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方輿彙編 第一百五十七卷 |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彙編山川典
第一百五十七卷目錄
武當山部藝文二
遊太和山記 明汪道昆
太和山後記 前人
太和山銘 前人
元嶽記 袁中道
遊元嶽記 譚元春
遊太和山記 顧璘
武當遊記 陸銓
嵾話〈有序〉 楊鶴
嵾遊記 尹伸
山川典第一百五十七卷
武當山部藝文二
编辑遊太和山記 明汪道昆
编辑「我國家尊大岳為帝畤帝元君。」昔帝降于麇,今治故 宮曰淨樂,其東當始降之室,治紫雲亭,去州五十里。 入西南,表峽口曰元岳,環中山,四合溪流,出入無端, 負坎抱離,可當吉土。文皇帝跡異人所在,為之築遇 真宮,異人遺杖笠悉留中,命尚方鑄金像之歸。守者 入仙關,為元和觀,西入馳道,其南為玉虛宮,山水修 廣,倍遇真。舊為武當縣南,山如負扆,信非元武不足 以當之。宮制視漢未央,即祈年勿論已。其西池亭洞 闥,亦異人所棲,西上望仙樓,恍然若將有遇也。馳道 西為仙桃觀,通八仙臺。又西為華陽亭,跨石橋,臨芙 蓉沼。西出則田廬雞犬亦為一區。去玉虛宮西南進, 次迴龍觀、太元觀,入紅門通房陵道,道傍有太上巖, 巖中鑱石像太清,其左二龍,蜿蜒巖石下。又南則八 仙觀中。堪輿右入七里溝,修木千章如宎夏,緣岡為 開山故道,遺巨石在焉。賓太上為羅公巖,高出絕壁, 往年屋之,居羅太史,凡七楹。舉目望西南諸峰,盡在 目眥。反紅門,入官道,進次太子坡,陂陀中分扼其吭, 為復真觀。周垣跨道,逶迤高下因之。出垣下行,乘天 津橋濟九渡澗,澗道幽絕,其陽則淵默亭。沿澗東入 玉虛崖,石嶂夾流若干里,嶂若步障,雜樹繪之,深入 磴浸,高若自明河趨閣道。磴窮則棧,棧窮則巖,巖上 視有龍虎文。其右雷文,故中奉帝居,右奉雷部。西南 望,則天柱當峽中。循故道還,由淵默西南上,除道曲 折,望行者如登閬風。「紫霄宮附展旗峰石嶂,崇廣皆 數十百丈,三公、五老前侍,亦一奧區。宮制高倍玉虛, 修當其半,奉祠者無慮數千指其廬率高下居。宮前 為禹跡池,築小亭出池上,池右福地,其陽為賜劍臺, 其陰則萬松亭出。木末。」太子巖出宮後,亦有亭。由禹 跡右旋,古道甚治,乃今多徑者,廢勿行。古道西上,當 南巖之南舍。南巖西歷黑虎巖,泉石相望于道,昔有 巢居者,遺構猶存。進次杉木林,分二道,其右下行,涉 澗,遵宿莽,容單車。峽中轉入西南,出峽為清風亞,蓋 故韓糧道也。左上行,躡萬丈峰,下登朝天宮。其東由 鳥道出三公巖,則上巖也。路險絕,不容足,學仙者劉 媼居之。其下亦為三公巖,相距三舍。巖南鄉,爽塏可 居。然必取道玉虛巖,多歷險阻,始得至朝天。西上拾 級八百五十有五,當天門。三天門皆竇石,峽中有巨 靈斧跡。初入門,降數等,稍平衍,依三公巖為文昌祠。 過祠則摘星橋,橋下澗水如神瀵,緣絚。由天梯上,梯 如竿揭雲端,距躍五百達重門,足力竭矣。倚試劍石 箕坐,更百「步達三天門。」由此折旋而升,坦行數百步, 歷階南下。又折而東上,為太和宮。宮面南,香爐蠟燭, 二峰當席。宮前則先朝神室,徙置于玆。由南天門入 紫金城,丹梯九轉,出天柱峰絕頂,範金為黃屋,承以 瑤臺帝位。中央群神列侍,精美奪目,儼若化人之居, 即今之國工,疑不及此。正位東嚮,高出七十二峰,如 群弟子侍先師,莫不齊立。近則金童玉女,峰二當膝 承之。左三公,右九卿,帶七星,揖五老,仙人隱士,順風 而翔,白雲出沒眾壑間,如觀陸海諸峰,或如碣石,或 如蓬萊,鉅如斷鰲,幻如結蜃,細如漚鳥,修如北溟之 鯤,雜出如珊瑚枝,浮如萍實,纍纍乎如鞭驅石,氾乎 如漢使者之乘槎。遠而望之,方城一耜,漢水一瓴,掩 楚蜀,略周秦,即嵩、華、衡、霍,匡廬、峨眉,悉辟易無何有 之鄉矣。乘磴西下為清微宮,僻居深谷中,其制不廣, 然以幽勝「妙華巖」著焉。南巖當太和之陽,宮北面據 五龍之奧。宮右石延覆于道,其上有巨人,跡若倒懸。 宮後即南嶽,修數十丈,高數丈。巖下峭壁數十丈,東 西修數百丈,如「高墉。巖中列祠事三,亭二即神山,多 倬詭,此為壇場。」其下有禮斗臺,徑絕罕至,西出如乘 墉。右上躡飛昇臺,其旁露臺,臺當志心石。臺端有蛇徑,通一室,當其杪以居。宮東北欻火巖亭,附巖畔距 展旗峰,近下視紫霄。展旗北為尹喜巖,今居比丘修 不二法,由南巖宮下為滴水巖、仙侶巖,度竹笆橋入 青羊澗。青羊巖當澗之曲,虛無廬渡青羊橋,躋五龍, 千步而峻,門垣九曲,始達應門。宮制九重,前列階八 十有一,後七十有二,至高矣。左高殿奉玉像五,相傳 掘土得之,其制不異庸工,好事者神之耳。宮前有五 井,天地池、日月池。宮後當五龍峰,其上有五龍池,則 其窟宅也。凌虛巖去宮五百步,一黃「冠居之。每飯必 有餘,以待眾狙,眾狙皆喜,否則破釜甑去,莫之誰何。」 巖前則希夷誦經臺,今尚盛。臺出臨澗,當其上為亭。 去宮五十步為自然庵,故有煉丹池,今始復出。五龍 渡、磨鍼澗,過隱仙巖,巖虛明,視北道諸巖為勝。次繫 馬峰,為仁威觀,繚垣方廣數十丈,石渠衡之,就中為 石梁,當門以度。出茅阜峰下,為五龍行宮,地始平,修 廣楚楚,過此則玉虛道也。譬之宮室,遇真為垣屋,玉 虛為廷,淨樂為退宮,紫霄為廣內,太和則帝座也。南 巖五龍、清微之屬,皆為離宮,朝天為掖門,元和為象 魏,迴龍復真、仁威行宮,皆行在耳。語規制則首玉虛, 次淨樂,語形勝則首南巖,次紫霄,次五龍。至若群山 萬壑,泉石巖阿,各擅一奇,更僕不可悉數。大都天閟 靈秀,以待明時,帝力神功,于斯為備。且也稽古定制, 不藉有司遞遣,中貴人藩大夫掌其禁令,以故草木 茂,鳥獸馴。其斯為地道之章,遊觀者之至樂也。人言 「山贏水詘」,猶若有憾焉。夫右灔澦,左滄浪,江漢交流, 振以鄂渚。二別則元武之象,外戶在焉。日觀孤高,下 臨湯浴。古者海岳為匹,亦通山澤之義,與彼規規而 闚一隅,是以「趾臣目」者也。
