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川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五
樊川文集 卷第五 唐 杜牧 撰 景江南圖書館藏明翻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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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川文集第五
中書舎人杜牧字牧之
罪言
國家大事牧不當官言之實有罪故作罪言生
人常病兵兵祖於山東胤於天下不得山東兵
不可死山東之地禹畫九土曰兾州野舜以其
分太大離爲幽州爲并州程其水土與河南等
常重十一二故其人沉贄多材力重許可䏻辛
苦自魏𣈆已下胤浮羡工機纎雜意態百岀
俗益蕩弊人益脆弱唯山東敦五種本兵矢他
不䏻蕩而自若也復産健馬下者日馳二百里
所以兵常當天下兾州以其恃強不循理兾其
必破弱雖巳破兾其復強大也井州力足以并
吞也幽州幽隂慘殺也故聖人因其風俗以爲
之名黄帝時尤爲兵階〈阪帛在今嬀川縣〉自後帝王多
居其地豈尚其俗都之邪自周劣齊覇不一世
皆太常傭役諸侯至秦萃銳三𣈆經六世乃䏻
得韓遂折天下脊復得趙因拾取諸國秦末韓
信聮齊有之故蒯通知漢楚重在信光武始
扵上谷成扵鄗魏武舉官渡三分天下有其二
晉亂胡作至宋武號爲英雄得蜀得關中盡得
河南地十分天下有八然不能使一人渡河以
窺胡至于髙齊荒蕩宇文取得隋文因以滅陳
五百年間天下乃一家隋文非宋武敵也是宋
不得山東隋得山東故隋爲王宋爲覇由此言
之山東王者不得不可爲王覇者不得不可爲
覇猾賊得之是以致天下不安國家天寳末燕
盗徐起出入成臯函潼間若渉無人地郭李輩
常以兵五十萬不䏻遇鄴自爾一百餘城天下
力盡不得尺寸人望之若廻鶻蕃義無有敢
窺者國家因之畦河脩障戍塞其街蹊齊魯梁
蔡其風流因亦爲㓂以裏拓表以表撑裏混
𣻳廻轉顛倒横斜未嘗五年間不戰生人日頓
委四夷日猖熾天子因之幸陜幸漢中焦焦然
七十餘年矣嗚呼運遭孝武澣衣一肉不畋不
樂自卑冗中拔取将相凢十三年乃䏻盡得河
南山西地洗削更革罔不順適唯山東不服亦
再攻之皆不利以返豈天使生人未至於帖㤗
耶豈其人謀未至耶何其艱哉何其艱哉今日
天子聖明超出古昔志於平理若欲悉使生人
無事其要在於去兵不得山東兵不可去是兵
殺人無有巳也今者上䇿莫如自治何者當貞
元時山東有燕趙魏叛河南有齊蔡叛梁徐陳
汝白馬津盟津襄鄧安黄夀春皆戍厚兵凡此
十餘所纔足自護治所實不輟一人以他使遂
使我力解𫝑弛熟視不𮜿者無可柰何階此蜀
亦叛吳亦叛其他未叛者皆迎時上下不可保
信自元和𥘉至今一十九年間得蜀得吳得蔡
得齊凢𭣣郡縣二百餘城所未䏻得唯山東百
