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彙編/職方典/第0397卷

方輿彙編 職方典 第三百九十六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方輿彙編 第三百九十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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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證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彙編職方典

 第三百九十七卷目錄

 歸德府部藝文一

  梁王兔園賦        漢枚乘

  蕩陰令張君碑        闕名

  學梁王兔園賦       梁江淹

  虞城令李君去思頌并序   唐李白

  謝金吾將軍表        張巡

  宋州八關齊會報德記    顏真卿

  微子廟碑          賈至

  還京次睢陽祭張巡許遠文   高適

  伊尹五就桀贊并序   柳宗元

  楊州大都督南府君睢陽廟碑  前人

  張中丞傳後序        韓愈

  進御史中丞張巡傳表     李翰

  宋州寧陵縣記        杜牧

  土風賦           闕名

  微子廟頌        宋鮮于侁

  南都賦          王仲旉

  杜祁公墓志略并銘     歐陽修

  石曼卿墓表         前人

  莊子祠堂記         蘇軾

  照碧堂記         晁補之

  鴻慶三聖殿賦        劉攽

職方典第三百九十七卷

歸德府部藝文一 编辑

《梁王兔園賦》
漢·枚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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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竹檀欒夾池水,旋兔園,並馳道,臨廣衍,長冗坂。故 徑於崑崙。貌觀相物芴焉子有似乎西山,西山隑隑 卹焉。《崣》。《崟巖》:《嵸巍》。焉,暴熛激揚塵 埃,蛇龍奏林薄竹,遊風踊焉,秋風楊焉,蒲庶庶焉,紛 紛紜紜,騰踊雲亂,枝葉翬散,摩來幡幡焉,谿谷沙石 涸波沸,日湲浸疾,東流連焉,轔轔陰發緒,菲菲誾誾 讙擾,昆雞蝭蛙,鶬鶊密切,別鳥相離,哀鳴其中,若乃 咐巢蹇。之傳於列樹也,欐欐若飛雪之重弗麗也, 西望西山,山鵲野鳩,白鷺鶻桐,鸇鶚鷂鵰,翡翠鴝鵒 守狗,戴勝,巢枝穴藏,被塘臨谷,聲音相聞,喙尾離屬, 翱翔群熙,交鵛接翼,闒而未至,徐飛翋。往來霞水, 離散而沒合,疾疾紛紛,若塵埃之間白雲也。予之幽 冥,究之乎無端。於是晚春早夏,邯鄲襄國易陽之容, 麗人及其《燕飾子》,相予雜遝而往款焉。車馬接軫相 屬,方輸錯轂接夫何驂,披御跡蹶,自奮增絕,怵惕,騰 躍水意而未發,因更陰逐,心相秩奔,隧林臨河,怒氣 未竭,羽蓋繇起,被以紅沫,濛濛若雨委雪,高冠扁焉, 長劍閑焉,左挾彈焉,右執鞭焉。日移樂襄遊觀西園 之芝。芝成宮闕,枝葉榮茂,選擇純熟,挈取含苴,復取 其次,顧賜從者。於是從容安步,𩰚雞走兔,俛仰釣射, 煎熬炮炙,極樂到暮。若乃夫郊采桑之婦人兮,褂裼 錯紆,連方路,摩地長。便娟數顧芳,溫往來接,神連 未結,己諾不分,縹併進,靖儐笑連,便不可忍視也。於 是婦人先稱曰:「春陽生兮萋萋,不才子兮心哀,見嘉 客兮不能歸。桑萎蠶饑,中人望奈何?」

《蕩陰令張君碑》
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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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諱遷,字公方,陳留己吾人也。君之先出自有周。周 宣王中興,有張仲,以孝友為行,披覽《詩》雅,煥知其祖。 高帝龍興,有張良,善用蕭何在帷幙之內,決勝千里 之外,析珪於留、文、景之間,有張釋之建忠弼之謨。帝 遊上林,問禽獸所有,苑令不對。更問嗇夫,嗇夫事對。 於是進嗇夫為令,令退為嗇夫,釋之議為不可。苑令 「有公卿之才,嗇夫喋喋,小吏非社稷之重。」上從言。孝 武時,張騫廣通風俗,開闢畿㝢,南苞八蠻,西羈六羌, 北征沙漠,東勒海濱,荒遠既賓,各貢所有。張良輔漢, 世載其德,爰暨於君,蓋其繵縺,纘戎鴻緒,牧守相係, 不殞高問,孝弟於家,忠謇於朝,治京氏《易》,聰麗權略, 藝於從畋,少為郡吏,隱練職位,常在股肱,數為從事, 聲無細聞。徵拜侍中,除穀城長。蟄月之務,不閉四門; 臘正之際,休囚歸賀。八月莫民,不煩於卿,隨就虛落, 存恤高年,路無拾遺。黎種宿野,黃巾初起,燒平城市, 斯縣獨全。予賤孔蔑,為道區別。尚書五教,君崇其寬。 《詩》云愷弟,君隆其恩;東里潤色,君垂其仁。邵伯分陝, 君懿甘棠。晉陽珮綬,西門帶弦。君之體素,能雙其勛, 流化斯基,遷蕩陰令,吏民頡頏,隨送如雲。周公東征, 西人怨思,奚斯讚魯,考父頌殷,前哲遺芳。有功不書, 後無述焉。於是刻石整表,銘勒萬載,三代以來,雖遠 猶近。《詩》云:「舊國其命維新。」於穆我君,既敦既純。雪白 之性,孝友之仁。紀行來本,蘭生有芬。克岐有兆,綏御 有勛。利器不覿,魚不出淵。國之良幹,垂愛在民。蔽芾 棠樹,溫溫恭人。乾道不謬,唯淑是親,既多受祉,永享南山,千祿無疆,子子孫孫。惟中平三年,歲在攝提,三 月震節,紀日上旬,揚氣厥㭊,感思舊君。故吏韋萌等 僉然同聲,賃師孫興,刊石立表,以示後昆,共享天祚, 億載萬年。

《學梁王兔園賦》
梁·江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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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重古輕今者。僕曰:「何為其然哉?」無知音則已矣。聊 為古賦,以奮枚叟之製焉。碧山倚巘崎兮象海水碣 石,朝日晨霞兮赩紅璧,仰望泬寥兮數千尺。《嵺》。 淚淈成岫。呀而窟竇哮碻。確,「紫蕪丹駮,苔點 綺縟,若斷若續,如此者百有十處。奔水激集,瀴溟絜 渠,潏湟吐吸,跳波走浪」,濺沫而相及。漾長驚,澆灌 遠注,無時息焉。青樹玉葉,彌望成林。亦有輪囷磥硊, 一枝百頃,萬葉共陰,縹草丹蘅,江蘺蔓荊,酷郁交布, 原滿隰平。於是金塘湎演,綠竹被坂,繚繞青翠,近而 復遠。白沙如積雪者焉,碧石如圓玦者焉,水鳥《鴐鵝》, 《鳿鶵》鴈上飛衡陽,下宿沅漢,十十而五五,忽合而 忽散。乃有綺雲之館,赬霞之臺,其樂足以棄國釋位, 遺死忘歸也。若夫墨翟、商瞿之倫,學兼師術,才參道 真,方駕連𨋎於沼之濱,乃射宿餌魴前繳,鷫鷞青黏 黃粱,矐鱉胾羹,《臑㹠》柘漿,窮嬉極娛,雲翱兮煙翔。左 覽蒼梧,右睨鄧林,崩石梧岸,崱屴藏陰,逮至山頂,丹 壁四平,靈木夾道,神草列生,俯瞰太一,下視流星,既 投冠而棄劎,亦抗魄而盪靈,於是大夫之徒,稱詩而 歸,春陽始映,朱華未希,卒逢邯鄲之女,蕙色玉質,命 知其麗,攢連映日,綺裳下見,錦衣上出,雖復守禮,令 人意失。遂謠曰:「碧玉作碗銀為盤,一刻一鏤化雙鸞。」 乃報歌曰:「美人不見紫錦衾,黃泉應至何所禁。」妃因 別曰:「見上客兮心歷亂,送短詩兮懷長嘆。中人望兮 蠶既饑,躞蹀暮兮思夜半。」