太和山後記 前人
编辑余三仕楚,《太和》並載方祀中。戊午冬,余以二千石至, 從所部修祀典。三宿太和,天雞鳴,輒登絕嶺,觀日出, 下視無際,熠若燭龍之躍九淵。頃之,天門開,始辨色。 山積雪如群玉,觀益奇。乘興過妙華巖,就辟榖者與 語,獨歸齋室,從者莫知所之。比下南巖,循步簷望天 柱,皚皚乎五城萬雉,夫非白玉京耶?俯闞五龍,冰雪 塞路,不果往。過紫霄,履雪出禹跡亭上,若從《蒙莊子》 遊,遍歷福地。亭臺奄忽昏暮,月幾望,對展旗峰,如雲 母屏。歸臥神樓,屏明燭,戶牖生白,視懸㝢若冰壺。蚤 起登太子巖,過巖棲者相揖出亭下,下紫霄,行者肩 摩入山,如市。一徑東涉澗,徑玉虛巖,澗道陰陰,人跡 幾絕,避喧而見,獨不亦仙乎哉!暮抵望仙樓,月滿魄 明,視紫霄較甚,旦日歸矣。譬之染指,曾未屬厭。辛酉 將入閩,乃再至橐中,載父乙爵襄王孫,遣歌者從余 先入玉虛巖。雨大至,巖中望雨,如機絲百丈,引澗中, 澗水盈,從者後至,皆沒馬腹。止巖下宿,從黃冠飯黃 粱。明日次天門,余下車納履以往。車人曰:「無畏,請以 肩輿登。」於是駕壯夫二人,百步遞更代,若摶羊角而 上。薄太和將事及期,雨不絕。從祠官造帝所,即擁蓋 猶霑衣。至則天劃然開,雲如席卷,明霞奉白日,出當 黃庭。禮成,雨復集。人人以為神應,雖余亦不知其由。 旦日,周遊載酒,復登絕頂,當軒奠父乙爵,稽首颺言: 「道昆幸得服事名山,亦越三祀,今且辭去,請飲餞以 行。」乃長跽舉釂者三,遍禮群神。釂各一。其右有奉劍 者,余挺劍出之,祝曰:「寇數入閩,願借太阿以張國討。 振衣而下,天將當關。」余舉爵進曰:「公以赤心奉至尊, 不佞庶幾可質。」引滿立飲,釂如初。下摘星橋,歃流水, 歌者進爵,為《天風之歌》。頃之天籟皆鳴,若相唱和。余 以為鈞天之樂,戒勿歌。由南巖趨五龍,所至皆信宿。 道中樂青羊澗別業,樂誦經臺。行次玉虛月,望矣。登 樓命酒,以次觴列仙,至洞賓,觴者二公好飲則真吾 師。質明發滄浪,從此出境。後十年,至余將出鄖關,望 夏門柳侍中請行期。先期往,乃燂湯治浴室,逆余宿 沐浴堂。明日由間道入羅公巖。道中饒木石,苑即不 治,假令刊木疏石,宜多奇。始至,望天柱諸峰,猶宿雲 際。無何,浮雲立盡,如出青芙蓉。既而明滅縱橫如羽 衣,如縞帶,縞復盡,冉冉如跕鳶。余宿羅公房,六月衣 袷。明日盡東略,乃出復真,過玉虛巖,不果宿。尋登福 地,有雜樹,樹掛劍松下,拔劍砍之。五夜雨師清路塵。 旦日杲杲。侍中命工除間道,余乘小車登太和,日方 中,其下五色雲見。祠官以告,侍中亦自南巖望見之。 既禮元君,退就南榮,嗒焉隱几。居有頃,起而周視舊 遊諸峰,變幻多神奇,即三至,未可悉指。曳杖出香爐 峰側,命黃冠據其上,作步虛聲,間以洞簫,奏《雲門曲》, 興盡乃反。質明就道,憚乘危杖,至摘星橋,指橋東遺 址,是當閶闔,扈三公宜祠事文昌,以應天象。次萬丈 峰下,刻石為銘。過南巖,侍中語雲:「物狀,余聞諸有道 者俱在山中,開士周泰亨居玉虛西,鄔舒復初、石教 會居柳林,佛子圓性居尹喜巖,獨顏希子出就鄢郢。」 周故宦者,事靖江王。性通明,善悟入,與柴山人相師 友,並稱《法眼》云:「舒善長生之術,深入無生,具大辨才, 其先為柴山人弟子。石,故秦將」西域法王子崇事之圓性祝髮京師,具法相目,攝諸徒屬,卷舌不談,談則 纚纚不休。適其意所欲出,余先以使往畢,為之期。余 留南巖,石子先至,余執舊聞與語,石灑然:「公豈宰官 身耶?」不揭不厲,而登彼岸。其未也,坐待明月,琴師就 巖中奏琴,旦日問尹喜巖。過佛子巖,東北向,門外多 羙箭為籓,巖中列兩楹,虛其中,奉佛。佛子肅客入坐, 客當中霤。既而謝從遊,引客入臥內,摩客腹,私語:「佛 邪佛邪!由往劫以來,乃復相見。」抱膝就客,亹亹多所 開陳。已而謂客喜遊,請先客,乃授客杖。先從竹徑出 澗濱,盤石據澗交流,隄其下樹木,草傍一巨石出,臨 岸斷木,作曲欄當之,咫尺若在濠梁,其幽致可入繪 事。巖上草木益茂,柴荊為周廬者三。中有蓮池,池水 四時不涸。池上一室蓬戶,室中置繩床,戶外並列招 提,懸彩旛作滅渡法。池外一池差小,自為一垣,垣中 花木成畦,多芳草。其後由蓽門入,中為草亭,方廣當 身設坐具。亭前分列八石,宜坐門徒。客笑曰:「公所居 足稱精舍,公安事此,其游戲三昧者耶?」佛子曰:「嘻,此 故豺狼居耳。吾日事樹藝,遂成園林。客勉矣。」出就谷 口,客迴車。旦日,期周子五龍宮。周後至,中道遇暑雨 畢,易衣屨,始相見西齋。周告勞余,不欲煩以口舌,乃 出日月池上,過誦經臺,群雉遞鳴,山梁不避人語。侍 中請臺端行酒,列炬乃歸。旦日,次行宮,石子將舒。子 至,舒即次以機投余。石數目余,機不入。石笑曰:「公將 以聞見取,乃今不涉聞見,惡乎取之?故不入也。」語未 卒,相與過玉虛宮,坐月明中,將叩實義,會侍中倦而 思寐,罷勿談。明日登望仙樓,語其概,乃余猶多扞格, 然亦有味乎其言。是夜,月始盈,遂還行部,計期則十 年周矣。余適有天幸,十年三遊,始與貴遊者俱局趣 不自得,再至則余為政然亦不失為俠少遊。乃今弔 詭得朋,視昔遊為猶賢矣。要以遊方之外,時而汗漫, 時而逍遙,其斯為《采真》之遊。余未能也。
太和山銘 前人
