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彙編/職方典/第1182卷

方輿彙編 職方典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方輿彙編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卷
方輿彙編 職方典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彙編職方典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卷目錄

 黃州府部藝文一

  左黃州表         唐元結

  黃州刺史謝上表       杜牧

  黃州准赦祭百神文      前人

  黃州謝上表       宋王禹偁

  竹樓記           前人

  到黃州謝表         蘇軾

  黃州上文潞公書       前人

  黃州答章子厚參政書     前人

  黃州答秦太虛        前人

  子姑神記          前人

  黃州雪堂記         前人

  記遊定惠院         前人

  書韓魏公黃州詩後      前人

  黃泥坂辭          前人

  黃州快哉亭記        蘇轍

  黃州師中庵記        前人

  遺愛亭記          巢穀

  鴻軒記           張耒

  代倉部知黃州謝表     呂祖謙

  遊黃州東坡記        陸游

  蘄州學教授廳記       朱熹

  河東書院記         前人

  浮渡石記         劉醇驥

  黃州路重修竹樓記    元龍仁夫

  黃梅修學記        郭有直

職方典第一千一百八十二卷

黃州府部藝文一 编辑

《左黃州表》
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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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己亥,贊善大夫左振出為黃州刺史。下車,黃人 歌曰:「我欲逃鄉里,我欲去墳墓。左公今既來,誰忍棄 之去?」於戲!天下兵興,今七年矣。淮河之北,千里荒草。 自關以東,海濱之南,屯兵百萬,不勝征稅。豈獨黃人, 能使其人不忍去者,誰曰不可頌乎?後一歲,黃人又 歌曰:「吾鄉有鬼巫,惑人人不知。」天子正尊信左公,能 「殺之。」於戲!近年以來,以陰陽變怪,鬼神之道,罔上惑 下,得尊重於當時者,日見斯人。黃之巫女,亦以妖妄 得蒙恩澤,朝廷不問,州縣惟其意。公忿而殺之,則彼 可誅戮,豈獨巫女?如左公者,誰曰不可頌乎?三遷侍 御史,判金州刺史。將去黃,黃人多去思,故為黃人作 表上左公。左公歷官及黃之門生故吏與巫女事,則 《南陽左公》悉記之。

《黃州刺史謝上表》
杜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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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某言:「臣奉某月日敕旨,自某官授臣黃州刺史,以 某月日到任上訖。臣某誠惶誠恐,頓首頓首。」臣自出 身以來,任職使府,雖有官業,不親治人。及登朝四任, 皆參臺閣,優游無事,止奉朝謁。今者蒙恩,擢授刺史, 專斷刑罰,施行詔條。政之善惡,唯臣所繫。素不更練, 兼之愚昧。一自到任,憂愓不勝。動作舉止,唯恐罪悔。 伏以黃州在大江之側,雲夢澤南,古有夷風,今盡華 俗。戶不滿二萬,稅錢纔三萬貫。風俗謹朴,法令明具, 久無水旱疾疫,人業不耗。謹奉貢賦,不為罪惡。臣雖 不肖,亦能守之。然臣觀東漢光武、明帝,稱為明主,不 信德教,專任刑名,二主相繼,聯五十年,當時以深刻 刺舉,號為稱職。治古之風廢,俗吏之課,高于此時。循 吏衛颯、任延、王景、魯恭、劉寬、陳寵之徒,止一縣宰,獨 能不徇時俗,自行教化,唯德是務,愛人如子,廢鞭笞 責削之文,用忠恕撫字之道,百里之內,勃生古風。凡 違眾背時,徇古非今,王者公侯尚難其事,豈一縣宰 能移其俗?此蓋人為治古之人,法為一時之法,以治 古之教,教之即治古「之人;以一時之法,齊之即一時 之人。」國家自有天下以來,二百三十餘年間,專用仁 恕,每後刑罰。是以內難外難,作者相繼。土地甲兵,權 柄號令,盡非我有,終能擒之。此實恩澤慈愛,入人骨 髓,俗厚風古,不可動搖。今自陛下即位以來,重罪不 殺,小過不問,普天之下,蠻貊之邦,有罹艱兇,一皆存 恤。聖明睿哲,廣大慈恕,遠僻隱阨,無不歡戴。受十四 聖之生育,張二百四十年之基宇。臣於此際,為吏長 人,敢不遵行《國風》,彰揚至化。小大之獄,必以情恕,孤 獨鰥寡,必躬問撫。庶使一州之人,知上有仁聖。天子 所遣刺史,不為虛受。蒸其和風,感其歡心。庶為瑞為祥,為歌為詠,以俾盛業,流乎無窮。在臣心「之則然,豈 材術之能及。」無任感激悃懇,血誠之至。謹奏。

