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村語錄/卷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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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論二
编辑「不遷怒,不貳過」,若只當作顏子所養之粹,便不是答應好學正面。須知此正是顏子從事用力處也。〈自記。〉
子遊是已知澹台之為人,而舉二事,不是才見二事,而概其為人。〈自記。〉
反之有心,在「奔而殿」一「而」字。當眾奔而觸殿,非無心居後者也。反之無心,在「將入門」一「將」字。此時去敵已遠,可以先入,反亦人矣,惟居後之勢不得遽入,非為是欲入未入,以自見其殿也。此處看不細膩,並後策馬自明俱成巧偽。自記。
不能敬遠,是見不透;不能後獲,是心不純。不先之以務義「先難」卻又無真見實功,無所依據。「先難」只寬說,不必粘定為仁。〈自記。〉
「樂水」章,是分論知、仁之德,不是分論知、仁之人。世間固有氣質偏知、偏仁者,然非此章所重之意。即以所樂論之,天下果有樂水而不樂山,樂山而不樂水者乎?又人皆偏重上截「知」、「仁」字,某意欲側重下截「樂水」、「樂山」。「動」、「靜」、「樂」、「壽」字。蓋緣人多不得共性情之正,而無以完其性命之理。以所樂言之,樂靡麗紛華者多矣;以所存言之,凝滯於物,膠擾於物者多矣;以所養言之,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而以伐天真者多矣。惟知、仁者,則所樂在山水,心之所存,動靜不失其時;而養之所就,有以順其性命而無所虧喪焉。比所以貴乎知、仁也。口氣鄭重在下截許多好處,不是以下截為「知飛」、「仁」兩字形容注釋。〈自記。〉
問:問:「智屬冬,仁屬春,如何說「知者勁,仁者靜」?若云知者體靜用勁,仁者體動用靜,朱子又謂「動靜以體言」,何耶?」曰:「「動靜」二字拘不得,如說形動心靜可也,說形靜心動亦可也。大抵知之為知,神明不測,其體勁也,發用處卻要收斂,屬靜。仁之為仁,一團生理,敦厚篤摯,其體靜也,發用處卻要周流暢遂,屬動」。
「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禮即文之切近處。文於吾身,畢竟見寬泛些,須將切於日用倫常者體察之。有「之」字,禮即在文中,雖與「博我以文,約我以禮」略不同,然其理不二。
「立之斯立,道之斯行」,聖人事也。「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違而違人」,仁者事也。立是站得起,違是行得去。清值。以上《雍也篇》。信故述,好古故不作,下句是上句之根。〈清植。〉
「默而識之」,「默」字妙,是點點滴滴實求真得,無一毫向外意。〈清植。〉
「志於道」章,卻重在上四字。「道」、「德」、「仁」、「藝」,是現成語?須去志他、據他、依他、遊他。若如時解,下三句便難說。
「志」字兼知行說,立志要與道合,定下規模做去,知行都有。至知上、行上各有所得,皆是德,要守而不失,方能涵養到「不違仁」田地。藝是小學便學習,但那時學得一件只一件,到此見得件件部是天—理。灑掃、應對,便可「精義入神」。「盛德之至」,便「動容周旋中禮」。習於外者皆是心之德,由心出者皆合於物之矩。
「臨事而懼」,對「暴虎馮河」;「好謀而成」,對「死而無悔」。蓋「暴虎馮河」,是無懼也;「死而無悔」,不計其成也。邵子云:「死天下事易,成天下事難。」若只以斷字下注腳,恐未是子路對症。〈自記。〉
「富而可求」章,說可不可指命,不如認可不可指義。若富為道理上可求之富,如孔手之「委吏、乘田」,孟子之「抱關擊柝」,大舜之「陶漁」之類,何必計名節之卑賤。若義理上不可求的,只得「從吾所好」。下章所云「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云」是也。「委吏、乘田,」孔子不妨為之。至女樂既受,雖司寇不可一朝居,即此章之事跡也。「執鞭」,如古僕夫之類,亦有官爵,故謂之「土」。
