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村家藏槁 (四部叢刊本)/卷第五十一
| 梅村家藏槁 卷第五十一 清 吳偉業 撰 清 顧師軾 撰附錄 景武進董氏新刊本
|
梅村家藏藳卷弟五十一 文集二十九
塔銘 塔頌
香山白馬寺巨冶禪師教公塔銘
如來以虛無爲宗眞實爲義其有出世爲人興頺舉廢者揆之甚深微妙
法機用相等我吳鄧尉聖恩寺剖公璧和尙建大法幢尊勝殊特所度弟
子各坐道塲遠者台宕蘄黄之間精藍巨刹千里列望焉迺若巾瓶弗離
鐘魚互答相去一牛鳴地無如穹窿之海雲香山之白馬海雲起自道衍
少師白馬則始於支公其後有道淸禪師實萬峯之法嗣香山分鄧尉支
隴而聖恩原本萬峯故命巨冶教公主之脩別院復祖庭也巨師旣委順
觀化嗣法門人正道件繫行事奉剖公命以塔銘來請偉業皈依和尙仰
見其擔荷大法囑累後人續佛慧命世相遷滅不常十餘年來得法上首
大人示寂白馬則尤其龍象蹴踏所恃爲金湯者也烏可不勒梵行昭法
派以垂示來茲乎師諱濟教巨冶其字毛姓也揚之泰州人父古莊公有
壹行母沈氏生師苕䜿穎發氣骨不凡早𡻕厭薄塵勞父母見背捨家入
道學於其族之爲浮屠道者西山寺深林茂叔父行也先朝神廟之世詔
集有道高僧證戒於五臺江南觀法師者與焉膺紫衣之賜而茂公出其
門師年十八薙染爲大僧從觀法師開講於天竺於雙徑廣通大藏尊經
已而蟬蛻文句思證覺海聞三峯漢和尙唱臨濟宗旨於鄧尉杖䇿往游
漢和尙者剖公之師海内所推爲三峯禪也和尙一見契合迎謂之日汝
𢬵得五年住卽留單師應曰古人𢬵這一生何論五年遂留侍左右服勞
執苦朝夕弗懈稟戒入堂爲悅衆上堂晚參和尙舉鵓鳩樹頭嗁語言下
有省和尙誡以古德行解相應方堪入道師盡心供職一衆悅服漢公入
滅剖公開堂之日舉爲監寺當是時鄧尉緇素坌集日有千人而經寮齋
室規制未備師內營資糧外接賓客十年之間威儀肅給信施塡委湧閣
飛樓宏敞嚴飭凡使三峯之道揚於天下者剖公之力師爲之也空有一
徹照用兼收猛求向上一著朝咨夕叩旣接源流受信拂觀法師亦取所
賜紫衣爲贈出主香山草翳木荒敝屋三楹不蔽風雨乃剪林莽乃刳巖
巒度地鳩工簡材陶甓未幾而實坊矗起四方不祈而薦貨不命而獻力
以潰於成師𮜿行方雅質性温醇與人言煦煦然誘接初機惟恐弗及撈
籠薫染罔不嚮赴說法授戒千僧禮足拈錐䜿拂四衆趨風住香山之十
有 年爲辛丑八月二十八日報緣已盡沐浴更衣作偈示衆曰生年五
十七大事今已畢推倒須彌山打破無生國泊然而逝得度弟子首戒雪
卽正道也次曰法印宗曰天句𤣥曰千齡載曰化燈用曰二非 共六人
所著語錄二卷行世正道旣以師命繼白馬席爰率同衣於甲辰八月二
十五日
靈骨於香山西𪋤遵遺意也當道淸開法之初有梅泉溝沸於
山巓湮没已久師至而泉於舊處迸出甘冽異常流細而供不竭中峯蒼
雪澈有細流引到泉盈壑空鉢持歸雪滿舟之句香山以爲勝事夫白馬
始於支公以余所見若中峯蒼師者深究竺墳旁通孔籍亦近代之支公
也道林偕王許爲山澤之遊百世而下風流可想蒼公没踰十載而中峯