《虞城令李公去思頌》并序
唐·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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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立國,君人聚散,六合,咸土以百里,雷其威聲,革 其俗而風之,漁其人而涵之,其猶眾鮮洋洋,樂化在 水。波而動之則憂,《赬尾》之刺作焉;徐而清之則安,《頒 首》之頌興焉。苟非大賢,孰可育物?而能光昭絃歌,卓 立振古,則有虞城宰李公焉。公名錫,字元勳,隴西成 紀人也。高祖楷,隋上大將軍綿益原三州刺史,封汝 「陽公。曾祖騰雲,皇朝廣、茂二州都督,廣武伯祖立節, 起家韓王府記室參軍,襲廣武伯。父浦,郢海、淄唐、陳 五州刺史,魯郡都督、廣平太守,襲廣武伯:皆納忠王 廷,名鏤鐘鼎,侯伯繼跡,故可略而言焉。」公即廣武伯 之元子也。年十九,拜北海壽光尉。心不屑細務,口不 言人非,群吏罕測,望風敬憚。秩滿,轉右武衛倉曹參 軍,任趙郡昭應縣令,奉詔修建。初啟運二陵,總徙五 郡,支用三萬貫,舉築《雷野》,不鞭一人,功成餘八千貫, 其幹能之聲,大振乎齊趙矣。時名卿巡按陵,有黃赤 氣上衝太微,散為慶雲數十處,葢精勤動天地也如 此。因粉圖奏名,編入國史。天寶四載,拜虞城令。而天 章寵榮,俾金玉王度,「炯若七曜,昭回唐隅。」於戲!敬之 哉《宸箴》!臨顧作訓,以理其俗。魯而木,舒而徐,急則狼 戾,緩則鳥散。公酌以釣道,和之琴心。於是安四人,敷 五教,處必糲食,行惟單車。觀其約而吏檢,仰其敬而 俗讓。激直士之素節,揚廉夫之清波。三月政行,鄰境 取則。因行春見,枯骸於路,惻然疚懷,出俸而葬。由是 百里掩骨,四封歸仁。有《居喪行》號巿城者,習以成俗。 公勖之親鄰,厄以凶事,而鰥寡惸獨,眾所賴焉。可謂 變其頹風,永錫爾類。先時邑中有聚黨橫猾者,實惟 二耿之族,幾百家焉。公訓為純人,易其里曰「大中之 里。」北境黎丘之古,鬼惑醉父,以刃其子,自公到後,蔑 聞為災。官宅舊井,水清而味苦,公下車嘗之,莞爾而 笑曰:「既苦且清,足符吾志。」遂汲用不改。後變為甘泉。 蠡丘館東有三柳焉,公往來憩之,飲水則去,行路勿 翦,比於甘棠。鄉人因樹而書頌四十有六篇。惟公志 氣塞乎天地,德音發乎聲容,縞乎若寒崖之霜,湛乎 若清川之月,癉惡彰善,速若箭飛。尤能筆工新文,口 吐雅論,天下美士多從之遊,非汝陽三公二伯之積 德,則何以生此?邑之耆老劉楚環等乃相謂曰:「我李 公以神明之化,大賴於虞人,虞人陶然,歌詠其德。官 則敬,去則思,山川鬼神猶懷之,況於人乎!」乃資群僚, 興《去思之頌》。縣丞王彥暹、員外丞魏陟、主簿李詵、縣 尉李向、趙濟、盧榮等,同德比義,好謀而成,相與採其 瓌蹤茂行,「俾刻石篆美,庶清風令名,奮乎百世之上。」 其詞曰:「激揚之水兮,白石有鑿。李公之來兮,雪虞人 之惡。厥德孔昭,折獄既清。五教大行,殷雲雷之聲。既 父其父,既子其子。春之以風,化成草靡。乃影我岡,乃 雨我田。陽無驕僭,四載有年。人戴公之賢,猶百里之 天。棄今往矣,茫如墜川。哀喪惠博,掩骼深仁。苦」井變 甘,凶人易心。三柳勿翦,來惠清音。

《謝金吾將軍表》
張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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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峨嵋之碧峰,豫遊西蜀;追騄駬於元圃,保壽南山。 「逆賊祿山,殺戮黎獻,糅沔闕廷。臣被圍四十七日,凡

一千八百餘戰。主辱臣死,當臣效命之時;惡稔罪盈
考證
是賊滅亡之日。」

《宋州八關齋會報德記》
顏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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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德之所感,淪骨髓而非深;誠之所至,去神明而何 遠?有唐大曆壬子歲,宋州八關齋會者此,都人士眾、 文武將吏、朝散大夫、使持節宋州諸軍事、行宋州刺 史、兼侍御史、本州團練守捉使、賜紫金魚袋徐向等, 奉為河南節度觀察使、開府儀同三司、太子太師、左 右僕射、知省事、兼御史大夫、汴州刺史、上柱國、信都」 郡王田公頃疾良己之所建也。公名神功,冀州南宮 人。稟元和之粹靈,應期運以傑出,含弘厚下,正直率 先,起孝而德感生人,竭忠而精貫白日,和眾必資於 寬簡,安人務在於撫柔。況乎武藝絕倫,英謀沉祕,所 向而前無強敵,日新而學有緝熙,故能奠天子之邦, 鬱蒼生之望有日矣。安史構逆,公以「平盧節將佐今 右僕射李公忠臣,收滄德,攻相州,拒杏園,守陳留許 叔冀降而陷焉。思明懼忠臣圖己,令公佐南德信隨 劉從諫收江淮,至宋州,欲襲李詵,公斬德信,走從諫, 遂并其眾而報焉。」肅宗大悅,拜公鴻臚卿。再襲敬缸 於鄆州,加中丞。討劉展於潤州,斬平之,遷徐州刺史。 明年,拜淄青節度使。屬侯希逸自平盧至,公以州讓 之。時宋州剌史李岑為賊所圍,副元帥李光弼請公 討平之。拜御史大夫,加開府兗鄆節度使。破法子營, 又討敬缸,缸歸順焉。史朝儀聞之,奔下博,投范陽,自 縊死。廣德元年,授戶部尚書,封都郡王。上幸陝,公首 末扈從,都知六軍兵馬,每食宿,公皆躬自省視。上感 焉,方委以政事,公涕泣固辭而止。二年拜汴宋節度, 遷兵部。大曆二年加公右僕射,封母清河張氏為趙 國太夫人,妻信安郡王褘女為涼國夫人。慈和勤儉, 睦於親黨。公性純孝,居常不離左右,閱讀書史。或時 疾病,公輒累月不茹葷,家中禮懺不絕,仍造崇夏、弘 聖二寺,以祈福祐。五年兼左僕射知省事,加太子太 師。公德厚量深,勞謙重慎,功既高而心益下,位彌大 而禮益恭,故遠無不懷,邇無不肅。今夏四月,忽嬰熱 疾,沉頓累旬。積善降祥,勿藥遄喜,鷹犬之玩,悉皆棄 捨。群帥感焉,無復弋獵,四履之內,感懷歡忻,雎陽之 人,踊躍尢甚。乃咨於州將曰:「昔我公之陷賊也,至敝 邑而首誅德信;李岑之見圍也,破其黨而克保城池, 是即我公大造於敝邑也。微我公之救恤,則皆死于 鋒鏑,入于煎熬矣。尚何能保完家室,嬉戲鄉井者乎? 不資齋明,何以報德?」徐君悅而從之。來歲五月八日, 首以俸錢三十萬,設八關大會,飯千僧於開元伽藍。 將佐爭承,惟恐居後。已而州縣官吏長史苗藏實等, 設一千五「百人為一會,鎮遏團練官副使孫琳等設 五百人為一會,耆老百姓張烈等設五千人為一會, 法筵等供,仄塞于郊坰;贊唄香花,喧填于晝夜。其餘 鄉村聚落,來往舟車,聞風而靡督,自勤聳,惠而怵先, 胥懋者,又不可勝數矣。非夫美政淳深,德風汪濊,則 何以感人若此其至者乎?真卿等叨接好仁,飽」承餘 烈,睹茲美盛,益靦求蒙。若不垂諸將來,則記事者奚 述。

《微子廟碑》
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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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高宗既沒,殷始錯命,政有《斁倫》敗紀,事有梗神 虐天,迄於獨夫,積慝乃稔。武庚不化,茅土再血,《元鳥》 之祀,宜其忽諸。噫湯之德不衰,故微子復興於宋矣。 微子名啟,實帝乙元子。帝乙懵賢之故,而神器不集 於君。君肅恭神人,恪慎克孝,才兼八元之偉,德首《三 仁》之列。始在擇嗣,箕子贊焉;尹茲東夏,周公嘉焉。歿 而不朽,仲尼稱焉。睹其進思盡忠,則忤主以竭諫;退 將保祀,則全身以逃難。去就生死之塗,沈吟出處之 域,有以見聖達之情也。若乃受為不道,暴殄天物,剖 諫輔之心,解忠良之骨,億兆墜於塗炭,宗祧困於臲 卼。而君崎嶇險阻,避跡藏時,免身龍戰之郊,解縛鷹 揚之帥,卒能修復舊物,統承先祀,七「百餘年,歆我神 祗」,非明德至仁,其孰能與於此?於戲!國之興亡,不獨 天命。向使帝乙捨受而立啟,前箕子而後少師,則文 王未可專征於諸侯,武王未可誓師於牧野。雖周公 之聖,不過子產之相矣;太公之賢,不過穰苴之法矣。 是太王立季歷而昌,帝乙捨微子而亡,成敗繫人,不 其昭彰乎?皇帝二十有一載,予作吏於宋,思其先聖 遺事,求於古老輿人,則得君之祠廟存焉。盛衰紛綸, 年祀超忽,喬木老矣,靈儀儼然。檀欒茨墍者月繼,蘋 蘩牲幣者日接。何百代之後而仁風獨揚乎?留連廟 庭,乃作頌曰:「天革元命,皇符在木。元天降災,上慘下 黷。人怨神怒,川崩鬼哭。赫赫周邦,如臨深谷。逿矣微 子,逢」時顛沛。居亡念存,處否求泰。諫以明節,仁而遠 害。《作誥》父師,全身而退。龍戰於野,鳥焚其巢。桓桓周 王,奄有商郊。面縛就執,牽羊投庖。祀商修器,啟宋分 茅。嗟爾宋人,來蘇是仰。穆如雨潤,靄若春養。以戴以 翼,是宗是長。茫茫舊封,千載餘響。我來斯廟,永挹遺 芬。荒階蔓草,古木垂雲。惆悵懷賢,徘徊日曛。鐫石紀 德,用流斯文