「不圖為樂之至於斯」,注云:「不意舜之作樂至於如此之美。」覺語意未圓。若為樂即指《韶》,何不說不圖《韶》樂,不圖舜樂,而云「為樂」。且「為樂」即《韶》,「斯」字何所著落?「為樂」只當指凡作樂者說,言不料作樂一事,妙聖於《韶》也,「斯」字方是指《韶》。猶看人文字,言不料文字一道做到此篇之妙,若說不料君此文做到這樣妙,是輕忽其平日做不到此矣,語吻全別。
再轉「怨乎」一問,蓋恐夷、齊之行雖高,或出於矯情徇名,而心未能免於幾微悔恨。是道理未能十分是當,故不無可悔恨處也,不是以私心窺古人。時講以失國為悔恨,毫厘千里。〈自記。〉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亦非夫子提出為教,當時學校本以四街教士,夫子時時為人講說耳。禮即包樂在內,三者亦有次序,《詩》、《書》在先,禮在後,博以文,而後約以禮之意。
《詩》、《書》可以講誦,而禮必須習。夫子於門弟子,率之習禮,而雅言於禮必曰執者以此。朱子謂:「講求數日,不能通曉記憶者,如其法習之,半日即熟」是也。
「文、行、忠、信」,卻是「信」字難說。說是實心,恐與「忠」混:謊是實行,又與「行」混。大概是從言上說,其言如此,按著事理去考驗他,卻一些不差,所謂「修辭立其誠」也。「忠」不是寂然不動,與「中和」之「中」不同。「忠」訓盡已,又訓發已,自盡既謂之發,謂之盡,可云不動乎?如泉流一般,潤濕未形者「中」也,其已有發動,但尚源而未流,是「忠」也。「忠」是此心之發,一意肫切,披肝露膽,還論不到理上來。至「信」方循是理而無違。「文」是實學,「行」是實事,「忠」是盡實心,「信」是循實理。
「忠、信」乃為學之本,而列於後,可知四術造士,三代之所共。以文會友,古之人皆然。彼直指本心,狂呼眾生者,非夫子之教也。自記。以上《述而篇》。
泰伯逃後,更王季、文王又百年,而商始亡。商之必亡,周之必王,泰伯烏乎知之?況王季、文王未嘗革命也,泰伯如傳序而行王季、文王之事,亦孰能禦之?何以逃為?故知太王欲翦商,而泰伯不從乃史者之誣。夫子所謂「三以天下讓」者,美其讓國之無跡,由周後日受命而追論之,故謂國為天下耳。〈自記。〉
泰伯至德,只宜就讓國說。「天下」與「國」字亦通用。太王翦商,是詩人推原興隆之由實自太王始耳。太史公遂云有翦商之志,乃是亂說。太王遷岐,孟子謂「非擇而取之,不得已也。」方自顧不暇,豈得便有圖度天命之心?狄人尚不與爭土地,而反思伐商,必無是理。太王不過是尋常愛少子,泰伯窺見此意,所以處之者,卻比夷、齊憂善,所以稱為至德。泰伯若明言要讓,太王偏愛之失已顯,而季曆之受之也難安。惟招呼仲雍,托言采藥而逃,太王無偏愛之跡,而季子有不得不立之勢。當時竟不知其去之故,處得渾然無跡,故曰至德。若伯夷之讓,便使叔齊不能正其位,孤竹君之偏愛,復不能隱,比泰伯不如遠矣。故夫子稱夷、齊只曰「古之賢人」又曰「民到於今稱之」,可以對照。大凡事處得有聲名,就有弊。
聖賢言語,都兩面夾出一個理來。如「所貴乎道者三」,辭氣要求新奇,必至背理;恐怕背理,又太凡俗。容貌要戒急暴,易至怠慢;要戒怠慢,又急暴了。慢不是驕慢,乃怠惰也。顏色似無兩層,然「正」字便與「信」字對。「正」字與「出」字、「動」字不同。人顏色要嚴正些,便像裝模作樣,是不信;要老實直率些,又覺得無肅然整齊之意。曾子語皆平實周密如此。
「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不是見得我本能、本多,故意為此以示謙德。如今且莫說是高明人,即平常人聽我們說話,有他不懂處,便是那句話有毛病。做一篇文字與人看,人有疑處,便是那文字有毛病。天聰明無人不有,顏子實見得他雖不能,有他所能而我不能處,他雖寡,有我所未有處。有一件沒有,便是無;有一毫不堅實,便是虛,都是實理。堯、舜、孔子傳派,本是如此。
聖賢著語妙,說「臨大節而不可奪」,可見非大節便可奪。不特自己不是處,當改以從人,即是矣,或與人情不便,有可曲全處,正不必固執。若大節,斷不可奪,奪便萬事瓦裂矣。
「與於詩」章,不是先讀《詩》了始習禮,習禮了始學樂。四術原是自幼用功,祇是得力次第有此幾層。如夫子之「志於學」,又云「志於道」,即與也。到得三十而立,據於德,方是立。至其終,渣滓消融,德器成就,方是成。沂其所由,與是得之於詩,立是得之於禮,成是得之於樂。
