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明倫彙編 第一百十五卷 |
第一百十五卷目錄
閨烈部藝文一
齊杞梁妻贊 晉左貴嬪
高愍女碑 唐李翱
露筋廟碑 宋米芾
史母程氏傳 元袁桷
雙節廟記 揭傒斯
蔡氏贊 蘇偀
題天台三節傳後 明宋濂
王媛頌 前人
宋烈婦傳 前人
謝烈婦贊 前人
貞婦郭丑小傳 前人
貞母阡記 徐一夔
七姬墓銘 張羽
方氏二烈女小傳 章嶽
林烈女哀辭 林燫
何氏烈女墓碑記 馬騤
重刻露筋碑 都穆
潞州貞烈倡和序 王雲鳳
新建忠烈祠碑記 陳琳
書貞烈集後 史學
願代夫死疏 張氏
王烈婦傳 王世貞
哀趙節婦辭 前人
同門雙節序 陳果
陳烈婦唐氏誄 屠隆
烈婦哀辭 徐九皋
閨媛典第一百十五卷
閨烈部藝文一
编辑齊杞梁妻贊 晉左貴嬪
编辑遭命不辰。逢時險屯。夫卒埸莒。郊弔不賓。哀崩高城。 訴情穹是。遂赴淄川。託軀清津。
高愍女碑 唐李翱
编辑愍女,姓高,妹妹名也。生七歲,當建中二年。父彥昭以 濮陽歸天子。前此者有質妹妹與其母兄者,使彥昭 守濮陽。及彥昭以城歸,妹妹與其母兄皆死。其母李 氏也將死,憐妹妹之幼無辜,請獨免其死,而以為婢 於官,皆許之。妹妹不欲,曰:「生而受辱,不如死,母兄皆 不免,何獨生為?」其母與兄將被刑,咸拜於四方,妹妹 獨曰:「我家為忠,宗族誅夷,四方神祇尚何知。」問其父 所在之方,西嚮哭再拜,遂就死。明年,太常諡之曰愍。 當此之時,天下之為父母者,聞之,莫不欲愍女之為 子也;天下之為夫者,聞之,莫不欲愍女之為室家也; 天下之為女與妻者,聞之,莫不欲愍女之行在其身 也。昔者曹娥思父,自沉於江,獄吏呼囚,章女悲號思 唁,其兄,作詩載馳,《緹縈》上書,迺除肉刑。彼四女,或孝 或智,或仁或義。噫此愍女,厥生七年。天生其知,四女 不倫,向遂推而布之於天下,其誰不從而化焉?「雖有 逆子必改行,雖有悍妻必易心。」賞一女而天下勸,亦 王化之大端也。異哉,愍女之行,莫不家聞戶知也。貞 元十三年,翱在汴州,彥昭時為潁州刺史,昌黎韓愈 始為余言,余既悲而嘉之,於是作《高愍女碑》。
露筋廟碑 宋米芾
编辑「天地之間大體陽」,況君子陰比小人,而五行交相為 功,各有正位。其龐雜者,亦交處於陰陽之間,蓋亂臣 賊子之所稟,婦人女子之所羞。雖其粉飾一時,班域 聖賢,明未即察,而陰譴亦不旋踵。則澤國之女噆膚 露筋,不就有幃之子,名不顯於一時,祠方揭於千古, 庸夫愚婦之所傳稱,有如昨日,是幽顯之所共信,而 古今不可得而議者。然則伯夷、叔齊之節,不必俟聖 人,萬世所自知明矣。紹聖元年十月,中岳外史米芾 東歸過其下,刻石贊曰:「王化煥猗盛江漢;叔運煽猗 人倫亂。一德產猗昭世典。情莫轉猗天質善。楚澤緬 猗雲木偃。煒斯圖猗日星建。」
史母程氏傳 元袁桷
编辑嗚呼!余嘗得《三卯錄》讀之,蜀禍之慘,誠不忍言也。夫 朱祀孫之死而復生也,蜀民就死,率五十人為一聚, 以刀刺之,迺積尸至暮。疑不死,復刺之。祀孫尸積於 下,刺者偶不及,尸血淋漓,入祀孫口,夜半始蘇,匍匐 入林,薄匿他所。後出蜀為樞密使,嘗袒裼示人,未嘗 不泣下。賀靖《權成都錄》,城中骸骨一百四十萬,城外 者不計。嗚呼!蓋可悲也。蜀眉州史氏,由唐吏部侍郎儼從僖宗幸蜀,因家焉。其先墓在青神,將二十世。宋 世號名族,其出蜀者,今唯居湖州一房。讀其遺事,益 悲之。史母程夫人,蘇文忠之母之族也。夫人將攜其 家下峽江,以橐金腰纏之。兵暴至,伏林莽,與鄰嫗謀 曰:「輸金果可生,吾兒無資,不復能出蜀,史宗無唯類 矣。縱得生,旦夕兵復至,亦決死,均死,死以全史兒,誠 不恨。嫗見身死,為吾出腰中金,告兒使速走。」須臾,兵 果執母,謝以實無金,遂遇害。翼日,嫗語於鄰,告史氏 兒,兒甫十三,從草野得尸。如其言,窆以歸。且亟圖其 象,識曰:「史光母年五十有四,嘉熙二年十月二十七 日申時,死兵難,兒遂東南來,占籍湖州,刻意自奮,以 右科為淛東兵馬鈐轄。」軡轄生子圭文,嘉定儒學教 授。嘉定生子台、孫介喜。台孫習儒術,通吏文,復有子 幾人?而史氏繇嘉熙至於今,且四傳矣。噫蜀繇秦帝 入中夏至於宋,凡一千五百餘年,文物大盛,絕不知 有兵革,一旦掃削殆盡,迄今百餘年,遺墟敗棘,郡縣 降廢幾半,可哀也已!可哀也已!
