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樂全堂集
卷六
作者:申翊聖
1681年
卷七

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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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表兄直長李公重基氏龍門策羸而西,謂翊聖曰:「不佞曾用金吾之役,當推恩封貤,十年而未擧也,則懼孤上恩,而吾母登七袠矣,欲丐錫命之典以侈之。」曰:「當榮而辭于厥躬云,況公所愛者日耶?」直長公瞿然而作,以格請。奉敎旨李重基父某贈通政大夫、承政院都承旨、兼經筵參贊官、春秋館修撰官、藝文館直提學、尙瑞院正,母金氏封淑夫人者。直長公拜稽首受,執而泣曰:「藐諸孤不肖不足以備驅使,在上者至紀纖芥勞,榮施所生,恩至渥也。」乃與其季進士厚基氏涓吉治具,爲太夫人壽。

翊聖宜以一釂周旋於外氏宗人之後,而地遠而僻,不得與百拜之列。遂詮翊聖平生聞於家庭若所自識知者爲敍,佐擧萬歲之觴曰:吾母,夫人之夫弟也,恒言:「夫人入門,而先議政公大悅之,旣又執婦道,則深加敬重,不衣冠不見也。夫人與承旨公相莊,不盥櫛不待也。逮遘巨創,哀毀之誠,不強而至,哭擗之節,不勉而中,槁然慘沮,忘其生者迨一紀,而猶得全。此天相吾李氏,存其孤,默延其世者,非人力也。曁二孤長成得佳婦,稍自慰,而操履之貞,四十年如一日,尤不爲一切激行而近名也。」吾舅氏潛窩公曰:「夫人毋論飾軌,能談古實,說成敗是非較然無戾,可謂女士也。」吾家大人亦亟稱之曰:「金夫人古之淑女也。」

翊聖自七八歲時,從直長公兄弟遊,稍壯徵逐無間,竊瞯夫人,質行多於群子弟云。夫人三十而失所天,仍遭議政公喪。夫人實尸李氏四代之祀,而嗣子纔十三,次十歲。夫人置二孤於膝下,撫而誨之,其間事議政公,夫人克承其歡。噫噫戚哉!夫歿而舅亦逝矣,則仍兩世絶焉。保其孤存其祀,茲母道也,育而敎之,亦猶乎父道也。具甘毳奉老姑,茲婦道也,能養其志,亦猶乎子道也。以眇然任四者之責,不能不強起理秉,以加聲色,而稀糜敝裳,纍若不支,絶撝訶之音,而綜理微密。中更寇難,遷次流離,而蒸嘗之儀,無廢舊觀,常稱未亡人。人亦不敢䙝以華侈,入其室者袪其奢泰之色。

噫!閭巷之婦,殺身以殉者,烈矣。之存孤,不至爲杵臼死,而夫人之得全,果若吾母之言天扶相之。春秋今六十有九矣,起居匕箸如四五十時,而向之二孤蒼然稱翁於子舍,諸孫俱以文行顯,小者頭角嶄嶄,而竟膺眞封之誥。物則俱章,用亢李氏之宗,而卓絶之操,貞淑之懿,方且闡揚於世,用昭二《南》之風,則受報於天,若挈左券,與殺身以殉一時之名者,何如也?於是而夫人之報承旨公者亦博矣。然螽斯之羽,振振者族,大椿之算,千歲爲春,頌聲之作,此爲開先。翊聖當恭竢夫人之宅期頤大年,而鞠跽於登懸秩席之間,以畢其釐云爾。

壽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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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邦興百年,至和厖蒸,至中廟而拂士登庸,治法大備。若某先生與靜庵趙先生倡明格致之學,贊襄雍煕之化,中途俱被景射,一時賢大夫士盡之文罔。服齋先生與靜庵,其德最盛而禍最酷,君子悲之云。宣廟鼎革,先生之道復明於世,而先生之冤白矣。先生有孫,卽今相國,在布素,已負聲藉甚,擧進士入經幄,宣廟重之。公亦居貴近,斤斤不以擊拂小節,見淺之爲知,不能無間,間公不數數爲態色,宣廟益器之。晉秉統均,遂宅大揆,時據公上者,陰持斗柄,竊運寒暑,公無所激,屣脫退矣。

又十年所,而當宁訪落,公再入爲元輔,而時事大變,志士之爲深遠圖者,揣其難掉,公屹然於巖廊之上,進不喜退不戚。日提衡獄情,必傅生議,內盡忠告之義,外絶訐諤之風,數年間以公而得不死者不數,而公亦不使之覺也。有以諫官之忤當途者,韋布而論國是者,有以疏語無諱當論法者,皆下淸室,燎原之火,不可嚮邇。而公於無諱者之讞,爲顯捄之,言至諄復,能回天意,得當次律,則歸美於上。於諫官、韋布之獄,不欲爲辨論,以彰朝廷之失,而曲加扶持。終公在相位無所問,而公去韋布擊死,諫官者錮之海島。然此猶爲匹夫之生死,不足爲國家存亡之大數也。

丁、戊間事,蓋難言之矣。矢書之變作,中外洶然,日中見沬,明有所蔽,而生人之類殆將盡矣。公持重不動毫髮,上促召入切責,頃刻更僕。公以微言款之,冀上悟,而知不可奈何,則肩輿出都門,止乎東瀛。始露章,質之以身,竟開氛蒙,照之以大明,禍竇遂窒。公迺感激起視事,俄而亂賊之謀張,而論議橫生,欲以不測之威,僞定一時之是非,則從違之際,人鬼判矣。含靈鼎沸,無所底止,而咸仰公之爲。公首發据經之義,以遏滔天之勢,一以爲指南,一以爲彀鵠。公於是時,知有社稷,不知有其身,而亂賊之耽耽視公、甘心於公者,何所不至?而上爲寢其議,貸公死,止北遜矣。三年而賜環復秩,仍爲宗臣,而亂賊之徒竟以逆節伏誅,懸首於藁街,體解四方。於是乎天道昭昭,而奸宄有所懲矣。

粤二年而壬戌,爲公降周甲之歲,十二月二日,寔公覽揆之辰。公家督宮學君徵嫺於辭者,爲公壽,而謂翊聖曰:「不可以不勉。」翊聖非知言者也,其文又不足以賁飾揄揚,而竊有感于君臣之際,而知公仁壽之徵,則曷敢疑于嘵嘵者,而不爲章章之說,爲公頌乎?公侍宣廟,專任巽德,而同乎上矣,則以一體不貳心而得之也。公之再入也,與世末殺,不專任以巽德,遇大事則益泄其機,示其不同,所謂「追先帝之知遇,報之於陛下」者,公志然矣。而上顧同其不同,湔拂而出之罟穽之中,位遇無改,此覆蓋之量,而亦惟孤誠朴忠,默孚而致泰。履正之士,陰有所恃而安。環東土襟裾焉者咸受仁壽之賜,則豈非公仁壽之徵也耶?公雅喜挫銳和光之旨,守以淵沖不宰之功,離埃壒而僊僊乎遊方之外,致柔如嬰兒,則非公仁壽之徵也耶?