《還京次雎陽祭張巡許遠文》
高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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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乾元元年五月日,太子詹事御史中丞高適,謹以 清酌之奠,敬祭於故御史中丞張、許二公之靈。中丞 體質貞正,才掩群豪。《詩書》自負,州縣徒勞。惆悵雄筆, 辛勤寶刀。時平位下,世亂節高。賊臣通逆,國步驚搔。 兩河震恐,千里嗷嗷。投袂洒泣,據鞍鬱陶。全譙入宋, 牧梓捍曹。心繫魏闕,至清武牢。帝曰「嗟爾!龍光豹韜」, 憲臺戎幕,持斧擁旄。嗚呼!予亦忝竊,統茲介胄。俄奉 短書,至夔狂寇。裹因訓卒,達曙通晝。軍乃促程,書亦 封奏。遂發驕勇,俾驅鳥獸。將無還心,兵亦死𩰚。賊黨 頻蹙,我師旋漏。十城相望,百里不捄。紜紜嘯聚,兵鋒 亦湊。積薪為梁,決岸成竇。嗚呼!當此虎敵,豈無強鄰, 常時肝膽,今日越秦。堅守半歲,絕糧,數旬。柹椽秣馬, 煮紙均人。病不服拯,沒無全身。煎熬甲冑,啄嚙膠筋。 慷慨艱險,淒涼苦辛。嗚呼!我辭淮楚,將赴伊洛。途出 茲邦,悲纏舊郭。邑里灰燼,城池墟落。何九拒之崢嶸, 皆二賢之制作。聲蓋天壤,氣橫遼廓。讓死爭先,臨危 靡卻。嗚呼!天亦難論,萬夫開壁,一旅纔存。衰羸既竭, 力弱相吞。陷穽織路,梯衡棧門。土濠水合,木柵雲屯。 居即其敝,突無其奔。煙雲劎戟,逼側紛昏。與求生而 害義,寧抗節以埋魂。嗚呼!悖逆殲潰,干戈將止。海岳 澄清,朝廷郅理。封功列爵,懷黃拖紫。傷哉二賢,不預 於此。嗚呼!孀婦,伶俜愛子。追贈方榮,賞延茲始。寂寂 梁苑,悠悠雎水。黃蒿連接,白骨填委。思壯志於冥寞, 問遺形於《荊杞》。列祭空城,一悲永矣。

《伊尹五就桀贊》并序
柳宗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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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尹五就桀。或疑曰:「湯之仁,聞且見矣;桀之不仁,聞 且見矣。夫胡去就之亟也?」柳子曰:「惡!是吾所以見伊 尹之大者也。彼伊尹,聖人也。聖人出於天下,不夏、商 其心,心乎生民而已。」曰:「孰能由吾言?由吾言者為堯、 舜,而吾生人堯、舜人矣。」退而思曰:「湯誠仁,其功遲;桀 誠不仁,朝吾從而暮及於天下可也。」於是就桀。桀果 不可得,反而從湯。既而又思曰:「尚可十一乎?使斯人 早被其澤也。」又往就桀。桀不可,而又從湯,以至於百 一、千一、萬一,卒不可,乃相湯伐桀。俾湯為堯舜,而人 為堯舜之人,是吾所以見伊尹之大者也。仁至於湯 矣,四去之;不仁至於桀矣,五就之。大人之欲速其功 如此。不然,湯、桀之辨,一恆人盡之矣,又奚以憧憧聖 人之足觀乎?吾觀聖人之急生人,莫若伊尹,伊尹之 大,莫若於五就。桀作《伊尹》五就桀贊聖有伊尹,思德 於民,往歸湯之仁,曰:「仁則仁矣,非久不親。」退思其速 之道,宜夏是因,就焉不可,復返亳殷。猶不忍其遲,亟 往以觀。庶狂作聖,一日勝殘,至千萬冀一,卒無其端。 五就不疲,其心乃安。遂升自陑,黜桀尊湯,遺民以完。 大人無形,與道為偶。道之為大,為人父母。大矣伊尹, 為聖之首,既得其仁,猶病其久。恆人所疑,我之所大。 嗚呼遠哉,志以為誨。

《揚州大都督南府君雎陽廟碑》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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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病讓夷義之先,圖國忘死貞之大。利合而動,乃市 賈之相求;恩加而感,則報施之常道。雎陽所以不階 王命,橫絕凶威,超千祀而挺生,奮百代而特立者也。 時惟南公,天與拳勇,神資機智,藝窮百中,豪出千人。 不遇興詞,鬱龍眉之都尉;數奇見惜,挫猨臂之將軍。 天寶末,寇劇憑陵,隳突河華,天旋虧斗極之位,地圯 積狐狸之穴。親賢在庭,子駿陳謨以佐命;元老用武, 夷甫委師而勸進。惟公與南陽張公巡、高陽許公遠, 義氣懸合,訏謀大同,誓鳩武旅,以遏橫潰,裂裳而千 里來應,左袒而一呼皆至。柱厲不知而死難,《狼瞫》見 黜而奔師,忠謀朗然,萬夫齊力。公以推讓且專,奮擊 為馬軍兵馬,使出戰則群校同強,入守而百雉齊固。 初據雍丘,謂非要害。將保江淮之臣,庶通南北之奏。 復拔我義類,扼於雎陽,前後捕斬要遮,凶氣連沮。漢 兵已絕,守疏勒而彌堅;寇騎雖強,頓盱眙而不進。賊 徒乃棄疾于我,悉眾合圍,技雖窮于九攻,志益專于 三板。偪陽懸布之勁,汧城鑿穴之奇,息意牽羊,羞鄭 師之大臨,甘心易子。鄙宋城之病告。諸侯環顧而莫 救,國命阻絕而無歸。以有盡之疲人,敵無已之強寇。 公乃躍馬潰圍,馳出萬眾,抵賀蘭進明乞師。進明乃 張樂侑食,以好聘待之。公曰:「敝邑父子相食,而君辱 以燕禮,獨何心與?」乃自噬其指曰:「噉此足矣。」遂痛哭 而返,即死孤城。首碎秦庭,終懵《無衣》之賦;身離楚野, 徒傷《帶劍》之辭。至德二年十月,城陷遇害。無傅燮之 嘆息,有周苛之慷慨。聞義能徙,果其初心;烈士抗辭, 痛臧洪之同日。直臣致憤,惜蔡恭于累旬。朝廷加贈 特進揚州都督,定公為第一等,與張氏、許氏並立廟 雎陽,歲時致祭。男在襁褓,皆受顯秩,賜之田土。葬刻 鮑信之形,陵圖龐德之狀。納官其子,見勾「踐之心;羽 林字孤,知孝武之志。舉明關於周典,徵印綬於漢儀。 王猷以光,寵錫斯備。」於戲!雎陽之事,不惟以能死為 勇,善守為功,所以出奇以挫敵立以怒寇,俾其專

力於東南,而去備於西北。力專則堅城必陷,備去則
考證
天討可行。是故即城陷之辰,為克敵之日。世徒知力

保於江淮,而不知功靖乎逆醜,論者或未之思與。公 諱霽雲,字某,范陽人。有子曰承嗣,七歲為婺州別駕, 乃賜緋魚袋,歷施、涪二州,服忠思孝,無替負荷。懼祠 宇久遠,德音不形,願斲堅石,假詞紀美。惟公信以許 其友,剛以固其志,仁以殘其肌,勇以振其氣,忠以挫 其敵,烈以死其事。出乎內者合于貞,形乎外者貫于 義,是其所以奮百代而超千祀者矣。其志不亦宜乎! 廟貌斯存,碑表攸託。洛陽城下,思鄉之夢儻來;麒麟 閣中,即圖之辭可繼。銘曰:貞以圖國,義惟急病,臨難 忘身,見危致命。漢寵「死事,周崇死政。烈烈南公,忠出 其性。」控扼地利,奮揚其柄。東護吳楚,西憐周鄭。婪婪 群凶,害氣彌盛。長蛇封豕,踊躍不定。屹彼雎陽,制其 要領。橫潰不流,積風斯勁。梯衝外侮,缶穴中偵。鈐馬 非艱,析骸猶競。浩浩烈士,不聞濟師,兵食殲焉,守逾 三時。公奮其勇,單車載馳。投軀無告,噬指而歸。力窮 就執,猶抗其辭。圭璧可碎,堅貞不虧。寇力東盡,凶威 西恧。孤城既拔,渠魁受戮。雷霆之誅,由我而速。巢穴 之固,由我而覆。江漢湖淮,群生咸育。倬焉勳烈,孰與 齊躅。天子震悼,陟是元功。旌褒有加,命秩思崇。位尊 九牧,禮視三公。建茲祠宇,式是形容。牲牢伊碩,黍稷 伊豐。虔虔孝嗣,望慕無窮。刊碑河滸,萬古英風。