雙節廟記 揭奚斯
编辑皇帝元年,江淛行省言:「漳州萬戶府知事闞文興死, 其君厥配王氏死,其夫邦人既為之立廟,請加褒顯, 以慰邦人,以為天下後世勸。」乃下吏部定封,太常議 諡,而封闞文興為英毅侯,王氏為貞烈夫人,廟曰雙 節之廟。今右司郎中范陽張侯士弘為吏部侍郎時 所力行也。新安鄭玉復持張侯命,請暴其事於麗牲 之石,謂:「闞文興,不知何許人,王氏,金陵民家女。至元 十三年,從萬戶賈將軍戍漳州。十七年八月望,劇賊 陳弔眼夜率眾為亂,殺招討傅全及其一家,官軍死 者十八九。闞文興戰死。其配王氏,有美色,為賊所執, 逼欲污之。紿曰:『我不幸至此,豈敢愛其身。願收葬吾 夫,然後唯命』。賊義而許之,得其夫亂」屍中,置積薪火 之,遂自躍火中,併燒死。後十八年,府始上其事,連帥 及部使者以達行省。又九年,行省始聞於朝,下禮部 議,部請訪王氏族里,旌其門閭,收恤其宗親,仍以其 事付史館。事下江淛求之,六年無所得,乃用漳守言, 表其故營曰「烈女之坊」,然無及文興者。又二十有一 年,士民言之不已,以「有今日之請。」於戲!二人之死,卓 卓如此,猶歷五十有四年,始獲五鼎之封,雙節之錫, 且必待張侯贊之。人之伏巖藪,沈下寮,砥名礪操,欲 聞於天下亦難矣。況數十年之間,有司之請,朝廷之 議,皆為王氏而止,王氏信莫及也,《闞文興詎》,亦可少 哉?天下綰符杖節,擁萬夫之眾,鎮千里之地者,不知 其幾,一旦四方有急,天子之命未及于境,已閉閣稱 疾者有矣,遂委眾而逃者有矣。當是時,變起倉卒,使 闞文興第守簿書期會之常,負妻子踰垣而避之,人 孰得議之?而蒙凶威,蹈白刃,奮不顧身,死而無悔者, 何耶?蓋禍亂逼於前,忠義激於內,不暇擇地而死也。 至於王氏,決死生於俄頃,不辱其身,烈丈夫有弗逮 矣。君子曰:「人皆死於危,二人獨死於安。」以皆有苟免 之道而不為也。然江淛之請雖堅,中書之命雖下,微 張侯英毅必不侯,貞烈之封亦不及。而闞之死其君, 王之死其夫,亦豈欲求廟食,冀褒寵要譽於天下哉? 誠不忍棄君臣夫婦之義焉耳。傅全闔門死難,有司 之請,朝廷之議,皆不及者,武臣死事,國有常典云。其 詞曰:「世道陞降,視綱與常。綱常弗紊,國乃吉昌。仡仡 闞侯,夙在戎幕。匪矛伊㦸,而簿書攸託。婉婉王姬,來 嬪於闞。夙興夜寐,惟警戒是監。元有南土,爰鎮於漳。 閩山巖巖,以海為疆。謂國既平,德威既加。弗戒弗備, 而內生糵芽。盜夜斫營,侯亦戰死。王姬不辱,入火如 水。五十四」年,民請弗郤。廟有新號,而封有新爵。載念 厥初,風教未立。三綱如此,命胡不集。惟侯克齊爾家, 而婦克配爾德。生雖不融,沒有遺則。民心孔懷,廟食 孔宜。式著刻辭,為臣妾之規。
蔡氏贊 蘇偀
编辑恂恂蔡女,敏慧而賢。嬪于王郎,佐讀有年。胡天不弔, 白日沉淵。一言相許,追赴黃泉。嗚呼!「冰糵其心兮松 柏為操,死而不朽兮終不可以為夭。木可連理兮白 兔馴饒。貞魂之不泯兮,佇看丹詔之下九霄。」
題天台三節傳後 明宋濂
编辑余修《元史》時,天台以三節婦之狀來上,命他史官具 槁親加刪定,類入《烈女傳》中,奉詔刻梓行世。先是會 稽楊廉夫為之作傳,其事頗多於史官。蓋國史當略, 私傳宜詳,其法則然也。近與台士遊,嘗詢之,則廉夫 所載猶有闕遺者,因摭其言補之。杜思娶沈,沈生 三女及子勤而死。繼室宗媛,祕書丞陶誼,女兄也。生 一女思。亦亡。宗媛棄膏沐弗御。上奉七十之姑,獲 其驩心;下視沈之子女,不翅若親育。十八年間,悉畢 其婚姻。歲丁未九月壬寅,台城陷,火燄燭天。宗媛護 姑柩,不忍他適,為兵所縶,驅之行。宗媛不從。兵怒,剚 刃于頸,深入二寸餘,不見血而沒。瀕死無他言,惟念 勤不置,曰:「勤苟不存,吾尚何望哉!」宗媛妹宗婉歸周 本,亦同日死于水。誼婦王淑見事急,抱其子名長已者屬傅母曰:「持以歸其父,長已存,吾不死矣。」乃被髮 亂走。明日事定,求之不得。淑見夢媵人曰:「吾義不辱 身,赴南鄰杜氏井死矣。所懷簪珥亦投其中,可聞漢 生知之。」漢生,其夫字也。媵人以告,黎明覓之,皆在焉, 實十月乙巳也。然人之受刃無血者,宗媛則以之淑。 雖死,其精靈猶能動物不亂。是知貞節之女,其超絕 誠與常人殊。薦紳家相訾嗷者,輒斥曰:「女子婦人。」女 子婦人猶有是。嗚呼!