公於大化,聚若海而費若涔,不凝滯於萬物之宗,則大椿之算,茲爲一籌。《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公能食服齋先生之善而膺其慶者非耶?吾君之注,吾民之望,蓋急公,且不免強起。以廣仁壽之賜,而從今往十年二十年,而公始登大袠,國家擧袒割之典,問政於膠序之間,橋門之外,引領而觀公仁壽之祥者,以酌斗祈耇之詩而祝之,則翊聖當從諸門下之末,以畢其說。

南坡沈公壽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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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東方畫八區,畿封在中,其實七也。西北塞土,以東民物彫鮮,無顯仕者。兩南稱人材府庫,而大姓世祿者自勝國改籍而家京師。鄕曲之士仕宦登朝者,比京師不能十之二三,而其中號俊傑才能,以去就重輕者,蓋亡幾焉。京師子弟,席父兄緖業,生於斯長於斯,無論事君任職者,衣縫掖處寒窶守佔畢,終身而不能出郛郭一步而振其業,自是邦俗,抑亦風氣使之然歟!是以士大夫束髮登本朝,至老死不去,或以肩重,或以懷祿,肩重者不得去,懷祿者不能去,其勢雖殊,不去均也。以來,告年致事者,蘇退休世讓鄭贊成宗榮僅數公,而非世家京師者也,引年丐休者,掌故絶書久矣。

大司徒沈公一朝請急,謝機務讓祿賜,卜居于江郊,扁其堂曰盍歸,顏其軒曰止足。闔戶自靖,不通賓客,而不佞以通家之誼,得拜牀下。其容淸羸,其神甚王,其境牢騷,其意甚得,泊焉嗒焉,不叩不應。往往抨搉,諳委典章,論國體則之音也,談世務則之族也。處江湖猶廊廟,伴漁釣若縉紳,所謂惟所處而安者,其得於《易》之謙者爲多云。

公之世,逖而華,靑城疇庸裕后,安孝開邦以祥,而亘而延,至忠惠而益大,族蕃且貴。公之仲父靑陽公之親,負士林重望。先大司馬公先國後家,世稱忠朴,太夫人稱孫於靖陵,門闌舃赫,富貴尊榮。公生於其家,夙負雋才,聲華藹蔚,游乎賢關,不露厓角,如李子堅之不知爲之子也,識者已器重之。弱冠釋褐,蜚英省署,皁囊一封,姦宄氣死,遂秉銓軸,望實愈孚。時際宣廟重恢之治,方講民事,公乃以政術顯,杖節而出,隱然當人主心膂之寄,筍羨早譽,不獨擅於前代矣。朝廷虞北,公則北;虞西,公則西,席不暇暖,而時事已大謬矣。改玉之初,公入贊黃扉,判涖地部,預機政資廟謨,紆主眷而得物情,而夔夔如畏,卒能超然於物表,遂其撝謙之志。

昔之二公告老而退,人猶難之,以爲美譚。況公年貌未全衰,而果於去朝,朝之聽公去奚以哉?公之志已決,視赫世之業、軒冕之榮,不翅脫屣,則世莫得以攖之耶!以公觀之,出處在人不在地曙矣。公立朝餘四紀,歷事累朝,人之視公爲大耋高年,而考其春秋,距懸車之期,尙饒五載矣。十一月十三日,卽公懸弧之夕,公之嗣煕世氏具酒食以饗之。不佞從席次起,奉觴稱壽,退而敍公之跡,頌其壽徵也。

夫生於天地之間,宥於氣機之中,脩短信絀,皆有定數,而一贏一輸,較若左券。有其才而用不盡,則壽之徵也;負其能而位不滿,則壽之徵也;不竭其精力,則壽之徵也。天道益謙,地道流謙,鬼神福謙,孰違乎盈虛?孰戾乎動靜?受虛而能靜,於公之志見之矣。盍歸,所以守虛也;止足,所以就靜也。公昔盈矣,今以虛;公昔動矣,今以靜。夫好盈則天必虛之,好動則天必靜之。靜於不欲靜,虛於不欲虛,則天安得虧之?地安得變之?而受福於鬼神而爲壽徵也。

公之文藝,少致力焉,則足以華國,見以爲技,公之筆翰,屢登金石,爲世所珍,而欲辭其名,竝廢其書,用才可謂不盡也。公之明識英猷,足以經國澤民,而斂而歸之於爭隈爭席之地,得位可謂不滿也。不盡其才,不滿其位,騏驥之程,未千里而止焉,則精力固未竭也。此三者,非仁壽之徵也耶?大椿之算,始爲一籌,從今往爲期爲頤,以膺黃耇之章,而國家修執珍問政之禮,則不佞當從門墻張喙而申其說焉。

貞敬夫人申氏八十歲壽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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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川朴侯濠氏翊聖曰:「吾母今年登八袠矣,吾兄弟將脩爵爲壽,子其以一言侈之。」翊聖拱而復曰:「微侯之徵,固將祝之。《禮》曰:『婦人之行,不出梱。』門內之親,不可以貌其榮;門外之黨,不得以摭其實。惟翊聖服訓於先生之門,執子弟禮,事先生數十年矣,則能頌夫人之懿也。翊聖自毀齔,挾冊請業於先生,退與榮川君游。先生視之猶榮川君,夫人視之亦猶乎先生之視之也。遂與榮川君出入無間,日在先生之側,忘其非其家焉,飯於斯飧於斯,或竟日忘歸,或累日焉,則夫人至手櫛髦結衣帶以拊之。久而人之視之,不知其非其家兒也。

時先生之兩尊人俱無恙,而於先后爲諸父行通籍掖庭,諸子姪、堂從昌顯於世,門闌鼎盛。尤號收族,戚疏無差,履屐恒滿戶外,輪蹄充于里閭。而長公先逝矣,則先生實攝幹蠱,夫人佐之,入其門者怡怡然無異色,出其門者煕煕然無異辭,咸歸美於先生與夫人矣。先生旣出膴仕,婁涖雄藩,悉著氷蘗聲,媲尊齊體,育子女嫁娶,壼政益莊,而職共以相,無攸遂焉,則觀德者幷媺之。洎乎嬗變之節,始翕然稱之。榮川君起家爲名郡縣,以贍其養,季全州倅佐大府,遞奉魚軒,來往有煒。仲都憲公用才諝侍上左右,任以心膂,時出而巡檢三南,暇則便途省覲。擁節旄,奔走數省,大吏赫赫榮耀,此之謂移孝於忠。以諸子賢且貴,而貤封於上,騰頌於下,世爲希覯焉。

古之善祝,莫盛於封,嚮用足徵于《箕範》。人有壽而不能富者矣,有壽且富而不能多子者矣,三者具而有身不康寧者矣。壽而無祿,窮也;無子,獨也;身不康寧,則憂也,四者缺一,不可謂福履之全也。或得其全,而無可致之道而致之,幸而非恒,是以序五,以攸好德爲重。夫人之佐先生爲德者,槪擧其凡,而翊聖竊有所瞯矣。稟賦之純,不假修爲,幾乎無競無我,匪害其天,集其祥也。

噫!夫人視里中兒猶其兒,視其兒猶里中兒,使人不能辨,是特一事,而推是心也,所謂『民吾同胞,物吾與』者也。諸子亦能觀感於斯,其爲治俱以無競無我爲心,使老者養其生,少者遂其生。夫人之德不出於梱,而其施不已博哉?使人父母養其生,則夫人宜得壽矣;使人子弟遂其生,則夫人之子孫宜蕃且庶矣。老者少者各安其業,治理流聞,則夫人之諸子祿位不替,而藏富於國廩矣。牲鼎錯珍,匕箸漸健,五官不衰,神用日王,載以康寧,綏茲諸福,祝之言,已爲夫人躬履之實用。雖有善祝,又何以加焉?唯以漆園之大椿爲算,王母之蟠桃爲壽。」係之以詩,詩曰:

