莊陵忠臣壇。

梅山居士曰嬪處英陵貫魚之列。用敎九御。盡內宰之職。受阿保之任。輔養元孫。形神俱竭。而不弛其勞。終能秉義守經於桑海貿遷之際。於乎烈哉。婦人性柔。疚怵於禍福。牽制於子姓。不自主張者多矣。如嬪者遭遇光廟。亦可以安富尊榮。而秖知有端廟。不知有己子。子母同日幷命而不悔。是所云天地變化。我得其正者歟。孤忠炳朗。與日月爭光。是可以歸拜英陵而無愧也。英陵內治之盛。則哲之明。於是焉可見矣。逮健陵之世。顯忠遂良。發潛闡幽。賜諡致侑。又配食嬪二子于莊陵。屈伸顯晦。自有其時。是可驗天道報施也。然苟非嬪滿腔熱血不朽於化碧。亦何以致此哉。

李烈女傳庚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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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婦李氏。良家子也。爲灘隱金忠簡公副室。昏朝金墉之變。收議于百僚。時忠簡公不參庭請。托疾在家。將獻議。李氏在傍曰。此事係關三綱。不宜草率。急走人潛谷。邀文貞公。文貞公卽忠簡公再從孫也。李氏躬進筆硯于文貞公曰。此人臣効死之日。公必精思盡意。以明大義。忠簡公與文貞。商確成文。旣獻配江界。後移務安。李氏隨謫所。行險數千里。備經佗傺。而安之若命。西宮儺變。訛言傳播。謂大妃已不幸。公痛哭終日。仍廢寢餐。務安倅辛弘立有時候問。李氏在洞房聞勸食肫摯。語弘立曰吾公已定一死。於義宜然。公勿强勖。弘立嗟歎而去。忠簡公竟卒于謫。李氏治喪盡禮。隨柩而還于平丘。語族戚曰吾公以此時死。死得其正。何以慰爲。遂自裁。從葬忠簡公兆次。用遺願也。

梅山居士曰姆師酒食之議。女功纂組之繁。茂蘋藻之雅訓。協沼沚之芳猷。是爲古昔哲媛之行。而未聞勸夫子以成仁取義。在齊體猶然。况賤妾乎。梁鶖鶴林。寔勞我心。詩人亦嘗云爾。而其能全節而下殉者且鮮矣。如李氏者。未必敦詩習禮。而服君子之敎。實見得是非。所樹立如此。豈不誠千古綠衣中一人哉。夫明君臣之大分。識天下之大經。守死而不變。斯可謂之義。故曰處物爲義。是吾心之得其宜也。得之不喜。喪之不戚。生之不貪。夭之不怒。其視利害禍福。如波濤之於巨石。亦惟循吾義而已。忠簡公有焉。以至廢食而死。未可謂過於忠者也。李氏之勉君子致命遂志者。比忠簡公又加難焉。因之决性命。下從九原。用畢志願。詎不是知終終之。可以存義者耶。

趙烈女傳癸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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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烈女。任實縣玉田人。私奴金覺妻也。有懿行。爲鄕隣所豔稱。其夫上柿樹摘柿子。躓足墮地。嘔血而殞。烈女懷孕四朔。見其夫頃刻命絶。吮血號天。卽夜自裁。同日而幷竁。時家君知縣。厚庀葬需。仍報其事于道伯。用請旌表。

贊曰。婦女殉夫。如天崩而地壞。其理固也。然而下從者鮮矣。或有之而近則朞月。遠則三年。未聞如趙烈女之當日幷命者也。趙烈女下邑奴隷人之婦也。目不見詩禮。耳不聞理義。不知終身不改之爲常經。况夫死而死乎。氣義攸感。決性命於造次。是所謂慷慨殺身者歟。烈哉烈哉。

妓瓊春傳庚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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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讀禮之儒行。有委之以貨財。淹之以樂好。見利不虧其義。劫之以衆。沮之以兵。見死不更其守。其特立有如此者。如此者責之於儒行。尙云其難。况于女子乎。又况于賤娼乎。以賤娼而有此行。則至難得也。至可貴也。卽其居無苟合。動不悖度。挺操而罔屈。虞亂而非汙。則眞烈女也。豈不賢於誦法詩禮之女士哉。余遊粤中。到錦障江上。讀瓊春碑。仍得其事甚詳。可異焉。其傳曰瓊春。寧越妓也。有色而美。爲知府李萬恢所愛。及去春以初許身。秉節無貳。後知府之客。見而悅之。威怵而利疚之。欲奪志乃已。春終不聽。屢被箠楚。腳爲流血。知竟不可免。一日盛服入。言笑自若曰。儻蒙數日寬暇。當調護病喘。惟命之從。其人驚喜而許之。翌朝往展其父墓訣也。歸爲諸弟櫛髮。偕往錦江上石壁。壁峭絶。下臨深淵。歌數闋。泣下霑裳。悲恨不自勝。紿諸弟使去。卽翻身投水而死。壬辰歲之十月也。時春年十六。家人奔往拯之。有物隱暎於衣襟。坼而視之。乃李知府筆也。嗚呼烈哉。是所謂女爲悅己者死耶。所謂見死不更其守者非耶。

天德山人曰昔端廟陟方于越也。宮人咸殉節于錦水。致命遂志。凜凜有生氣。名其地曰彰烈巖。卽祀于傍曰愍忠祠。瓊春亦死于其側。聞其風而作者歟。抑氣義相孚。曠世而同歸歟。世皆視娼妓以鶉鵲。不復以人理處之。是在位者之責耳。豈娼妓之性然哉。誨淫而譏其不貞。是猶強酒而惡醉。豈人其人之道乎。瓊春自知不更二夫之爲烈。而能辦大節如此。詎不尤難哉。是爲出於淤泥而不染者耶。天道貴信。地道貴貞。不信不貞。萬物不生。春屬下邑賤籍。其年纔過笄耳。未嘗養廉恥修禮敎。而乃信乃貞。克自樹立。人受天地之中以生。無古今尊卑之殊者。彌可見於此矣。越妓傳習其俗。不底淫辟。至今多守一而不貳。有蓬萊月者。被試官李應奎一顧。十年守身。矢死靡他。知府酷刑以脅之。猶不改其操。卽不死之瓊春也。嗚呼。是孰使之然哉。丁丑紫袖之烈。有以啓之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