王媛頌 前人
编辑王媛貞阮者,名淑,槁城人,均州守阮容之子,歷陽王 瑀之妻也。瑀故名閥,淑亦出右族,好禮而貞一,陽和 陰肅。懿聞,流三族間。瑀以材起家為裨將,當戍夫概。 《夫概》與敵土犬牙,瑀將邏騎偵其營,敵意勁兵壓境, 悉力迎戰。瑀知不能免,蹈白刃前,邏騎皆逝。瑀尋被 執,以不屈死。淑慟曰:「夫者婦天也。吾天傾矣,尚何所 仰哉!」遂蒙被泣臥,不粒食。媵人以食進,淑麾曰:「吾不 食矣。」已而氣阽阽若絲,先後僅屬。媵人又以藥進,淑 復麾曰:「去,吾不藥矣。」如此者七日,竟終,年甫二十三 爾。淑葬金華城北黃塢,其顛有異瓜生蔓,一而四實, 其色光翠如沐者,君子謂淑能知貞道矣。貞道明則 常倫定矣。《詩》云:「髧彼兩髦,實維我儀」之死矢靡他,此 之謂也。《頌》曰:「翼翼貞阮,執行有常。」夫戍而俘,盡然隱 傷不食以死,其節煒煌瓜瓞之生,天旌厥祥。
宋烈婦傳 前人
编辑烈婦宋㜪,字新,金華潛溪人。美姿容。幼即讀書知大 義,搦管作字,亦莊正可觀。既長,歸烏傷賈明善足,不 妄踰戶閾,雖家人弗聞其語笑聲。一宗讙曰:「是端簡 靜默也,賈氏有婦矣。」父母亦賢之,不忍其遠去左右。 越一年,令與夫來居潛溪,烈婦孝養益謹。見諸女讀 古烈女事,則慨然想其為人。既而曰:「是亦不難為婦」 者當璧碎而潔,無寧瓦全而穢也。歲戊戌十月,西兵 擣蘭谿,遠近大震。烈婦不自安,同夫避入浦陽城竇 山中。未幾,鄉民嘯聚倡亂,樹旌纛,執劍殺人,如刈草 菅。烈婦亡匿灌莽中,為遊卒所執,乃抽銀條脫求解, 不聽,將亂之。烈婦以計紿曰:「吾有珠,可直數千緡,昨 夕瘞山前坎中,爾幸無急,我急我,我將死,於爾何利? 不若導爾發之。」遊卒悅其言,從之行至深淵側,竟躍 入死焉。時十一月十四日也。其兄濂聞而哭曰:「天乎, 烈婦在家為淑女,歸人為良婦,既淑且良,縱不備有 胡福?豈不得考終於寢乎?嗚呼!自古莫不有死,當是 時,執法之大吏,秉鉞之將帥,守土之二千石,或有不 能,而烈婦獨能捐軀」徇義,千載猶生,視彼弗死而若 死者何如也,縱遘兵禍,又何傷焉!然而婦之守貞,猶 人子之當孝,人臣之當忠也。烈婦之死,恆道爾,何足 深羨乎!雖然,人之所欲,莫甚乎生,苟所見一髮未盡, 則幸存之念生,含辱忍垢,何所不至哉!想其臨淵之 時,貞剛之氣充塞上下,天不足為高,地不足為厚,日 月不足為明,視微生直鴻毛耳。不然,何以能若是之 烈也。烈婦之事,與軋之竇氏、越之王氏無大相遠,求 之千百而不一二見焉。濂因不避親,摭其行實,著為 《私傳》一通,所以白烈婦之志。他日傳之竹帛,詔諸海 內,良史氏職也,非濂之所計也。
謝烈婦贊 前人
编辑謝烈婦芾,婺之金華人。年十三,適蘭谿吳履。奉尊章, 處宗族以禮,性勤而剛,事非義,毅然執弗行。鞠撫眾 鶵,紉箴補綴,常至夜分,雖血貫指不自寧。履貧而宦 遊,家政一聽,芾能弗墜。戊戌春三月,西師破睦州,游 騎日壓境上,芾懼急,謂履曰:「妾聞西師鐵騎逾十萬 數,出則塵埃蔽天,白日為黃,既得睦,必東窺婺,謂其 不至者妄也。卿讀書號男子,宜察知之。妾衰瘦如鬼, 旦暮禍及,決不能挈弱幼遠遁。曷若先買舟東下為 上計,否則歸妾母家。母家南有池,即有急,以身餧魚 鱉爾。」履重於行,紿曰:「勿恐,有履在也。」