《張中丞傳後序》
韓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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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愈與吳郡張籍閱家中舊書, 得李翰所為《張巡傳》。翰以文章自名,為此傳,頗詳密, 然尚恨有闕者,不為許遠立傳,又不載雷萬春事首 尾。遠雖材,若不及巡者,開門納巡,位本在巡上,授之 柄而處其下,無所疑忌,竟與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 而遠與巡死,先後異耳。兩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 二父志,以為巡死而遠就擄,疑畏死而辭服于賊。遠 誠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愛之肉,以與賊抗 而不降乎?當其圍守時,外無蚍蜉蟻子之援,所欲忠 者國與主耳。而賊語以「國亡主滅。」遠見救援不至,而 賊來益眾,必以其言為信,外無待而猶死守,人相食 且盡,雖愚人亦能數日而知死處矣。遠之不畏死亦 明矣。烏有城壞,其徒俱死,獨蒙愧恥求活,雖至愚者 不忍為。嗚呼!而謂遠之賢而為之耶?說者又謂遠與 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遠所分始,以此詬遠,又與兒 童之見無異。人之將死,其臟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 繩而絕之,其絕必有處。觀者見其然,從而尢之,其亦 不達於理矣。小人之好議論,不樂成人之美如是哉? 如巡、遠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猶不得免其他,則又何 說?當二公之初守也,寧能知人之卒不救,棄城而逆 遁?苟此不能守,雖避之他處何益?及其無救而且窮 也,將其創殘餓羸之餘,雖欲去,必不達。二公之賢,其 講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盡之卒,戰百萬 日滋之師,蔽遮江淮,沮遏其勢,天下之不亡,其誰之 功也?當是時,棄城而圖存者不可一二數,擅強兵,坐 而觀者相環也。」不追議此而責二公以死守,亦見其 自比于逆亂,設淫辭而助之攻也。愈嘗從事於汴、徐 二府,屢道于兩府間,親祭于其所謂「雙廟」者。其老人 往往說巡、遠時事。云南霽雲之乞救于賀蘭也,賀蘭 嫉巡、遠之聲威功績出己上,不肯出師救。愛霽雲之 勇且壯,不聽其語,強留之。具食與樂,延霽雲坐。霽雲 慷慨語曰:「雲來時,雎陽之人不粒食月餘矣。雲雖欲 獨食,義不忍;雖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斷一指,血 淋漓,以示賀蘭。一座大驚,皆感激為雲泣下。雲知賀 蘭終無為雲出師意,即馳去。將出城,抽矢射佛寺浮 圖,矢著其上甎半箭曰:「吾歸破賊,必滅賀蘭。此矢所 以志也。」愈貞元中,過泗州,船上人猶指以相語。城陷, 賊以刃脅降巡,巡不屈,即牽去,將斬之,又降,霽雲未 應,巡呼曰:「南八,男兒死耳,不可為不義屈。」雲笑曰:「欲 將有為也。公有言,雲敢不死。」即不屈。張籍曰:「有于嵩 者,少依於」巡,及巡起事,嵩尚在圍中。籍大曆中於和 州烏江縣見嵩,嵩時年六十餘矣,以巡初嘗得臨渙 縣尉,好學無所不讀,籍時尚小,粗問巡遠事不能細 也,云:巡長七尺餘,鬚髯若神,嘗見嵩讀《漢書》,謂嵩曰: 「何為久讀此?」曰:「未熟也。」巡曰:「吾於書讀不過三遍,終 身不忘也。」因誦嵩所讀書,盡卷不錯一字。嵩驚,以為 巡偶熟此卷,因亂抽他帙以試,無不盡然。嵩又取架 上他書,試以問巡,巡應口誦無疑。嵩從巡久,亦不見 常讀書也。為文章,操紙筆立書,未嘗起草。初守雎陽 時,士卒僅萬人,城中居人戶亦且數萬。巡因一見問 姓名,其後無不識者。巡怒,鬚髯輒張。及城陷,賊縛巡 等數十人坐,且將戮巡。起旋,其眾見巡起,或起或泣。 巡曰:「汝勿怖,死命也。」眾泣,不能仰視。巡就戮時,顏色 不亂,陽陽如平常。遠寬厚長者,貌如其心,與巡同年 生,月日後于巡,呼巡為兄。死時年四十九。嵩,貞元中 死於亳宋間。或傳嵩有田在亳宋間,武人奪而有之, 嵩將詣州訟理,為所殺。嵩無子,張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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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御史中丞張巡傳表》
李翰
===臣聞聖主褒死難之士,育死事之孤,或親推轜車,或

追建封邑,厚死有以慰生,撫存有以答祠。然後君臣 之義,貫以生死;激勸之道,著於存亡。君所以不遺乎 臣,臣所以不背其君,君恩臣節,於是乎立。伏見故御 史中丞贈揚州大都督張巡,生於昌時,少習儒訓。屬 阿斝搆亂,凶虐滔天,挺身下位,忠勇奮發。率烏合之 「眾,當漁陽之鋒。」賊時竊據洛陽,控引幽朔,驅其猛銳, 吞噬河南。巡前守雍丘,潰其心腹。及魯昱以十萬之 師,棄甲于宛、葉,哥舒以天下之眾,敗績於潼關。兩宮 出居,萬國波蕩。賊遂僭盜神器,鴟峙兩京,南臨漢江, 西逼岐、雍。群帥遷延而不進,列郡望風而出奔,而巡 獨守孤城,不為之卻。賊乃繞出巡後,「議圖江、淮。巡退 軍雎陽,扼其咽頷,前後相守。自春徂冬,大戰數十,小 戰數百,以少擊眾,以弱制強,出奇無窮,制勝如神,殺 其凶醜,凡十一萬。賊所以不敢越雎陽而取江淮,江、 淮所以保全者,巡之力也。城孤糧盡,外救不至,猶奮 羸起病,摧鋒陷堅,俾三軍之士,噉膚而食,知死不叛。」 及城陷見執,終無撓詞,顧叱凶徒,精貫白日,雖古之 忠烈,何以加焉?伏以光天文武大聖孝皇帝陛下聰 明文思,睿哲神武,提一旅之眾,復配天之業,賞功褒 節,大賚群臣,遂贈揚州,官及其子,此誠陛下「發德音 之美也。而議者或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臣竊痛 之。令特詳其本末,以辯巡過,以塞眾口,惟聖聰鑒焉。 臣聞『人稟教以立身,刑原情而定罪,故事有虧教,則 人道不列;刑有非罪,則王法不加』。」忠者臣之教,恕者 法之情。令巡握節而死,非虧教也;析骸而爨,非本情 也。《春秋》之義,以功覆過,咎繇之典,容過宥刑;《大易》之 戒,遏惡揚善;為國之體,錄用棄瑕。今眾議巡罪,是廢 君臣之教,絀忠義之節,不以功掩過,不以「刑恕情,善 遏惡揚,錄瑕棄用,非所以獎人倫,明勸戒也。且其時 大臣將相從逆,比肩而巡,朝廷不登坐,宴不與,不階 一伍之眾,不假一節之權,感肅義旅,奮身死節,此巡 之忠大矣。」賊勢憑陵,連兵百萬,巡以數千之眾,橫而 制之,若無巡則無雎陽,無雎陽則無江、淮。賊若因江、 淮之資,兵彌廣,財彌積,根「結盤據,西向以拒王師,雖 終於殲夷,而曠日持久。國家以六師震其西,巡以堅 壘扼其東,故陝、鄢一戰而凶逆遁走,王師因之而勢 勝,聲勢纔接而城開。」此天意使巡保江淮以待陛下 之師,師至而巡死也,巡之功大矣。古者列國諸侯或 相侵伐,猶有分災救患之義,況諸將同受國恩,奉辭 伐罪乎?巡所以固守者,非惟懷獨克之志,亦以恃諸 軍之救,救不至而食盡,食既盡而食人,乖其本圖,非 其素志,則巡之情可求矣。設使巡守城之初,已有食 人之計,損數百之眾以全天下,臣猶曰「功過相掩」,況 非其素志乎?在《周典》之三,宥其一曰「宥過失。」故語巡 之忠,則可以敦世教;議巡之功,則可以繫中興;「原巡 之情,則可以宥過失。」昔夫子作《春秋》,明褒貶;齊桓將 封禪,略而不書;晉文公召王河陽,書而諱之。蓋以匡 戴之功大可以掩僭禪之過也。今巡蒼黃之罪,輕于 僭禪;興復之功,重于匡戴。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聖人 之訓,昭然可徵。臣故謂巡者足可以為訓矣。臣又聞 罰不及嗣,賞延于世,此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今巡子 亞夫,雖受一官,不免饑寒之患。江淮既巡所保,戶口 充完,臣謂宜封以百戶,俾食其子。臣又聞強死為厲, 游魂為變,有所歸往不為災。巡既身首支離,將士等 骸骨不掩,臣謂宜於雎陽城北擇一高原,招魂葬送。 巡并將士,大作一墓而葬。使九原之魂,猶思效命,三 軍之眾,有以輕生,既感幽明,且無冤厲,亦國家忘過 旌善,垂誡百世之義也。」臣少與巡游,巡之平生,臣所 悉知。今巡死大難,不睹休明,惟期令名,是其榮祿。若 不時紀錄,日月寖悠,或掩而不傳,或傳而不實,而巡 生死不遇,誠可悲焉。臣敢採所聞,得其親睹,撰《傳》一 卷,昧死獻上。伏惟陛下大明在上,廣運臨下,仁遐之 德,洽於艱難,有善必紀,無微不錄。倘以臣所撰,編列 史官,雖退死丘壑,骨而不朽。臣翰誠惶誠恐,稽首頓 首。