编辑「赫赫成祖,張皇聖武。中外以寧,左右六師。元君陟降, 抗我皇稜。大報神休,敬修祠事。帝畤用興,疆理隩區。 離宮錯起,燦若繁星。太和崔嵬,金城千仞,以象勾陳。」 厥有神皋,冠以黃屋。俯皋八紘,嵩少及肩。參居二華, 雄視南衡。江漢分流,會于二別。神物有徵,禔福邦家。 鞬橐不試,民物孔殷。肇祀迄今,莫不祗敬。崇事明禋, 亦越世宗,穆穆元德,通於神明。申命司空,有事吉土。 百度維新,費出上方。鳩工程物,勿以罷民。在宥寰區, 四十有五載,治定功成,皇帝承之,翼翼昭事,罔或不 欽。三事大夫,咸有一德,夙夜惟寅,嗣服不愆,率由其 舊。至治烝烝,百粵三苗,駢首伏質。境內皆平,威行海 甸。名王稽顙,款塞稱臣。凡厥有生,舉首內嚮,天子之 勳,介福宣威,保茲天子,維岳效靈。自古七十二家,登 封有跡,猶侈令名,煌煌我明,世修鴻業,振古莫京,不 佞守臣,敬共方祀,三謁帝閽,徼惠文昌,用彰盛美,播 于無垠。
元嶽記 袁中道
编辑萬曆癸丑孟春,予自花源歸,作《太和遊》。從草市發舟, 至襄中,陸行三日而抵山下,道上山色泉聲,已泠泠 非人世矣。息于楚藩蘭若,以首。夏初九日丁酉登山, 過謝家橋,經草店,此後馳道整潔,松杉夾路,庵觀櫛 比,朱戶隱見。至沖虛庵,流泉細細,溢于衢路。上有檜 一株,開黃花如金粟,山中僅此一株。上仙關兩山多 竹。篠至玉真宮,穿松杉中有石橋三四處,皆如碧玉 妝砌。其上為元嶽門,如一竇,方圓之泥可封也。過此 則煙雲金碧,輝映萬狀矣。夾道古杉千株,過元和觀, 溪水爭流,其左即走玉虛宮中道也,以玉虛宮需之。 異日急從中路行,有危坡,稍見野意。不三里,夾道濃 陰,山或左右擔至迴龍觀,見天柱諸峰,若刻若鏤,歷 老君、關公廟及太子坡,皆修潔。過平臺,下十八盤,石 墀不受一塵,樹影尤濃,聞流水聲厲甚,即龍泉觀前 橋也。臺路有三,一為周行,即走紫霄南巖。登天柱者, 入溪即走九渡澗中,至玉虛巖,瓊臺觀道也。其上為 紅門,即太上八仙羅公院,諸處可抵瓊臺者。予舊聞 之中郎云:「太和瓊臺一道,疊雪轟雷。」遊人乃云「此山 詘水,殊可笑。」予拉遊侶請先觀水,為山靈解嘲。乃行 澗中,兩山夾立處,雨點披麻,斧劈諸皴,無不備具。灑 墨錯繡,花草爛漫,怪石萬種,林立水上,與水相遭,呈 奇獻巧。大約以石尼水而不得往,則匯而成潭;以水 間石而不得朋,則峙而為嶼。石偶詘而水贏,則紓徐 而容與。水偶詘而石贏,則頹疊而吼怒。水之行地也 迅,則石之靜者反動而轉之,為龍為虎,為象為兕。石 之去地也遠,則水之沉者反升而躍之,為花為蕊,為 珠為雪。以水洗石,水能予石以色,而能為雲為霞、為 沙為翠。以石捍水,石能予水以聲,而能為琴為瑟、為 歌為唄。石之趼避水,而其巖上覆,則水常「含雪霰之 氣而不勝。泠然;石之顱避水,而其顛內卻,則水常親 曦月之光而不勝。爛然,如此者凡二十餘里,抵玉虛 巖。」巖若青玉,下覆樓閣,流水繞之,喘息稍定,復下穿澗,水稍狹,流愈壯。百武一息,即揀石而臥。一日間,行 住食息,皆對怪石,爪齒纓足,俱貫乳雪。生平觀水勢 之變,無暢於此者。又三十「餘里,始與水稍疏,得中瓊 臺,新毀於火,然望天柱、蠟燭諸峰,無論巖巒之奇,即 百萬碧樹綠光,浮動射人。其絕壁巖栖者,隱隱樹中 如蜂房。間多披裘念一之夫,餌芝煮石,咽氣餐和,永 絕梯磴,獨耦煙雲,以待羽化者。至上瓊臺,日已暮,遂 止焉。」其後為瓊臺峰,若一髻前指,即所謂「外朝峰」者, 陳希夷修道處。曉辭瓊臺,過外朝峰,從天柱後戶入。 登山謁帝,望七十二峰皆如屏息拱立,髻盤鬟繞,雲 駛霧騰,亦不暇問其孰為七星、三公、千丈、萬丈等也。 《記荊州圖經》云:「峰首狀博山,香爐亭亭遠出。」又《南雍 州記》云:「有三磴道,上磴道名香爐峰。」蓋後人易香爐 為天柱,而以其副峰為香爐云。遊侶問元帝所自出, 予曰:「黃帝之子昌意,娶蜀山之女,生高陽氏,居弱水 之鄉,陶七河之津,是為元帝也。役御百神,召致雷電, 乘結元之車,周旋八外。諸有洞臺之山,陰宮之丘,皆 移安息之石,封而填之,鑄羽山之銅為寶鼎,以獻於 神峰。」大約與黃帝鑄鼎首山事同。陶貞白與楊、許諸 仙往來,親得其說而紀之,尚有「可信。若夫《淨樂國王》 之說,俚甚,無足存者。自古山澤之癯,沖舉者多,惟帝 王絕少,而黃帝祖孫,皆鼎成,乘雲歸於帝鄉,似別有 家學脈絡。彼秦皇漢武,不得其術,而以腐骨望神山, 以淫胎飲浩露,宜乎疏天親地,究歸元壤也。今黃帝 之跡相望,而元帝飲於盲說,悠悠無知者,予故備為 拈出。」是日,徙倚山上,神醉煙嵐,自念躡屐久矣,大都 自然勝者,窮於點綴,人工極者損其天趣。故野逸之 與濃麗,往往不能相兼,惟此山骨色相和,神彩互發, 清不槁,麗不俗。人言「五岳不堪伯仲」,良有以也。謁帝 後,下天門,舍輿而步,與遊侶約,毋匆匆。見山骨稜稜, 雲破霧裂,則少住;見兩山忽豁,千峰髻出,則少住;見 古木蕭蕭,柯韻悠揚,石橋流水,悄然如話。則少住。惟 畫棟文楣,即掉臂而過之,以所不足者非此物也。至 南巖,巖石若駁雲,外覆為修廊,以達宮門,殿宇壯麗 甚。殿後依巖,為諸院宇,亦若修廊。積鐵冷金中,時出 雲溜蘚斑,朱藤蔓絡。廊外綠峰照耀,見雨瀑如白龍 蜿蜒而行。至聖父母殿前,望天柱,氣宇如玉。息於棋 亭,步至捨身巖,杉松滿路,皆數十圍。山行倦甚,至曉 猶不能興,天昏昏作雨。再至南巖宮後石巖下看山, 遂行。過雷洞,至太子巖,石亦奇峭,有泉淙淙下滴,杉 松皆數十圍。下至紫霄宮,宮殿所不論。其後為展旗 峰,前為禹跡池,泓然沉碧,有水亭可憩,上為「福地殿。」 不及登,仍至九渡澗,抵平臺。雨大作,覓舊路,暫歸蘭 若。明日霽,始作《玉真五龍之游》。從元和觀折而東,行 路未修飭,有野致,山巒平衍,田疇龜坼。近玉虛宮,松 杉茂密,有大溪匯眾流界道,石橋壯麗,即九渡澗及 諸澗下流也。