檮杌閒評/第023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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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詞曰:

    名利中間底事忙,何如蕭散與疏狂。給來玩水游山券,上個留雲借月章。

    詩萬卷,酒千觴,大開白眼看侯王。蠅頭蝸角皆成夢,畢竟強中更有強。

  話說進忠與印月哭了多時,秋鴻勸道:「太太病纔好些,不要過傷。」二人纔各收了淚,共訴離情。進忠道:「我當日被老七誤了。當日他出京時,我原說若你嫂子到寶坻去,務寄一信與我。誰知他一去杳無音信,使我終日盼望。後來在京中,又為了官事,把錢花盡了,十月間纔得脫身。及到姨娘家,說你八月間回去了。我見遇不著你,就要回家去。姨娘苦苦相留,直過了年纔得起身。及到了涿州時,又被賊偷了行李,盤纏全無。因此惱出一場病來,流落了,不得還鄉。」秋鴻道:「你花去了銀錢,失去行李,怎麼連那話兒都不見了?」進忠道:「是後來害厲瘡害去的。」印月道:「老七回來,拿了些銀子,日夜在外賭錢,連遭了幾場官事,公公氣死了,婆婆受氣不過,又嫁了。薊州住不得,只得搬到我家莊上住了幾年。母親去世後,田產都被房族佔去,兄弟幼小,守不住,只得搬進京來。他依然終日去賭,撐持不來,只得叫我就了這著。過了四年,厭物也死了。小爺沒人體心,常留我在宮中不放出來。孩子又沒人領帶,遂將秋鴻與老七完成了。我只道今生沒有相會你的日子,誰知今日相逢,亦是奇事。」

  丫頭捧了茶來吃了。秋鴻道:「太太勞碌了,可吃些粥兒。」印月點點頭。丫頭忙移過小桌子來,擺下餚饌。金鑲盞內盛著香白米粥。印月手顫,進忠捧著與他吃。吃了一杯,放下問道:「哥哥可曾吃飯麼?」進忠道:「沒有哩。」印月叫備飯來。丫頭重新擺上飯來,秋鴻陪著吃了。進忠對印月說:「你歇息歇息,我再來看你。我來了好一會,要回去了。」秋鴻道:「你有甚事這樣忙?再談談去。」進忠道:「孫掌家約了我的,恐去遲了要怪。我明日告假出來玩些時。」

  正欲起身,只見卜喜兒進來,見了進忠道:「你好人呀!就不叫咱一聲,哄我那裏不找過,孫老爺也著人尋你哩。」又對印月道:「巴巴好了,進去罷。」印月道:「纔略好些,還起來不得哩,你這小油嘴兒到著忙了。」卜喜道:「你病著,咱們被小爺都毆殺了,終日家貓嫌狗不是的,不是打就是罵。今日又變法要三尾玳瑁魚,各處都尋不出來,又要捱他打哩。」印月笑道:「你閑著屁股不會打的。」秋鴻道:「你好個東宮侍長,活羞殺人,兩條魚買不出來。」卜喜道:「若有得賣,不過多與他些銀子罷了。」秋鴻道:「一萬兩一條,我代你買。」卜喜道:「一兩一條也罷了。」秋鴻道:「不要錢,磕個頭兒就捨你。」卜喜道:「若真,我就磕你的頭也肯。」秋鴻道:「你磕了頭,我把你。」卜喜道:「你拿了來,花子不磕頭。」秋鴻道:「先磕了頭,我纔拿出來哩。」印月笑道:「你又來沒搭撒了。」向卜喜道:「你只問他要。」卜喜兒真個朝他作揖。秋鴻笑著往外就跑,被卜喜一把扯住,道:「好七娘,與我兩條罷。」秋鴻道:「果真沒有,哄你玩的。」那孩子便沒頭沒腦的攪做一團,衣服也扯碎了。秋鴻嚷道:「這是怎麼樣,莫要訕。」進忠笑道:「誰教你惹他的,有便與他兩條兒罷。」印月向卜喜道:「你來,我和你說話。」卜喜纔丟了手,氣吁吁的坐在床沿上。