《宋州寧陵縣記》
杜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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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中初年,李希烈自蔡陷汴,驅兵東下,將收江淮。寧 陵守將劉昌以兵三千拒之。希烈眾且十倍,攻之。三 月,韓晉公以三千強弩,涉水夜入寧陵,弩矢至希烈 帳前,希烈曰:「復益吳弩,寧陵不可取也。」解圍歸汴。後 數月,希烈驍將翟輝以銳兵大敗於淮陽城下,希烈 且蹙,棄汴歸蔡。後司徒劉公元佐見昌,問曰:「爾以孤 城,用一當十,凡百日間,何以能守?」昌泣曰:「以貞心能 守之耳。」昌令守陴者曰:「內顧者斬。昌孤甥張俊守西 隅,未嘗內顧,捽下斬之,軍士有死志,故能堅守。」伏地 流涕。劉公亦泣,撫昌背曰:「國家必以富貴報爾。」天寶 末,淮陽太守薛愿、雎陽太守許遠、真源縣令張巡等, 共守二城,其於窮蹙,事相差埒。雎陽陷賊,淮陽能守, 故巡名著而愿事不傳。昌之守寧陵,近比之於雎陽,

故良臣之名,不如忠臣。《孫武》曰:「善用兵者,無赫赫之
考證
功。」斯是也。大中二年十一月十八日,將仕郎守尚書

司勳員外郎史館修撰杜牧題。

《土風賦》
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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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曰:人含五常,貴於萬彙。剛柔緩急,音聲不同。繫 水土之風氣,則謂之風。其好惡取捨,動靜不恆,隨君 上之情欲。聖唐四三皇而六五帝,一六合而光宅。覽 《職方圖》,山川盡見。歲七月,木鐸徇於路,命州里舉賢 良於我。雎陽,古之大郡也,唯君子能通天下之志也。 其詞曰:「吳季札挺生江國,自南徂北,聽群樂之存亡」, 觀諸夏之臧慝。乃言夫「《大雅》《小雅》,《周南》《召南》。陳俗夸 而奢,其國無主;韓地薄而儉,其人不堪。燕都渤碣,秦 負汧隴,俠客憑陵,世家淫勇。顓頊之居衛也,桑間濮 上,務耽聲色;太公之存齊也,冠帶衣履,惟勤組織。洙 泗之間,既富財力;觜畢之下,彌重獵弋。冀州則紂之 餘烈,易為讎寇;合浦則蠻之獷俗,相」尚。戰𩰚吳南有 豫章之基,燒銅山而煮鹽海;楚東有雲夢之區,鞭火 耕而驅水耨。豈若雎陽,城臨氐房,其地平促,其人溫 良。昔者舜漁雷澤,堯作平陽;天乙都亳,沛公潛梁。故 地多君子,而風有先王。富禮樂,盛文章,魚鹽委積,士 馬精強。亦有顏邑野人,居宋而生孔子;漆園傲吏,隱 周而號蒙莊。韋氏以占星著族,楚宮以揆日居方。宓 子賤聽訟築臺,坐空囹圄;巫馬期勸農作宰,克正封 疆。亦有高辛故郡,下邑軍場。蔡走定陶之國,晉入沙 隨之鄉。與夷出盟於瓦屋,卻缺來會於承筐。聊采綴 而為賦,敘菁華而未央。言其國之始祖微子,封於斯 土,先膺宗周之錫命,招納暴殷之餘戶。宅陶唐火正 之檻,就彭城鐵官之估。於是孟諸為澤,芒山為圃,日 尋干戈,雲列群伍。起臺十仞,作室百堵。按弓甲,飛樓 櫓,橫釣臺,伐金鼓。討曹滅衛,侵鄫掠魯。會盟於鴻口 之亭,繳射於龍遊之浦。及其楚國圍急,澤門役苦,外 則盱目而歌,內則析骸而哺。妖星去國,所移者三;怪 石隕空,視之則五。其後漢分元弟,出食於梁。文帝則 錫茅而建社,景帝則肅桂而稱觴。由是彩艇畫樓,鋪 鴈池以千里;蘭軒竹閣,沉猿巖而四起。徵廐馬於邊 徼,選宮人於街市。千乘出車,百金練士,煌煌煒煒,而 軍容備矣,南面稱霸,而朝天子。若乃秦名碭郡,禹作 豫州,城池競於春色,車騎溢於川流。惠連則詠《南山》 以作賦,長卿則背《西蜀》而來游。入瓜亭而避暑,臨穀 塾而迎秋。弔仙人於蒙邑,祠閼伯於商丘。想華門之 瘈狗,歎梁野之妖牛。並忘歸於此地,充近侍而淹留。 別有忠臣壯士,貞夫孝子,五侯競立,三王俱死。英靈 遞見,商搉未已。雖埋骨於黃塵,俱列名於青史。當今 奄有萬國,承平百年,化被則如春露之沾草,文同則 若夜星之拱天。惟茲都之宏壯,比列土而居先。屬城 有師,何代無賢。伊昔全盛,莫之與競。食客駢闐,諸侯 聘命。旌斾互出,臺殿交映。忽瓜剖而豆分,若煙收而 雨竟。已矣哉!中則傾兮滿則缺,陰靈起兮陽精滅。始 看春樹歇芳菲,已見秋源漲沙雪。自昔雄材與壯氣, 莫不埋恨而吞咽。七十里之城郭仍在,一千年之綺 羅都絕。京兆杜公,久遊關東。臨少昊之秋月,過梁王 之舊宮。食水土,問人風,執官曹而正直,抱身鏡而清 通。識寶者不遺於草澤,懷材者喜遇於良工。但能任 土而作貢,則我梁國之不空。

《微子廟頌》
宋·鮮于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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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公孫之璇源兮,元鳥降而生商。並禹湯之聖賢兮, 實惟桓撥之正。歷媯姒之世數兮,道日躋於我湯。始 伐罪於仇餉兮,嗟怨而傒來。顧寬仁之宜民兮,天俾 式於九圍。諒除殘而代虐兮,猶云德之有慚。賴燕翼 於孫謀兮,治克舉於三宗。老成不怨於不以兮,隱處 不傷於厄窮。世四十有六而下衰兮,豈天命之將隳? 「實遭家之不嗣兮,顧麗色之惟微。念社稷之顛傾兮, 七廟無所憑依。帝眷在於有周兮,抱祭器而焉歸?雖 白馬之見廟兮,聊血食於商丘。偉夫子一言兮,誠有 取於《三仁》。」