《黃州准赦祭百神文》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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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昌二年,歲次壬戌,夏四月乙丑朔二十三日丁亥, 皇帝御宣政殿,百辟卿士稽首再拜,敢上《仁聖文武 至神大孝尊號》於皇帝。受冊禮畢,迴御丹鳳樓,因大 赦天下,咸告天下:刺史宜祭境內神祗,有益於人者, 可抽常所上賦,以備供具。牧為刺史,實守黃州。夏六 月甲子朔十八日辛巳,伏准赦書,得祭諸神,因為文 稱贊皇帝功德,用饗神云:「皇帝嗣帝,天飭天付。前壬 申年,造統人業。慈仁寬恩,聖明文武。」或曰:「詠《殛》,曰:我 父母,譬彼嬰兒,豈不可怒?」或曰:「畋游,苑大林深。喈嘐 跳突,千毛萬羽。豹裂鵬擒,其樂無伍。」皇帝曰:「不匪我, 不知我,豈假汝?未撫四夷,未考百度,天地宗廟,未陳, 簋簠如寐未寤,如痒未愈。斥退狗馬」,未可以御。或曰 「酒飲順氣完神,酋樂工習,自祖自父,瑤簪繡裙,千萬 侍女,酬以觥斝,助之歌舞,富貴四海,不樂何苦。」皇帝 曰:「不如聞四海蝗蔽田畝,或曰亢旱,或曰淫雨,稚老 孤寡,未盡得所。聞一有是,首不能舉。」乃拔俊良,乃登 耇老,夕思朝議,依規約矩,詳刑定法,深刻不取,標揭 典制,酌之中古,遠師太宗,近法憲祖,怵慄思維,不治 是懼。四國既平,六職攸序。黍稷稻粱,嘔啞俯僂。父父 子子,供養撫乳。萬里齊俗,實皇帝力。繄眠而食,罔知 其故。皇帝乃曰:「予見郊廟嚴法物旓旂旐。五帝坐壇, 百神立坫。嵬嶷肸蠁,捧爵是醮。海外天內,戎狄蠻夷, 奇服異貌,伏於除外,歡喜叫噪。迴御丹鳳,太赦四海, 改元」會昌,減論有罪。紹功嗣德,搜剔幽昧,寒暑合節, 風輕雨碎,糓溢陳囷,畜繁腯大,東南西北,限岸壃紀, 無有畏憚,不識災害。三事大夫邦伯諸侯曰:皇帝德, 古不能侔,謳歌謠詠,安得可稱?百工庶人,亦有聚謀, 拜章口呼,願上大號,神聽天聞,欲揚弘休。帝曰:「無功, 不可虛受。」懇請不已,出涕叩頭,帝不能止,曰「予慚羞。」 曰因大赦。惟新九州,不窮不詐,不饑不偷。有窮有饑, 實吏之尤,予實天吏,許之省修。約束教誡,纎悉丁寧, 品類細偉,各當源流。皇帝曰俞,股肱耳目,誠爾竭力。 寒暑風雨,宜神是酬。匪神之力,其誰能謀。凡爾守土, 各報爾望。剝烹羹胾,無愛羊牛。天下聞命,奔走承事。 牧實遭遇,亦忝。刺史齋齋惕慄,臨谷將墜,視牲濯爵, 不委下吏,飭羞且潔,罔有不備,衣冠待曉,坐以假寐, 步及神宇,蹐足屏氣,神實在前,敬恭跪起。《詩》不云乎: 「皇天上帝,伊誰云憎?」天憎罪人,天可指視,止殃其身, 豈可傍熾。刺史有罪,可病可死,其身未塞,可及妻子, 無作水旱,以及閭里。皇帝仁聖,神祗聰明,唱和符同, 相為表裡。黃治雖遠,黃俗雖鄙。皇帝視之,遠近一致。 「洋洋在上,實提人紀。無負黃帝,自作羞愧。月維季夏, 日維辛巳,實神降止。神如有言,我答皇帝。寒暑風雨, 其期必至。瘥癘水旱,永永止弭。爾為官人,勉為爾治。」 牧敬再拜,汗流霑地。

《黃州謝上表》
宋·王禹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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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離近侍,猶忝專城,循省尤違,彌深感泣。伏以黃州 地連雲夢,城倚大江。唐時版籍二萬家,稅錢三萬貫。 今人戶不滿一萬,稅錢止及六千。雖久樂昇平,尚未 臻富庶,永言養活,亦藉循良。如臣庸愚,曷嗣優寄,謹 當勸求民莫遵奉詔條。窒塞嚚訟之民,束縛奸猾之 吏。敢言課最,庶免曠遺。況當求理之朝,必為無言之 政。」伏念臣仰司帝誥,久歷周星,既不曾上殿求見天 顏,又不曾拜章論列時事。入直則閉閣待制,退朝則 杜門著書。雖每日起居,實經年抱疾,不敢求假,恐煩 醫官。自後忝預史臣,同修《實錄》,晝夜不捨寢食,殆忘 已盡。建隆四年見成一十七卷,雖然未曾進御,自謂 小有可觀,忽坐流言,不容絕筆。夫讒謗之口,聖賢難 逃。周公為《鴟鴞》之詩,仲尼有《桓魋》之歎。蓋行高於人, 則人所忌;名出於眾,則眾所排。自古及今,鮮不如此。 伏望皇帝陛下雷霆輟怒,日月迴光。鑒曾參之殺人, 祇寬投杼;察顏回之盜飰,或出如簧。未令君子之道 消,惟賴聖人之在上。況臣孤貧無援,文雅修身,不省 附離權臣。祇是遭逢「先帝。」但以心無苟合,性昧隨時, 出一言不愧於神明,議一事必歸於正直。慍於群小, 誠有謗詞;謀及卿士,豈無公論?以至兩朝掌誥,四任 詞臣,紫垣最忝於舊人,白首不離於郎署。以微臣之 行己,遇陛下之至公,久當辨明,未敢伸理。今則上國 千里,長淮一隅,雖云守土之榮,未免謫居之嘆。霜摧 風貶,芝蘭之性猶香;日遠天高,葵藿之心未死。仰望 旒扆,不勝涕洟。

《竹樓記》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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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岡之地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去其節,用代 陶瓦,比屋皆然,以其價廉而工省也。子城西北隅,雉 堞圮毀,蓁莽荒穢,因作「小竹樓」二間,與月波樓通,遠 吞山光,平挹江瀨,幽閴遼敻,不可具狀。夏宜急雨,有 瀑布聲;冬宜密雪,有碎玉聲;宜鼓琴,琴調和暢;宜詠 詩,詩韻清絕;宜圍棋,子聲丁丁然;宜投壺,矢聲錚錚然,皆竹樓之所助也。公退之暇,披鶴氅衣,戴華陽巾, 手執《周易》一卷,焚香默坐,銷遣世慮。江山之外,第見 風帆沙鳥,煙雲竹樹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煙歇,送夕 陽,迎素月,亦謫居之勝概也。彼齊雲落星,高則高矣; 并幹麗譙,華則華矣。止於貯妓女,藏歌舞,非騷人之 事,吾所不取。吾聞竹工云:「竹之為瓦僅十稔,若重覆 之得二十稔噫?吾以至道乙未歲自翰林出滁上,丙 申移廣陵,丁酉又入西掖,戊辰歲除日,有齊安之命, 己亥閏三月到郡,四年之間,奔走不暇,未知明年又 在何處,豈懼竹樓之易朽乎?幸後之人與我同志,嗣 而葺之,庶斯樓之不朽也。」咸平二年八月十五日記。

《到黃州謝表》
蘇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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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軾言:「去歲十二月二十九日,准敕,責授臣檢校尚 書水部員外郎,充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僉 書公事,臣已於今月一日到本所訖者。」狂愚冒犯,固 有常刑。仁聖矜憐,特從輕典,赦其必死,許以自新。祗 服訓辭,惟知感涕。《中謝》。伏念臣早緣科第,誤忝縉紳, 親逢睿哲之興,遂有功名之意。亦嘗召對便殿,考其 「所學之言;試守三州,觀其所行之實。而臣用意過當, 日趨於迷,賦命衰窮,天奪其魄。叛違義理,辜負恩私。 茫如醉夢之中,不知言語之出。雖至仁屢赦,而眾議 不容。案罪責情,固宜伏斧鑕於兩觀;推恩屈法,猶當 禦魑魅於三危。豈敢尚玷散員,更叨善地,投畀麏鼯 之野,保全樗櫟之生。臣雖至愚,豈不知幸?此蓋伏遇 皇帝陛下德刑並用,善惡兼容,欲使法行而知恩,是 用小懲而大戒。天地能覆載之,而不能容之於度外; 父母能生育之,而不能出之於死中。伏惟此恩,何以 為報!惟當蔬食沒齒,杜門思愆,深悟積年之非,永為 《多士》之戒。」貪戀聖世,不敢殺身;庶幾餘生,未為棄物。 若獲盡力鞭箠之下,必將捐軀;矢石之間,指天誓心, 有死無易!