鞠爲茂草識者過之太息當今海內尊宿如鄧尉靈巖靈隱三四大老皆
性相圓通了無窒礙後生淺聞薄植掠知見而護門庭世俗靡然不復知
有天台賢首之㫖經臺講席抑没而弗振斯非末法之可憂者乎巨師之
從剖公游也建傑閣以奉尊經實轉華嚴藏海而與蒼公有異常之契此
其眞實妙義有不墮於空寂者矣是可銘也銘曰
維臨濟之印歸乎戒定用絶鬭諍師守其密令契於眞乘非相非性光明
如鏡慧珠圓映斯之謂淸淨維鄧尉之宮湧乎虛空聲聞鼓鐘師相其成
功遷於別峯有栝有松丹樓如虹寶鐸吟風斯謂之顯融佛法西來至乎
東夏修多羅藏䭾以白馬夐矣支郎道德風雅後千百年紹跡者寡有大
導師厥稱巨冶不離文字坐證般若大聲一喝震彼聾啞頑石濳通飛泉
高瀉栴檀香林靑山白社靈塔巋然雙樹之下法雲布護道風瀟灑覺性
爲眞報身甯假權實同歸有無交捨刻茲銘詞用告來者
靈隱具德和尙塔銘
自佛法入中夏以漸被江南宋元以來浙河東西分立五山十刹而靈隱
實居其最是能致有道浮屠如無著喜永明夀明教嵩雪竇顯大慧杲十
有數公遐哉其不易及也已爰當 本朝御籙之初我具德大和尙用臨
濟宗㫖敷揚正法眼藏而靈隱乃熾然其復興其既也遷席於雙徑順世
於天甯而道價攸崇靈骨是妥始終於此山爲不朽若是乎我佛如來因
緣付囑應身示現不可得而思議者噫嘻詎偶然哉於是嗣法弟子晦山
顯件繫梵行郵書屬其友吳偉業曰子固辱與吾師遊者也塔有刻文非
子不足傳信石巳具敢請偉業旣遜謝弗獲則伏而思曰夫像法之有盛
衰猶生相之有起滅也興復則重來懸記坐脫則末後證明皆所以開導
有情表彰正𮗜今以和尙之功用莊嚴遷化殊特烏可不標舉大端庸昭
示於來禩乎且偉業稱同學於晦山者四十年矣猶記晦山初經薙染和
尙結制於玉峯之海藏惟時緇素大集偉業隨衆禮足開誘殷勤自慚鈍
根無以追隨㕘學今者竊有餘幸獲以世諦文字效奉揚於萬一晦山之
師猶吾師也其何敢辭謹按師諱𢎞禮號具德生於紹興山陰之張氏世
稱著姓明隆慶辛未狀元陽和先生元忭其族也從祖父徙會城好與黄
冠者游有紫陽洞蘇道者教以息養方頗本於天台小止觀止觀爲智者
大師所修梵僧謂與首楞嚴相合今大師拜經石具在師因讀是經而發
正信遂投普陀寶花庵靜長老下髪出家昔李叟過流沙而爲浮屠阿難
登雪山而度仙衆師之卽仙證佛又從教入禪毋乃𩔖是乎三峯漢月藏
禪師則其所從記前授以臨濟一宗者也臨濟在明初法運中微漢公出
而
追從上相承之密印自謂得心於高峯得法於覺範得源流於金粟
悟和尙而其始終加護者則在覺範之綱宗綱宗者全提五家宗旨而於
臨濟則一句分明之中有𤣥有要照用權實料簡囘互賓主厯然漢公所
以尊奉源流又不得巳而至於辨難其一念總不出乎此師聞乃亟往而
從焉當其時漢公開法於安隱矣師於座下首㕘本來面目偶窺鏡見影
被同㕘驀背一推猛然有省然未敢以爲得也自以生逢明師聞至道苟
不於向上一著關捩穿通將何以發明𢎞道之苦心而擔荷大法凡厯三
峯𤣥墓者數年晝夜服勞飽㕘力叩一旦横楖栗下坡陀放眼虛空忽悟
自家活計而臨濟全機大用當前畢現矣師面貌清稜口機𨑙利在函丈
之前䜿義嶽嶽不下而漢公輒痛加錐劄故逆折之於疇人之中嘗以機