冬十月二日丁 卯,履出城南,芾復申前言,且祝履曰:「宜急,旋稍緩,無 及矣。」履復答如初。越四日辛未,芾見潰軍被血衣,東 奔不絕,謂媵人曰:「事急矣,候雞再號」,裹糧挾季女以 東。媵人負小兒以從。明日壬申,力憊甚,芾猶手牽女, 且行且泣曰:「汝父不得復見矣,吾與汝死即死耳,身 不可失也。」遂避入金華山中。媵人後視芾,不相及,棄 小兒道上,亦泣去。已而游兵四至,赤幟遍山澤,東西 作呼嘯聲,擄女,婦無筭,芾度不可免,力疾捫蘿而上, 抱女投崖下死。履歸求之,浹日始得尸。母與女相向, 其貌如生時。嗚呼!人極之所由建者,三綱也。使臣子 之於君父,皆如芾之弗畔其夫,國家安有喪亂之禍 哉!嗚呼!世之號士君子者,平居暇日,高自稱譽曰:「我 學周公、仲尼之道」,一旦君父有難,輒或竄或伏,不翅 狐兔,是婦人女子之弗如,抑又何說也?然自兵興以 來,女婦以節著者,亦頗見之,未有若芾之烈者也。夫 豈樂死惡生者哉?誠以義塞於內,與其生而抱愧,寧 若死而就安。推其所志,神明可通,金石可貫,衡嶽之 層雲可開,非細故也。彝倫風教,於是所係為甚重。濂故為文道其事。嗚呼!彼有家而奉箕箒者,「孰非人婦? 孰非人婦哉?」贊曰:「戊戌之變,濂女弟㜪亦以秉節沉 淵死後烈婦特三十有六日爾。濂悲之,淚落弗止。聞 有如間者,必謹叩之,或歷其地以訪焉。間嘗過金華 山中,問烈婦投崖處,悲風四集,林木怒立,猶凜凜有 生氣。豈其貞魂烈魄猶足以感人耶?烈婦雖死,其弗 死矣夫!」
貞婦郭丑小傳 前人
编辑郭氏丑,字道安,六合人也。美姿容,其父彬授之詩《書》, 輒通大旨。母劉氏得疫疾,諸弟妹尚幼,無所倚賴。道 安上扶掖母氏起居,下撫孩穉,漱澣紉綴之事皆親 之。冬盛寒,燈火蕭然,持書恆至夜半不休,且不樂靡 麗,身衣紈素同綺繡,女偕坐,不視也。彬絕愛之,不肯 歸凡子。同里鄭元來求婚,彬激曰:「爾能從師攻文辭, 即可爾。」元乃力學。道安年十九,竟妻元。婦道甚修,譽 起一鄉。元間以《古列女傳》難之,道安曰:「某女事如此, 其女事如彼,一一舉之無 漏文。」元不能屈,因加進學 功。其父讓滋不悅,痛繩之,元悒悒不樂。道安曰:「子但 盡誠盡孝,他非所知也,瞽叟底豫之言不聞耶?」元釋 然,不知其父意別有在也。後見侵,道安厲色叱之去, 彈指出血曰:「父誤我,父誤我,不幸遇此,唯有一死爾。」 媵人勸曰:「何不告夫君知之?」道安曰:「吾苟白其故,父 子何面目相見耶?」媵曰:「此人倫之變,宜走訴父母,使 知所忌,不敢肆。」道安曰:「祗揚惡聲,無益也,不如死之 為。」安日向中,道安潛出,沉於河,時洪武十年七月十 七日也。彬聞之悲,欲無生,瘞於揚子西沙清水潭上。 一夕,元夢其來,車馬儀衛甚都,且曰:「妾今在長蘆水 府,掌鉤考人問善惡,念子索居,故一來耳,不可久留 也。」言畢,颯然如風雨而去。次夕,其姑夢亦如之。長蘆 在六合城南二十五里云。史氏曰:郭氏素稱《詩》《禮》之 家,婦人女子亦有異於人。彬之姑真適許士瞻,生一 女,而士瞻死,年始二十三耳;今垂五十,節操凜然;而 道安又貞烈如此,誠可敬仰。傳言「忠節之人,歿必為 神明。」長蘆之事雖近誣,亦不敢謂決無是理也。嗚呼! 《新臺》之什,孔子刪詩而不削者,其垂訓遠矣哉!