溪遶宮右,兩岸道院櫛比,時有小橋,儼 若村里小市。過宮門,壯等宸居。昔文皇以十餘萬眾 鑿石開道,繕治宮殿,皆屯集於此地,凡十二年而後 落成,故此地亦名老營矣。乘霽走九龍,不及入,沿途 多平原曠野。至九龍行宮,有老松深柏,飯後著笠子 登輿,一老道人睨予而笑,訊之,則曰:「此後山陰樹影 交加,無曦日也。」乃擲去笠子而行。至此易夷為險。山 頭頗多怪石,濃陰遮蔽,好鳥和鳴。近仁威觀,流水轟 然。沿途溪水四至,真與九渡澗爭雄。時有瀑布過磨 針澗,流水交會震厲,皆青羊澗、桃源澗水匯集處也。 蓋蠟燭澗之水,下匯為溪,其地坦夷,無所遮越,遊人 不惟聞其聲,多餐其色。此地兩山中蝕一縷路,深林 菁茂,白晝似宵,驕陽疑月。青羊、桃花諸澗之水,四面 奔流,如草中蛇,如絖中線,疾趨而過,不知其所之。故 遊人不見水色,但聞水聲。風林雨澗,互答相和,荒荒 泠泠,殆非人世。抵五龍門,列紫柏二株,其徑九曲。過 榔梅臺,拜殿前,雕欄刻石,皆若碧玉。墀下五井,各一 色。又有日月二池,一黛一赭。昔陳希夷習靜瓊臺峰, 見二老人數數來,訊之,則曰:「我五龍峰下日月池中 龍也,即此」池矣。飯於道人舍,見南巖騰綠驚紅,大似 小李將軍一幅橫披。已,命一小黃冠為導,至自然庵 張三丰修煉處,有上賜衲衣。又行五里,至山後,路窮 多木,於石竇得洞,即長山巖也。有道人辟穀已十九 年,貌甚腴。分予以熟製蒼術數餅,甚甘。訊之不言,日 巳暮,遂還宮中。按此地,自唐貞觀中均州守姚簡禱 雨,有五龍見於此,建五龍祠。逮至元始修飭,改為五 龍宮。至本朝始極其盛。人皆知陳希夷於此修道,不 知殷長生、房長鬚、李玉溪、馬明生、田蓑衣之輩,皆於 此仙去者也。是夜月色皎甚,開窗了了見南巖燈火, 不成寐。曉尋舊路歸,始入玉虛宮。周遭類一大縣,其 中虹柱龍梁,雲榱藻井,砌以文石,覆以碧瓦,綺寮雲 接,飛閣霧連。其外金字銀書之亭,真官選客之宇,皆 可為他山宮殿。其左右道宇元院,綺錯碁布,幽宮閟 室,千門萬戶。流水周於階砌,泉聲喧於几席,奼花異 草,古樹蒼藤,駢羅列植,分天蔽日。海上三山,忉利五院,依稀似之。若夫山裏田間,泉周塍外,花裏有耕耨 之客,雲中聞鳴吠之聲,能使芙蓉城中失其芳妍,桃 花源上讓其幽邃矣。息於望仙宮,目不暇覽,情不周 翫,遂策杖而出。訊之,老道人云:「此即昔時武當縣也。」 出宮後,返玉真,入涉其概,步至松杉間,與遊侶評山, 予曰:「吾胸中已有粉本,大約太和山一美丈夫也。」從 遇真至平臺為趾,竹蔭泉界,其徑路最妍。從平臺至 紫霄為腹,遏雲入漢,其杉檜最古。從紫霄至天門為 臆,砂翠斑爛,以觀山骨為最親;「從天門」至天柱為顱, 雲奔霧駛,以窮山勢為最遠。此其軀幹也。左降而得 南崖,皺煙駁霞,以巧幻勝。又降而得五龍,分天隔日, 以幽邃勝。又降而得玉虛宮,近村遠林,以寬曠勝,皆 隸於山之左臂。右降而得三瓊臺,依山傍澗以淹潤 勝。又降而過蠟燭澗,轉石奔雷以滂湃勝。又降而得 玉虛巖,凌虛嵌空以蒼古勝。皆隸於山之右臂,合之 山之全體具焉。其餘皆一髮一甲,雜佩奢帶類也。遊 侶曰:「君真山之顧虎頭矣。」是夜復止於蘭若。明日,至 均州,買歸舟云。遊侶者,貴竹楊孝廉、襄中余茂才、漢 陽王章甫也。
遊元嶽記 譚元春
编辑自寒河七日抵界山,山始眾。是時方清明,男婦鬢生 柳枝,凄然有墳墓想。至迎恩觀,舁人忽下肩向井東 叩首,復舁上肩去,肅肅悸人矣。過沐浴堂,夾道古柏, 陰黑成市。與王子坐柏下,告之曰:「此物豈無神乎?矧 今且萬株。」入遇真宮,復出行於柏窮其柏之際,仰視 枝,俯視根,無一株遺者。柏窮為仙關,關阨塞,他木老 禿,與細竹點兩山。又行陂陀中,指元和觀東路行人 紜紜者何所也?同行僧曰:「十八盤道也。」返則徑其處, 又行沃野,乃見玉虛橋。橋渡之以入於宮耳。舍橋由 樹隙旁至道人室,由道人室躡板橋,渡溷渠,旁至宮。 其宮制壯麗可觀,但非野人所好。旁至會仙樓,峻壁 四周,蒼翠無間。啟後窗,有樵人方負薪過,出宮柏數 十層亂於門。又旁至先所謂橋者,微聞水音,不能去。 返道人室,語同行僧曰:「他山人跡不接,從本路出入, 稍曲折焉,即幻矣。此山有級有鎖有䊺,以待天下人, 如人門前路。天下人咸來此山,如省所親,足足相躡, 目目相因,請與師更其足目,以幻吾心。」同行僧曰:「此 而去,有金沙坪。明日」從望仙樓後,由昨所謂樵徑者, 漸不逢人,橡葉正秀,壑平其阜。柳家澗初自林出嶺, 行屢折,橡輒隨其所處。忽從萬橡中下一壑,高低環 青,有石可坐,澗亦送聲來坐處。將至坪左,山深杳,道 者結廬。纔引脰望之,有二山雞從澗中衝起,入觀中。 道人方煮橡麵接眾食,隨磬下。由齋堂啟窗,群山墉 如出與王子坐泉中而同行僧從左山遙呼,已先得 一處,為閑亭者,為煙客居者,皆可淡人情慮。去坪回 望,坪中殊秀絕。然壑漸深,樹皆如其深數,高卑疏密, 非聰明所能施設。過繫馬峰,忽一巖奇甚,連延數處, 怪石與樹、與草、與澗,若一心一手,彼隙則此充之。與 王子復返其起處詳觀焉。巖未窮,即為仁威觀。有落 葉數十片,背正紅點。橋前小池,若朱魚乘空過。觀十 餘里,桃李花與映山紅盛開如春,接葉濃陰,行人渴 而憩,如夏蟲切切作促織吟。紅葉委地如秋,老槐古 木,鐵𠏉虯蜷,葉不能即發如冬,深山密徑,真莫定其 四。時有猿綴樹間,方自嬉,童僕呼於後,猿挂自若。入 隱仙巖,無居人,惟異柏一株,類垂楊,裊裊然,新青欲 墮矣。自老姥祠而上,望天柱、南巖諸峰,嵐光照人,層 浪自接者,為一重。而其下松柏翼嶺,青枝襯目。稍近 而低者,又為一重。兩重山接魂弄色於暄霽之中。萬 壑樹交,蓋比圍於趾步之間,目不得移,氣不得吐,遂 休五龍方丈自恣焉。