《黃州上文潞公書》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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軾再拜:「孟夏漸熱,恭惟留守太尉執事台侯萬福。承 以元功,正位兵府,備物典冊,首冠三公。雖曾孫之遇, 絕口不言,而金縢之書,因事自顯。真古今之異事,聖 朝之光華也。」有自京師來,轉示所賜書教一通,行草 爛然,使破甑敝帚,復增九鼎之重。軾始得罪,倉皇出 獄,死生未分,六親不相保。然私心所念,不暇及他,但 「顧平生所存,名義至重,不知今日所犯,為已見絕於 聖賢,不復得為君子乎?抑雖有罪不可赦,而猶可改 也?伏念五六日至於旬時,終莫能決,輒復強顏忍恥, 飾鄙陋之詞,道疇昔之眷,以卜於左右。遽辱還答,恩 禮有加,豈非察其無他而恕其不及,亦如聖天子所 以貸而不殺」之意乎?伏讀灑然,知其不肖之軀,未死 之間,猶可洗濯磨治,復入於道德之場,追申徒而謝 子產也。軾始就逮赴獄,有一子稍長,徒步相隨,其餘 守舍,皆婦女幼稚。至宿州,御史符下,就家取文書,州 郡望風,遣吏發卒圍船搜取,老幼幾怖死。既去,婦女 恚罵曰:「是好著書,書成,何所得,而怖我如此?」悉取燒 之。比事定,重復尋理,十亡其七八矣。到黃州,無所用 心,輒復覃思於《易》《論語》,端居深念,若有所得,遂因先 子之學,作《易傳》九卷,又自以意作《論語說》五卷。窮苦 多難,壽命不可期,恐此書一旦復淪沒不傳,意欲寫 數本留人間,念新以文字得罪,人必以為凶衰不祥 之書,莫肯收藏。又自惟非一代偉人不足託以必傳 者,莫「若獻之明公。而《易》傳文多未有力,裝寫獨至《論 語說》五卷,公退閒暇,一為讀之,就使無足取,亦足見 其窮不忘道,老而能學也。」軾在徐州時,見諸郡盜賊 為患,而察其人多凶俠不遜,因之以饑饉,恐其憂不 止於竊攘剽殺也,輒草具其事上之,會有旨移湖州 而止。家所藏書既多亡軼,而此書本以為故紙糊籠 筐,獨得不燒,籠破見之,不覺惘然,如夢中事,輒錄其 本以獻。軾廢逐至此,豈敢復言天下事,但惜此事粗 有益於世,既不復施行,猶欲公知之,此則宿昔之心 掃除未盡者也。公一讀訖,即燒之而已。黃州食物賤, 風土稍可安,既未得去,去亦無所歸,必老於此。拜見 無期,臨紙於邑,惟冀以時為國自重。

《黃州答章子厚參政書》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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軾再拜子厚參政諫議執事。自軾得罪以來,不敢復 與人事,雖骨肉至親,未肯有一字往來。忽蒙賜書,存 問甚厚,憂愛深切,感嘆不可言也。恭聞拜命,與議大 政,士無賢不肖,所共慶快。然軾始見公長安,則語相 識云:「子厚奇偉絕世,自是一代異人,至於功名將相, 乃其餘事。方是時,應軾者皆憮然。今日不獨為足下」 喜朝之得人,亦自喜其言之不妄也。軾所以得罪,其 過惡未易以一二數也。平時唯子厚與子由極口見 戒,反覆甚苦,而軾強狠自用,不以為然。及在囹圄中, 追悔無路,謂必死矣。不意聖主寬大,復遣視息人間。 若不改者,軾真非人也。來書所云,「若痛自追悔往咎 清時,終不以一眚見廢」,此乃有才之「人,朝廷所惜,如 軾正復洗濯瑕垢,刻磨朽鈍,亦當安所施用?但深自感悔,一日百省,庶幾天地之仁,不念舊惡,使保首領, 以從先大夫於九泉足矣。軾昔年粗亦受知於聖主, 使少循理安分,豈有今日追思所犯,真無義理,與病 狂之人蹈河入海者無異。方其病作,不自覺知,亦窮 命所迫,似有物使。及」至狂定之日,但有慚耳。而公乃 疑其再犯,豈有此理哉!然異時相識,但過相稱譽,以 成吾過,一旦有患難,無復有相哀者,唯子厚平居遺 我以藥石,及困急,又有以收恤之,真與世俗異矣。黃 州僻陋多雨,氣象昏昏也。魚稻薪炭頗賤,甚與窮者 相宜。然軾平生未嘗作活計,子厚所知之。俸入所得, 隨手輒盡。而子由有七女,債負山積,賤累皆在渠處, 未知何日到此。見寓僧舍,布衣蔬食,隨僧一餐,差為 簡便,以此畏其到也。窮達得喪,粗了其理,但祿廩相 絕,恐年載間,遂有饑寒之憂,不能不少念。然俗所謂 「水到渠成」,至時亦必自有處置,安能預為之愁煎乎? 初到一見太守,自分杜門不出,閒居未免看書,惟佛 經以遣日,不復近筆硯矣。會見無期,臨紙惘然,冀千 萬以時為國自重。