秩秩初筵,抑抑其儀。酌此壽斝,孝子承之。

何以祝斯,維彼靈椿。八千爲秋,八千爲春。右大椿之什

秩秩初筵,溫溫其德。酌此壽爵,康之以色。

爛其盈眸,金母之桃。百拜以釐,三光後凋。右蟠桃之什

李參贊德泂壽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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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乙亥,竹泉李公用年位入耆老社,在列咸賀。不佞宜效一言之祝,而觀公符彩煥發,神用精利,如四五十歲人,能以筋力事君,治六官贊黃扉,則不敢遽爲康釐之辭。過是六七寒暑,始微示倦,引疾簡出,有告老之意。噫!以公望實,步武巖廊,而遂將脫屣已乎?是欲斂其不盡之祿,所謂不違則也。

竊聞公少負奇氣,倜儻不羈,稍壯折節謹勑,務爲躬行,肫肫如也。洎釋褐踐顯路,見朝著群分相訾謷,乃謂「爲王臣,任王職盡王事而已,何知彼此?」默運機衡,期於無迹,知與不知,皆稱長者。癸亥鼎革之日,以納言方在闕下,植立不屈,聲氣甚厲。左右欲兵之,猶不動,有諭以義擧,然後始乃歸命。忼慨籲告,請全舊君,言淚俱發,出於至誠,觀者爲之動色,上亦感其義而嘉奬之。退而上章捄當辟者,君子與其有友道云。人於是知公有烈士行,其德不專以長者也。蓋天賦奇氣,秋毫不發者六十年,發於當發之地,不顧死生利害,則可謂善養者矣。

比來世故滋多,薄俗尙口,而公不爲質言覈論,外若無所辨別,而叩其中,則鑑水靡差。噫!若公者,固未易窺其際也。要之和而有制,恒而不變,獲天之祐,終之以尊光者也,豈不盛哉?公與先大夫生同年矣,又同寀矣,不佞每入公門,執子弟禮。孤露餘生,悲纏風木,公卽不鄙夷之,以爲知我,許與不淺,猥述所嘗知之者以頌之。恭竢薦珍問政之日,當復形之聲詩以張之云。

李判書壽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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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嘗世而徵者也。數十年來,世道嬗變,人心隨化,於數化之中,求終始不化者,蓋無幾矣。噫!禍莫慘於癸丑,變莫大於戊午,士之樹頤頦伸眉抗言者,擧靡然而化,元臣碩士之所爭,亦僅僅廢論,亡敢爲根極之說,而今大司徒李公方在玉堂,獨不參殺永昌之議,引退示異。未幾公之石友鄭東溪上書叫永昌冤,語涉不諱,上下震駴,霆霹交轟,絏以徽墨,錮之海島。齮公者謂公風東溪而發之,事將弗測,而毅然不撓,終無悔色,放竄流離,隨遇而安。雖以元臣碩士任綱常之重者,至論其出處之際,不得不少遜於公,則數十年間,當世道之變,終始不化者,唯公一人耳。

余於當時,慕公之節,誦公之義,而未嘗識公之面,竊揣其力量氣魄,有大過人者。改玉之後,始辱公知,公果沈雄魁傑人也。豐貌偉軀,望之儼然,杖國之年,五官益利,飮啗如少年。每遇余,輒引滿而浮之,恨相知之晩也,則其胤太僕公徼余一言爲公壽。蓋公以年位入耆老社,已數年所,而覽揆之辰,在建寅之月云。

余作而復曰:「從古善祝,莫過於封三語,而公所自有,疇嚮五,好德居一,無是德,雖有諸福,不足以爲福。唯無窮者,其唯令聞也。余略公諸福之祥,以平生誦公者,修不腆之辭,以壽公可乎?第觀聖明之注意公彌重,公之酬報之期尙遠,不暇以自逸。昔武公九十而匪懈,詩人媺之。余且以嘗世而徵者,勖公以世道之責,祝公以壽民之術。」太僕公起拜以謝。遂次其語爲之序。

內兄李正七十一歲壽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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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之華,先於衆卉,瓊葩瑤蕊,過風雨而無迹;松柏之茂,寸積尺參,磊柯錯節,飽霜雪而後凋。輸贏之理,宜無間於物與人也。是以遲發晩成,允爲祥壽之徵。余以是道,求之於世,唯吾內兄習靜翁行藏,殆庶幾焉。

蓋翁生於法家,惇孝悌而負氣槪,嶷嶷有立。其遊太學也,風裁峻整,棘棘直遂,士景附之,傾一時譽髦,華問藹鬱,謂曉夕發軔。中更昏穢,坐廢挫閼餘十年所,則雖遘嘉會,故倦於公車,退然自靖,而不免於薦剡,強起爲郡縣,所涖績奏,遂躋大府,仕路稍闢矣。而翁蹈止足之戒,告年致事,浩然賦歸,君子高其節,朝廷授以右秩,俾優游閑局。子姪輩日朝翁所者,拖金紫束衿紳,輝映門闌,親黨士友咸尊事之。卿大夫入翁門,必磬折執子弟禮以見,翁亦酬酢造請,弗愆常度,持沖履謙。頗有和光同塵之趣,絶不以事物嬰心,寓興於花竹琴書,怡然自適,人於是益飫其德而艶其福,以爲希覯焉。

中秋日,卽翁弧辰。冢嗣亞使與季中書君,治壽爵宿賓以娛之。酒間余從賓客後,起拜揚觶而曰:「翊聖於翁,少弟也,猶能記翁游黌舍致士之盛。其諸肩翁而隨者,或以才地,或以宦業,馳驟焜燿於當世者何限?而凋喪委塵,聲沈影滅,藐然亡徵。翁獨七十康強,嚮用未艾,實符蚤華晏茂之喩也。而處困而亨,遇坎而止,制剛而致柔,養厚而施嗇,凡爲德足以獲天之祐者夥矣,豈可專歸諸適然之輸贏也耶?惟後凋之姿,磊柯之節,眞有類乎松柏,當享之壽,爲瑞於人間世矣。」客曰:「子能觀物而知人,善喩於理矣,此可以爲翁壽。詩以頌之,在諸公。」

貞敬夫人申氏壽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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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都憲潢氏泣謂余曰:「不肖獲脫虎狼之口,歸見慈母於弟完山任所,方伯以上命致餼幣,張筵而饗之。於是不肖兄弟遞奉萬年之觴,老母乃大愉。進於膝下,喣濡拊摩而稱上恩謂:『未亡人今日方知爲母之貴、顯親之榮也。』於是不肖兄弟感激於君寵母恩,不覺涕洟之交頤。凡預席次者,無不聳賀,以爲盛事云。身脫虎口,至幸也;母子相聚,至樂也;錫賚便藩,至榮也,茲不可以不識。」翊聖蹶然於言下而作曰:

此雖君一家一人事,足以觀天道焉。君之所遘,古今之至變也,能自靖而終復于常者,秪以慈與孝而致之,非有他術也。初君從上于難,已亡其躬矣。洎畫策出城,人胥褫魄,而能不變者,唯君一人耳。朝廷揀赴賓從,多以親老爲解,時太夫人春秋垂八袠矣,君獨審于取舍,如赴樂地。太夫人聞而怡然曰:「吾兒盡其職耳。吾善匕箸,毋念也。」人於是誦君移孝之爲忠,太夫人勸忠之爲慈也。其再赴,禍端甚厲,君尤自辨,與石室翁共處雪窖,終始周旋,不失其操。被拘西徼,更淹數年,則太夫人尊齡,踰八望九矣。君之兄弟之侍左右者,懼傷其意,終不敢露其實。而太夫人已察知之,中自隱而絶幾微,若未之覺者,而于君之歸,始乃伸其至情,喣濡拊摩,亟稱上恩於讌賚之日。其敎迪之懿,識量之宏,卽丈夫之所難能,而載籍之所希覯也。如不忍一時區區之慈,發於色辭,則徐庶之方寸亂矣,安得不變而成其忠也?