貞母阡記 徐一夔
编辑「貞母阡」者,昂上人之母禹氏所葬處也。阡在崇德縣 之石門鎮。初,張氏陷姑蘇,江浙丞相檄苗獠以禦之。 苗獠素暴悍,所過務淫劫。時禹氏從其夫吳避地石 門,苗獠前隊將過其處,禹氏有姿色,自度不免,亟告 其夫,具舟出避。比登舟,前隊已策馬至,叱禹氏使弗 避,禹氏遂躍水死。其夫倉卒葬之鎮側而去。時上人 年纔十三,含哀茹毒,從其父適越。未幾,其父亦沒於 兵。上人無依,走金華山中,學為浮屠。時兵事方殷,日 夜虞其母墓或毀,遂渡浙江,抵石門,行泣,訪墓所在, 四顧草莽,莫知葬處。有語之者曰:「非物色吳貞婦所 葬處耶?」此是,上人見墓不毀,且悲且喜。將治墓,會國 家已取元,詔巨儒纂修《元史》,上人曰:「治墓且可緩,不 宜使吾母懿節泯沒。」遂走京師,以其母死事告於史 氏。一時秉史筆者多其父友咸為文詞送之,皆美上 人為浮屠而不失儒者之行也。乃還治墓,剪荊棘,培 土壤,以固兆域。既固,將去墓而還事其浮屠師乃具 湯茗以召里之長者,且告之曰:「吾母不幸而死,乃託 體魄於此,經涉喪亂,而墓幸無恙,里長者之賜也。今 粗修治,而不肖託跡沙門,不能守先墓,又將去此,願 長者終惠之。」長者僉曰:「吾黨宜謀所以護之,使不知 者不至踐且伐也。」乃本其母之行,表之曰《貞母阡》云。 嗚呼!以孝悌告人,雖悍夫勁卒,未有不動心者。孝弟 之心,人皆有之。里長者既相與謀護其墓,而嶄然石 表立於荒坵野水之濱,斯誠義舉矣。里名勝母,曾子 不入,過茲阡者固將竦然而敬,寧有踐且伐者哉?使 有踐且伐者,是無仁心者也。世寧有無仁心者得恣 其行而莫之禁乎?上人可無虞。或曰:「為上人計,返其 初服,乃為合道。」雖然,曰親曰師,均有恩義在焉,上人 必有以處之矣。乃為之記。
七姬墓銘 張羽
编辑七姬,皆良家子,事浙江行省左丞滎陽潘公皆為側 室。性柔慧,姿容皆端麗修潔。善女紅,剪製衣繡,精巧 絕倫,事其主及夫人皆能以禮,其群居和而有序,皆 不為怙寵,忮忌之行。公每聞閭閻婦女能以節概自 立者,歸必為語其事,皆應曰:「彼亦人耳。」公笑曰:「若果 能耶?」及外難興,敵抵境,公日臨戰。一日歸,召七姬謂 曰:「我受國重寄,義不顧家。脫有不宿誡,若等宜自引 決,毋為人嗤也。」一姬跪而前曰:「主君遇妾厚,妾終無 二心。請及君時死,毋令君疑也。」遂趨入室,以其帨自 經,死於戶。六人者亦皆相繼經死。公聞之曰:「噫若遽 死耶?」實至正丁未七月五日也。以世難弗克葬,乃殮 其屍焚之,以其骸瘞於後圃,合為一冢。公還,顧其封, 且泣曰:「是非若所安也。」行營高敞地而遷焉。時以日 薄,故未暇為志。及踰月,始狀其事,屬羽將勒石追瘞
於冢側。嘗觀古之史氏所載貞妃烈婦,能識節義決生死而不顧者,恆曠世而一見。今乃於一家一日而得七人焉。吁!亦奇矣哉!乃列其姓氏於石,而係之以 銘。程氏,蜀郡人,年三十,生女一人。翟氏,名生奴,廣陵 人,年二十三。徐氏,黃岡人,年亦二十三,生女一人。羅 氏,名不惜,濮州人;卞氏,海陵人,年皆如翟、徐之歲。彭 氏與卞氏同郡,年亦如之;段氏,大寧人,年十八。其率 先者也。公名元紹,字仲昭,實宋魏王廷美之裔。其先 以避禍易今姓未復云。銘曰:「生也同其天,死也同其 時。而《瘞又》同其封。」壤樹蕭條,匪子之宮。尚卜高原,以 永無窮。
方氏二烈女小傳 章嶽
编辑正學方先生一門四節之盛,世所共知,而二女子之 死,未有聞也。先年,天台老儒西軒王宗元九十歲時, 與石梁王君度言,授經烏傷山中,有祝監生者老矣, 謂及見西楊閣老,嘆方先生二女,當先生死時,年俱 未笄,被逮過淮,相與投橋水死。其事甚烈。當時西楊 欲為傳,未就,西軒以屬王君。後石梁由南部出守建 昌,亦未及為當時嶽與石梁之子祚東與聞之。茲錄 此附載《紀》中,以見先生篤學守道,不貳厥心,而死君 難,精誠薰浸家庭閨閫間。雖二小女子,臨變赴義,視 死如歸,不懾不回,與先生伯仲之死,同時爭烈者。
林烈女哀辭 林燫
编辑「蘭生兮葳蕤,沐芳馨兮為誰施?指蒼天以為正兮,矢 肝膽而陳詞。曰余未見君子兮,心既許而不移。之死 匪他兮,幸父母焉聽之。躬自悼兮,遂余志。夫何女弟 之嬋娟兮,友因心而獨至。羌日夜其唁余兮,忘寢食 與勞瘁。彼鶺鴿之在原兮,痛婉孌之永棄。余既悲余 命之不辰兮,又重之以慘傷。」涕闌干而橫流兮,魂怳 怳而飛揚。掩浮雲而上征兮,求靈修於帝傍。過宋都 兮弔伯姬,航淇水兮訊共姜。歷九疑之巑岏兮,謁帝 女而浮湘。形蘧蘧而不可化兮,又難以假翼于鳳凰。 「吁嗟父母養我不卒兮,不如無生。」覽《女圖》以自鏡兮, 吾慕夫古人之有行。雖歸骨於山麓兮,惟皇穹照余 之精誠。千秋兮萬祀,仰安節兮垂令名。