語不契納履而去最後迺許爲鐵骨禪而謂吾宗必興於是子其師弟機
緣如此三峯没同學潭吉忍公著五宗救於安隱而巳病師贊助之力居
多書成而闡揚綱宗三峯道法始曉然於天下雖與當時辨難三峯者持
論不無異同要其大措不過曰吾道應如是也昔嚴頭以德山不知末後
句仰山謂翠巖不知祖師禪師友兄弟相資教益在世法爲鬬諍佛法則
酬唱而已師何心焉於是師歸隱雲門山中御史大夫念臺劉公爲方外
交請師出世於會稽之廣孝寺久之居杭之安隱顯甯已而去之江北其
開期天長則慶雲高郵則地藏維揚則天甯而杭之佛日靈隱徑山又還
自江北主焉者也先後十坐道場惟天甯靈隱爲大天甯學侶奔湊師偈
所云五千衲子下揚州者也靈隱能起二百年之廢大殿火重新之費以
億萬計王公大人施者坌集殿材之長與其圍産大山深谷中非人力所
致若有天龍鬼神相之以畢出吁亦異哉殿成鉅麗甲天下峯巒澗壑次
第布置又斥其餘力以葺杭之諸寺而徑山頻以興復請師乃招晦山於
黃梅四祖取靈隱付之住徑山未一𡻕再往天甯其未之天甯也若似乎
息機投老報齡將近者旣至預刻時日爲齋期齋前一日搭衣禮佛夜過
半談笑如平時五鼓易新衣呼侍者隨我上方去頓足一下端坐逝焉世
壽六十七僧臘四十三丁未十月之十九日也最師之生平有𡚒𨑙之力
有漚和之智有眞實了義有無礙辨才故能上以承當佛祖下以調伏諸
方而鍛鍊學人尤推爲莫及蓋佛法自馬祖以後大慧以前正令接物皆
顯大機大用三峯始修舉行之而師極變化於莫測在大乘法器舉不能
越其範圍卽淺學初機望崖思退者尋當悔而遄返師嘗以語晦山日綱
宗者人能講我能用先師當日鉗錘晚年始獲其益此卽我三峯家法也
乎今人以分別覺路者日知解建立行業者曰有爲師之講求宗旨分
條析理而未嘗落言詮入窠日得諸性相平等雖有千差萬别總歸一源
故能破除心意識以超脫生死不可謂之知解也師願力廣大攝受經營
能以無著心應一切物視飛樓湧殿食輪萬指與夫草舍單丁了無以異
功德克就躧屣去之不可謂之有爲也若師者天所以搘拄末法爲道而
生者哉得法弟子巨渤恆初主天甯先其師示寂次戒顯卽晦山今補位
於靈隱者也次剖玉璞紫蓋衡三目淵若相有穆文晉今主吾鄉之法輪
衲華通則爲吾鄉人相繼付囑者共六十七人當靈龕東歸徑山有以爲
請諸弟子念師二十年拮据大功托於此山且枚筮之亦惟靈隱爲吉故
用戊申八月二十六日入塔緇素畢會咸歎爲允晦山之來速銘也曰師
初至山有二騰猿呈異而殿功創手一钁下得文喜故塔跡示後身人符
音夢此二者狀失之畧不可以不書嗚呼法席有盛衰而大道偕此山無
終極和尙在長寂光中與從上諸祖相印證固無假於斯文迺百世而下
摩挲其日月而攷較其行履并吾與晦山爲出世之交亦得附佛法以垂
永久則此碑之作又烏可以弗詳乎爲之銘曰
靈鷲何年來玲瓏入佛智幸遭威音喝故得不飛去龍湫日噴薄徹骨松
風寒淸冷長不竭我心如此泉小悟攬鏡光大悟擔拄杖覿面更轉肩有
相㕘無相乃立三𤣥要乃著五綱宗子聖縱復出此理罔不同建𬎪決懸
河辨才信無礙不現文句身而得大自在白椎告四眾佛法無容情手持