噫!君固不變,太夫人未嘗變矣。不變者,服人之心;未嘗變者,合天之道。有是母,宜有是子。夫所謂至幸至樂至榮者,非以他術而致之,雖一家一人事,足以觀天道焉。《易》曰:「天之所佑,吉無不利。」又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朴氏之慶其未艾也。肆頌言天人之徵、慈孝之祥,上以爲太夫人壽,下貽其子姓,俾識世德如此云。

《列聖御製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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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夫子刪《書》載明良之詩,以來爲臣子者,各自賢其代,莫不集而傳之。皇御製集,頒行于世,固日星揭也,本朝獨闕焉不脩。王子義昌君旁搜極索,得列聖御製詩章及手札若干編,宣廟宸翰爲尤多,合成一編,徼翊聖紀其顚末。翊聖謹拜而受,跽而讀,已又惕而作曰:

洋洋乎大哉!渢渢乎盛哉!欲贊之辭,摹天畫日,非愚則妄也。恭惟聖祖戎衣基命,而睿藻昭回,臣居正已頒之,信乎聖無不周者也。列聖紹述,學懋緝煕,綸音渙汗,直參《典》、《訓》,《大風》、《瓠子》固不足道也。本朝康理二百年,而未遑於裒撰,誠有憾於文獻之徵。義昌乃能掇拾於散落之餘,克有完秩,文不墜地,媲媺《薰》,其用心之勤,可謂曰至,而亦可謂孝思不匱者也。臣少蒙宣廟拂拭之恩,親承提誨,寵頒寶墨,不翅若家人父子,而未效良之殉,徒抱不忘之悲。攬卷興懷,怳若對越,遂啜泣而書之云爾。

宗儀讌會宣醞契屛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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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佞徵于否泰而嘗世者也。否而泰者,雖若在天,而其所以致之者,實係夫人修與悖而已。其修之必先于修睦,悖之反此,噫,豈敢長言哉?惟我聖上旣靖內難,起義昌君龜川君于罟辟之中,復其位而崇其秩,俾攝諸宗人。二君起視事,錄宗人之曾綰府事者姓名爲表,屬不佞敍之,刱府廨于舊址,又屬不佞紀之。蓋侈上恩述職事,而實體修睦之至意也。

庚午秋,上引宗親儀賓之從上于甲子、丁卯之難者若而人于萬象樓下,宴賚之,至御手執爵而侑之。在位者咸感激涕出,不知死所。翌日義昌率諸宗人上箋稱謝,已諗于諸宗人曰:「嘗聞帝之世,九族旣睦,平章百姓。我聖上之於九族,親愛之至也,黎民尙亦有利哉!」遂約束諸宗人曰:「惟我宗人,皆祖宗遺體,與國家同休戚者也。豈惟國家休戚之與同?宗人之憂樂,亦可以卜國家之休戚。試觀今日,憂乎樂乎?且也二百年宗盟之廨宇,不幸爲煙塵者四十年,而重新於此時,抑亦天意也!迺涓吉于辛未四月某甲,置酒于宗親府新廨,會宗人若儀賓,修大同宴故事。」

上聞而嘉悅,遣內侍吳大邦齎法醞,御廚饔人治膳,賜樂一等,禮官視懸,不違顏咫尺,其禮莊矣。於是內侍執爵,稱上命宣飮,義昌以下一百有八人以次受爵訖,義昌修爵爵內侍,禮也。諸宗人肅躬屛氣,終日酬酢,罔敢有諠譁失儀者。法讌旣卒,折俎繼陳,始乃略去苛禮,分曹擧白,舞蹈擊節,絲肉相宣,不知夜漏之已三鼓矣。義昌令樂人各執其技,導之以出,燈燭交輝,綺羅競姸,醺和盎襲,結爲春融。都人士夾路而觀者,嘖嘖謂煕朝盛事云。諸宗人以爲「大同之會,在萬曆庚寅,距今四十有二祀,可謂希覯,況際中興,叨此異數,不可使湮沒無傳。」遂作軸以圖之,徼不佞載其事。

噫!宗室法不得與政任職,徒廩祿章服奉朝請已,則其憂樂似若無所關於國家治亂,而修悖之徵,較若左券,斯曷故焉?聖人之政,由家而國而天下,則莫先於治親,天理當然之則也。祖宗之土地民庶,吾得以有之,以祖宗之土地民庶之所賦出者,與祖宗之子孫共享富貴者,斯聖人親親之意也。是以講家人之禮,推肺腑之寄,序昭穆之懿,稱盤石之宗,隱然爲國家根本。雖不與政任職,其憂樂關國家治亂,與一朝委質功見事擧者,輕重爲如何哉?我聖上敦睦之誼,弗假毫髮修爲,而秪循天理當然之則也。嗚呼盛哉!敢以徵于否泰而嘗世者,頌盛美而勖宗人者如此。

《宗親府有司堂上先生案》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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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法昉自煕古,備於《周官》,至大封同姓子弟,體統亞於乘輿,猶置宗正,畀以裁釐之權,爲之,其選亦較重矣。後世因之,蓋以宗法立而戚疏別,宗正設而淑慝分,意寓勸懲,而一歸之敦睦仁厚而已。我朝敍親以昭穆,親盡則止,祿秩遞以隆殺,科條甚明。設宗親府,擇秩一二品稱君者三人,號有司,以御批授之。號令庶司,禮遇宗室,而實掌宗人封貤之典,兼行統率之義。事寄與古之宗正同,而裁釐之權,移之宗簿寺,此爲小異耳。

曾錄有司者之名爲先生案,亡於兵燹,且數十年矣。逮聖上踐祚,首起義昌龜川爲是任。二君卽府舊基,刱廨宇,凡百鼎新,而又錄前人之名,成一書如舊案自益陽君以下如干人,藏諸府,而徵文于翊聖,紀其始末。噫!宗室不許通籍,居平無所騁其才智,於國家治亂成敗無所當,而譬之元氣隱然爲盤石之重,則《詩》、《書》所稱,可以考焉。別戚疏分淑慝,一歸之敦睦仁厚者,在古宗正之職,而爲今有司者之事。二君之成是書,豈非爲是也耶?《詩》云:「宗子維城,邦國惟寧。」其庶幾勖之哉!