樂內即包《詩》、禮,聲音以養其耳,《詩》也;采色以養其目,舞蹈以養其血脈,禮也。與《詩》,止舉其辭而已;立禮,只習其數而已;至樂,則融通浹洽到熟的地位。故自古學校之內,皆以樂名官,唐虞時為典樂,夏殷為樂正,周為大司樂。其「歌永言」等,即《詩》也;直、溫、寬、栗等,即禮也。
問:「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曰:「民」字重讀,其義自見。〈自記。〉
「若聖典仁」章,定然有人謂夫子竟是聖仁,故夫子云云。如「吾有知乎哉」亦然。大約《論語》多是記錄文字,多剪頭去尾。張橫渠解「吾有知乎哉」,如洪鍾無聲,扣之輒應,惟其一無所知,始無所不知。朱子恐其說有弊,因改從平實。「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帝王立許多法制,學校、師儒,無非欲民知,道理得令大家皆知,有何不可!錯解便可到老、莊田地,故朱子把「可」字當「能」字說。蓋上面必有人欲凡民都使之知的說話,故夫子云爾。「民」字當重讀,民自有秀者,將為士大夫,如何不可使知?此謂愚民耳。且教他由,由得熟,自然也知道些,非不許他知。
「三年學,不至於穀」,是言三年之久。實下工夫,不分心於名利。而今闈牌皆云,學至三年,便可明,體逢用。用世有餘,而尚「不至於穀」,為「不易得」,學問豈有住時?雖以孔子之聖,自志學至立,尚須十五年,如何三年問學便勾了?問:「是說舉至三年心不分,不是說學至三年學大成。」曰:「此是毫厘之差,千里之謬。」
《四書》最難講,至平常的字面,講起來便有許多意思。如「篤信好學,守死善道」二句,注云:「不篤信則不能好學、然篤信而不好學,則所信或非其正;不守死則不能以善其道,然守死而不足以善其道,則亦徒死而已。蓋守死者篤信之效,善道者好學之功。」回環解來,其義無盡。「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尚有可入、可居之邦也。倘天下無邦,則若之何?只得銷光匿影而隱。倘欲隱不得奈何?如當日世家子弟,生長公族,將往那裏去隱?祇是不做官,受窮受苦便了。這便是守死,不是死了方是死。「有道」都是陪說,重在下截。危邦、亂邦,恰好該說「邦」字,到天下是統言,就換「天下」字。至於隱之不得,只不出仕,不消說到天下,應祇說邦,便又換「邦」字。
夫手不單讚堯,而言「堯之為君」,則首句不可各過。惟天為大,單主形體言者亦非。〈自記。〉
「大哉之為君」章,上節注雖以德言,然「德」字已包「業」在內,蓋兼體用言也。「無能名」者,非洲微神妙,不可窺測之謂。謂其不可以一善言,不可以一端舉,蕩蕩平無所不包。如天之廣大,無不涵覆,形容不足盡其蘊,悉數不能終其物耳。末節是就中舉其可見者來讚歎,蓋「成功」、「文章」極其巍煥,雖有可見之跡,然亦如乾坤之容、日月之光之不可繪書,則亦卒歸於「無能名」而已。下節即申上意,非謂德不可名,業則可見,作兩截話頭。又非謂業雖可見,德仍不可名,抹殺末節也。注中「堯之德不可名,所可見者此耳」猶言堯雞名之德,比其可見者也,〈自記。〉
問:「「舜有臣五人」章,忽然說「才難」,忽然說文王,語意何甚不儉?曰:「此即」盡美,未盡善」之注腳也。夫子論入,多不直斷,於本朝事,憂抑揚婉轉,然其意固顯然也。明說周之治可比唐虞,但舜揖讓而武征誅,其為治根個有不同者。然文王之世,三分有二,猶「以服事殷」,周之德亦可謂至德也已矣。見得若使文王為之,必不止於此也」。問:「文正當日伐祟、伐密,作都於嘗,竟臼減其國而恥其地,尚為守臣節乎?」曰:「文王從麥裏歸,凡可以救民者竟救了,倘再遲幾年,天命人心皆歸文王,自然亦有不能避。武王言文王「誕鷹天命,以撫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德。惟九氣,大統未集。」若文王無此事,武王斷不造作以誣其父,但是文王做來,畢竟不同,不露聲色,處得不覺,其胸中原無私利之意不須暴白,入自諒之。武王便有英氣,那些話覺得發露已盡,孔子不肯輕以聖人許人,惟稱堯曰「同天」,稱舜曰「德為聖人」。周公難未嘗明說是聖人,但觀其夢見,自然許他是聖人了。至論武王,「尊為天子」數句,與舜俱同,但刪去「德為聖人」一句。於湯,亦不曾說是聖入,與武並舉。大約聖人與大賢做事,不同得狠。周公聖人世,伊尹大賢也,伊尹便覺得詫異,下手甚重。其曰:「茲乃不義,習與性成,予弗狎於弗假。」詞氣何等嚴厲!何如使成王自泣曰: 「昔公勤勞王家,惟予衝人弗及知。今天動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親迎」。其氣象大不侔矣。伯夷之讓,與泰伯不同,亦是如比。