《黃州答秦太虛》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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軾啟。「五月未,舍弟來,得手書,勞問甚厚,日欲裁謝,因 循至今,遞中復辱教,感愧益甚。比日履茲初寒,起居 何如?」軾寓居粗遣,但舍弟初到筠州,即喪一女子,而 軾亦喪一老乳母,悼念未衰。又得鄉信,「堂兄中舍九 月中逝去。異鄉衰病,觸目悽感,念人命脆弱如此。又 承見諭,中間得疾不輕,且喜復健。吾儕漸衰,不可復」 作少年調度,當速用道書方士之言,厚自養鍊。「謫居 無事,頗窺其一二,已借得本州天慶觀道堂三間,冬 至後當入此室,四十九日乃出。自非廢放,安得就此?」 太虛他日一為仕宦所縻,欲求四十九日閒,豈可復 得耶?富及今為之,但擇平時所謂簡要易行者,日夜 為之,寢食之外,不治他事,但滿此期,「根本立矣。」此後 縱復出從人事,事已則心返,自不能廢矣。此書到日, 恐巳不及,然亦不須用冬至也。寄示詩文,皆超然勝 絕,亹亹焉來逼人矣,如我輩亦不勞逼也。太虛未免 求祿仕,方應舉,求之應舉不可必。竊為君謀,宜多著 書,如所示《論兵》及《盜賊》等數篇,但似此得數十首,當 卓然有可用之實者,「不須及時事也。但旋作此書,亦 不可廢應舉。此書若成,聊復相示,當有知君者相喻」 此意也。公擇近過此,相聚數日,說《太虛》不離口。莘老 未嘗得書,知未暇通問。程公闢須其子履中哀詞。軾 本自求作,今豈可食言?但得罪以來,不復作文字。自 持頗嚴,若復一作,則決壞藩牆。今後仍復袞袞多言 矣。初到黃廩,食既絕,人口不少,私甚憂之。但痛自節 儉,日用不得過百五十。每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錢斷 為三十塊,掛屋梁上,平旦用畫叉挑取一塊,即藏去 叉,仍以大竹筒別貯,用不盡者,以待賓客,此賈耘老 法也。度囊中尚可支一歲有餘,至時別作經畫,水到 渠成,不須預慮,以此胸中都無一事。所居對岸「武昌」, 山水佳絕。有蜀人王生在邑中,往往為風濤所隔,不 能即歸,則王生能為殺雞炊黍,至數日不厭。又有潘 生者,作酒店樊口,棹小舟徑至店下村酒亦自醇釅, 柑橘椑柹極多,大芋長尺餘,不減蜀中外縣米斗二 十,有水路可致。羊肉如北方豬牛麞鹿如土,魚蟹不 論。錢岐亭監酒胡定之載「書萬卷隨行,喜借人看黃 州曹官數人,皆家善庖饌,喜作會。太虛視此數事,吾 事豈不既濟矣乎?欲與太虛言者無窮,但紙盡耳。」展 讀至此,想見掀髯一笑也。子駿固吾所畏,其子亦可 喜,曾與相見否?此中有黃岡少府張舜臣者,其兄堯 臣皆云與太虛相熟,兒子每蒙批問,適會葬老乳母, 今勾當作「墳,未暇拜書。歲晚苦寒,唯萬萬自重。李端 叔一書,託為達之。夜中微被酒,書不成字,不罪不罪! 不宣。」軾再拜。

《子姑神記》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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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豐三年正月朔日,予始去京師,來黃州,二月朔至 郡,至之明年,進士潘丙謂余曰:「異哉,公之始受命,黃 人未知也。」有神降於州之僑人郭氏之第,與人言如 響,且善賦詩,曰:「蘇公將至,而吾不及見也。」已而,公以 是日至,而神以是日去。其明年正月丙又曰:神復降 於郭氏。余往觀之,則衣草木為婦人,而置著手中,二 「小童子扶焉以著畫字曰:『妾壽陽人也,姓何氏,名媚, 字麗卿。自幼知讀書屬文,為伶人婦。唐垂拱中,壽陽 刺史害妾夫,納妾為侍妾,而其妻妬悍甚,見殺於廁。 妾雖死,不敢訴也,而天使見之,為直其冤,且使有所 職於人間,蓋世所謂子姑神者,其類甚眾,然未有如 妾之卓然者也』。」公少留而為賦詩且舞以娛公詩數 十篇,敏捷立成,皆有妙思,雜以嘲笑,問神僊鬼佛變 化之理,其答皆出于人意外。坐客撫掌作道調《梁州 神》,起舞中節。曲終,再拜以請曰:「公文名于天下,何惜 方寸之紙,不使世人知有妾乎?」予觀何氏之生,見掠 于酷吏,而遇害於悍妻,其怨深矣,而終不指言刺史 之姓名,似有禮者。客至,逆知其平生,而終不言人之陰私與休咎,可謂智矣。又知好文字而恥無聞于世, 皆可賢者。粗為錄之,答其意焉。