《雲谷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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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詩而禪乎!「猿抱子歸靑嶂裏,鳥含花落碧巖前」,禪而詩乎!蓋悟者禪,而詩亦由悟而入。其道雖殊,造微臻妙一也。開士大德,不以是爲障,必與詞人、墨客往來酬唱,流傳於世間多矣。

近世雲谷徽公頗有詩名,見其集中所載芝峯東嶽諸公忘其名位,樂與之酬唱,則徽公之詩,必傳於世無疑。而第未知其禪而詩者乎?詩而禪者乎?必有能辨之者。山人希安彙而錄之,智文刻而傳之,皆其弟子也。

《淸虛堂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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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早叨貴近,跡不出闤闠,而山人衲子往往逐臭而至,未嘗不引與之談。問其所宗師,輒曰「西山」。西山亡數十載,不接其影響者咸誦其有道。難之不能名其道,而亦輒曰「西山吾東方之大宗師也」,余心異之。

一日其徒葆眞彥機謁余以西山遺稿,乞一言弁其簡端。夫釋氏之道,以寂滅爲宗,簡易爲律,集其遺文,序而傳之,其跡太著,無乃爲西山之累乎?有其質斯有其文,有其實斯有其名,質文名實存,而跡不得不著,所謂積於中發於外也。集而序而傳之者,何累於西山也?稿中有《三夢錄》,蓋以生滅爲夢也。其所著卽夢中之語,集而序而傳之者,亦終歸於夢幻爾。余從夢中論其跡者,庸非夢中夢耶?若西山者,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亡。西山有知,余之斯言,無亦當其意否?是爲序。

《戴恩堂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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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少時見髡而服大夫服而蹐門者,先君子進之前,而奬與之頗洽,詢所繇進,其人跡山林而勤王事,捍王于艱,爲上所注,有聲於諸公卿間也。後數十年,而余從家塾剞劂先集,集中有爲郭同樞戴恩堂詩,幷有小引曰「郭震卿本山人也,法名義巖。壬辰之亂,起兵討賊,朝廷嘉其功除職,至列卿班,仍長髮娶妻居殷栗,所居堂扁以戴恩,表其志」云。

余心儀之久矣,忽有款閽求見者,乃余少時所見髡而服大夫服蹐先君子門者,而其顚冠矣,其胡且皤矣。揖余而進一軸,卽先集中所載戴恩堂詩,相與道舊感涕。已又出宣廟御製詩二篇洎諸卿大夫賡和之章若干,問序於某曰:「陋居之扁,實先相國所命,而題詩而冠之,則子不可無一言以列其事。」

余遂返涕而作曰:「聞子之居,負望嶽踞巨浸,卽物選名者何限?而以戴恩,義至曙矣。生而得爲男子身,而耳目聰明,才器完美,如將需于世者,而化其父母之身,剔其父母之髮,竄跡山林。以世法觀之,戾於天常而自絶於爲人之道矣。値國大難,巖宂皆起,才效器使,各奏厥績,不限以地,蓋天意也。

君人者,代天行事者也。苟有才器需於時者,雖在山林,必欲還其父母之身,長其父母之髮,責以人道,敍以天常,服以大夫之服,授以大夫之職者,體天之一端,而不欲遽加以威武法令。特降宸翰,使之警悟懴悔,其施以雨露,照之日月,不遺一物,各正性命,蓋覆之大德也。於是復姓受名,畜妻育子,宮室而處,耕鑿而食,抗禮衿紳,稱尊鄕井,夫是一髮一膚一飮一啄,皆宣廟之恩也。則爲搆一堂,閣藏寶墨,傍棲卿大夫之什,揭吾先子戴恩之扁,朝夕於斯,對越天章,退而吟嘯,流連光景。逮其桑楡之年,振策而南,徧謁輦上君子,日獲瓊琚,歸裝暴富,而責余不佞以一言。

噫!余亦可以言也。日月之明也,雨露之澤也,瞽者慕之,渴者思之,以其獨也。囿化之民,孰不冒芘?而拯溺歸正之恩,於子爲獨,此吾先子特揭子之堂,俾寓不忘之義也。子居是堂,敎子孫,永世不替,及于鄕井州閭,風而厲之,忠義之士,感發作興,他日緩急,勤王事而捍王于艱,若子之爲,則揭堂之義,關于世敎,而作堂之效,不止於一方而已也。」

《奉先品節》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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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成,家督請余裁定祭祀儀節,庶後之遵而行之者。古人不曰祭禮從先祖乎?吾家自有奉先之儀,而一二小節之未備者,略爲變通,亦先君子志也。因語子曰:「凡祭祀,以誠爲本,牲殺猶爲末也;以敬爲質,拜跽猶爲文也。然品不節則瀆,儀不飾則野,其欲裁定而貽後者,意固善也。今之講禮,孰不法朱氏,國俗之不同,古今之異宜,則不免於家各異禮。三代所以損益,而有不得不變者,參、降、獻、徹,從朱氏矣。噫!家國何嘗異哉,創成之典,必乖於陵夷之日,吾定吾家之禮,誰爲毀之者,吾爲是懼。」

《平山申氏姓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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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我申氏出於谷城縣,而受籍於平山府,自高麗太師壯節公始云。《高麗史》以壯節公光海州人,光海州卽今之春川也。府西悲方洞壯節公墓。壯節公微時,或自谷城徙居光海州,轉入北關,翊戴麗祖,故其殉義而死也,賜葬於光海州。而史氏之傳如此也,世代邈遠,莫可考究,而氏族之籍於平山者,垂八百祀矣,名德相禪,遂爲海東大姓。

舊有譜牒,淪於兵燹,先君子乃於謫中,撰定世譜。遡源尋派,竝收內外枝裔,手自抄錄,藏于家,猶爲未成之書也。翊聖奉諱來,敍次遺書,得世譜,執而泣曰:「此吾先君子所以遺後人者,其責實在不肖。」遍求同姓之散居四方者,其在平山者十四家,在春川淸州安東聞慶仁同義城禮安大丘榮川醴泉者亦十數家。

就先君子所撰,參以諸家之牒,專收得姓者爲譜,名之曰《姓譜》。凡得姓者,雖女子,畢錄之,繇是而求之,則女子之子孫,百世而可徵已。惟是傳信之書,要之簡潔,明其本末,非厚於內而薄於外也。醴泉一派亦自有據,幷附于後。噫!古人以立譜收族,猶有宗法遺意,可以攝人心厚風俗,其有關於世道丕矣。翊聖承付屬之勤,證定編摩,八易寒暑,而始就剞劂,其敢曰不墜先志哉?宗丈大司馬平城公景禛甫聞有是擧,出力爲費。敢書顚末,俾諗于後。

《楓巖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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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厚氏以楓巖詩,梓於鶴城,徵余一言引之。余不知楓巖何時人,亦不知其爲何如人,而讀其詩而想其人,必抱志隱遯者類也。

夫詩言志,觀其志之所存,其人可知。故古人之詩,或譬之伯夷,或號爲詩史。詩而藻繢,不足以徵其志焉,則特鸚鵡之能言爾。集中古體沖澹有趣,律法淸楚簡潔,貧僻之境,自有造詣之語,寂寥之音,便覺飛動之意,如遣興放言諸作,可見其志之所存也。以《荊軻》一篇,論元亮心事,信不誣矣。楓巖之詩,得余一言於百年之後,豈非所謂朝暮遇者耶!伯厚氏勤求殘簡,災木而壽之,其心良亦厚矣。是爲敍。

《疑禮問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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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塘翁以《疑禮問解》示余,仍屬序述。余未嘗從事於斯,而亦嘗有意於叩質,遂携歸上,屢閱月而始卒業焉。蓋翁平居攻苦,探索有素,其有疑於四禮之變者,條爲問目,凡一百三十有一。沙溪金先生据古經傳若儒先諸家之說,逐節而解之,問解之際,互有發明,要之歸諸至當。余每過一解,輒開一障,盡其卷而疑網豁然矣。