以「衣」、「食」二字照來,則「溝洫」須與「宮室」相關,況禹是平水土、定民居者,稼穡乃後稷事。今人講來是晨師矣。注「正經界,備旱撈」,不過是解「溝洫」字義。〈自記。以上《泰伯篇》。〉
純而從眾,是《易》《小過》之義;拜下違眾,是《易》《大過》之義。〈清植。〉閑邪是要存誠,「絕四」後,畢竟非無物者。〈自記。〉
「毋意」則無所喜,「毋必」則無所樂,「毋固」則無所怒,「毋我」則無所憂。故曰:「復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也。」〈自記。〉
太宰「者與」是疑辭,子貢「固」字是決辭。太宰「何其」是端辭,子貢「又」字是兼辭。太宰以「多能」為聖,合而為一;子貢分開,隱然有「德成而上,藝成而下」意。「天縱」本下甚重「天」字,說得太張皇,「又」字便轉不醒。
「固」字對「與」字,言夫子是聖無疑也。「又」字對「何其」字。言夫子聖兼「多能」,不可專以「多能」為聖也。因子貢之言雖高,而猶未能泯乎「多能」之見,故夫子索性破除,曰:「多乎哉?不多也」。〈自記。〉
時講都將「天縱」狠說,便不得口氣。又說聖是「天縱」的,「多能」是夫子添上的,豈有此理!「固天」一斷,「縱之將聖,又多能也」一氣讀,皆「天縱」也,「將聖」是破「夫子聖者與」。太宰問夫子竟是聖人了麼?子貢說聖何消說,乃「天縱之將聖」。「又多能」,是破「何其多能也」太宰以為,不是聖,如何這樣多能?子貢說聖又加之多能耳。朱子舉太宰、子貢、夫子三說,問誰道著,門人皆舉夫子。朱子云:「其實子貢說得著。夫了又是收緊教人意,觀孟子由「可欲之為善」一「善」宇,直到美、大、聖、神,零事物就不知些?何礙為聖。而孔子卻兼之,「太宰知我乎」,不是說子貢頃不知我,乃是虛語,言太宰知道我多能的緣故麼?「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耳。君子多乎哉?不多也」。聖人何嘗盡要多能來?,其意原與子貢同,卻將子貢拋開,所以為化工。」
「吾有知乎哉」,不是自謙,若上面說一無所知,下面又說精粗本末,盡其底裏而告之,上下不相應,其詞不近情理。此節「知」字就不同,蓋指點人語。《記》曰:「記問之學,不足以為人師。」人說我有一副當知解,應付人問,非也。凡有一事,各有一理。即鄙夫空空,其來問,必有他所疑之兩端,我即剖析其兩端而告之盡。語氣如是。兩端不是本末精粗之類,凡問必有兩端,若是歸一,則無所疑矣。觀其字可見,即問之兩端也。空空,即指鄙夫。聖人重切已之學,好古敏求,多聞多見,都要歸到身心上。所謂「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人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源」。有此源源頭活水,則取給不窮,與那一知半解者不同。聖人一面不欲人落於虛空,一面不欲人滯於口耳,要人步步蹈實地,滴滴歸到源頭上來,故屢屢指點人。此章求其實,便是「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非也,予一以貫之。」 淺言即「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精粗本末意,倒在「竭」字裏。叩是識破意,不是反叩問者。
高、堅、前、後,單說聖道之妙不得,乃自己身上光景,是未到的卓爾之立,卓爾是已到的在前之瞻也。顏子云:「夫子步亦步,越亦越,夫子絕而奔,而回也瞠其後。」數語便是注腳。〈自記。〉
「仰之彌高」四句,某有一解。高謂不可攀,堅謂不可入,瞻前、忽後謂不可及,即「步亦步,趨亦趨」之意。如此說,須將高、堅說是知,瞻、忽說是行,博文便照高、堅說,約禮便照瞻、忽說。