宮所負山峰,峭然豪立,所謂「五 井二池,碌」碌不可照覽,一入即出。又途中經奇踰涯, 聞有凌虛崖、希夷誦經臺、自然庵皆勝,皆略之。是夜 眠不穩,樓下有繫猿啼。到曉早起,梯石穿岡上竹樹, 俯看深壑,茫若墜煙。身在塹底,五龍忽在天際,下級 幾不可止,細流時在耳邊,與蒙茸爭路。又行四五里, 水自北來,南響始奔。自南折東,始為青羊澗。澗上置 橋,高壁成城,相圍如一甕,樹色徹上下,波聲為石所 迫,人不得細語。「桃花方自千仞落,亦作水響,聽澗自 此,橋始快焉。」沿澗而折,過仙龜巖,如龜負苔蘚而坐, 泉從中噴出,濺客此而上石多怪,向外者如捉人裾, 向下者如欲自墜,突起者樹如為之支扶,中斷者樹 如為之因緣,其為杉、松、柏尤奇,「在山者依山蹲石,根 露獰獰,必千尋數抱而後已。其在深壑者,方森森以 達於山,千尋數抱,纔及山根,而望其頂,又亭亭然與 高樹同為一蓋」,此殆不可曉覺山壑升降中數千萬 條,皆有厝置條理,參天拔地,因高就缺,若隨人意想 現者,始猶然色駭,中而默息,久之告勞焉,如江客之 厭月矣。然每至將有結構處,尤警人思。自仙龜巖過 百花泉,東至滴水巖,觀其水所滴如刻漏。是時南巖 宮殿已迎,瞻矚猶尋徑左行,又見五龍,已如舟中望 岸上送者,久立未去。而五龍前所見眾山,紛紛委於壑,松柏各隨其山下伏,安然如荇藻不異。自顧身所 經處,恠石奇植,非無故者。度天一橋,山蕊自吐。道人 室層架其上,峻坂危棧,相為奔秀。及登小天門,有巖 石垂垂冒人,但所謂巨人跡者,貿貿不同踵趾。王子 亦曰:「巖間紋多類此者,欲入殿觀諸巖之奇,而兩日 間木石多變,心目兼勞,若更以眾奇巖惑之,縱觀費 目,分觀費心,參差觀心,目俱費費必將有所遺盍。寓 道人室,明晨淡然一往矣。」日未午,道人不可久對,與 同行僧謀:「此半日一無坐理,當以了虎耳巖。」同行僧 曰:「若上太子巖,取道之虎耳,則并可了紫霄。」乃往紫 霄,其宮背展旗峰,卷雲切鐵,有起止之勢,使人眩栗。 已入宮,問禹跡池及福地所在,則已過。復出宮觀池, 遶池登福地嵾頂以下諸峰,赤日直射,有光無色。由 宮上太子巖,磴道迢迢,疲乃造極。嵾頂別為一重,不 可見。以下諸峰,嵐息煙滅,暄多而凄少。由巖歷山上 行,臨睨紫霄,指隔嶺朱垣,問同行僧,云「為威烈觀。」行 穿後山,下趨虎耳,此路無林木,見一松,追而憩之。虎 耳僧適來松下會,因同進。近巖有竹數竿,水一泓,與 王子堅坐。比入巖,嵌空成屋,故榻尚在。僧導至頂上, 凡老僧花木亭榭殆盡,惟藕塘水猶與泥相守。僕有 善取藕者,跣而下,兩足踏藕條所在,如梭往反,而手 出之。山僧以為樂,送余從嶺間還,不由向路。忽循《展 旗峰》後過其隙,中峰方削而突古,竟離為二處,非先 所見皂纛相連者矣。稍進,復會於五龍來路之杉松 下,較始見覺親,蓋虎耳心目閑於無林故也。晨起往 觀巖,巖在殿後,大石百餘丈,詭祕峭刻,有骨有膚,有 色有態,有力有巧。高者上躍壑以下,至不可測,使鬼 為之勞矣。內察巖之高下思理,外察頂之起伏神情, 不覺。遂窮亭際,憑欄坐楯,遠望人客,佛號沸然。是日 天風吹木,作瀑布聲,常以之自愚,為《巖中補遺》。已而 詳所過幾處,亭閣蜿蜒,天「與人規製若相吞。西去為 元君殿,數十折至捨身巖,大木隊而從,由級以登,為 飛昇臺。臺孤高,亭其上,天柱峰聳然在五步內,不望 亦見矣。臺旁有一樹,下窮壑,上出亭,挾千章萬株之 氣,而葉未能自發,作枯木狀。臺後石上老松有一株, 散作數枝,銜石而披,大風搖之,宜可折,偏以助此臺 靈奇。」臺旁又有露臺。露臺下有巢穴者能休粻,呼之 久不應,慨然舍去。行曬穀嶺,經黑虎巖下,《精魂方》為 諸巖所奪,至此都不經意。過斜橋,問斜橋人,上頂有 三徑:一為磴道人所由,三天門是也;一為官道,由歡 喜坡往;一為樵人道,由銅殿。《入予樵人》當由。入 同行僧別去,上三天門,獨與王子次萬丈峰,向背香 爐諸峰,行枳棘中,數息。數上下道人家汲水者、負土 築者,稍稍遇於路,乃至。石巖高危,嶺橫如界。同行 僧先至,迎我,太和一見而笑,「由磴道者近耶?」小憩道 人室,室七層,有鴉數十頭,方向板屋上飛喘而登天 柱絕頂,禮真武殿上,觀其範金之工。四顧平臺,萬山 無氣。近而五老罏燭,遠則南來五龍在山下時,了了 能指其峰,今已迷失所在,惟知虛空入掌,河漢西流 而已。出返銅殿,是元大德年物。坐觀天柱峰草木童 稀,石骨寒瘠,壑而上石稍開,因築城銜開處,城而上 石復結,稍攲之以護頂,至於頂乃平焉。高削安隱,天 人俱絕。因想山初生時與人初上此峰時,皆荒荒不 可致思。私語王子曰:「水猶不滿人意,如此大名山,苟 有千瀑萬泉,流之使動,樹杪石罅,受響不得寧,吾何 思廬霍哉?」同行僧曰:「此而下蠟燭諸澗純是水矣,且 可了瓊臺。」但察僧意,以失三天門為恨。然予以避三 天門益力,從瓊臺往,非避其險,避其雜也。他日談山 中事,獨不知三天門何在,即奇矣。乃復自出枳棘, 隨人衣裾。又漸覺有山石傲岸,與他石離而立於前 者無數,皆默領其要。王子恐予未見,輒從後呼語之。 至《上瓊臺》,瓊臺峰落落有天地間意。去投宿,中觀桃 花開我立處,松古於門外,有數鳥拍拍飛而東入。登 其樓蠟燭,兩峰正當窗,不知其名,而圍者同照眼。是 時天欲暮,白雲起壑中,然氣甚煖,力不能上山。閑步 靜室,有道人瞻視不凡,與之語,導以山下僻處,松石 依依可坐。頃即促予起曰:「鐘時虎過此,因明日行澗 上,夜夢即焉。」踰一岡為下瓊臺,兩燭峰已向。後數里 始入澗。山束為峽,水穿其腹,石伏者為底,豎者為堟, 大者為激,最大者為分湍石。少者為衍,多者為甃。石 不勝水者,狹為溝,寬為塘。水石並勝則狹聲急,寬聲 遠。