城耳土地人户財物甲兵校之徃年豈不綽綽
乎亦足自以爲治也法令制度品式條章果自
治乎賢才姧惡搜選置捨果自治乎障戍鎮守
干戈車馬果自治乎井閭阡陌倉廪財賦果自
治乎如不果自治是助虜爲虜環土三千里植
根七十年復有天下隂爲之助則安可以取故
曰上䇿莫如自治中䇿莫如取魏魏於山東最
重於河南亦最重何者魏在山東以其䏻趙
也既不可越魏以取趙固不可越趙以取燕是
燕趙常取重於魏魏常操燕趙之性命也故魏
在山東㝡重𥠖陽距白馬津三十重新郷距盟
津一百五十里〈𥠖陽新郷並属衞州〉陴壘相望朝駕暮戰是
二津虜能潰一則馳入成皐不數日間故魏於
河南間亦㝡重今者願以近事明之元和中纂
天下兵誅蔡誅齊頓之五年無山東憂者以能
得魏也〈田弘正來降〉昨日誅滄頓之三年無山東憂者
亦以能得魏也〈史憲誠來降〉長慶𥘉誅趙一日五諸侯
兵四出潰解以失魏也〈田布死〉昨日誅趙罷如長慶
時亦以失魏也〈李聽反〉故河南山東之輕重常懸在
魏明白可知也非魏強大能致如此地形使然
也故曰取魏爲中䇿冣下䇿爲浪戰不計地勢
不審攻守是也兵多粟多歐人使戰者便於守
兵少粟少人不歐自戰者便於戰故我常失於
戰虜常困於守山東之人叛且三五丗矣今之
後生所見言語舉止無非叛也以爲事理正當
如此沉酣入骨髓無以爲非者指示順向詃侵
族臠語曰叛去酋酋起矣至於有圍急食盡餤
屍以戰以此爲俗俗豈可與史一勝一哉自
十餘年來凢三收趙食盡且下堯山敗〈郗尚書〉趙復
振下博敗〈杜牧良〉趙復振舘陶敗〈李𦗟〉趙復振故曰
不計地勢不審攻守爲浪戰㝡下䇿也
原十六衛
國家始踵隋制開十六衛將軍緫三十貟屬官
緫一百二十八貟署宇分部夾峙禁省厥𥘉歷
今未始替削然自今觀之設官言無謂者其十
六衛乎本原事跡其實天下之大命也始自貞
觀中旣武遂文内以十六衛畜養戎臣〈襃公鄂公之徒並爲〉
〈諸衛將軍〉外開折衝果毅府五百七十四以儲兵伍或
有不幸方二三千里爲㓂土數十百萬人爲㓂
兵變夷戎狄踐踏四作此時戎臣當提兵居外
至如天下平一𭧂勃消削單車一符將命四走
莫不信順此時戎臣當提兵居内當其居内也
官爲將軍綬有朱紫章有金銀千百𮪍趨奉朝
廟第觀車馬歌兒舞女念功賞勞出於曲賜所
部之兵散舎諸府上府不越一千二百人〈五百七十四府〉
〈凢有四十萬人〉三時耕稼撥〈芳味切〉襫〈音釋〉耞〈音加〉耒一時治武𮪍
劒兵矢禆衛以課父兄相言不得業他籍藏將
府伍散田畒力解勢破人人自愛雖有爲
師雅亦不可使爲亂耳及其當居外也縁部之
兵撽乃來受命於朝不見妻子斧龯在前爵
賞在後以首爭首以力搏力飄𭧂交捽豈暇異
略雖有尤爲師雅亦無能爲叛也自貞觀至
于開元末百五十年間戎臣兵伍未始逆此
聖人所䏻柄統重制障表裏聖筭聖術也至
於開元末愚儒奏章曰天下文勝矣請罷府兵
詔曰可武夫奏章曰天下力強矣請四夷詔
曰可於是府兵内剷邉兵外作戎臣兵伍湍奔
矢徃内無一人矣起遼走蜀繚絡萬里事五強
㓂〈奚契丹吐審雲南犬石國〉十餘年中亡百萬人尾大中乾成燕
偏重〈去聲〉而天下掀然根萌燼燃七聖旰㑹求欲
除之且不能也由此觀之戎臣兵伍豈可一日