《黃州雪堂記》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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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得廢園于東坡之脅,築而垣之,作堂焉,號其正 曰「雪堂。」堂以大雪中為,因繪雪於四壁之間,無容隙 也。起居偃仰,環顧睥睨,無非雪者。蘇子居之,真得其 所居者也。蘇子隱几而晝瞑,栩然若有所適而方興 也,未覺為物觸而寤,其適未厭也,若有失焉。以掌抵 目,以足就履,曳於堂下。客有至而問者曰:「子世之散 人耶?拘人耶?散人也而未能;拘人也而嗜欲深。今似 繫馬止也,有得乎而有失乎?」蘇子心若省而口未嘗 言,徐思其應,揖而進之堂上客曰:「嘻!是矣,子之欲為 散人而未得者也。予今告子以散人之道。夫禹之行 水,庖丁之提刀,避眾礙而散,其智者也。是故以至柔 馳至剛,故石有時;以泐至剛遇至柔,故未嘗見全 牛也。予能散也,物固不能縛;不能散也,物固不能釋。 子有惠矣,用之於內可也。今也如蝟之在囊,而時動 其脊脅,見於外者,不特一毛二毛而已。風不可摶,影 不可捕,童子知之,名之於人,猶風之與影也。子獨留 之,故愚者視而驚,智者起而軋,吾固怪子為今日之 晚也。子之遇我,幸矣。吾今邀子為藩外之游,可乎?」蘇 子曰:「予之於此,自以為藩外久矣,子又將安之乎?」客 曰:「甚矣,子之難曉也。夫勢利不足以為藩也,名譽不 足以為藩也,陰陽不足以為藩也,人道不足以為藩 也。所以藩予者,時智也。爾。智存諸內,發而為言,則言 有謂也;形而為行,則行有謂也。使子欲嘿不欲嘿,欲 息不欲息」,如醉者之恚言,如狂者之妄行。雖掩其口, 執其臂,猶且喑嗚跼蹴之而已。則藩之於人,抑又固 矣。人之為患以有身,身之為患以有心。是圃之構堂, 將以佚子之身也;是堂之繪雪,將以佚子之心也。身 待堂而安,則形固不能釋;心以雪而警,則神固不能 凝。子之和既焚而燼矣,燼又復然,則是堂之「作也,非 徒無益,而又重子蔽蒙也。子見雪之白乎?則恍然而 目眩;子見雪之寒乎,則竦然而毛起。五官之為害,惟 目為甚,故聖人不為雪乎?吾見子,知為目也。子其殆 矣。」客又舉杖而指諸壁曰:「此凹也,此凸也,方雪之雜 下也,均矣。厲風過焉,則凹者留而凸者散。天豈私於 凹凸哉?勢使然也。勢之所在,天且不能違,而況於人 乎?子之居此,雖遠人也,而圃有是堂,堂有是名,實礙 人耳,不猶雪之在凹者乎?」蘇子曰:「予之所為,適然而 已,豈有心哉?殆也奈何?」客曰:「子之適然也。適有雨,則 將繪以雨乎;適有風,則將繪以風乎?雨不可繪也,觀 雲氣之洶湧,則使子有怒心;風不可繪也,見草木之 披靡,則使子有懼意。睹是雪也,子之內亦不能無動 矣。苟有動焉,丹青之有靡麗,冰雪之有水石,一也。德 有心,心有眼,物之所襲,豈有異哉?」蘇子曰:「子之所言 是也,敢不聞命?然未盡也,予不能默。」此正如與人訟 者,其理雖已屈,猶未能絕辭者也。子以為登春臺與 入雪堂有以異乎?以雪觀春,則雪為靜;以臺觀堂,「則 堂為靜,靜則得,動則失。」黃帝古之神也。游乎赤水之 北,登乎崑崙之丘,南望而還,遺其元珠焉。游以適意 也,望以寓情也,意適於游,情寓於望,則意暢情出而 忘其本矣。雖有良貴,豈得而寶哉?是以不免有遺珠 之失也。雖然,意不久留,情不再至,必復其初而已矣。 是又驚其遺而索之也。余之此堂,追其遠者近之,收 其近者內之,求之眉睫之間,是有八荒之趣,人而有 知也。升是堂者,將見其不愬而僾,不寒而栗,凄凜其 肌膚,洗滌其煩鬱,既無炙手之譏,又免飲冰之疾。彼 其「趄利害之徒,猖狂憂患之域者,何異探湯執熱 之俟濯乎?子之所言者上也,余之所言者下也。我將 能為子之所為,而子不能為我之為矣。譬之厭膏粱 者,與之以糟糠,則必有忿詞;衣文繡者,被之以皮弁, 則必有愧色。子之於道,膏粱文繡之謂也,得其上者 耳。我以子為師,子以我為資,猶人之於衣食,缺一不 可。將期與子游,今日之事姑置之,以待後論,予且為 子作歌以道之。歌曰:『雪堂之前後兮春草齊,雪堂之 左右兮斜徑微。雪堂之上兮有碩人之頎頎。考槃於 此兮芒鞋而葛衣。挹清泉兮抱瓮而忘其機,負頃筐 兮行歌而采薇。吾不知五十九年之非而今日之是, 又不知五十九年之是而今日之非,吾不知天地之 大也;寒暑之變,悟昔日之癯而今日之肥』。」感子之言 兮,始也抑吾之縱而鞭吾之口,終也釋吾之縛而脫 吾之鞿。《是堂》之作也,吾非取雪之勢而取雪之意,吾 非迯世之事而逃世之機,吾不知雪之為可觀賞,吾 不知世之為可依違。性之便,意之適,不在於他,在於 群息已動,大明既升。吾方「輾轉。一觀曉隙之塵飛,子 不棄兮。我其子歸。」客忻然而笑,唯然而出。蘇子隨之, 客顧而頷之曰:「有若人哉!」

《記遊定惠院》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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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州定惠院東小山上,有海棠一株,特繁茂。每歲盛

開,必攜客置酒,已五醉其下矣。今年復與參寥師二
考證
三子訪焉,則園已易主。主雖市井人,然以予故,稍加

培治。山上多老枳,木性瘦韌,筋脈呈露如老人頂頸, 花白而圓,如大珠纍纍,香色皆不凡。此木不為人所 喜,稍稍伐去,以予故,亦得不伐。既飲,往憩於尚氏之 第。尚氏亦市井人也,而居處修潔,如吳越間人,竹林 花圃皆可喜。醉臥小板閣上,稍醒,聞坐客崔成老彈 雷氏琴,作悲風曉月,錚錚然,意非人間也。晚乃步出 城東,鬻大木盆,意者謂可以汪清泉瀹瓜李。遂夤緣 小溝,入何氏韓氏竹園。時何氏方作堂竹間,既闢地 矣,遂置酒竹陰下。有劉唐年主簿者,餽油煎餌,其名 為甚酥,味極美。客尚欲飲,而予忽興盡,乃徑歸。道過 何氏小圃,乞其藂橘,移種雪堂之西。坐客徐君得之, 將適閩中,以後會未可期,請予記之,為異日拊掌。時 參寥獨不飲,以棗湯代之。

《書韓魏公黃州詩後》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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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州山水清遠,土風厚善,其民寡求而不爭,其士靜 而文,樸而不陋,雖閭巷小民,知尊愛賢者曰:「吾州雖 遠小,然王元之、韓魏公嘗辱居焉,以誇於四方之人。」 元之自黃遷蘄州,沒於蘄,然世之稱元之者必曰「黃 州」,而黃人亦曰:「吾元之也。」魏公去黃四十餘年,而思 之不忘,至以為詩。夫賢人君子,天之所以遺斯民,天 下之所共有,而黃人獨私以為寵,豈其尊德樂道,獨 異於他邦也歟?抑二公與此州之人有宿昔之契,不 可知也。元之為郡守,有德於民,民懷之不忘也,固宜。 魏公以家艱從其兄居耳,民何自知之?《詩》云:「有斐君 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金錫圭璧之所在,瓦石草木 被其光澤矣,何必施於用?奉議郎孫賁公,素黃人也, 而客於公,公知之深,蓋所謂「教授書記」者也。而軾亦 公之門人,謫居於黃五年,治東坡,築雪堂,蓋將老焉, 則亦黃人也。於是相與摹公之詩而刻之石,以為黃 人無窮之思。而吾二人者,亦庶幾托此以不忘乎?元 豐七年十月二十六日,汝州團練副使蘇軾記。

《黃泥坂辭》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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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臨皋而東騖兮,並藂祠而北轉。走雪堂之陂陁兮, 歷黃泥之長坂。大江洶以左繚兮,渺雲濤之舒卷。草 木層累而右附兮,蔚柯丘之蔥蒨。余旦往而夕還兮, 步徙倚而盤桓。雖信美不可居兮,苟娛余於一盼。余 幼好此奇服兮,襲前人之詭幻。老更變而自哂兮,悟 驚俗之來患。釋寶璐而被繒絮兮,雜市人而無辨。路 悠悠其莫往來兮,守一席而窮年;時遊步而遠覽兮, 路窮盡而旋反。朝嬉黃泥之白雲兮,暮宿雪堂之青 煙。喜魚鳥之莫余驚兮,幸樵蘇之我嫚。初被酒以行 歌兮,忽放杖而醉偃。草為茵而塊為枕兮,穆華堂之 清晏。紛墜露之濕衣兮,升素月之團團。感老父之呼 覺兮,恐牛羊之予踐。於是乎蹶然而起程而歌曰:「月 明兮星稀,迎余往兮餞余歸。歲既晏兮草木腓,歸來 歸來兮黃泥不可以久嬉。」