《南都賦》
王仲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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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陽先生與渙上公子步於西山之隈,環於竹圃之 左,曰:「美哉邈乎,土地之沃,人物之夥也。」公子喟然嘆 曰:「先生睹斯而已,獨不聞往者之事歟?上自五帝,中 接三代,下訖漢唐,目擊而可知,指陳而可喻,請為先 生言之。」於顯梁國在雎之陽,其地則宋,其分則房夏 豫周,青秦碭漢梁,帶以黍丘之野,包以閼伯之疆,盟 瀦出其右,汳水更其旁,「渙糓濊漼,漻淶逐黃。」八水名縱 橫馳騖,源分泒張。過乎隕石之埜,經乎龍丘之岡。行 乎釣臺之渚,出乎糓城之塘。上接大河,通於銀潢。下 達渦泗,匯於淮湘。漰《嚳灂》淼淼洋洋。「淑,潏 潏湯湯。若乃歷華里,經汋陵,乘襄塢,陟貫城,傍空桐 而過沙隨,階鴻口而升橫亭。伊高辛之帝子,主大火 而修祀,鄙葛伯之仇餉,猗湯征之攸始,嘉微子之啟 封,卒繼承於商氏,訪桐廬之兩門,孰世遠而難記?企 蒙城之故邑,懷漆園之傲吏,登北岡而遠瞰,想橋公 之德懿。銘三鼎而征鉞,曾餘光之未墜,仰子喬」之飆馭,世獨尚其丘墳,臨澮水而徙倚,誦相如之高文,閟 雙廟之靈宇,欽張許之威神,忠義煥乎日月,世彌久 而愈新,英風激于萬代,如相見乎其人。觀山川人物 之舊,纔得其凡而略之,僕固未能詳也。若宮室苑囿 之盛,池沼臺榭之廣,侈靡誇前,光輝絕後,惟梁孝王 有足稱者,僕願繼其說,而先生自覽其切焉。「漢有天 下,至文而昌,九族敦敘,帝室以光,乃命子武,俾侯于 梁。惟梁大國,城四十餘,北限泰山之險,西界高陽之 墟,禦備東南,則九州之奧區焉;廣衍沃壤,則天下之 膏腴焉。」於是舍大梁之故土,卜雎陽之新都,傍漻城 而連屬,起閣道以縈紆,外廣池洫,內經郭郛,陋九筵 與百堵,法上國之規模。發小鼓以始倡,下節杵而和 之。流樂府而度曲,起餘音之獨遺。於是乃作《曜華》之 宮,擬阿房與林光。鬱正殿之𡸖虆,嵬然起乎中央。散 彤彩而澔涆,復煒煒以煌煌。驚虯龍於金楹,乍矯首 以騰驤。軒鸞翥於飛甍,欲乘風而下翔。歷太階之寶 砌,駢璧瑛與玉璫。光陸離而炫目,足幾往而徜徉。旁 有曲室,後連洞房。䆗窱窈窕,仰不見陽。列方疏而散 綺,玉女睨而悠颺。又有宴閒之館,實曰「忘憂。」文章灝 博,卓犖瑰奇者,萃乎其中。貢以文鹿白鶴,參以淥酃 細柳,間以連璋沓璧,綴以清管弱絲。東苑望囿三百 餘里,《鵔鸃》鷦𪈟山鵲野雉,守狗戴勝,鴝鵒翡翠,聲音 相聞,翱翔往來,萬端鱗萃,不可勝紀。其木則檉松楩 柟,楸梧柘橿,欃檀,木蘭栟櫚,豫章華楓,翠槐,古檜朱 楊,雲封霧鎖,臨谷被岡。其果則樝梨梬栗素柰,朱櫻 紫棗,林禽,吳橘楚橙。其草則蕙若蘭𦶜,蘼蕪蓀蘢,杜 衡菥蓂,江蘺芎藭,庭蕉聳綠,階藥翻紅,糅以忘憂合 歡之嘉植,雜以「避暑延壽之芳叢,芬芬馥馥,蒙蒙芃 芃。」其竹則「篔簹籦䈽」,《蓊筠》。疏篁密篠,布隴夾池。 檀欒蓊茸,婀娜陸離。露滋雪映,風靡雲披。於是乎複 道連綿,亙數千步;飛閣層樓,動以百數。一望平臺,與 《離宮》瞟眇,忘其何所。中有百靈,煙嵐奇秀。表以落猿 之巖,環以棲龍之岫。既盤紆以茀鬱,亦映帶其左右。 面百尺之深潭,瀨鳴玉之清溜。升《望秦》之峻嶺,懷故 關而回首。維彼蠡臺,在城之西。「勢千仞而崛起,豈終 日之可躋。攀未半而神悸,意欲下而復迷。驚斗杓之 頫逼,頎霓鬣之下垂。疑真仙之攸館,非人寰之所棲。 屹清泠之對峙,復偃蹇以穹窿。上憑范檻之崢嶸,恍 惚不知其幾重。下瞰清淵之澄澈,金碧倒影乎其中。 旁接鴈池,綠淨漪漣。秋浪漲雨,春波拍天。鶴洲背其 後,鳧渚面其前。」棹女謳而蕩槳,漁人集而叩舷。水禽 則有鷿鷛鳵鶂駕鵝,鷺鷗鳧雛鶴子,鵠侶鴻儔,翱翔 翫載沉載浮,既瀺灂而隨波,暫飛鳴而驚舟。水草 則有蔍苧薠莞,蒹葭蒲蔣,白蘋綠荇,芡實蓮房,雨濯 榦而增綠,風翍華而吐芳。王臨是國,綽有餘閒,思游 東苑,縱獵乎其間。於是乘雕玉之輿,馴夤褭之馬,紛 萬騎之徒,鶩千乘之駕,服《太阿》之雄劎,靡彩虹之珠 旂,鳴和鸞以玲瓏,翳羽蓋以葳蕤。安國奉轡嚴忌,附 輿扈從橫出,並山之隅,左許少右,專諸依岡為「因 川為漁。」奮駭百獸,電激雷驅。搤雄螭。蹴豪豬𨎥。犀犛 轔麇。「轢游,蠵躝駏驉,矢不妄發,應聲而殊,鋋不虛 擲,洞胸穿髃,山殫谷盡,孑然無餘。」於是梁王弭節而 還,容與委蛇,徘徊往來,其樂未衰。相與賓客復游於 鴈鶩之池,登龍檻,飛鳳蓋,釣錦鱗,出文貝,弋白鷴,挂 黃鶴,鶬鴰下,鷫鷞落,薄暮日斜,俛仰極樂。獲獸之多, 弋禽之眾,《子虛》之所遺,西賓之所略也。馳騁少怠。明 日乃燕於平臺,召相如,延鄒枚,綺席列,雕屏開。膾猩 脣,炙豹胎,酌金漿之酬,觴縹玉之醅,吹紫鳳之簫,擊 靈鼉之鼓,聆遼滇之歌,睇巴渝之舞。又有邯鄲曼姬, 燕代麗女,輕袪靚妝,綽約媚嫵,明眸微睨,色授神予。 於是眾賓皆醉,頹然忘歸,浩歌起舞,獻《壽考無疆》之 詩曰:「君王淵穆德日躋,閒暇游宴樂無涯。願千秋兮 萬歲,常與日月爭光輝。」先生曰:「噫!公子何謂茲邪?若 公子所謂重耳而輕目,榮古而陋今,膠以人物之陳 跡,炫以山川之舊經,又烏睹大宋之盛乎!夫大宋之 開基也,肇自商丘,大啟土宇,創洪圖而遺億代,一帝 統而超邃古,萬國被德澤,四裔暢皇武,西盪巴蜀,東 澹海漘,北指幽薊,南曜朱垠,天乙七十里而興王,姬 周三十世而卜宅」,曾何足云。至于祥符之際,累盛而 重熙,增泰山之高,禪梁父之基。神祇安妥,日星光輝, 寶符瑞應,萃乎斯時。于是巡方㝢,幸亳社,動天輅,備 法駕,海夷獻珍,黃雲覆野。就見百年,存問鰥寡,明一 法度,赦宥天下。當是時也,翠華回馭,龍斾載揚,乃睠 茲土,如歸故鄉。觀紫氣於芒山,辨白水於高陽。洒翱 鸞之神翰,掞鴻藻之天章。於是建南京,陪上國,首諸 夏,作民極。對列乎浚郊,相輝乎洛宅。頒慶洞開,歸德 峻峙。若閶闔之特闈,連馺娑與枍栺,偉宮室之光明, 仰觚稜之神麗。儉不至陋,奢不逾侈。旁立原廟,巋㠑 𡸕崇。殿實有三,一祖二宗。顯文謨而承武烈,彌萬祀 而無窮。觀其英豪之域,冠蓋相望,元勳俊老,五姓實 昌。杜正獻趙康靖王文忠蔡敏肅張文定寓雎陽者凡五族蹈《雎陽》之學舍,溢誦聲以洋洋。敬鄭公之碩德,仰文正之餘芳。俯浪宕之 舊渠,迴伊洛之清流。釃江吳之漕粟,浮寶鷁之千舟。 若乃昭仁崇禮,迴鸞祥輝。南都四門名連闤帶闠,列隊通 畿。萬商千賈,鱗集羽歸;星布纖麗,山積瑰奇。來不可 抑,往不可羈。南炎徼而東濊陌,紛大貝與明璣。其軍 旅,則棘門、細柳,連總百營。馭以驍將,厲以犀兵。時以 蒐獮之祭,陣以魚麗之形。扼一都之衝會,耀萬里之 天聲。其原野,則田疇彌望,不可計數。浸以曜漁之源, 被以沃壤之土。舉趾即雲,荷鋤乃雨,芃芃離離,禾麥 稷黍。其亭館內之則有流觸淥波,檜陰四合,照碧妙 峰,武備道接,外之則有朝雨暮雲,暖風殘月,又有玉 燭金縷,光華喜嘶馬落帆,芳草柳枝之列聯。觀光 與「望雲」,指中天之魏闕,其池沼則東西二湖,迢 迢。水澄似鏡,波泛如潮。窺馴鷺於別渚,識海鴈於舊 橋。爾乃金魚分籥,玉鱗剖符。輔弼耆德,侍從鴻儒。鎮 撫東土,保釐此都。視先王之遺民,愛風俗之安舒。乘 剸繁之多「裕,覺坐嘯而有餘。陟高臺而環望,悟神意 之自如。臨綠水而暫止,疑放曠於江湖。」若予之所舉, 僅知其彷彿,十分未得其一隅。吾子徒聞孝王之「遺 風舊跡,不睹大宋之豐功偉烈也;徒詫梁園故墟之 名,不知藝祖興王之實也;徒誇菟園之大,雁沼之廣, 不識原廟之尊,帝宮之美也。曜華故基,鞠為茂草,孰 若都城佳氣,鬱與雲翔?諸侯僭上,游宴無度,孰若天 子巡狩?動靜有常,珍怪之玩,奇木異卉,孰若農夫之 慶,黍稷稻粱。」先生之言未終,公子矍然若驚,惘然若 惺,茫然若有所失者。既而幡然改曰:「鄙哉予乎!嗟予! 舍近而取遠,習迷而遂非,其亦久矣。先生博我以皇 道,宏我以王圻,使數十年所昡曜,釋焉無疑。僕雖不 敏,請終身而誦之。」先生於是作歌以遺焉。其詞曰:「翼 翼神都,皇祖起焉;煌煌魏闕,真人巡焉。有睟其容,三 殿位焉。于斯萬年」,天子明焉。