何氏烈女墓碑記 馬騤
编辑烈女,姓何氏,泗州人。容止莊懿,雖小家,未嘗妄笑語。 紡績織紝供女事,甚循整。父早死,母貧病無以存,有 夫婦,僑寓泗上,亡其名氏,頗傳為順天之通州人。紿 母求女為介婦,母不知其無子也而許之。年十六,歸 其家。尋徙居淮之滿浦,誘以為娼,女泣不從,私謂鄰 女曰:「渠以為介婦聘我,今乃欲我為此,寧死不受辱。」 越數日,留一賈人逼女事之。女不勝忿,佯許諾,良久 乃仰天大泣,以刀自刎,血流滿地。人競往觀之,其貌 如生,眾皆嗟悼,有泣下者。時都憲張公敷華巡撫淮 揚,聞其事,遣指揮丁輔往按之。至則夫婦與賈人已 逸去不可得。隨命所司以禮葬之,而女之冤竟未之 伸。已而天久旱,耆民康鎮疑為冤氣所致,白之郡守 楊侯遜,為表其墓祭之。天果大雨,三日乃止。時人異 之,惜無為上聞以旌其事者。余既於府治東立祠以 祀之,書其事於石矣。而墓在郭西七里之新街,地形 卑下,環墓皆水,浸及墓封。慮歲久墮為平野,甚非所 以安幽靈而示後人也。乃命高其封,廣其墓,封四域。 又慮行之不聞于世也,乃碣石于墓,以表其烈焉。女 之死,當弘治十三年五月十二日。楊侯表其墓在弘 治十七年閏七月二十四日。余碣墓在正德五年四 月十一日。九原有知,庶稍舒其哀云。
重刻露筋碑 都穆
编辑「露筋貞女祠,在高郵城南三十里。余以升斗之祿,奔 走南 北,嘗兩至祠下,訊之土人,考之《州志》,露筋女不 知何許人,亦莫詳其時。相傳因避難與嫂夜行,時溽 暑蚊盛,道有耕舍,嫂止宿而女不從,伏處湖濱,蚊嘬 之。至曉女死而其筋見焉。州之人遂為立祠。夫女之 事貞矣。」余則謂高郵之蚊,雖盛且暴,未必至是,又似 有可疑者。然予觀宋歐陽少師《憎蚊》詩,有「傷哉露筋 女,萬劫讎不復」之句,而米元章之過高郵,復為撰碑, 則其事傳於世蓋已久矣。淳熙中,庱亭翟畋為帥府 丞,嘗以元章真蹟刻置公署,世遠,石已不存。余好集 錄古文,近得翟氏刻本,出示高郵賈使君明之。君以 碑為其鄉故物,人所罕見,請重刻之。維昔蘇文忠公 稱元章之書曰「超邁入神」,而於其文乃曰「清雅絕俗」, 至今以為口實。則元章文字之妙,有不俟言,而況重 以貞女之事乎?是碑顯晦雖若有數,然非賈君之好 古,則亦莫能使之傳也。
潞州貞烈倡和序 王雲鳳
编辑我國家百四十五年矣,治化浹洽,民物繁富,海宇熙 熙,干戈不用。然文驕武惰,上慢下頹,罔念人窮,惟事 貪黷,閭閻之下,怨咨相聞。於是梟黠之徒,呼群嘯朋, 竊弄弓矢,自知釜魚,延喘糜爛,必至大肆淫兇,以快 目前。所過之地,公私一空,而猶以擄掠婦女為急。庸 將怯卒,迓途避之。凡再踰年,厥勢益熾。正德六年五 月六日,自青、兗、彰德西上太行,至潞州之西火鎮,居民走匿山林。賊散兵搜索,驅婦女數百人。有趙氏女, 賊擁致馬上,女曰:「我良家子,死則死,誓不受辱則投 地。」如是者三。賊見其美,不肯殺,脅之刃。女舉止自若, 罵賊求死。賊怒,矢落其一目,罵愈厲,斷其左臂而死。 程氏者,焦相妻。賊牽之曰:「從我則生,否則死。」程曰:「吾 有夫,寧就死,不汝從也。」遂仆地不起。賊強拽之,程仰 面背著地,曳半里許,膚肉綻裂,血流滿道,罵賊不從, 賊殺之。袁氏女,年十六歲,與程同為賊獲,見程氏死, 亦不肯行。賊好言慰誘之,罵而不從,被殺。平氏者,王 川妻,賊迫之行,見路傍一井,謂同行婦女曰:「吾志得 遂矣。」抱幼女投井而死。嗟乎!近世士大夫,習於阿諛 軟熟,以詭隨污合為通才,一遇秉正守介之士,指為 怪異不祥之物,靡焉成風,莫或自振。虧閑爽操,廉恥 衰微。豈意窮鄉下邑,閨閣弱質,乃有知節義為美,而 挺然各行其志,不與眾同若四女者哉!是時賊中從 來婦女不啻四五百人,皆金珠錯落,羅綺熒煌,揚鞭 語笑,略無靦顏,所驅數百人者,亦俛首莫敢出一語。 四女平日非有姆傅教訓之素,世家薰染之風,一旦 事起倉卒,獨能卻之於群趨共赴之時,塞耳於「飴言 甘語」之誘,閉目於腥刀血鍔之威,必求一死之為安。 非其天資高潔,確有定守,安能偶爾而為之?