  印月道:「頭都蓬了。」伸手去代他理好了,道:「魚便與你兩條,你回去不可說我好了些,只說還不能起來哩。我再等調理幾日,內裏實在些,纔得進去。你可偷個空兒來耍耍。」卜喜道:「在我,小爺只是有了魚,去哄他玩幾日再處。」印月道:「秋鴻,你去把幾條與他罷。」秋鴻道:「真個沒有。」進忠道:「你還是這樣狠,專一勒鐶人。看我面上,與他幾條罷。」秋鴻道:「蒼蠅包網巾,你好大面皮。」印月道:「不要玩了,恐小爺要尋他。」秋鴻道:「原說要磕頭的。」進忠道:「我代他磕罷。」秋鴻道:「你的狗頭,就磕一百也算不得一個。」卜喜道:「我也不要你的,我自會叫小爺來替你要。」秋鴻道:「好個鐶法兒,你就叫小爺來,我也沒得。」卜喜道:「我只催巴巴進去。」印月道:「快打發他去罷。」秋鴻才笑著往後走。

  進忠同卜喜跟他進來,到屏門後,一道斜廊,往後去,又有一重小門兒,進來是一所小小園亭,卻也十分幽雅。朝南三間小棬,檻外宣石小山,擺著許多盆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廊下掛十數籠各色雀鳥,一見了人,眾聲齊發,如笙簧齊奏。天井內擺著幾只白磁缸,內豎著小小的英石,青萍綠藻之下,盡是各色金魚,翻波激浪。卜喜兒見了,滿心歡喜。秋鴻取過青絲小網兒來,罩起四條玳瑁斑的魚,都有五六寸長,拿了個白磁小缸盛了,朱紅架子托著。丫頭拿去與印月看過,交與卜喜,同進忠相辭上馬,從人提著魚回宮去了。

  次日,進忠告假回私宅,備了許多禮物送與印月、秋鴻。二人終日在他家玩耍,朝歡暮樂,極力奉承。怎當得印月春心甚熾,那裏禁得住?只得叫幾個蘇杭戲子來,盡他輪流取樂。卜喜兒不時也來玩玩。不一日,七官也倒來了,大家渾鬧做一處。

  早又過了兩個月,忽皇后不豫,小主無人看管,一日內就六七次來召印月進宮,使者絡繹不絕。印月無奈,只得收拾進內,隨侍小主。進忠也來奉承,凡小爺一應服食玩物,俱是進忠備辦。二人日日相偎相傍,內裏細事都是卜喜兒傳遞消息。

  不覺光陰迅速,又過了數年,皇上大漸,于四十八年七月杪升遐,是為神宗,深仁厚澤,流洽人心。賢者不忘聖德,有詩贊之曰:

    農桑不擾歲常豐,邊將無功吏不能。

    四十八年如夢過,東風吹淚灑皇陵。

  文武勛戚大臣,于八月四日奉皇太子登極,發政施仁,克紹前烈。首釋劉光復于獄,起用原官。次取熊廷弼,壟賜蟒玉,經略遼陽,以期恢復。勵精圖治,萬几無暇。凡內外一切表章,件件親閱,猶恐下情難達。一月間,施惠政四十餘事。誰知天不憖遺,四海無福,聖躬過勞,致成脾瀉不起。太醫院用盡良心,不能痊可,下詢草澤名醫進方。有鴻臚寺寺丞李可灼,與專管藥料的太監崔文升比鄰交好。文升見自己終日用藥無效,便去與李可灼計較。可灼入內,取出紅丸藥六七顆與文升道:「此丸乃異人傳授神方,專治虛脫之症。雖至危殆,三服再無不愈的。此方以女子紅鉛為君,百發百中,管你見效。」文升拿了丸藥,竟至宮中進御。皇上服下,覺稍稍精神清爽,口稱忠臣者再,命賜可灼金帛。俟諸臣退後,可灼復進一丸。誰知不數個時辰,至次日遂大漸了。果使二臣有神方妙藥,可以起死回生,亦須具奏,俟太醫會同文武大臣議定,依方修合再用,而何以小臣近侍,輕率妄進,如此遂成千古不白之案,可勝罪哉!