「博」、「約」兩字,自前輩多說錯。博說是萬殊,約說是一本,不知文中亦有萬殊一本,禮中亦有萬殊一本,如何分得。如書中所載之事物名象,萬殊也,其理則一本也;「禮儀三百,威儀三千」萬殊也,使人莊敬其身心,則一本也。博者恢廓其聞見,約者收束其身心。博是開廣,不是繁多;約是繩檢,不是約少。兩「我」字方著實,即「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是如此。惟「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約」字是少字,不與此同。
「欲罷不能」一條,緊應前文。「欲罷不能」從「善誘」來,「既竭吾才」從「博」、「約」來。「如有卓立」對高、堅、剛、後說,至於欲從未由,則又是一層。高、堅、前、後,雖有博約之方,善誘之教,而亦無所與其力,所謂「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者也。〈自記。〉
顏子學問正在兩「欲」字,「雖欲從之」,仍是「欲罷不能」;「末由也已」,仍是「既竭吾」。雖是大可為化不可為,然卻於此處見他不惰處,好學處,拳拳服鷹處。文王「望道未見」,孔子「何有於我」、「我無能焉」,亦是此等意思。某因看這一章書,悟得「從心所欲」「從」字,亦不當如平常說。「所欲」,即首節「志於學」之「所欲」也。本來要如此,如今可以從我所欲,而不過乎矩也。問:「不過亦有分寸,剛能不過,不是信手拈來,頭頭是道的說話。」曰: 「然。如此看,就是孔子八十、九十,還可以有進境。聖人若斷了工夫,便不是聖人,此是腳踏實地話。大凡讀經書,須知比意。高一層看聖人,便不是。祇要低將下來,低一層,正是高一層。顏子仰、鑽、瞻、忽;「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雖欲從之,末由也已」,不著實地看,竟落禪家機鋒。」
問:「自衛反魯」章,是《雅頌》得所而後樂正乎?抑樂正而後《雅頌》得所乎?曰:「這都是不明白樂,故有此疑,難道歸重一邊去說不成?樂正豈獨《詩》,一切聲容器數,皆在所正,方可云樂正。然「《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則《詩》乃樂之本。若《雅頌》不得其所,便有奏《肆夏》、歌《雍》徹之事,如何得樂正?夫子使之得其所,是樂正之大者,故提出說。」
樂之聲容器數,自然一一都要正,但樂中一件最大事,無如《雅頌》。所謂不得其所者,亦有二:篇章殘關失次,一也;所歌之地與時乘亂,二也。如今赤不知未正時是如何,已正後又是如何,都無考據,祇是據理說不過如此。
《某閬山賦》中,說水源一滴處,是心源不斷。若記間剿襲,如溝洽皆盈,涸可立待。問:「天一生水,惟水似天命正脈,夫子取水,正是此意。」曰:「然。「不舍晝夜」,夫子元自有不舍處。」
「後彫」二字,須說得意思大些方好。如禮壞樂崩,一人獨守著禮樂;舉世皆尚功利,一人獨守著仁義。孔孟即所謂後彫者。重「知」字,作感慨語,便是亂說。聖人語言,沒有不著實事,而作空語者,且比章本極和平,非激烈語。問:不言不彫,而云「後彫」,何也?曰:松柏幾曾不彫,卻是新葉生時,舊葉始落,人都不覺,故云「後彫」。聖人下字如此斟酌。問:「以喻君子,卻於「後雕」何取?」曰:「後彫」字,自因松柏而下。以喻君子,如三軍敗時,一人殿後,是云後敗,豈必問其終敗乎,《詩》所云:「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型」;「風雨如晦,雞鳴不已」近之矣。如云非歲寒不見得松本領,難道孔孟得行其道,反不見得孔孟本領耶?
「歲寒」章,說成殺身成仁,百折不回,恐不是聖人之意。松柏非不彫也,新葉已生,舊葉徐落,特「後彫」而人不覺耳。淺而言之,如人家門貴盛,忽而貴盛者死,子孫尚小,便覺彫敗。使子孫都已發達,彬彬濟濟,老者化去,門庭如故,便都不覺。所謂如松伯之茂,無不爾或承也。「士窮見節義,世亂識忠臣」,何嘗不是。不當說成死難,如此是必死,不是「後彫」矣。謝氏云:「欲學者必周於德」,便說得好。「後彫」竟是生意不斷的意思。以上《子罕篇》。
「褻裘長」,「狐貉之厚」,「長」、「厚」字不可略過,要緊對「褻」、「居」字看。若禮服,則趨膾升降。
俯仰進退,須稍從輕短耳。〈自記。以上《鄉黨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