或以慷 慨從容之難易為議,而不察所遇之事勢,「緩急不同, 則若王蠋、嵇紹諸賢,卒然捐生者,皆將可貶。必如豫 讓之屢求殺襄,文山之三載留燕,然後為貴。凡史傳 所載拒賊遇害婦女,皆不得與年老守節之嫠比矣, 豈理也哉!」賊自西火南抵趙城,北旋至遼州,歷州縣 十餘,自五月六日至六月四日出境,未及一月,四女 外不從賊而死者尚有二「十八人。自賊起山東已二 年,往來三四千里之地,全節婦女耳,中寥寥何三晉 婦女之多賢也。西火百家之鄉,乃有四女,何潞州婦 女之多賢,四女之死,皆卓卓可書,雖大丈夫臨難又 何以加之?」初,賊既去,州人致仕,宿州吏目仇時濟書 其事,以授其弟瀋藩儀賓時茂,商於儀賓牛廷瑞,宿 以德、栗廷珮、郗宗魯白於部使者而疏聞焉。吾觀今 戚畹之家,惟以撞鐘伐鼓,沉酣歌舞為務。而時茂乃 留意於扶名教、勵風俗之事,其志遠矣。時濟去官家 居,實首倡焉。潞之士風如此,則其多賢婦女,豈無自 哉?旌命既下,五君作詩詠其事,聞者和之,積為巨帙, 將捐俸刻以傳之。徵序於予。嗟乎!四女之死,有關於 綱常之大;五君之舉,實為國家風化之助,故為書之, 以待他日史氏之採錄。時茂名森,廷瑞名麟,以德名 政,廷珮名瑢,宗魯名賢,時濟名楫。
新建忠烈祠碑記 陳琳
编辑「臣之於君,婦之於夫,一也。隨其所事而竭力委身,利 害不能奪其志,死生不能挫其節,炳炳烺烺,與日星 爭曜,天壤俱敝,夫然後謂之忠,謂之烈。忠烈秉彝恆 性,而人每自戕,故志士仁人必曠世乃一見而表忠 旌烈,豈不為扶綱常風,世教之盛舉哉?」池倅趙公昂 發方元兵渡江,守臣相繼以遁,公死守弗去,與妻雍 氏訣,使自便。雍曰:「若為忠臣,我獨不能為忠臣婦乎?」 遂書几上,誓夫婦同死,共縊於所建從容堂。其忠烈 昭昭,迄今猶在人耳目也。我文皇帝靖難時,黃公觀 起兵入援,至池州,聞事去,豫知妻翁氏必不辱,招魂 葬之。翁並二女果給配紿。配者得間,與家屬十餘人 死於淮清橋下,而公亦死於闌江磯。其大節與趙公 夫婦相符。弘治間,有朱婦唐氏,池口人,其夫孱弱,姑 利商人金,令私之,唐不從,姑誣訟,拷掠無完膚度不 免,自經梅樹下。鄉人謂其節操比德於梅,號梅婦云。 正德間,有康氏,清溪人,年甫十七,時流賊突至,擄康 去。父奪之,為賊傷面流血。康紿曰:「勿殺我父,願從行。」 比至,舟投水,賊亂刃斃之。唐與康之死,視趙之雍、黃 之翁無媿也。「趙、黃死於君,盡臣道焉;雍、翁死於夫,盡 婦道焉。均為風教攸繫,宜崇祀。」而趙之舊祠混於民 居,黃私祠於邑學之側,今亦頗廢,其妻若女且未與 祀。今建安田侯賦,以給舍奉上命守池。下車未幾,百 廢具舉。於是詢謀士民,卜府治之西北隅隙地十二 畝以「建祠,爰請於當道」,報可。遂庀材鳩工,諏日舉事。 偕寮屬諸生董役,夙夜靡懈,民翕然樂成之。正中為 堂六楹,東西各序八楹,寢四楹,後為風化堂,東西廂 凡若干楹,為廚庫。餘選諸生之有志者藏修於中。傍 置田五畝,以充祀費。甃池四,以備田之旱澇。構亭二, 以為息游之所。闢門五,建坊三:東雙忠,西六烈,又為 社學二選民之秀者,延師教育之功,昉乎嘉靖癸未 九月廿七日,迄於甲申四月廿五日,棟宇偉麗,丹碧 晃耀,規制奕奕。堂祀二公,寢祀二夫人,以黃二女暨 唐、康二女祔焉。嗚呼!以死勤事,《祭法》具載。趙公以孤 城抗元兵而死,城破之日,元將伯顏尚義之,以禮合 葬,祭其墓而去。黃公既死,文皇初未嘗不惜其死而 褒其忠。然則二公死於國,以化及其家,足以感人心 於當時。去今數百載,凜凜猶有生氣,其所漸被未斬,
又有二烈者出焉,豈非聞風而興起者乎?表遺忠以勵風教,固今日建祠者意也。乃為之記。書貞烈集後 史學
编辑鳳凰橋跨洮、瀨二水上,雄偉奇秀,吾溧陽最清勝處 也。令尹符君建祠於兩橋之間,以祀春秋史氏貞義 女,而以宋忠臣趙淮二妾翠蓮綠雲配。祠庭幽雅,欄 檻輝映。矧以溧城為負扆,以二水為藩塹,以青龍、瓦 屋諸山為屏障,以風帆沙島,漁歌牧唱為目前之景。 而唐、宋以來名公諸作,又皆足以發幽潛,慰精爽。祠 「之清勝,亦云絕矣。」而符侯之意,猶以為未足,仍徙宋 令夏侯氏模刻李翰林《貞義碑》,宋高宗御書賜趙丞 相高靜石樹之祠前,石勒以銘,碑覆以亭,俾一貞二 烈之清風峻節,與是碑是石,相與窮天地,亙古今而 不廢。是又符侯好古圖舊,表異前修,風勵後人之深 意也。若夫符侯政教之善,貞烈事行之詳,是祠之建 置,是集之傳刻,則具見吾同年陳宗之吏部及吾弟 巽仲給事之著述,茲不復贅云。