  次日即召諸臣及眾臣纔齊集朝門,時龍馭早已上賓矣。是為光宗。愷悌君子,有道聖人,僅一月而崩。時賢有詩悼之曰:

    廿載青宮育德深,仁心仁政合天心。

    皇天若假崗陵壽,應使膏流四海春。

  九月朔日,光宗升遐。因皇儲未定,中外紛紛。此時英國公、成國公、駙馬都尉及閣部大臣,俱因應召齊集在乾清宮外。只見管門的內侍持梃懺阻,不放眾臣入內。情景倉皇,各懷懮懼。惟給事中楊漣大聲道:「先帝宣召諸臣,今已晏駕,皇長子幼小,未知安否,汝等閉宮懸阻,不容顧命大臣入宮哭臨,意欲何為?」眾大臣皆齊聲附和,持梃者方不敢阻。眾官遂進宮哭臨,至大行皇帝靈前行禮。

  哭臨畢,即請叩見太子。良久不見出閣,遍問小爺何在,內侍皆言不知。及遇司禮監王體乾,眾問道:「小爺何在?」體乾道:「在暖閣內。」楊漣道:「此時還不出見群臣,何也?」體乾道:「咱已屢請,都不放出來。」楊漣道:「你引路,我們同去。」于是各官跟著體乾到暖閣前,不由通報,竟自請駕。小內侍們猶自亂扯亂嚷,只聽得王體乾高聲叫道:「小爺在此,各官來見!」眾官急走到殿前,只見小爺素服面西而立。各官叩見畢,英國公張惟賢上前捧著右手,閣臣方從哲捧著左手,同出乾清宮,來至文華殿上,請正皇太子位。復行五拜三叩頭,禮畢,群呼萬歲。

  原來小主不出,卻是被選侍李氏阻住不放出來,要佔據乾清宮,望封母後,想效垂簾聽政故事,所以不放皇長子出見。及群臣固請,沒奈何只得放出。又命太監李進忠拉住小爺衣服,教他對眾官傳說:「先帝選侍李氏,誕育皇八妹。自皇妣見棄後,選侍撫視青宮,積勞已久,理宜加封號尊隆。即著該部速議儀注。」時吏部尚書周嘉謨、御史左光斗等,俱各上疏說:「選侍既非嫡母,又非生母,何得儼然佔居正宮。而殿下反居慈慶宮,殿下仍回乾清宮守喪,次而成大禮。」禮部啟請九月初六日即皇帝位,選侍之封難以並舉,另待選擇奏聞,奉令旨依議。

  至初五日,選侍尚據宮,勒請封號。給事中楊漣又奏道:「登極已定,明日既登大位,豈有皇上復處偏宮之理?選侍怙恃壟靈,妄自尊大,實為非法。且人言李進忠、劉遜等擅開寶庫,盜取珍奇,豈必欲盡取乃出乎?抑借貴妃名色遂目無幼主乎?況冊立雖是先帝遺命,推恩尚在今上,漸不可長,仁不可過。宜敕令選侍內使李進忠、劉遜等,傳示內廷,立候移居別殿,安分守禮。而李進忠亦當念三朝豢養之恩,及此報效,毋謂殿下年幼,尚方三尺不足畏也。」

  禮部又奏:「選侍封號,必俟山陵已定,三聖母加號之後乃可舉行。」此時眾官纔退至左順門。忽遇右軍都督僉事鄭養性,眾人說道:「先帝嬪御,恩典自有定例,只宜安分。若再妄求,恐非後福。」鄭養性唯唯而去。原來李選侍是神宗鄭貴妃的私人,朝臣所謂張差之梃不則,投以蔍色之劍者此也。此時選侍驕橫,全仗鄭貴妃在內把持;即鄭氏,此時亦萌非分之望。故各官警戒養性,正是使之聞之之意。時內官傳入諸臣章奏,選侍猶佔據不移。

  次早,忽傳鄭貴妃已遷入第一號殿去,選侍勢孤,大驚道:「呀,鄭娘娘尚且移宮,必不容我在此。」遂親自到小爺前面訴。及至閣前,小爺已出閣去了,不覺手足慌亂,莫知所措。王體乾見其著忙,遂道:「奉旨請娘娘居住噦鸞宮,即時遷移,不得遲延。」選侍終是個女流,正在著忙,聽得如此說,越發慌了,遂抱著小公主,也等不得車駕,竟徒步而行。後面宮女等纔收拾起身,眾內侍趁哄打劫,假倚遷徙之名,竟將內庫寶物偷盜一空。時人有詩曰:

    志大心高笑女流,妄希非分亦堪羞。

    一朝失勢徒空手,稱後稱妃一旦休。

  次日乃九月初六日,新君即皇帝位。過了廿七日,各官吉服候朝,一個個紅袍烏帽,紫綬金章,真個是:

    山河扶繡戶,日月近雕梁。蓮漏初停,絳幘雞人報曉;鳴鞭乍動,黃門閣使傳宣。太極殿鐘鼓齊鳴,長樂宮笙簧疊奏。黃金爐內,游絲裊裊噴龍涎;白玉階前,仙樂洋洋諧鳳律。九龍座縹縹緲緲,雉尾扇映著赭黃袍;五鳳樓濟濟鏘鏘,獬豸冠配著白象簡。侍御昭容裊娜,糾儀御史端嚴。萬方有道仰明君,一德無瑕瞻聖主。

  天子御文華殿,鴻臚官喝禮,各官拜舞已畢,群臣共瞻天表。傳旨:改明年為天啟元年,頒示天下。禮部領旨,各各退朝。

  自此中外無事,皇上萬几之暇,不近妃嬪,專與眾小內侍玩耍,日幸數人。太監王安屢諫不聽,只得私禁諸人,不得日要恩壞,有傷聖體。且自恃老臣,知無不言,皇上亦漸有厭倦之意。魏進忠窺伺其旁,遂生覬覦之心,但自己官卑職小,難邀聖眷。因與客巴巴說道:「歷年皇爺用度,都是咱們兩人備辦,幾年間花費咱無數銀錢,也只望今日。誰知皇爺一向都不理咱,不知是忘記了,還是薄情不理了。」客印月道:「皇爺不是薄情,連日事多,等有閑時,我送信與你。你可如此如此,依計而行,管你有好處。」

  又過了幾日,皇上在宮中無事,看著那些小內侍們鬥鵪鶉。進忠也拿著袋子在旁插諢。連鬥過幾個,各有勝負。進忠纔開袋取出鵪鶉在手,將指甲彈著引了一會,輕輕放在盤內。有個連勝的,放下便來奔他。那鵪鶉縮著頭、扇著翅膀沿盤而走。那鵪鶉連啄了幾嘴,見他不動口勢,便漸漸慢了。那鵪鶉窺他不防備時,猛跳起來,咬著他的項皮,兩三摔咬得血流。那鵪鶉護疼飛去了。

  皇上見了,大喜道:「這是誰的?取金錢賞他。」進忠跪下道:「是奴才的。」皇上道:「你是魏官兒,怎的一向不見你?」進忠道:「奴才因無事管,不敢入內。」皇上道:「你既無事管,可到司禮監去枴,有甚麼差使來說。」進忠忙起身來到司禮監,口稱「奉旨柑差」。文書房即刻枴出七件好差事。第一件是東廠緝捕事。進忠即將七缺回奏畢,皇上道:「你領那一件兒管管?」進忠道:「奴才就管東廠罷。」皇上道:「你自去文書房,叫他們給牌與你。」恰值王安進來稟事聽見,忙跪下奏道:「各差俱有資格,管廠乃是大差。差滿時即管文書房,再轉司禮監掌印。魏進忠官小,且不由近侍差出,且先管件中差,再依例升用。」皇上聽了,沉吟不語。客巴巴在旁道:「這老漢子也多嘴,官是爺的,由得你,爺反做不得主麼!」皇上即著他到文書房領牌任事,遂不聽王安之言。後人有詩嘆道:

    奸佞之生不偶然,半由人事半由天。

    當時若納王安諫,怎使妖魔弄大權。

  進忠領了牙牌,入宮謝恩。次日東廠到任,從長安門擺開儀仗,大吹大擂的,兩邊京營官將俱是明盔亮甲,直擺到東廠堂上坐下。在京各衙門指揮、千百戶等並各營參游、五城兵馬司,俱行庭參禮,各具花名手本參謁,一一點名過堂。及點到錦衣衛左所副千戶田爾耕,進忠看見他卻是東阿縣的那人,心中暗喜。點完吩咐各散。堂下一聲吆喝,真是如雷貫耳,紛紛各散。上轎回至私宅,內外各衙門俱來拜賀,一起去了,又是一起。忙了兩日纔得閑。

  一向無事,此時正是天啟元年三月下旬。皇上大婚吉期僅有一月,京師結起彩樓,各州縣附近之人俱來觀看。進忠做廠分撥指揮等官,把守九門,盤詰奸宄,以防不測。那些校尉並番子手沿街巡緝,酒肆茶坊留心枴訪。