長石為橋,方石為水中臺,圓石為座,值木之朽而 倒於水中央者,亦賴之為橋。水趨左,人傍右嶺行,水 忽趨右,人從右穿左,水分為二道,則人踏水聲,相石 之可過者托履焉。心在水聲者常失足,視在水聲者 常失聽,心視聽俱在水聲者常失山,恐其失也。常坐 石兩崖望王子常越數石,坐水中大石,予望其自石 過石也,若蹈空。亦嘗徙數處,而兩崖山斷復合,開復 收,削復平者,樹層層翠,水光中妙高夾立,畫雞驚飛, 自山半亦思返,自非斷崖不得。露澗二十餘里,皆陰 陰,而山香四發,不辨其自何來,惟左山一隙,有行人由山路出,同行僧曰:「此自威烈觀來,前紫霄山後」所 望丹垣者也。至此一嶺橫於前,以為不復峽,而趨過 之,又峽焉。澗聲直汨汨喧。至玉虛巖下,九渡澗旁出 與之合巖,兩收其響以為幽,遂欲為諸巖冠。澗中觀 巖,巖上望澗,上巖水聲若在空中,下巖水聲若在木 末,而其間結構,天為之屋,人為之棧,無此一叚,是山 猶不可竟也。遂自此竟之,以為《武當山記》,其下「十八 盤與其出路」,不足論。
遊太和山記 顧璘
编辑曩。昔聞客談,太和山高且奇,宮觀偉麗,皆天下所無 有,竊疑而未信也。嘉靖戊戌冬,予以臺務巡方至襄, 乃謀觀其勝焉。十月初二日,出襄陽,信宿於谷城界 山道中,見岡阜迤𨓦相屬,人曰:「此即山麓也。」蓋相去 二百里已然矣。四日入山,將至遇真宮,則童冠羽人 數十,提香鳴樂,持旛斾來導,悠悠然度灌木溪橋之 間,恍陟仙界。自是凡過一宮觀皆然。是日,宿玉虛。五 日曉,循澗道往尋玉虛巖,凡三里始至徑,險仄益奇, 靈草異木,青蔥不類人境,平時人所不至也。宿紫霄 六日,乃登天柱峰,謁真武君金殿。歷路門者四,皆金 榜石磴,曲折不可計,傍皆有石欄鐵鎖,人攀援以升, 或憊則引布推輓,凡數十憩,乃躋其巔。平室設真君 殿,殿可三咫許,冶銅為質,飾以黃金,棟柱門屏,題甍 並具,其像與四天兵皆銅精,工踰土木,非竭天下之 力不可作,誠盡勝矣哉!其上四望莽蒼,凡山皆下莫 見,唯北見華山隱隱耳。拜禮贊嘆,徘徊良久,始下。入 南巖石壁,無古人題識,唯今少傅夏公大書「福壽康 寧」四字,殊雄偉。其雷「神洞」、捨身巖,皆險峭可駭。初七 日,問山北僻道,訪五龍宮,景甚幽邃,澗泉清泠可聽。 時從高崖低緣澗道,不啻千仞,如飛鳥翩然下青壁, 愛且悚惕。荒茅密竹,聞往時多虎,今人盛亦不見也。 蒼杉參天,有大十圍許者,時成林,亦它山所無。閒訪 巖居道士,問呴噓吐納之方,頗指鍾、呂、孫、陳諸仙人 居處相示。夫所謂仙人,無則已,有則不居,于斯安往 哉?八日,仍抵玉虛,得故人司法陳羽伯自南陽至,乃 共再宿而別。入均州,遊淨樂宮,至紫霄亭,云是真君 誕所,或有之云。山行凡五日,歷宮九,皆絕工麗堅壯。 而南嶽五龍多石,為幽觀凡十一,多居巖阿。仁威觀 前有白石特奇,余題曰《玉鱗榔梅》。舊木已無,今乃後 植者。廟凡三,因事而作,無幽概。巖五玉虛太子隱仙 尤奇,澗不可數,九度磨針,特名重真君也。凡宮殿皆 擬天庭帝座之崇嚴,雖行寮寄寓,皆費中人百家之 產,莫狀其勝。《志》云:「聚南五省之財,用人二十一萬,不 知作之若干歲,信有之乎?」按真君其書所傳,本清修 得道士也。其後乃有大威力,靈顯於宋元及聖朝如 此。唯我文皇大聖,首物垂訓作事為天下法,非真君 有大功於國、大惠於民,報典奉祠,烏能臻是哉?遽未 暇考,若《客談》,則固嘆其未盡矣。
武當遊記 陸銓
编辑嘉靖乙未五月既望,炎暑驕旱,予以蒞任謁撫臺鄖 陽,既事乃十九日登舟沿漢江而歸。是日也,舟坐如 甑,絺葛沾膚,計明日至均州,可以取道一登武當山, 詢諸僕從,咸有難色。予亦怯暑,兼程利歸,然此心夢 寐登陟也。夜四鼓,大雨如注,𥟖明雲歛,日出,清風如 秋,山光交碧,四面映目。二十日已初刻至均州,即治 裝山行,午刻出城。沙堤濕潤,輕塵不飛,柳風拂翠,水 聲喧瀨,輿從疾趨,單衣不汗。予顧而樂之,命數登山 者夾走輿傍,遐指遠眺。行四十餘里,平岡野路,地勢 漸高,山樹陰濃,村籬修飾。輿人曰:「此地俱屬宮觀矣。」 又十餘里,至迎恩宮。宮傍復一觀,赭牆金榜,規度甚 偉。時日色漸晡,不暇徐顧。又十餘里,山徑曲迂,然夷 坦空闊,步舒輿平,忽聞清籟振山,幽香載途,心甚異 之。輿人曰:「此遇真宮道士迓輿也。」而黃冠前導,髻童 翼趨,笙簫鼓吹,且奏且行,遂入遇真宮。宮有邋遢張 仙遺像,其竹笠木杖,英廟取藏宮中範銅鍍金像,其 笠杖以易之。蓋碑誌云:翌日,雲馭如鱗,日光穿罅,山 清曙爽,僕夫飽嬉。行三十餘里,至太子坡。上有觀,垣 牆外圍,圈門重轉,肩輿周折,如入朝市。憑空下眺,群 山偃伏。仰觀天柱諸峰,尚隱隱插霄漢間。又十里,至 龍泉觀,泉水清洌,平地湧出如沸。觀前有橋,白石楚 楚,虹臥龍橫。予見樹杪垂滴,途間浮雨,詢諸路人,曰: 「清晨有驟雨。移時,予在遇真宮,戴星而出,高下四十 里間」,晴雨迥異如此,亦奇矣。又行三四里,山巖侵輿, 展轉不便。乃更易短輿,仍以四人肩之。遙見峭峰壁 立,危巖旁附,松杉竹簇,其叢如麻。輿人曰:「此即紫霄 宮也。」予曰:「嘻!有是哉!吾聞紫霄宮宇高宏,黃冠數百, 咫尺山曲,基地幾何?」已而傍椒度澗,凌級縮階,迎行 皆是,既見復隱,山曲漸舒,岡迴抱負。宮之前則潴水 為池,廣五畝;宮之後則倚巖為屏,高可千仞。階登九 層,殿廊重複。乃倚輿少憩,午飯于方丈。飯畢,輿人曰: 「紫霄以上,山勢陡峻,非推挽不可行。」乃命四人挽以 長絏,復命四人以手推之。過雷巖,窺風洞,奇壑異巒應接不暇。經榔梅巖,就其樹物色之。榔皮蒼蘚似梅, 葉圓而大似杏,聞其實亦「酸澀,俗傳元帝修真,以梅 枯枝插榔而道成,其說甚荒。今榔梅熟,進貢尚方。」離 紫霄六七里,至南巖宮。