使出落鈐鍵哉然爲國者不䏻無也居外則叛
〈韓黥七囯近者禄山僕固是也〉居内則〈卓莽曹馬巳下是也〉使外不叛内不
兵不離伍無自焚之患将保頸領無烹狗之諭
古今巳還法術最長其置府立衛乎近代巳來
於其将也弊復爲甚人曰廷詔命将矣名出
視之率市兒輩盖多賂金玉𠋣幽隂折劵交
貨所也絶不識父兄禮義之教復無慷慨感
槩之氣百城千里一朝得之其強傑愎勃者則
撓削法制不使縛巳斬族忠良不使違巳力壹
勢便罔不爲㓂其隂泥〈去聲〉巧狡者亦能家𥮅口
歛委於邪倖由卿市公去都得都四所治指
爲別舘或一夫不幸而夀則戞割生人略匝天
下是以天下每每兵亂湧溢齊人乾耗郷黨風
俗窳衰薄教化恩澤壅抑不下召來災沵
及牛馬嗟乎自愚而知之人其盡知之乎且武
者任誅如天時有秋文者任治如天時有春是
天不倒春秋是豪傑不總文武是此輩受
龯誅𭧂乎曰於是乎在某人行教乎曰於是乎
在欲禍蠧不作者未之有也伏惟文皇帝十六
衞之㫖誰復而原其實天下之大命也故作原
十六衛
戰論〈并序〉
兵非脆也榖非殚也而戰必挫北是曰不循其
道也故作戰論焉
河北視天下猶珠璣也天下視河北猶四支也
珠璣苟無豈不活身四支苟去吾不知其爲人
何以言之夫河北者俗儉風渾巧不生朴毅
堅強果於戰耕名城堅壘𡿃〈音頁〉嶭〈五結切〉相貫髙山
大河盤互交鏁加以土息健馬便於馳敵是以
出則勝處則饒不窺天下之産自可封殖亦猶
大農之家不待珠璣然後以爲冨也天下無河
北則不可河北既虜則精甲銳卒利刀良弓健
馬無有也卒〈蔟忽反〉然夷狄驚四邉摩封疆出表裏
吾何以禦之是天下二支兵去矣河東盟津滑
䑓大梁彭城東平盡𪧐厚兵以塞虜衝是六郡
之師嚴飾護疆不可他使是天下二支兵去矣
六郡之師厥數三億低首仰給橫拱不爲則㳂
淮巳北循河之南東盡海西叩洛經數千里赤
地盡取才䏻應費是天下三支財去矣咸陽西
北戎夷大屯嚇呼膻臊徹于帝君周秦單師不
排闢於是盡剷吳越荆楚之饒以啖兵戍是
天下四支財去矣乃使吾用度不周徴徭不常
無以膏齊民無以接四夷禮樂刑政不暇脩治
品式條章不僃具是天下四支盡解頭腹兀
然而巳焉有人解四支其自以䏻乆爲安乎今
者誠治其五敗則一戰可定四支可生夫天
下無事之時殿𭔃大臣偷處榮逸爲家治具戰
士離落兵甲鈍弊車馬刓弱而未嘗爲之簡帖
整飾天下雜然盗發則疾歐疾戰此𪧐敗之師
也何爲而不北乎是不蒐練之過者其敗一也
夫百人荷戈仰食縣官則挾千夫之名大將小
禆操其餘羸以虜壮爲幸以師老爲娯是執兵
者常少糜食者常多築壘未乾公嚢巳虛此不
責實科食之過其敗二也夫戰小勝則張皇
其功奔走獻状以邀上賞或一日再賜一月累
封凱還未歌書品巳崇爵命極矣田官廣矣金
繒溢矣子孫官矣焉肯搜竒外死勤於我矣此
賞厚之過其敗三也夫多䘮兵士顛翻大都則
跳身而來刺而去廻視刀鋸菜色甚安一𡻕
未更旋巳立於壇墀之上矣此䡖罰之過其敗
四也夫大将将兵柄不得專恩臣詰第來揮之
至如堂然将陣殷然将鼓一則曰必爲偃月一
則曰必爲魚麗三軍萬夫環旋翔佯愰駭之間
虜𮪍乗之遂取吾之鼓旗此不專任責成之過