  有一東廠校尉黃時,走了半日,腹中餓了,去到御河橋一個小酒店內,恰好遇著兩個相知在裏面。二人拱手道:「哥連日辛苦。」黃時道:「皇帝老官將快活了,只苦了咱們熬站。」三人遂一桌兒坐下,酒保拿了一盤肉,一角酒,擺下共酌,一面討飯吃了。正欲起身,只聽得間壁有人講話。黃時留心側耳聽時,唧唧噥噥不甚明白。過後只聽得一句道:「原說是今日巳時入城,怎麼這早晚還不見來?」黃時心中疑惑,看那壁是秫秸隔的,上糊著紙。便向頭上拔下根簪子,刺個孔兒張時,見三個人共飲,一個是本京人,似常見過的;那兩個是外鄉人,一個攤著銀袱子稱酒錢,內有四五錠大銀子。黃時悄悄的走到門前,那人已出來了,黃時猛然喝道:「奸賊那裏走!」伸手去揪時,那人眼快,把手一隔,奪路要走。黃時將門懺住,喊道:「咱們的人在那裏?」外面搶進七八個人來,上前拿住了兩個,一個跳上屋走了。眾人連店家一同鎖解到廠裏來。

  正值魏監升堂,黃時上堂稟道:「小的在御河橋下拿到兩個奸細。」將前事細細說了。進忠叫上一個來問道:「你是何處人?好大膽來做細作!」那人道:「小的是本京人,叫陳遠,在兵部前開蓬子賣布,就是老爺衙門裏人都認得,小的怎麼敢做細作?今日因遇著這個相知,和他吃酒的。」進忠道:「你怎得有這許多銀子帶著?」陳元道:「是小的賣布的本錢,零星賣下,總傾成錠好還客人。」進忠道:「你的相知是那裏人?他來京何幹?」陳遠道:「他是臨清人,姓張,販皮貨來京的。」進忠叫他下去,又叫那人上來,問道:「你是那裏人?姓甚名誰?」那人道:「小的是大同人,姓王名祚,來京販藥材的,現有大同府批文在下處。」進忠笑道:「你二人語言不對,其為奸細無疑,取夾棒上來!」階下吆喝一聲,把各種刑具擺了一堂。那夾棍非比尋常,只有一尺二寸長,生檀木做的。校尉把王祚拿下,扯去鞋襪,內有匕首藏著,套上夾棍,收了兩繩,又是二百敲,並不肯招。進忠叫扯下去,叫陳遠上來,也是一夾二百敲,也不肯招。又把二人上起腦箍來,猶自不招。又上起琶刑來,王祚熬不過刑,纔招道:「小人原是李永芳標下家丁,因遼陽失守,散走來京,依一個親戚叫做劉保。因與陳遠相識,故他請我吃酒。」進忠道:「劉保在那裏住?」王祚道:「他是兵部長班。」進忠吩咐收監。隨即點齊緝捕人員,票仰五城兵馬司,會同捉拿劉保。

  已是黃昏時候,眾人各帶器械,都到城隍廟前取齊,一同打入劉家。劉保正與妻妾飲酒喧笑,眾人上前捉住,並妻妾都鎖了。入臥房內搜擄金銀財帛後,于床上搜出一包書信,細看,都是遼東各邊將來往的書札,惟有李永芳的多。兵馬司吩咐將劉保的家小都押出來,帶著書包,把家私都封鎖了,著人看守。一行人齊解到東廠來。進忠坐在堂上等候,押過劉保來拷問。劉保亦稱不知。把書包打開,同兵馬司一一細看,都是諸邊將謀求升轉送禮的書札。底下又一小封,拆開看時,俱是李永芳的機密事,上面俱有年月,總是李永芳既反以後之事。進忠叫劉保到案前,問道:「你如何與反賊同謀?」劉保只是不言。叫拿下去夾,眾校尉拖下去,扯去衣服,到貼肉處,搜出一粒蠟丸子來,取上來到燈下打開看時,一個白紙團兒,扯開看,上寫著兩行蠅頭小字。眾官看了,一個個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正是:

    臂開八片頂梁骨,傾下半天冰雪來。

  畢竟不知看出甚麼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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檮杌閒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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