宮在山背,迂道而入,道士出 迓。予志在絕嶺,麾輿尚往。南巖與天柱峰遠視,僅一 山。比至南巖,斷崖兩分,澗壑深墨,中有平岡半里,闊 僅三四丈,兩岸峭立,迢遞徑度。輿行其上,神寒髮豎。 岡盡轉經榔梅祠,祠與南巖相對。停輿轉盼,見南巖 景甚麗。行五六里,一道士趺坐道左。輿人曰:「此道士 巖,間構居人不能上。」予停輿仰視之,但見壁巖千仞, 中有一洞,洞中架木牽竹,隱隱有戶牖,若蜂房燕巢 然。以鐵繩雙垂于地,貫以橫木,相間以度。予乃命道 士試登之,即挽繩履木,伸縮以上。繩虛飄動,傍觀膽 落。比道士至洞口,面下而呼曰:「道士已至洞口矣。」聲 微形短,恍惚若仙夫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乃為至人。 道士亦用志不分者乎?又行二三里,至朝天宮。宮逼 近絕頂,地促徑聳,行者傴僂,舉膝齊胸。輿人曰:「過此 一里,輿不可肩矣。」已而石梯直豎,危磴高懸。兩傍夾 以石,欄柱牽以鐵。登者挽索送軀,相望喘汗。予素捷 于登高,仰視雲間,蒼茫無際,不覺畏怯。輿人用青布 四尺,兜亍下體,四人分兩道,力挽而上。予乃倚身于 布,借力于索,且行且止,轉十數迴,將一里許,乃至一 天門。門前有小房數間,蔽以屏牆,擁以松竹,風景甚 雅。乃憩坐啜茗,復摳衣而上。又半里許,至二天門。過 一里許,至三天門,即朝聖門也。入門,道士吹敲金竹, 鴈行前導。時雲氣往來,忽陰晴,景物蒼茫,半見半隱。 予足疲力困,拖步入太宮。中堂三間,翼以兩廂,簷滴 垂珠,階砌凝潤,蓋山高雲重故耳。予偃臥移時,奮力 復上。凡周折數迴,孤峰特出,四山如壁,天風勁烈,輕 寒徹骨。予乃停立,取夾衣數重服之。已而仰視,遙見 女牆森聳,神門高敞,予以此即絕頂矣。從人曰:「未也, 此紫金城也。」入城螺旋而上,行如轉輪,將百步許見 東天門,又數十步見北天門,又數十步見西天門。城 如蓑衣,以次斜高,倚巖附峰,下臨無際。已而仰見爐 煙雜雲,龕燈燿林,予以此即絕頂矣。從人曰:「未也,此 元時舊銅金殿,原在絕頂。因我朝創」建金殿,遂移置 於此。入殿繞後復上,凡三四折,乃至天柱峰絕頂。南 北長七丈許,東闊五丈許。中立元帝殿,殿凡三間,每 間闊五尺,高可一丈七八尺。楹棟栱梲,制度精巧,皆 鑄銅為質,鍍以黃金。殿前有臺,闊二丈許,皆徐州花 石甃砌。殿傍兩廂房,司香火香錢者宿於其中。天柱 峰前東西壁立二山,名「蠟燭峰。」中壁立一山似香爐, 名「香爐峰。」時陰雲未散,如霧如煙,萬山千壑,隱隱下 伏。注目凝視,若身在《洞庭彭蠡》中。但見波浪萬頃,一 偃一起,蒼蒼茫茫,不復似山形矣。已而雲氣益重,鬚 髮沾濡,衣服滋潤。予意下方大雨,不可久留,疾趨而 下,令兩人前行。予以手拊其肩,石滑風寒,不復顧盼。 回至一天門,晴日曝林,背視飛鳥,予乃詢道士:登絕 頂時,天色曾暫陰否?道士曰:「晴暄如故,但絕頂略有 白雲籠罩耳。」是日晚歸,憩於南巖宮。次日繞宮後,俯 捨身巖,登飛昇臺,徘徊久之。午後迂道遊玉虛宮。宮 在半山,麗宇勝臺,頡頏紫霄。聞有五龍宮更奇,須曲 走四十里乃至。予歸期不可少暇,遂戒斾回均州,宿 《淨樂宮中》。茲遊也,非公事不得至其地,非宿雨不得 卻其暑,非新霽不得快所視。平生奇絕在此一遊矣。
嵾話〈有序〉 楊鶴
编辑癸亥秋七月,余將北上,蔡敬夫先生貽書,謂「道出襄陽,宜為嵾山之遊。」 遊畢,約會滄浪亭下。余聞之心動,至襄陽,遣人再申前約,余乃戒行。以八月初八日宿柴店,九日宿界山,十日宿遇真宮,十一日遊紫霄,十二日遊五龍,十三日登頂,十四日遊瓊臺,晚宿玉虛。至十五夜,會敬夫於滄浪亭,話山中遊事,扺掌達旦。明日復會。十七日解纜別舟,行稍次第,前語作《嵾話》。
余遊嵾山者再矣。相傳此山發源秦隴,蜿蜒東來,不 知其幾千里,突起均、房之間,孤聳天柱,崚嶒七十二 峰,出入風雨,呵護百靈,蓋神明之居也。其內隱隱紫 翠千重,外以屏風九疊障之,天清日霽,眉目分明,遠 峰峨峨,秀可攬結。惟是層巒虧蔽,隱見不常,元氣空 濛,常如渾沌,遊人入山,至有不得見其面者。譬之絕 代佳人,傾城一顧,百媚橫生,然自非流波將瀾,欲一 覓其嫣然笑齒,杳不可得。至於嶔崎九折,磴道盤紆, 上出青天,下臨絕壑,深林怪石,時似虎蹲,老樹蒼藤, 多如猿掛,殆非人間之境矣。自山足達峰巔,凡七十 里,界山道上微露髻尖。至遇真宮前,天柱、香爐、蠟燭 諸峰,正直九龍山缺處,如月圓當戶,「隱其半規。復從 宮頂鳳凰山遙望,如見三神山在海中,褰裳欲就之 也。」明日,歷好漢坡,至回龍觀,天半堆藍襞翠,翠色橫 空。再望之於太子坡,如一片青芙蓉,湧出綠波,瓣萼 可數。峰迴路轉,忽復滅沒。及扺紫霄宮,天柱在其南 矣。紫霄背負展旗峰,前有禹跡池、大寶珠、小寶珠、賜劍臺、萬松亭後有太「子巖。」太子亭四山拱揖,自為奧 區,但道院殊惡,惜無碧窗朱栱點綴山阿也。明日過 南巖小憩,以雨故先遊五龍。五龍山勢巃嵷,宮闕壯 麗,然不如南巖自是洞天福地,奄有眾山之美。南巖 望天柱咫尺,然太了了,又不如五龍迴顧有情。「起聖 殿」、榔梅臺,並對峰而望之,端麗秀削,綠峭摩天,真奇 絕也。山中雖雨而不霧,雲氣觸石,如以輕綃薄縠蒙 罩蒼煙,覺菁蔥之色,霑濕轉好。兩宮臺殿相望,金碧 陸離,若日射火珠,當不減蜃樓海市矣。昔年遊青羊 澗一帶,愛其幽蒨,此番殊無意緒。物候未是秋冬之 交,意風霜高潔,草木刻露為佳耳。仙龜巖不甚似,然 磊砢如夏雲欲墜,兩旁瀑流瀉之,直漱其根,如有活 勢。自仙侶巖至滴水巖,步步可望天柱,松杉茂密,石 路陰森,可謂到來生隱心也。明日,天大放晴,返南巖 可已。