《黃州快哉亭記》
蘇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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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沅、湘,北合 沔、漢,其勢益張。至於赤壁之下,波流浸灌,與海相若。 清河張君夢得,謫居齊安,即其廬之西南為亭,以覽 觀江流之勝,而予兄子瞻名之曰「快哉。」蓋亭之所見, 南北百里,東西一舍,濤瀾洶湧,風雲開闔。晝則舟楫 出沒於其前,夜則魚龍悲嘯於其下,變化倏忽,動心 「駭因不可久視。今乃得翫之几席之上,舉目而足。西 望武昌諸山,岡陵起伏,草木行列,煙消日出,漁夫樵 父之舍,皆可指數,此其所以為快哉者也。」至於長洲 之濱,故城之墟,曹孟德、孫仲謀之所睥睨,周瑜、陸遜 之所騁騖,其流風遺跡,亦足以稱快世俗。昔楚襄王、 楚宋玉、景差於蘭臺之宮,有風颯然至者,王披襟當 之曰:「快哉此風!寡人所與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獨 大王之雄風耳,庶人安得共之!」玉之言蓋有諷焉。夫 風無雌雄之異,而人有遇不遇之變。楚王之所以為 樂,與庶人之所以為憂,此則人之變也,而風何與焉? 士生於世,使其中不自得,將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 然,不以物傷性,將何適而非快。今張君不以謫為患, 竊會計之餘功,而自放山水之間,此其中宜有以過 人者。將蓬戶甕牖,無所不快,而況乎濯長江之清流, 揖西山之白雲,窮耳目之勝以自適也哉?不然,連山 絕壑,長林古木,振之以清風,照之以明月,此皆騷人 思士之所以悲傷憔悴而不能自勝者,烏睹其為快 也哉!

《黃州師中庵記》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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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中姓任氏,諱伋,世家眉山。吾先君子之友人也,故 予知其為人。嘗通守齊安,去而其人思之不忘,故齊 安之人知其為吏。師中平生好讀書,通達大義,而不 治章句,性任俠喜事,故其為吏,通而不流,猛而不暴, 所至,吏民長而安之,不能欺也。始為新息令,知其民 之愛之,買田而居,新息之人亦曰:「此吾故君也。」相與 事之不替。及來齊安,常遊於定惠院。既去,都人名其 亭曰任公。其後余兄子瞻以譴遷齊安,人知其與師中善也,復于任公亭之西為師中庵,曰:「師中必來訪 子。」將館于是。明年三月,師中沒于遂州。郡人聞之,相 與哭于定惠者凡百餘人,飯僧于亭而祭師中于庵。 蓋師中之去,于是十餘年矣。夫吏之于民,有取而無 予,有罰而無恩,去而民忘之不知所怨,蓋已為善吏 矣。而師中獨能使民思之于十年之後,哭之皆失聲, 此豈徒然者哉!朱仲卿為桐鄉嗇夫,有德于其民,死 而告其子,「必葬我桐鄉後世子孫奉嘗我不如桐鄉 民。」既而桐鄉祀之不絕。今師中生而家于新息,沒而 齊安之人為亭與庵以待之,使死而有知。師中其將 往來于新息、齊安之間乎?余不得而知也。元豐四年 十二月日,眉山蘇轍記。

《遺愛亭記》
巢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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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武?所至無赫赫名,去而人思之,此之謂「遺愛。」夫君 子循理而動,理窮而止,應物而作,物去而復,夫何赫 赫名之有哉?東海徐君猷以朝散郎為黃州,未嘗怒 也而民不犯,未嘗察也而吏不欺,終日無事,嘯詠而 已。每歲之春,與眉山子瞻遊於安國寺,飲酒于竹間 亭,擷亭下之茶,烹而食之。公既去郡,寺僧繼連請名, 子瞻,名之曰《遺愛》。時穀自蜀來,客于子瞻,因子瞻以 見公,公命穀記之。穀愚樸羈旅人也,何足以知?公採 道路之言,質之于子瞻,以為之記。

《鴻軒記》
張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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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軒者,文潛讀書舍也。客有言曰:「吾聞之,時其往來 以避寒暑之害,而高飛遠舉,能使弋人無慕者,鴻也。 今子以戇暗不見事,幾得譴辱。子聖世蒙垢忍恥於 泥塗,苟升斗以自養,而欲自比于鴻,不亦愧乎?」張子 曰:「子之言是也。然余居此以己卯之秋,其遷也庚辰 之春,與夫嗷嗷陂澤中,獵食以活。秋至而春去者,得 無類乎。」客曰「然。」

《代倉部知黃州謝表》
呂祖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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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邊符而乘障,愧非禦侮之材;佩郡綬以長民,莫稱 承流之寄。撫躬跼蹐,蒞事凌兢。竊以「宏萬國之興圖, 大一王之統御,地分遠邇之別,政有先後之差。蓋牧 守必得夫循良,則群黎庶底乎康乂。睠惟小壘,介于 長淮,雖事簡而俗醇,實望輕而責重。登覽古蹟,多名 勝嘯詠之餘;參攷前聞,亦豪傑驅馳之舊。肆求共理」, 必簡異能。如臣者,樸拙孤蹤,凋殘遺族。冥心造化,已 絕意于紫青;屈首簿書,第研精于朱墨。偶濫塵于論 薦,遂誤畀于藩宣。自揣庸虛,難為稱塞。此蓋伏遇皇 帝陛下,錫天勇智,受命溥將。日月光華,悉任照臨之 下;乾坤高厚,咸歸覆幬之中。凡茲銅虎之司,尤謹玉 關之戍。曾何疏賤,亦預選掄。臣敢不宣布詔條,輯寧 閭里。挈缾守器,誓力保于封陲。毀瓦畫墁,敢坐縻于 廩祿。