《杜祁公墓志略井銘》
歐陽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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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太子太師致仕祁國公、贈司徒兼侍中杜公,諱衍, 字世昌,越州上陰人也。其先本於堯之後,歷三代常 為諸侯,後徙其封於杜,而子孫散適他國者,以杜為 氏。自杜赫為秦將軍,後三世御史大夫周,及其子建 平侯延年仍顯於漢,又九世當陽侯預顯於晉,又十 有四世岐國公佑顯於唐,又九世而至於祁公。其為 家有法,其吉凶祭祀,齋戒日時,幣祝從事,一用其家 書。自唐滅,士喪其舊禮,而一切苟簡,獨杜氏守其家 法,不遷於世俗。蓋自春秋諸侯之子孫,歷秦、漢千有 餘載,得不絕其世譜。而唐之盛時,公卿家法存於今 者,惟杜氏。公自曾、高以來,以恭儉孝謹稱鄉里,至公 為人,尤潔廉自剋。其為大臣,事其上,「以不欺為忠,推 於人以行己取信。」故其動靜纖悉,謹而有法,至考其 大節,偉如也。公享年八十,官至尚書左丞。方其六十 有九,歲且盡,即上書告老。明年,以太子少師致仕,累 遷太子太保、太傅、太師,封祁國公于其家。天子祀明 堂,遣使者召公陪祀,將有所問,以疾不至,而歲時存 問不絕。公少舉進士高第,至為相,衣服飲食無所加, 雖妻子亦有常節。家故饒財,諸父分產,公以所得悉 與昆弟之貧者,俸祿所入,分給宗族。賙人急難,至其 歸老,無屋以居,寓於南京驛舍者久之。自少好學,工 書畫,喜為詩,讀書雖老不倦。推獎後進,今世知名士 多出其門。居家見賓客,必問時事,聞有善,喜若己出。 至有所不可,憂見於色,或夜不能寐,如任其責者,君 子以為人之所難,而公自謂不足以名後世,遺戒子 孫無得紀述。嗚呼!豈所謂「任重道遠,而為善惟日不 足」者歟?公以嘉祐二年二月五日卒於家。其子訢以 其年十月十八日葬公於應天府宋城縣之仁孝原。 《銘》曰:「翼翼祁公,率履自躬。一其初終,惟德」之恭。公在 於位,士知貪廉。退老於家,四方之瞻。豈惟士夫?天子 曰咨。爾曲爾直,繩之墨之。正爾方圓,有矩有規。人莫 之踰,公無爾欺。予左予右,惟公是毗。公雖告休,受寵 不已。宮臣國公,即命於第。奕奕明堂,萬邦從祀。豈惟 臣工,為予執法。何以召之,惟公舊德。公不能來,予其 往錫。君子愷悌,民之父母。公雖百齡,人以為少。不俾 黃耇,喪予元老。寵祿之隆,則有止期。惟其不巳,既去 而思。銘昭於遠,萬世之貽。

《石曼卿墓表》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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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卿,諱延年,姓石氏,其上世為幽州人。幽州入於契 丹。其祖自成,始以其族間走南歸。天子嘉其來,將祿 之,不可,乃家於宋州之宋城。父諱補之,官至太常博 士。幽、燕俗勁武,而曼卿少亦以氣自豪,讀書不治章 句,獨慕古人奇節偉行,非常之功,視世俗屑屑無足 動其意者。自顧不合於時,乃一混以酒,然好劇飲大 醉,頹然自放,由是益與時不合。而人之從其遊者,皆 知愛曼卿落落可奇,而不知其才之有以用也。年四 十八,康定二年二月四日,以太子中允、祕閣校理卒 於京師。曼卿少舉進士不中,真宗推恩,三舉進士皆 補奉職,曼卿初不肯就,張文節公素奇之,謂曰:「母老乃擇祿耶?」曼卿矍然起就之。遷殿直,久之,改太常寺 太祝,知濟州金鄉縣,嘆曰:「此亦可以為政也。」縣有治 聲。通判乾寧軍,丁母永安縣君李氏憂。服除,通判永 靜軍,皆有能名。充館閣校勘,累遷大理寺丞、通判海 州,還為校理。莊獻明肅太后臨朝,曼卿上書請還政 天子。其後太后崩,范諷以言見幸,引嘗言太后事者, 遽得顯官,欲引曼卿,曼卿固止之,乃已。自契丹通中 國,德明盡有河南,而臣屬遂務休兵養息,天下宴然, 內外弛武,三十餘年,曼卿上書言十事,不報。已而元 昊反,西方用兵,始思其言。召見,稍用其說,籍河北、河 東、陝西之民,得鄉兵數十萬。曼卿奉使籍兵河東,還 稱旨,賜緋衣銀魚。天子方思盡其才,而且病矣,既而 聞邊將有欲以鄉兵捍賊者,笑曰:「此得吾粗也。夫不 教之兵,勇怯相雜,若怯者兒敵而動,則勇者亦率而 潰矣。今或不暇教,不若募其敢行者,則人人皆勝兵 也。」其視世蔑若不足為,及聽其施設之方,雖精思深 慮,不能過也。狀貌偉然,喜酒自豪,若不可繩以法度。 退而質其平生取舍大節,無一悖於理者。遇人無賢 愚,皆盡忻歡,及可否天下是非善惡,當其意者無幾 人。其為文章勁健,稱其意氣。有子濟滋,天子聞其喪, 官其一子,使祿其家。既卒之三十七日,葬於太清之 先塋。其友歐陽修表於其墓曰:「嗚呼,曼卿!寧自混以 為高,不少屈以合世,可謂自重之士矣。士之所負者 愈大,則其自顧也愈重。自」顧愈重,則其合愈難。然欲 與共大事,立奇功,非得難合自重之士,不可為也。古 之魁雄之人,未始不負高世之志,故寧或毀身污跡, 卒困於無聞;或老且死而幸一遇,猶克少施於世。若 曼卿者,非徒與世難合,而不克所施,亦其不幸不得 至乎中壽。其命也夫,其可哀也夫!

《莊子祠堂記》
蘇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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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蒙人也。嘗為蒙漆園吏,沒千餘歲而蒙未有祀 之者。縣令祕書丞王兢始作祠堂,求文以為記。」謹按 《史記》,《莊子》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闚,然 要本歸于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 意也。作《漁父》《盜蹠》《胠篋》,以詆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 之術。此知《莊子》之粗者。余以為《莊子》蓋助孔子者,要 不可以為法耳。楚公子微服出亡,而門者難之,其僕 操箠而罵曰:「隸也不力」,門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 施者,以僕為不愛公子則不可,以為事公子之法亦 不可。故莊子之言,皆實予而文不予,陽擠而陰助之, 其正言蓋無幾。至於詆訾孔子,未嘗不微見其意。其 論天下道術,自墨翟、禽滑釐、彭蒙、慎到、田駢、關尹、老 聃之徒,以至於其身,皆以為一家,而孔子不與,其尊 之也至矣。然余嘗疑盜蹠、漁父,則若真詆孔子者;至 於讓王、說劎,皆淺陋不入於道。反復觀之,得其寓言 之意。終曰:「陽子居西遊於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 而盱盱,而誰與居?太白若辱,盛德若不足』。陽子居蹴 然變容。其往也,舍者」將迎其家。公執席,妻執巾櫛,舍 者避席,煬者避竈;其返也,舍者與之爭席矣。去其讓 王《說劎》《漁父》《盜蹠》四篇,以合於《列禦寇》之篇。曰:「列禦 寇之齊,中道而反,曰:『吾驚焉。吾食於十漿,而五漿先 餽,然後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莊子之言未終,而昧 者勦之以入其言,余不可以不辨。凡分章名篇,皆出 於世俗。非《莊子》之本意。