夫治禮,猶之乎治法律。然其經而常者,布在方冊,可安而行之,唯其變者,膠轕纏繞,而古聖賢微辭奧義,散在群書,未易擇決,差之毫釐,繆以千里。譚禮者猝遇之,倀倀猶瞽之無相,是奚異用法而不知法外意也?如木之枝,如水之派,千分萬折,有源有委,本之天理,參以人情,自有蹊逕可涉。必也躬以行之,心以求之,體其常而攷其變,乃可傳信故也。七十子之徒,莫不通其說,而曾氏之問,獨著于《記》也。先生學究雜服,至老匪懈,搜羅證定,反覆論辨,榛蕪廓開,轍迹坦正,使人由之,如旅得歸,厥施不已博哉!然洪鍾之響,非善叩,不能得從從音舂容而盡其聲也。翁之尊尙所聞,著此成書,爲訓於世,足驗其躬行之實、用心之勤矣。其聞曾氏之風而作者耶!篇末付明甫之說,可見先生門下多好禮之士也。昔張橫渠以禮學,敎其門人,程夫子稱之。吾知此書之行,先生之師道,益尊顯於後世也已。

《己卯諸賢傳》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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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於壬寅年間,得見《己卯黨籍》一卷,摠敍黨禍顚末,而自靜庵先生以下,凡罹文網者,立傳有詳略。以其受禍之輕重,而列於錮籍者,無慮以百數,則一時善類盡之一網矣。此書卽順興安璐所編次,而外王父淸江李公所參定也。余時稚昧,猶能繹以誦之。蓋吾高王父社稷署令君爲諸先正所推重,而曾大父夷簡公少遊於大司成金先生之門。禍作之日,與太學生朴光佑諸人,守闕訟冤,以其妙於端楷,又能疾書,金公以諸生造列,斂管讓公寫疏。洎通籍,餘孼以爲黨人而劾之,事載金黃岡繼輝所譔碑銘中。以是吾家世知黨禍事甚悉。

嘗聞己卯諸賢,莫不以君民之志,講內聖外王之學,而其德望重者受禍深,故表章之擧,不能無先後也。今忠淸道觀察使伯厚以《己卯八賢傳》,問余將欲剞劂而行之世。余受而讀之,旣以書復曰:「甚盛擧也,其於化理,得所先務矣。第當時德望重者受禍深,表章之所以有先後也。」伯厚乃就其書,頗加去取,實遵安氏所編《黨籍》之列。又譔諸賢出處事行,以流竄削罷革科者,太學坊民之訟冤者,類以別之,又有附傳。無論貴賤,能左袒於斯文者,咸收錄之。遂成一書,核而文,簡而明,無餘憾矣。

吾東方理性之學,圃隱文忠公實始倡於季,而遞顯遞晦,不絶如線。至靜庵先生,而遹紹寒暄之緖,遡其淵源,擴而大之。遭遇靖陵不世之知,明勖勵相,拔茅彙征,庶幾丕變之化,而中影之蜮,潛機迅發,一時善類,殆盡之一網。噫!千一遘會,若將有爲,而兇邪逞憾,恣其毒害,豈天運不齊,一升一降,無所宰於其間耶!公議之定,不待百年,褒誅之典,少洩志士之痛,則可見其昭昭之靡忒也。伯厚當國家板蕩之餘,膺專省旬宣之任,首刊是書,以爲化民成俗之資,可謂得其先務矣。貞愍公之孫,伯厚,大司成之玄孫,趾美敦本,後先纂輯,而余不佞獲從其後,以夙所誦言者,克相斯役,其亦幸矣夫!

《東岳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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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自幼,稔聞先進緖論,咸推東岳詩爲大家數,而吾先子嘗謂德水,自容齋未百年而又出東岳,異哉!余已心識之,稍壯,得東岳公所著述讀之,雅欲執鞭。顧公與世抹摋,徊徨州郡,余亦罹罔廢居,絶造請餘十年所,每獲公詩,輒忘寢食,懼當吾世而失之也。

歲丙寅,公從峽纍得賜環歸,余馳一騎,訪公於郊扉。公迺大愉,席地命酒,輸瀉生平,遂稱忘年交。余逡巡不敢當,而自是益習於公。公之愛士,出於天性,其所傾嚮,出肝肺相示,不計死生利害,於其所不契,不少假色辭,可見然諾之重。往往酒間,揚扢古今,意氣骯髒,時露其奇,而譆笑唾罵,無非詩者。然其一字一句,搯擢彌日而就,然後知公深於詩道,非人所能及也。

高世之行,絶人之操,足以範俗,峻局宏材,有大過人者,而不少需于世,僅用其政術於民社。所至稱神明,而綜理微密,有陶士行之風,豈其詩道亦能旁通於吏道哉!晩際位遇,遂躋宗伯,步武文衡,屬望方隆,而公竟謝病不拜。自投節,杜門養痾,丁丑以後,尤無意於世。一日盡發其籍示余,握手感欷。余於公晩合乎,不可謂不受知也。公歿而全集始行,澤堂公問序於余。噫!先進之論,已定於公集未行之前,無所待而自不朽矣。後死者,誰敢任其責?

第惟本朝作人之盛,莫盛於兩朝,卽東方聲明煕洽之會。英翹林林,孰不欲各闢堂奧,自鳴一家言?而歷數兩朝大家,皆歸於德水,蓋其地靈毓秀,黼黻一代之文治,理固然矣。以天下之大,唯巴蜀號多產文章士,之後,靑蓮勃興,至三挺生,眉山草枯,爲千古盛事。容齋東岳,雖出於偏邦,祖孫趾美,澤堂後出,又主詞盟,德水之於眉山,奚多讓焉?此吾先子之所以興歎也。

公自謂少善賦誄,棄之治古風,涉蹊逕,又棄之,七言律最難工,用力於斯數十年云。是以世之操觚者,於公律法,尤無間然,《易》所謂富有而日新者,其庶幾焉。

公諱安訥,字子敏容齋相國之曾孫。澤堂,太學士,亦容齋之玄孫,實撰定公詩以傳于世。

《柳川先生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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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會一氏,間就余垂淚而語曰:「吾先君平生著述甚富,不幸亡於兵火,今所摭拾爲編者,卽千百之十一,不可謂成書,猶欲梓而行之,得子一言以敍之,庶乎罪我知我。」其辭恭,其意甚戚,而數書更僕,其請彌勤,余辭不獲。迺愾然作曰:「凡世之以文章自鳴者何限,而其傳諸久遠,垂之不朽,不在於簡篇之多寡,而況有德者之言乎!余不佞以家庭之故,獲習諸先進長德,而自幼遊白沙李相國之門,相國常字先生而謂之曰:『某甫一世之偉人也。』及聞諸先進長德之論,亦莫不然。

余則已私識之,稚昧不識所謂偉人者何狀。雅觀史,以謝安桓冲江左偉人,常試以二子之跡求之。幸而受知於晩際,許以通家之誼,十數年間,得於薰灌者蓋不淺。亡論其宏宇邃識,自有人所不可及者,而處窮達禍福之際,屹然不動。平居望之,嶽峙淵渟,崖岸莫測,卽之盎然和煦,與物同春,余於是始知偉人者果如斯。而顧乃以先生之德,考安石公元之績,當時特擧其風流志業係望之隆而言之,若先生問學之博、秉禮之正,足以範世而敦俗,有非人所可擬者。先生而端委巖廊,任開濟之責,則其澤施可易槪哉!噫!先生眞一世之偉人也。

文章在先生,固是餘事。然少年登場,一戰而霸操觚,而當先生之世者,咸斂衽而讓其桴鼓,天之畀先生之德之才,可謂全矣。其詩若文,猶有源之水,決而爲瀾,逢陽之柯,敷以爲華,不煩機杼,粲然成章,信乎有德者之言也。遺編之入梓者,雖出於摭拾,璧、珠,愈小而愈珍,其傳諸久遠而垂之不朽,後之讀是集者,必恕余言之非諛也。