其敗五也元和時天子急太平嚴約以律下常
兵數十萬以誅蔡天下乾耗四𡻕然後䏻取
此盖五敗不去也長慶𥘉盗子孫悉來走命是
内地無事天子寛禁厚恩與人休息未㡬而燕
趙甚亂引師起将五敗益甚登壇注意之臣死
竄且不暇復焉加威於反虜哉今者誠欲調
持干戈洒掃垢汗以爲萬世安而乃踵前非踵
前非是不可爲也古之政有不善士傳言庻人
謗發是論者亦且将書于謗木傳于士大夫非
偶而巳
守論〈并序〉
徃年兩河盗起屠囚大臣劫戮二千石國家不
議誅洗束兵自守反條大暦貞元故事而行姑
息之政是使逆輩益橫〈去聲〉終唱患禍故作守論
焉
厥今天下何如哉干戈朽缺錢鈍含引混貸煦
育逆孽而殆爲故常而執事大人曽不歴筭周
思以爲𪧐謀方且嵬岸抑自以爲廣大繁昌
莫巳若也嗚呼其不知乎其俟蹇頓顛傾而後
爲之支計乎且天下㡬里列郡㡬所而自河巳
北蟠城數百金堅蔓織角奔爲㓂伺吾人之顦
顇天時之不利則将與其朋伍羅絡郡國将駭
亂吾民於掌股之上耳今者及吾之壮不圖擒
取而乃偷處恬逸苐苐相付以爲後世子孫背
脅疸根此復何也今之議者咸曰夫倔強之徒
吾以良将勁兵以爲銜䇿髙位美爵充飽其腸
安而不撓外而不拘亦猶豢擾虎狼而不拂其
心則忿氣不萌此大暦貞元所以守也亦何
必疾戰焚煎吾民然後以爲快也愚曰大暦貞
元之間適以此爲禍也當是之時有城數十千
百卒夫則朝廷待之貸以法故於是乎闊視大
言自𣗳一家破制削法角爲尊奢天子飬威而
不問有司守恬而不呵王侯通爵越録受之覲
聘不來几杖扶之逆息虜胤皇子嬪之装縁采
飾無不備之是以地益廣兵益強僣擬益甚侈
心益昌於是土田名器分劃殆盡而賊夫貪心
未及畔岸遂有名越號或帝或王盟詛自立
恬淡不畏走兵西略以飽其志者也是以趙魏
燕齊卓起大倡梁蔡吳蜀躡而和之其餘混澒
軒欲相效者徃徃而是運遭孝武宵旰不忘
前英後傑夕思朝議故䏻大者誅鋤小者惠來
不然周秦之郊㡬爲犯獵哉大抵生人油然多
欲欲而不得則怒怒則爭亂随之是以教笞於
家刑罰於國征伐於天下此所以裁其欲而塞
其爭也大暦貞元之間盡反此道提區區之有
而塞無涯之爭是以首尾指支㡬不䏻相運掉
也今者不知非此而反用以爲經愚見爲盗者
非止於河北而巳鳴呼大曆貞元守之術永
戒之哉
論相
吕公善相人言女吕後當大貴冝以配季季後
爲天子吕后復稱制天下王吕氏子弟悉以大
國隋文帝相工來和軰數人亦言當爲帝者後
簒竊果得之誠相法之不謬矣吕氏自稱制
通爲后凢二十餘年間隋氏自簒至滅凢三十
六年間男女族屬殺滅殆盡當𥘿末吕氏大族
也周末楊氏爲八柱國公侯相襲乆矣一旦以
一女一男子偷竊位号不三二十年間壯老嬰
兒皆不得其死不知一女子爲吕氏之福邪爲
禍邪一男子爲楊氏之禍邪爲福邪得一時之
貴滅百丗之族彼知相法者當曰此必爲吕氏
楊氏之禍乃可爲善相人矣今斷一指得四海
凢人不欲爲况以一女子一男子易一族哉余
讀荀卿非相因感吕氏楊氏知卿爲大儒矣
樊川文集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