刻望天柱黃金銀宮闕,踴躍不自禁,亟起,循洒 谷嶺,經榔梅祠,度斜橋,遂下籃輿,諸峰離立不能辨。 某為三公、五老,削壁萬仞,水石爭奇,展轉玩之,欲去 不忍。攀巖度索,忽得文昌「祠、會仙橋,平臺如掌。自欲 息心,仰視山腰峽口,箭括通天,有一門矣。自一天門 至二天門道中,奇峰突兀,遠岫參差。遊者戒心畏途, 往往當面錯過,不知身在陸探微畫中也。」余語同行 者:「天門信險,若三步回頭五步,坐不覺登,頓為疲矣。」 因笑燒香士女奮勇而上,惟恐不前,以為有神相予。 然黑汗交「流,喘息欲死,良可嗤也。」盤數折,始陟三天 門,息神廚,洗沐登頂,拈香謁帝畢,解衣四眺,此身在 千葉寶蓮之上,千峰萬峰,如海波自潮,一層堆疊,一 層有迴濤捲雪之勢。峰起天馬巖,真如天馬行空,昂 首萬里,風鬃雨鬣,煙霧青冥,中有真人御風騎氣,五 丁六甲,擁矛仗劍從之也。西南諸峰,當是蜀中,極目 不知所際。北面忽見群山之上,有山矗出,削成四方, 疑為華嶽。問之道士,果華嶽也,相去蓋七百里矣。然 的的分明,如在百里內者。東望襄江,白波如帶,鹿門 峴首,似可得之指顧。山中積雨彌月,是日始霽。自亭 午看山至暮,天朗風清,略無片雲遮障遊目。暝色欲 來,四山盡紫。夕陽既收,翠重紅歛,忽見東方月白,光 彩澄鮮,煙霄鏡淨,令人骨蛻欲仙矣。因憶往者登太 華、九華,覺從山頂下𣊟,殊不耐觀。蓋千巖萬壑,難於 一一向背有情,且多童山,無草木蓊鬱之致,獨此山 一氣融結,綿互八百里,皆如勾陳之護,紫微遠近色 同點黛,所以勝也。明日復雨遊蠟燭瓊臺觀多幽意, 所謂「山靜似太古」,庶幾近之。玉虛宮之田廬楚楚,殆 類雞犬桑麻;桃源風物,與紫霄、南巖、五龍又自別矣。 是役也,山行五日,一日晴,四日雨。雨後千山飛瀑,萬 流俱響,耳中如聞三峽流泉,可補山靈缺陷;又以新 霽一日,盡收天柱之奇。先是,敬夫書來,謂嵾山之勝, 非五日不能領其大略,何日可抵均陽,即預訂息壤, 「當鼓棹赴之。此一晤異日可為佳話。」至是如約。兩人 握手道故,相與品第嵾山之勝。已而蒿目憂時,欷歔 太息。復叩敬夫性命之學,世出世間之法,十年之別, 語話遂長。敬夫之詩曰:「客憐命駕十年約,天放登山 一日晴。」蓋實錄也。入寶山不空手回,此遊可謂不負 矣。余不欲作記,獨生平快事,不可不書。同遊為婦弟 陳元以家客,陳仲弢元以他人,別有《紀遊詩賦》。
嵾遊記 尹伸
编辑嵾之勝,稱七十二峰,舟行百里,望之穎拔蒨舉,其大 觀也。登山者往往極其觀於頂,必用啖蔗法,最後及 之。余則欲先之以盡諸峰之勢,而頂之外,胸中久有 「蠟燭澗」三字,期信宿焉。從此而巖而谷,探幽討異,庶 幾回翔瞻顧,求諸峰之離合變化而味之,吾遊畢矣。 此行無友,友傔無可按之圖籍籍傭於是以先頂之 議謀之傭。傭曰:「頂而澗遺南崖可矣。不然者,其道將 覆。頂路崷崒,其可覆乎?」余頷之。從復真觀十許里斜 趨岐之西北,古木櫛比,高陰幕日。不數武,而水聲潺 潺,白石齒齒,筍輿盤迥,其間跳沫及帶。時肥𧔥為祟, 所歷元和諸橋,堁然揚塵,至此始覺山有靈氣。下上 數里,得一巖,曰玉虛巖,豁然中開,上舒下縮。道人閣 其前以補之,而仍霤於舒,簡率超曠,可以一眺,非取 間失此崖矣。循崖而下,失水聲,漸苦登頓。約數里,諸 峰合圍,爭銛角翠,勢不相下。傭曰:「此絕頂也。」陂陀其 中,竹杉翳然,是為蠟燭澗。澗凡三觀,皆名瓊臺。而中 觀為大精舍,碁置,華者畫棟,朴者蔭茅,奇者劖。絕壁 而广,猿鳥之上,黃髮十數輩,嗒然趺坐一篋中,扣之 語默各半,然其淺深,俱非語默所可盡也。宿此者,再 作《瓊臺觀》詩。觀而上約十里,峰盡迎面起。又五里,出 太和宮右腋,複閣三四成,懸架一峰尖,四隅垂空中 矣。拾級再上,約二里,即天柱峰。是日也,山天空霽,無 遠弗矚,而意不暇遠。峰之所在,心目交焉。睼而得之, 欲怒「欲標者,東峰也。流而得之,欲陣欲複,欲莊欲態 者,南北峰也。瞰而得之,若有若無。勞於察淵者,峰在 下也。此山善叢,惟西峰扆柱而不甚相比,餘都合成 一花相以環天柱,而天柱俱垤之。吾安知澗之屋上雲端,其東峰彷彿耶?其或天柱淵中物耶?諸峰非松 不生,而松形簡怪突兀,與峰爭勢」,蓋至是而吾目中 之峰,遂將百千萬億,不復言七十二矣。磴而下皆東 南行,稍北十數里,為榔梅祠。祠之南距南巖宮二里 而近,又南距紫霄宮三里而遠,恐其或遺也。迂而過 紫霄,蓋至而知其可遺也。然前盼天柱南峰,亦可得 其一二,攲側之勢,此行未甚虛矣。巖在宮之西南,斜 對絕頂,稍稍得其君臣之概,忽忽神愴意動,未免移 諸峰之癖。注之,則壑面千百年松杉挺然而上,黝然 而瀰谷,被嶺者不知其幾千萬株也。此山杉凡三種, 其一皵皮梂實,其一杉身柏葉垂垂如編線,皆異種。 恨不攜《埤雅》《草木狀》諸書討之。宿南崖宮,作《南巖詩》。 崖而北,復經二巖,皆可廬。又北二十里為五龍宮,四 池五井皆盈坎。水色雖不甚澄鮮,而文魚數萬頭投 餅起之,池面盡赤,亦山中佳觀也。宮前為賜劍臺,後 為展旗峰,仰盼諸峰,稍稍如紫霄。展旗之後又一峰 名五龍頂,頂之上,一池一井皆涸。宿五龍宮,作《天柱 峰》詩。從此又北三十里為遇仙坪精舍,道風似瓊臺 而小。咸十餘里至玉虛宮,遂與諸峰別。因暝而憶諸 峰之變,大都瓊臺得其族,南崖得其排均之具體而 微,五龍、紫霄得其廉隅,復真、道上得其隱約森萃,吾 安知遠之不足而近之有餘乎?是役也,始于五日,畢 于十一日,凡六宿,得詩五首,時崇禎癸酉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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