《仙源先生遺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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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諸公卿家撰次先德,或以銘章,或以敍述,往往見屬,懼非其任,又非知言者,逡巡不敢當。而顧惟諸公皆先朝耆哲,卽吾先子之所從遊者,則輒責以世誼,誼有所不可拒。每當操管,惄焉隱中,蓋殄瘁之痛,非獨吾私也。尙州使君光煥與其季光炫,千里命僕,致《仙源先生遺稿》,固徼一言,弁諸卷首。翊聖誠亡肖,旣迫於二君之責,效不腆之詞,狀先生之行,又何敢定先生之文哉!辭而不獲,遂發其籍,伏以讀之,不覺涕簌簌下也。

吾先子與先生結髮論交,五十年來,出處伸屈,終始一轍。壬辰之訌,患難與共,再被辟召,同入幕府。際昏放廢,同棲峽邑,其間抒懷舒鬱,一以詩道發之,唱酬投贈,遐邇勿隔。嘗見先子得先生詩札珍之,悉藏去篋笥。記在金陵日,《行路難》一篇貼諸壁上而曰:「此非今人語也,編入家集中以傳之。」亦先志也。

噫!世之人能名先生之德,而不能名先生之文,非世之人之不能,乃先生不欲以是爲名也。然吾先子以先生詩爲非今人語,則不可謂世無賞音。鍾期得一伯牙,奚多乎哉!先生遺稿,中更變故,放軼頗多,其文存者尤尠,亦足以見其典要。自誌簡潔有法,前後封事,意在格王,實關世道。古今詩淸腴合度,詞傅於理,其出於性情之正,而歸於溫柔敦厚者耶!是集行于世,世之人之不能名先生之文者,始知先生不欲以是爲名也。若先生之立朝本末,殉義大節,書諸簡策,昭揭宇宙,茲不敢贅云。

《五峯別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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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峯集》行于世矣,其嗣延川公摭其遺餘,爲別集如干卷,問序於余,蓋將幷傳也。昔歐陽公《居士集》,先爲刪定,其後等更加撰次,今所傳《歐陽公集》是也,則延川之續編別集,非無見也。凡文章家數有大小,小者務精,字鍊句衡,要以無瑕,大家不然,瑕不掩瑜。山川之大者,不能無朽壤汚流,而望之巖巖而已,混混而已,此其包括之無不有也。

先生受穆陵不世之遇,掉鞅藝苑,人以爲謫仙,從君于艱,代草制敎,人以爲內相。洎乎功成名立,致事優游,則風流高致,擬之。余小子獲幸於晩際,時已大袠,而容貌辭氣之間,侃侃不替。嘗伏其雅度,而恨不及見其壯也。及讀其全集,益知其所存,亡論黼黻王猷,翊亮文德,其結撰之法,不倍乎古作者。自而運機杼,錯落奇拔,雖單辭片言,注以精神,其合者如嶽峙河決,人不可狎游,則可見其大也。別集之編,惡可已也?余竊嘆延川之克紹先緖,無讓於歐陽家也。延川景嚴,字子陵,以儒科進秩亞卿,襲封君,能世其家云。

《經世書補編》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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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日月星辰,皆天也;山川草木,皆地也;夷狄禽獸,皆人也。聖人作於其間,測其度而正之,辨其界而經之,制其品而敍之,觀乎陰陽,定四時;察乎剛柔,配四行;審乎愚智,區四民。於是而有禮樂刑政,而導而齊,天人之理,沕然無間;財成之迹,昭然著見。其人則周公,其世則皇、帝、王、霸,其事則道德功力,其文則《易》、《詩》、《書》、《春秋》。

夫子生於周公之後,不得其位,則因其文而述其事,譔其人而論其世,而立人極焉。其後聖人不作,禮樂寢微,雜霸興而亂賊滋,馴致夷狄之禍,胥淪於禽獸之域。至諸子出,而講之道,而又不得其位,或誨人而明道,或著書而垂訓。而堯夫先生之書,以運經世,則揭消長之理,緣理證事,《易》、《書》之義也;以會經運,則嚴尊卑之分,以分示法,《詩》、《春秋》之旨也。可以詔世,可以存世,可以憂世,可以律世,大哉書也。參四經摭十六代史,勒成一家言,而日月星辰復正其度,山川草木復經其界,夷狄禽獸復敍其品。天地之始終,人事之得失,如指諸掌,而其書止於北征契丹,卽夫子刪《書》而繫《秦誓》之意也。

先君子之學,得於《先天圖》,推演象數,作《先天窺管》,行于世矣。嘗謂:「吾東方檀君竝世,箕子肇封於三韓以降,治亂興廢,略與中國相爲表裏。至於本朝,衣冠文物,足以進於中國,以東史編入於《經世書》,則抑一盛事也。」小子不敏,雖不能紹先人之業,亦不敢墜先人之志也。

竊觀邵氏書,起自月之巳、星之癸、辰之子,止月之午、星之壬、辰之酉。不揆孤陋,猥以其法,引以長之,編其運、世。自建隆庚申至洪武戊申,星之癸、辰之亥,其明年乃星之甲、辰之子,則天道鼎革,而人文再朗。掃胡之腥穢,被華夏之聲明,聖祖受命,又在於壬申,蓋屬大運否極而泰也。按《宋》、《元史》,提綱舍目,倣邵氏之舊而繼書之。

東史記自檀君戊辰,止高麗恭讓君之辛未,而略於邃古,詳於近代。入本朝,秪据《攷事撮要、紀年》,書其大事,而不爲筆削者,嫌於野史也。上下數千載間,搜訪考訂六七年而後,稍得裒緝。又遭丙子之難,收拾於江都灰燼之餘,携歸上,非病故,輒手自編摩。凡十閱寒暑,三易稿而始成書,其用力不可謂不勤,而紕繆之誚,僭越之誅,知不可逭矣。

或云:「元、會、運、世之數,何所原而起也?」「蓋取時、日、月、歲,加倍而窮之,以此範圍天地,日月星辰,山川草木,夷狄禽獸,不能違其數也。」「何以係之以史也?」「日月星辰之行于天,山川草木之列于地,無非人事也;皇、帝、王、霸,道德、功力,無非天道也。係之以史,可以見天人之理沕然無間,財成之迹昭然著見也。」「然則邵氏之學,何學也?」「邵氏焉不學?要其歸易也。其爲易,非世之所稱之《易》也,乃邵氏之易也。」世之人見卦圖曰「之畫也」,繇、爻曰「之文也」,彖、象曰「夫子之辭也」,神而異之,若不可究。雖無圖無文,其理已具,卽事而察理,卽理而起數,非有他術也。程子曰:「堯夫差法,冠絶古今。」又曰:「內聖外王之學也。」

余旣成此書,慨然嘆曰:「制禮作樂,聖人之極功,而依其法而肄之,祝史、伶人咸能通之。余小子之敢於操筆爲邵氏役者,能不爲僭?亦不爲僭也。」

《芚菴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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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人權汝章穆陵朝,負高蹈之行,以詩酒自豪,意不可一世士,而獨稱子深古風,推許頗至。子深遂棄博士業,從汝章游,人皆高之。汝章竟以詩案,死於非命,子深落拓自廢,然其嗜飮攻詩益甚。曁聖明改玉,徵巖宂之士,子深從田間起家,十年間至郡守,年已屆七袠矣,不樂仕宦,棲遁於海之濱。