《遊黃州東坡記》
陸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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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州門而東,岡壟高下。至東坡則地勢平曠開豁。東 起一壟頗高,有屋三間,一龜頭,曰居士亭。亭下面南, 一堂頗雄,四壁皆畫雪。堂中有蘇公像,烏帽紫裘,橫 按筇杖,是為雪堂。堂東大柳,傳以為公手植。正南有 橋,榜曰「小橋」,以「莫忘小橋流水」之句得名。其下初無 渠澗,遇雨則有涓流聲。舊止片石布其上,近輒增廣 為木橋,覆以一屋,頗敗人意。東一井曰暗井,取蘇公 詩中「走報暗井出」之句,泉寒熨齒,但不甚甘。又有四 望亭,正與雪堂相直,在高阜上,覽觀江山,為一郡之 最。亭名見蘇公及《張文潛集》中。坡西竹林,古氏故物, 號南坡,今已殘伐無幾,地亦不在古氏矣。出城五里, 至安國寺。蘇公所嘗寓,兵火之餘,無復遺蹟,惟遶寺 茂林啼鳥,似猶有當時氣象也。郡集於棲霞樓,《蘇公 樂府》云:「小舟橫截春江去,臥看翠壁紅樓起」,正謂此 也。下臨大江,煙樹微茫,遠山數點,亦佳處也。樓頗華 潔,先是郡有慶瑞堂,謂亦故相所生之地,後毀以新。 此樓酒味殊惡,然文潛乃極稱黃州酒,以為自京師 之外無過者,豈文潛謫黃時適有佳匠乎?循小徑繚 州宅之後,至竹樓,規模甚陋,不知當王元之時亦止 此耶?樓下稍東,即赤壁磯,亦茅岡爾,略無草木。故韓 子蒼待制詩云:「豈有危巢與栖鶻,亦無陳跡但飛鷗。」 此磯,《圖經》及傳者皆以為周公瑾敗曹操之地,然江 上多此名,不可考質。李太白《赤壁歌》云:「烈火張天照 雲海」,周瑜於此敗曹公,不指言在黃州,蘇公尤疑之, 賦云:「此非曹孟德之困於周郎者乎?」樂府云:「故壘西 邊人道是,當日周郎赤壁。」蓋一字不輕下如此。至韓 子蒼云:「此地能令阿瞞走。」則真指為公瑾之赤壁矣。 又黃人實謂赤壁曰蒼鼻,尤可疑也。晚復移舟菜園 步,又遠竹園三四里。蓋黃州臨大江,了無港澳可泊。 或云「舊有澳,郡官厭過客,故塞之。」

《蘄州學教授廳記》
朱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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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道八年秋,予友建安李君宗思為蘄州學官。始至, 入學釋菜,召諸生坐堂上而告之曰:「朝廷立學建官, 所以養人材而待其用,德意甚美。宗思不佞,得備選 焉。深為淺露,懼不能稱。今將何以教二三子者,而相與朝夕乎古人為己之學,庶以無負朝廷教養之意, 二三子其亦有志於斯乎?」諸生起而對曰:「諸生不敏, 惟先生有以教之,則幸甚。」於是宗思退,即其居,則距 學且十里。宗思顧而歎曰:「學官宜朝夕於學,與諸生 相切磋者,其相距之遠,可若是耶?」翌日,相學之東偏, 有廢地焉。請於州,願得為屋以居,而日往月來於學 以供厥事。於是通守北海王侯某領州符,嘉宗思之 意,而悉其力以相役之。不逾時,遂以備告,然後宗思 得以日至於學,進諸生而教誨之,蓋使之潛思乎《論 語》《孟子》之書,以求義理之要,又考編年資治之史,以 議夫事變之得失焉。日月有程,不躐不惰,操策而問, 勸督以時,凡使之所以明善修身之方,齊家治國之 本,而於詞藝之習,則後焉而不急也。既又禮其士之 賢而有德者而與共「居,凡學之教悉使之聽焉。」由是 蘄之為士者始知所以為士之事而用其力。宗思亦 喜其教之行而將有成也,礱石於堂,考前為是官者 得自某人以下若干名氏歲月,刻之而書屬予,使因 記其所以然者。予惟宗思之教可能也,而其所教則 非世儒之可及,王侯之垂意於學可及也,而不以宗 思之「說為迂闊於事者,則非俗吏之可及。是皆宜書 以詔於後。」蓋非獨能繼宗思而居此者有所考法,抑 亦承流千里而帥其民者所宜知也。於是悉書其本 末如此,俾刻寘題名之首云。九年七月壬子,新安朱 熹記。

《河東書院記》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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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安在江、淮間,最為窮僻,而國朝以來,名卿大夫多 辱居之。如王翰林、韓忠獻公、蘇文忠公,邦人至今樂 稱,而於蘇氏尤致詳焉。至於河南兩程夫子,則亦生 於是邦,而未有能道之者。蓋王公之文章,韓公之勳 業,皆已震耀於一時,而其議論氣節,卓犖奇偉,尤足 以驚世俗之耳目,則又莫若蘇公之盛也。若程夫子, 則其事業湮鬱,既不足以表於當年;文詞平淡,又不 足以誇於後世。獨其道學之妙,有不可誣者,而又非 知德者莫能知之。此其遺蹟所以不能無顯晦之殊, 亦其理勢之宜然也。蓋天聖中,洛人大中大夫程珦, 初仕為黃陂尉,秩滿不能去,而遂家焉。實以明道元 年壬申生子曰顥,字伯淳。又明年癸酉,生子曰頤,字 正叔。其後十有餘年,當慶曆丙戌、丁亥之間,攝貳南 安,乃得獄掾舂陵周公惇頤而與之遊,於是二子因 受學焉,而慨然始有求道之志,既乃得夫孔、孟以來 不傳之緒於遺經,遂以其所學為諸儒倡,則今所謂 明道先生、伊川先生是也。先生之學,以《大學》《論語》《中 庸》《孟子》為標準,而達於《六經》,使人讀書窮理,以誠其 意,正其心,自家而國以達於天下。其道坦而明,其說 簡而通,其行端而實,蓋將有以振百世之沉迷,而納 之聖賢之域。其視一時之詞章事業,議論氣節,所係 孰為輕重,所施孰為長短,當有能辨之者。而世非徒 不知好也,甚者乃目以為道學之邪氣,而必剪滅。於 斯時也,苟無遭其伐木削蹟焉,斯已幸矣,尚何望其 餘哉!今太守李侯乃能原念本始,追誦遺烈,立二夫 子之祠於學宮,以風勵而作興之。非其自信之篤,而 不以世之趨舍動其心,其孰能與於此?李侯名銑,字 誠之,其為此邦勤士愛民,固多可紀。特於此舉,尤足 以見其操行之不凡,而非眾人之所能及。是以因其 「《請記》而具論之,以告來者,使有攷焉。」