吹毛劍把定迷塗津驀頭緊一按揕𮌎速令說老宿有擒縱徒侶鮮敗闕
願以淸淨心而作廣大事於一彈指間攝授俄孔熾公侯諸宰執都護大
將軍槖駝載法施解放韝中鷹香花結
雲鐘魚答天籟婦孺布金錢屠
沽請法戒檀柘三十圍絶壑封雲煙越氓聞鬼語將以供諸天八龍騁威
神夜半雷雨送涌水巉巖齊耶許力不用觚稜截虹霓丹艧蒸雲霞變現
兜率宮週滿恆河沙祝釐鞏 丕圖皈依發正信白象捧金輪靑蓮演佛
乘功成巳不有道在我且行泊然入滅度便是娑羅林是謂大堅忍是謂
正知覺世幻等微塵去住總不著能以義句㕘不落識想故能以行業求
不貪利養故門庭饒拔濟機用垂森嚴馬駒踏四海優鉢開千年燈燈鎭
相續如如永不壞若論無盡身充滿於法界顧惟有情眾俯仰於茲山拳
石本灌莽冷泉空潺湲念以何因緣成此功德聚靈骨於焉藏理在不思
議日色起滄海湖聲來浙江吉祥殊勝地寂滅光明幢我爲作此銘刻諸
無縫塔曠劫長不磨炯炯𤣥要法
炤如禪師生塔頭
吾郡西郊華雨庵炤如禪師俗曹姓諱洵字元孟祖爲魯川先生偉業外
王母之父魯川著書數百卷其論浮屠氏與孔子之道合炤如繇諸生出
家先後一揆識者稱之年七十有二乞言於余銘其生塔若以秘演浩初
有托乎文字以傳者余遜謝不敢祇以譜系渭陽傷心風樹同登正覺有
感夙因合掌作禮而爲之頌曰
佛說大報恩左肩嘗負母經厯千餘年恩深難報故以是作思維母上更
有母乃至其親黨恩愛總不殊簮如娑羅樹葉葉本同條譬如瓔珞珠絲
絲自相績吾母朱淑人曹乃所自出始余六七𡻕得見外王母嘗用兜綿
手摩頂在膝前阿甥汝當知我父循良吏上書忤時峷拂袖歸田廬理學
專門家孔釋水乳合諸方大尊宿推重惟魯川教律與論藏一一手撰述
吾母時諦聽大發菩提心晚受具足戒修持二十載名山搆傑閣䖍奉修
多羅幡幢分五色親見如來迎末後勘辨明往生安樂國霜露漸以改中
表日以凋朱曹兩姓人屈指存者幾有一大比丘其名曰炤如住錫華雨
庵精修木义行皎然紹靈運智永嗣右軍是爲魯川孫儒釋合而一少年
好詩酒有聲諸生中南適閩與甌西過伊與雒長揖謁
相高論傾賢豪
相贈千黃金棄之若涕唾歸來槖如洗客至貧無氊趺坐惟一牀瞑目思
萬里雒城佳麗地冠蓋羅王侯兜率天王宮雲霞結成綺黃流俄屈注平
地起龍蛇千尺妙高臺遷變若泡影無諸越人市琥珀珊瑚珠白象旃檀
香黃犀金孔翠劫火忽燒灼委落恆河沙七寳蘇迷山刹那成瓦礫微塵
具世界世界爲微塵普視閣浮提嘗作寂滅想綠此棄妻子薙落爲浮屠
梵夾手自詮薰心兼注耳惟有妙法華是爲經中王藏通別圓義開權而
顯實無二亦無三融通歸一乘繕寫貝葉文六萬九千餘音演第五時光
週三法界妙義已充足廣攝信解門稽首龍樹尊證入雜華海悉心念厥
祖多聞大總持遺書雖散亡般若烱然在百年種佛智宗旨留家風重以
文句身而修秘密印我初念舅氏逃入於苦空比悟淸淨因身心大饒益
𨚫恨煩惱障八萬塵勞
浮名若空華世慧如利刃歸命大氏法乳甘
醍醐佛恩與親恩昊天同罔極師其勤接引𮗜筏開迷津三世諸眷屬共
成無上道
梅村家藏藳卷弟五十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