《照碧堂記》
晁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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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都而東,順流千里,皆桑麻平野,無山林登覽之勝。 然放舟通津門,不再宿。至於宋,其城廓闤闠,人民之 庶,百貨旁午,以視他州,則浩穰亦都也。而道都來者, 則固已曠然見其為寬閑之土而樂之,豈特人情倦 覿於其所已饜,而欣得於其所未足。將朝廷從事於 塵埃車馬之間,日昃而食,夜分而息,而若有驅之急, 「不得縱而與之偕者。故雖平時意有所樂而不暇思。 及其脫然去之也,亦不必山体遠絕之地,要小休而 蹔適,則人意物境本暇而不遽。蓋向之所樂而不暇 思者,不與之期一朝而自復」,其理固然,此《照碧堂》之 所以為勝也。宋為本朝始基之地,自景德三年詔即 府為南都,而雙門立別宮,故經衢之左為留守廨,面 城背市,前無所達,而後與民語接。城南有湖五里,前 此作堂城上以臨之,歲久且圮。而今龍圖閣學士南 豐曾公之以待制留守也,始新而大之,蓋成於元祐 六年九月癸卯,橫七楹,深五丈,高可建旄。自東諸侯 之宅無若此者。先是,南都歲賜官僚賓客費,為錢七 千緡,公奉己約,亦不以是侈廚傳,故能有餘積以營 斯堂,屹然而跳出堞上,而民不知以放懷,高蹈,寓目 而皆適。其南汴梁,起魏迄楚,長堤迤靡,帆檣隱現,隋 帝之所以流連忘返也。其西商丘,祠陶唐氏以為火 正曰《閼伯》者之所以有功而食其墟也。其東雙廟,唐 張巡、許遠捍城以死而南,霽雲之所以急馳救於賀 蘭之「塗也。而獨梁故苑,複道屬之,平臺三十里者,名 在而跡莫尋,雖隋之疆,亦其所守渠在耳。豈汰靡者

易熄,而勳名忠義則愈遠而彌存,不可誣哉?」初,補之
考證
以校理佐淮南,從公宴湖上,後謫官於宋,登堂必慨

然懷公,拊檻極目,天垂野盡,意若遐鶩太空者。花明 草薰,百物媚娬,湖光瀰漫,飛射堂棟。長夏畏日,坐見 風雨。自堤而來,水波紛紜,柳搖而荷靡,鷗鳥盡儛,客 顧而嬉,翛然不能去。蓋不獨道都來者以為勝,雖饜 足於吳楚登覽之樂者,度淮而北,則不復有至此,亦 躊躕忀徉而喜矣。夫人之感於物者同,而所以感者 異,斯須為之易,意樂未已也,哀又從之。故景公美齊 而隨以雪涕。《傳》亦曰:「登高望遠,使人心悴。」然昔之豪 傑,憤悱憂世之士,或出於此。若羊祜太息峴山之巔, 固其志有在,未可但言哀樂之復也。公與補之俱起 廢,而公為太史氏,補之亦備史官,間相與語斯堂,屬 補之記之。已而公守南都,補之守河中,書來及焉。補 之嘗論昔人所館,有一日必葺,去之如始至者,有不 掃一室者。夫一日必葺,以為不可,苟於其細,則將推 之矣;不掃一室,以為有志於其大,則不可;必卒之其 成功有命,則婼與蕃之賢於此乎?未辨迺公之意,則 曰:「吾何有於是?從吾所好而已矣」,二累之上也。公名 肇,字子開。文學德行,事君行己,為後來矜式。其出處 在古人中,其欲有為在天下後世,其卷而施之一郡, 不以自少而以自得。又樂與人同者如此,堂不足道 也。

《鴻慶宮三聖殿賦》有序
劉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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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伏見陛下追述祖考,崇奉明祀,新作三聖殿,以明 功於天下。臣以文學中第,太常試官祕書,目睹盛事, 不敢以鄙薄自絀,輒作古賦一篇,歌詠聖德。昔「《靈光》 《景福》」之作,世稱其美麗,然其所謂壯大,不出乎雕刻 畫繪文彩之煌煌而已。又盛道工人之巧,民力之眾, 材木之多,金玉之偉。臣以謂聖王有作,則必智者獻 「其巧,壯者輸其力,山林不敢愛其材,府庫之聚,皆所 供億也。是物理之常,不足以誇大。」臣愚竊陋之。若夫 天命廢興之際,聖王授受之符,非敏智通達,未有能 究知其始終者,固難為寡見淺聞者道也。臣竊大之, 是以略所陋而張所大,不敢仰希風人《雅》《頌》之列,庶 幾有其志云爾。蓋上帝之所選建明聖命以大位者, 乃所以享德而報功焉。未有德盛於前,功播於後,而 其子孫寂寥,千載無聲者也。賢哲所談,《六籍》之云:「德 莫著於有虞,功莫隆於五臣。」禹平水土,夏姒以家;司 徒、后稷,是教是食。肇商興周,歷載累百。皋陶大理五 刑,以明於其苗裔,乃興於唐。若夫董鶉耀以攸司,奏 庶民之鮮食,焚山烈「澤,害服妖息,鳥獸咸若,草木允 殖」,固伯益之力焉。天報以位,俾秦繼周,於其子孫,誣 祖不紹,去火即水,叛禮尚刑,法以慘急,然猶兼六國, 一天下,而不知變於初。二世以斃,非天不相。朕虞之 後,乃其否德,得罪於祖而繼棄也。惟伯益之功未報, 是以大命復集於趙氏焉。五代喪德,九土分裂,海水 橫流,民用墊溺,鳥獸昌熾,黔首失職,滔滔惑惑,蓋若 洪流之未闢。於是太祖乘火,而帝繼益之功。天胙吉 土,曰「惟商丘。」是為星火,大辰之居,亦曰「朝堂。」布政之 由。出潛離隱,或躍在淵,以有九有,百度正焉。削禍戡 亂,出民塗炭,風指日舒,天地正觀。荊、燕、吳、蜀、楚、越、并、 冀,懾威懷仁奔走失氣,倔強者執服,柔從者加賜。太 宗承之,真宗成之,登封降禪,矢直砥平。巍巍乎邈《三 五》而儔儷,彼漢魏之瑣瑣,曾何比京。夫伯益始掌火 而底績,而宋以火帝興於火墟。天之報施,豈不昭昭 可推而類也哉?且夫積功以凝命而創業因物以胙 土,由土以建號。樂以反其初,禮不忘其本。故作於原 廟,建之別都,三聖鼎列,大廈以居,以答景貺,以昭成 功,俾子孫知厥所由,億兆仰德而不窮也。厥後烈風 雲雨,電雷震曜,儆戒於下,濫炎流燒,天子怵於大異, 反己正德。伏念七年,乃其有得,曰:「天以德訓予,而以 威震予,依類託喻,予敢不信?」夫政不變不足以化新, 禮不修不足以化民。天之示人,若曰政禮之敝,雖祖 宗之為,猶「當勿憚乎改更。」於是詔三事,飭九卿,和布 於舊,載損載益,以答天誡,以舉聖職。夫既天行而日 白矣,乃復閟宮,獎夫神衷,三后在天,對越上穹,經之 營之,不日成之,閎偉奇麗,所以使宮寢之勿踰也。清 閒窅密,鬼神之所都也。絜百圍而置楹兮,度千仞以 架棟。擇一木於萬章兮,顧餘羨者猶眾。般倕獿人之 儔。獻巧而林立兮,莫不心競而賈用。亙長廊其如城 兮,闢重門其似洞;欒栱粲其如星兮,侏儒屹其承重。 如翬斯飛如鳥斯革兮,誠可慄其將動。闔陰房之密 靜兮,雖六月其必寒。闢陽榮之敞麗兮,蓋中夜而已 旦。陟廣除而徑上兮,每百尺而一級。歷青珉之瑩滑 兮,曾不得而側立。顧風雨之在下兮,足以避夫燥濕。 良非人力之所為兮,宜鬼神之攸集。於是使夫設色 之工,後素之巧,想像形容,圖寫必效。夫其龍顏日角 天質之顒昂兮,臣乃今知真人之異表。於是駕鑾輅, 登玉蚪,千乘萬騎,雲動而景附兮,想平生之豫游。旂 常繽紛以赩翕兮,鐘鼓軒轟,簫管發而啁啾。雜魚龍 之奇技兮,蜿蜒「曼延於道周。百神紛而並迎兮,出閶闔而御夫龍舟。爾乃川后靜波,屏翳息風,舳艫相銜。 若複道之延屬兮,亙千里而相通。百工備官而夙設 兮,棹夫讙呼而奏功。惟吉行之五十兮,餘日力而靡 窮。」既屆既止,威儀若初。以幸夫壽宮,乃即前楹,以修 祀事,威神如在,望之可畏。殫金玉以備用,罄飛潛以 薦味。幃帳筦簟之安肆,几杖筆研之儲㣥。靡一物之 蓋闕兮,所以廣孝思而盡心志。守臣侍祠,罔不肸飾, 既事而旋,閟而莫覿。列仙之儔,偓佺之倫,迎神送祗 於其側。若夫祝融、重黎,相土、閼伯,固已喜動乎魄,情 見乎色,護清蹕而晞盛德也。巍巍大哉,不可得而記 已。且夫天命之不忘,人主之大寶也。「祖宗之有繼,子 孫之勿替也。茲聖王所以繼統垂業,超商邁周,卹嗣 錫羨,貽厥孫謀,使萬有千歲得以希風而承流也。」遂 作頌曰:「崇崇商丘,大火主兮。曰宋之興,道是配兮。建 邦設都,以有九土兮。有皇上帝,明德輔兮。伯益之功, 邈不可忘兮。三聖承承,有烈光兮。奕奕寢廟,神翱翔 兮。胥于萬年,尚無疆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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