《浮渡石記》
劉醇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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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治東二里許,右有石,當靈山之麓,幅廣數丈,矹起 岸立半之。每春雨泉漲作勢,下石當其衝,輒跳擲不 肯休。歲久水力碓投,石老怯不忍,遂讓之,去而漏焉, 因以益大。遠望蓋半互水上如斧鑿者,古稱天梁,或 稱浮渡,實其狀云。《傳》曰:「水非石鑽,漸靡使然。」乃波濤 行其胸次,鷺奔布曳,驚若河漢。而人又在泉上,若鞭 虹泛槎然,以是為獰龍窺妬。其行水不沒,因雷雨中 拔斷徑去,而其餘者猶留待遊人也。春間偶過族氏, 會有蜀僧來,能琴與詩,因約為一日遊。旦抱琴啜茗, 攜屠蘇,即命其僧導之緩步,步數而石在足也。石上 題《曝月臺》,雅甚,字亦古。前令劉涓水作令,文人優吏 治邑中,山谷題詠無暇日,此其一。然「使為鬱林公者, 恐石不為吾輩有矣。」路盡坐徙倚,乃水氣襲人,聲如 雷鼓谷風當之,欲推人不得動,而石則復離奇嵌岑 渦「豗隤咫尺,具江海之奇勢,杯水坳堂,願得一芥, 遊之恨,此身不粟矣。」僧趺坐,為彈一曲,水石與絲爭 鬧,聽亦不了。爰起行,循谿東上,而石磊磊出,一步一 倚,人在石上,石又在人上。俯而聽,昂而望,箕踞而就 與語,交足而欲行,莫可方物。惟土人但相傳筍者、船 者,前箭許則一石壁挺蒼松,破腹而出,幾可巢鶴。夫 木生於土,此忽生於石耶?其巔有字,余猿攀視之,卒 不能真,必非碑銘或記遊耳,則固有先我而至者矣。 或曰:「昨沉醉苦人,今問此數百輩,寧無一堪醒酒乎?」 又曰:「若在元魏,吾邑有龍門山矣,然而浮渡石為最 焉,故記之

《黃州路重修竹樓記》
元·龍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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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安,故江淮間斗僻郡,然以江山之勝望東南,岷江 嶓漢,漰澎浩漾,來自天際,赤壁巀其涯。過江,武昌、樊 口諸山,蛟翔鳳峙,森森獻狀,茲其為勝已。然談是間 登臨之美,輒剌剌稱「竹樓。」曩宋王公元之來守黃郡, 即城西北隅薙榛滌穢,作小樓二間,為退食之娛。不 瓦而竹,從土宜也。風鏖雨蝕,薦圮薦新,新復圮,蓋三 百年矣。至順辛未冬,侯疇埜公初蒞郡,憑高踟躕曰: 「是宜新之。」既期,糓登民和,寮寀雍肅,刑清訟簡,長日 湛然。於是謀之郡公暨佐貳諸賢,究廢興,修故章,掄 才鳩工,改作此樓。棟杗楔椳甍榱檽闥黝垔漆丹,悉 如度。盡捐俸廩與官計之而民不與知焉。登斯樓也, 所謂風帆沙鳥,煙雲竹樹,與夫夕陽素月之觀,煥然 如在。至道、咸平間,來屬予記。客有聞而勸之曰:「王公 茲樓之勝,竹之助亦多矣。今不竹而瓦何居?」予曰:「陋 哉!客崑山之甿,以玉抵鵲;彭蠡之蚩,以魚飼犬,則繁 故也。黃之人,昔者刈竹如菅蒯,今者得竹如金珠。夫 後人之存古也,存其意而已,而奚竹之拘?」客又曰:「君 子儗人以其倫。今之構斯樓也,其有昔人也歟?」予艴 然曰:「客陋滋甚。夫善論人者,不于其跡于其心。黃為 郡歷,世稱遐陬,非羈人謫客左遷,鷁退不至。是聞王 公以危言直道,獲譴當朝,自玉堂而滁而揚而至是 州也,江湖魏闕之情,不勝黯然。彼鶴氅華陽,鑪香易 卷之云,少寄其遷謫亡聊之情而已。天朝混闢,來黃 為腹」郡,且天曆初,皇帝舊勞于外,嘗駐蹕焉。顧南州 赤子遠天京,勤勞擇良牧,侯以豸冠名流,天官清選, 佩二千石綬,為此來,而何王公之比?所謂跡也。天壤 間魁人偉士,有曠萬里而同襟懷,越千百年而合符 節者,心而已。翰林以清忠鯁亮為宋名卿,侯以公廉 方正為元鉅公。心術行事,軒軒磊磊,揭日月行中天, 非予所謂曠萬里,越千百年而脗合者乎?然則茲樓 之勝,炫映今昔,夫奚疑?客語塞,則續請曰:「將無異予」 於是絕纓大笑曰:「耄哉龍子!昔人所謂中書君,老而 禿,偎執筆從王公後,茲其為異歟?」客相與笑粲然,遂 書畀石工勒。

《黃梅修學記》
郭有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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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下國家者,其道惟治教而已矣。」唐虞三代之始, 猶不能外於庠序學校,況後世乎?然古之教不屬於 官。秦漢而下,視教為政,則興起之道必本乎人。郡縣 有學,始於魏獻文帝,歷代因之。聖元以郡縣學寄於 守令,俾之主領敦勸,治教並興,法制詳密,責任重矣。 混一之初,剪薙芟翳,莫不有學。蘄之黃梅,在江之北, 前代視若邊土,民性多質。前至元己卯,堯都秦君為 尹,治今學基殿宇,歲久木瓦日敗。於時校官賢否,傳 舍累修輒止,廩稍薄而山木廢,主領慢而事不興。至 正六年孟夏,承務郎晉寧喬君誠齋思忠來尹是邑。 下車之初,視殿宇重構,工木畢具,而廊廡敧敝,器像 滅裂,慨然以為己任。於是召校官鈞臺楊璧董諸生 而命之曰:「聖朝治化休明,吾儕親沐膏澤,出入禮門, 釋褐食祿,皆由於學,宜有報。」諸生拜手,願隨公意。乃 撤敝更新,前建兩廡,為楹七十八,後設殿壇為亭。改 修儀門、講堂,繒賢像,製禮器。凡植株砌甃之飾,士服 龕帳之用,殿堂廊廡,黝堊丹漆,無不備修。棟宇翬飛, 光碧照人,一時翕然稱盛,又不敢擬於侯泮。而宮牆 之外,柵築為池,以為聖人亟稱於水。俾士子遊泳之 暇,切已省察,若教導之有齋,肄士之有業,凡學宮之 事,靡不思輯。經始於七年之春,工畢於是秋之末,土 田之湮於民者,皆有以致之。尹意若曰:「學乃出教之 所興,學乃為教之具,與其治於後,曷若教於前?吾主 領敦」勸之責,亦為其所當為者爾。諸君寧難於始而 樂成於其終乎?諸君愧謝,命余為文,以紀歲月,且以 見尹之心,而刻銘以勸於後云。至正七年歲次丁亥, 十有一月己亥朔,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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