一日策羸入城,訪余居,把酒道舊故。其鬚鬢皓白而膚充氣完,言語肫肫,神觀怡悅。豈所謂「嗜慾淺,天機深」者非耶?發其所爲《芚庵稿》者讀之,蓋多讀漆園書,會其歸趣。其古詩源於老杜,而上泝,殆非近代操觚者所可及。律絶樸茂饒格力,亦非寶以後語也。

余於是知汝章取士,不以皮相,而鑑識之精也。後之觀《芚菴稿》者,足以知子深之爲人,亦徵余言之不妄。噫!汝章不可作矣,而子深且老矣,居然有人代之感,遂撫卷三嘆而題之。

《成謹甫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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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德輝博雅好古人也,能譚說故實,尤詳於本朝事,每亹亹言乙亥革除年間興廢之迹,未嘗不感慨係之矣。一日以成謹甫遺集一冊示余曰:「此冊經許多喪亂,猶不湮沒,卽一奇事。行欲翻刻,以壽其傳,子其敍之。」余乃考其刊行者姓名,出於無聞之一宂官,且不紀歲月,意是宂官必自沈晦,不求聞於當世者,尤可異焉。

噫!不泯者天理,難諶者人事,天人互相勝負,而消長之理見焉。惟我英陵將天縱之聖,貽燕翼之謨,豈不周且愼矣?而六臣者受心膂之寄,其報效於倉卒,不啻之餘謀,豈不知成敗利鈍,而敢於倒行而逆施者?天命旣有所歸,永嘉操其柄,上黨運其籌,高靈河東之鱗翼已成,雖有機衡,不能容其間矣。其志秪在捐軀殉義,酬先王之恩,明不貳之心而已,於乎戚矣!

謹甫於六臣中,尤有盛名。光廟必欲臣之,以定一時之人心,有類乎永樂之欲用方正學草詔之意爾。曾見東鶴寺死簿,諸無論少長,俱糜於膏斧之下,亦類乎方氏之十族。旣不能生致其用,則用重典以震疊之,雖以人力勝,而南岡之纍纍,猶能識其姓氏以別之。謹甫此集,至剞劂而傳之,天理不泯,猶閉關微陽闖發於地底也。

噫!永嘉上黨諸勳貴,縱有一時之烈,不有六臣者培其義而樹其節,則何以揭大東之日月,而維數百年彝常哉?英陵之寵待六臣,高皇帝之以異人稱方正學者,俱留爲扶綱立紀之地,聖神同符,非人之所可測也。彼諸勳貴亦各自有文章,黼黻於一時,而至于今或傳或不傳,不免爲鼠蠹之餘,誰能欣慕激賞於數百年後,必欲壽其傳如謹甫之寥寂小集哉?余觀此集,竊有感於天人之際,且嘉德輝好古尙德之志,謹書顚末爲序。

《疑禮問解》序沙溪先生所定,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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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聖沙溪金先生門下諸君子撰次遺文,而論禮之書甚備,將大行于世云。一日先生之孫益煕氏以《疑禮問解》授翊聖,仍致其仲父承旨公之意曰:「願有述也。」自惟少而失學,老矣無聞,固不敢相斯役,而夙荷眷顧之恩,不唯以堂從之懿,則誼不敢辭,就加卒業而曰:

茲不刊之書也。夫六藝之科,禮居其先,三千三百,布在方冊,而七十子之徒,習而通之者,卽權輕重隆殺之節,盡常變不齊之事,合于天理人情焉而已。然非聖人決疑於曾氏之問,何以爲訓於萬世乎?

吾東方漸被同文之化,蔚有禮義之稱,而國俗局於隘陋,安於苟簡,禮之經者,寢寢乎其未純,惡能制其變而合于經也?惟我先生學究雜服,凡自三古以降質文之可考者,旁求博訪,證正剖析,用力積久,豁然無礙。人有扣質,應之如洪鍾,符之如左券,實契聖賢問答之微旨,則講禮之精且專,未有如先生者也。是以門下之士,薰灌德業,咸能速肖,尊信師道,有此成書。此書一出,朝野必將相率而由之,一洗隘陋之習,免於過不及之失,茲實不刊之書也。當配之學官,傳諸無極,於乎盛矣夫!

《韓山李氏族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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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每疑人不能名生民之祖,而歷千百代,得一人有功德於世者,尊之曰鼻祖,別其族而修其譜,則不幾於子孫揀擇祖先之賢否而尊之也?有功德於世,則能亢其宗而庇其族矣。亢其宗,則千百代之祖皆享其榮矣,庇其族,則千百代之祖之孫皆受其福矣,尊之爲鼻祖,又奚疑焉?洎閱韓山李氏之譜,余之所嘗疑者,益釋然矣。

我東方素重世族,之六部、之六太師之裔,冠冕海東。其餘著姓之可譜者,亦皆閥閱,而韓山之籍,肇於季,圭組相襲,蔚爲名家。攷其譜之尊而祖之者,稼亭先生也,稼亭一傳而爲牧隱先生,則非所謂亢宗庇族者耶?以一人之遺,分派內外,不知其幾千百,而麟齋陰崖趾美著節,能世其德,名卿聞人,代不絶書,而作相者幾人。此史筆所特書者,則是譜之行,不亶行於鄕邦,而且登於國牒矣。

其裔孫觀察使德洙甫曾宰昇平,重剞牧隱全集,布於世,按嶺東,又刻世譜,問敍於余。余嘗讀牧隱先生書,猥謂知先生於數百載之上,有時掩卷而發嘆也。噫!先生以七尺眇然之身,當五百垂亡之運,發其不敢發之言,支其不可支之勢,豈不知興廢之數?而其所爲若是者,特不欲變其志爾。不變其志而死,雖不得於人,宜得之於天,天之報施,足徵於斯譜。

《畸庵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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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容發其籍示余,余乃卒業而嘆曰:「子容可謂老於文學者,豈可以易言乎哉?」子容夙遘家難,退然自廢,專心墳素,積有年紀。質疑師門,識解精博,於古今書,無所不涉,酷嗜《騷》、《選》、,沈潛飫沃,翕取敷施。其爲賦誄,憾慨悱惻,有騷人之致,書疏宏贍典密,詩道蒼深豪健,其不合於古人機杼者鮮,而絶無今人剽竊蹈襲之疵。要之多積薄發,兼能專美焉,則所謂「老於文學,未可以易言」者,非故夸也。

世之人見子容之文,目之以文章士,文章卽其煨粕耳,子容豈唯文章士哉?當其盛年,被敲撼而畸於世,斂其磊落俊爽之氣、魁傑拔俗之才,一託之觴詠,鳴其不平而已。晩而始起,猶不能展厥所蘊,駸駸乎暮境,子容之不遇於世耶?世之不遇也,噫!

《龜谷詩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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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猶禪,禪由悟入,詩貴神解。頓、漸皆敎,門徑自殊;皆詩,調格自別。當吾世而祝髮者何限?操觚者亦何限?未聞有能悟入能神解,豈有之而吾未之聞耶!

吾得一人於賤者之中,爲學而近於禪,爲詩而近於,必因悟入而能神解也。噫!之人之詩,可以力取,則已爲貴勢有力者所奪久矣。造物者哀其窮且賤而以是鳴之耶?余嘗評其詩曰:「古體酷肖六朝,歌行出入諸家,律法長慶以前語也。」世人必疑於夸,後之具眼者能辨之。詩卷冠以龜谷姓名奇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