願代夫死疏 張氏
编辑罪。臣楊繼盛妻張氏謹奏。「臣夫楊繼盛,前諫阻馬市, 預伐仇鸞,逆謀蒙恩,僅從薄謫。旋因鸞敗,首賜湔洗, 一歲四遷,歷躐原職。臣夫拜命之後,銜恩感泣,私圖 報效,或中夜起立,或對食忘餐,臣所親見。不意誤聞 市井之談,尚狃書生之習,遂發狂論,致干宸怒。復荷 高厚之恩,不即加誅,俾從吏議。臣夫自受杖入獄,死」 而復甦者數。剜去臀肉,斷落腿筋,膿迸血流,約五六 十盌。衣被沾污,日夜籠備極苦楚。且年荒家貧,食 不能給。臣紡績織履,供給饘橐,已經三載。刑部兩次 奏請,俱蒙特允監候。臣夫再蹈於死,而陛下累置之 生。臣之感佩,唯有焚香禱祝,萬壽無疆而已。頃聞廷 臣會議,適與張經一案同時啟奏,題奉欽依依律處 決。臣夫雖復捐脰市曹,自足瞑目地下。臣仰惟陛下 方頤養沖和,保合元氣,昆「蟲草木,皆欲得所,況人命 重於昆蟲。臣夫中懷忠戅,豈惜一迴宸顧,下照覆盆。 倘蒙監臣螻蟻之私,少從末減,不勝大幸。若以罪在 不赦,願將臣斬首都市,以代夫罪。臣夫雖遠禦魑魅, 親執干矛,必能效命疆場,以報國恩。臣於九泉,亦銜 結無既矣。」臣無任激切祈懇惶悚待命之至。
王烈婦傳 王世貞
编辑王子曰:「嗟乎!死豈易言哉!士固能談說道理,瞷利害。 夫瞷利害,則何能以死?能談說道理,則何以不死?今 夫疆場之劇,白刃發而立殊,此則為勝心死也;兩壯 用激,杯酒變而戈矛,此則為憯心死也。彼其於死未 暇計也。婦人女子,非有談說之素,一旦殉志,捐脰難 於士君子矣。乃若從容回翔,矢死必遂,識不由教,志 不由暱,豈不卓卓尤茂哉!」蓋余讀《王烈婦狀》而悲之。 烈婦者,劉女也,而歸於王。是時王生甫十六,烈婦少 於生三歲,然已婉孌有志操,善女紅,先諸獲機杼間 井井也。於是王生之父少參公為滋陽令,以母李往, 而生獨依其伯父母居,用經術補邑弟子,有聲。當是 時,王生少年,美姿貌,負才氣,芥視一第,而小不售,即 發憤下帷,不勝濅,故得疾濅甚。烈婦處一室,不敢以 色見也。迺又不敢弗見,晨昏進湯藥,慘瘁廢貌矣。夜 輒跪而祝曰:「天乎,庶得以身代王生。」而生竟卒也。生 疾可歲餘,日進一粥,則烈婦亦進一粥,生不食,則亦 不食也。當生卒時,家眾環哭,顧獨不見烈婦,乃扃室 戶縊矣。排闔而入,救不死。顧謂其伯母姑郭曰:「吾死 決矣,慎毋令外人手吾尸也。」至明旦,復縊。偶係脫,墜 地蘇。烈婦哭曰:「奈何束我而不使我與夫偕乎?天哉!」 家眾乃益晝夜嚴視烈婦。烈婦陽若為不死者,而密 製斂服賮飭,又剪一皮,金為一「香」字,以示侍女曰:「此 所以志也,吾骨亦若是耳。」又二十餘日,而晨奠王生 慟哭,有異風起靈輀者再。烈婦歸,怵其侍女曰:「為我 而風乎?毋忤我,風立觸汝矣。」及夕,顧侍女,具食如廚, 復扃戶自縊,乃絕。其母兄解之,則異風復飆起者再。 踰三日而斂色如生。王生,諱錫第。
贊曰:烈婦死僅十七耳,即所稱「非有談說之素;至性 篤發,乃見天則;精誠之極,金石為貫。」雖然,夫豈弁髦 生趣哉?彼所云云,誠有以用其死也。蓋余有事郢都, 而烈婦之舅參議公以給事著直節,出守部郢,得烈 婦死義狀甚詳,故為傳之上太史,以風夫稱男子者。
哀趙節婦辭 前人
编辑明嘉靖三十有六載,安丘父老言張氏女死事。張故 書生趙東周婦,歸。亡何,趙生坐羸疾,困且殆。張日夜 不解髻,奉湯藥,浣中裙,廁牏指盡瘃,顧謂趙生:「即不 令若獨死。」趙生死,張大號泣三日,漿水不入口。以間 起,自縊。眾覺,解不死。已再縊,再覺解,不死。張度無奈, 謬謂守者:「謝:姨輩勞苦,生肉冷矣,亡及矣!吾寧不愛 雀鼠之息,為姨輩憂。」三月而守者信之,少懈怠,至夜 起更衣,縊棺側,解之,係絕矣。巡方使者王世貞異其 事,下青州守。守下安丘令,徵諸博士弟子,偕父老言 張氏故書生趙東周婦,為東周死,具如前狀,宜旌使 者為上。御史奏未報,則以一少牢祀趙烈婦。於乎!齊怙侈任俠,好相雄長,以利固爾無鹽氏之賈衒,史覈 女之烏合,志傳苟賞,以為明智。僅二千餘年,而烈婦 始大洗之,快哉!雖然,今皇帝風勵誼行,化浹既世矣, 而以使者所目睹委節捐脰之事,往往不在《詩》《書》而 在甲冑,又其甚迺不在弧矢而在帷幨也。可慨也!使 者愧為男子矣。於是敬為《楚語》一章,下神而虞之。其 辭曰:
蕙羞蒸兮葯房,汎霞膏兮薦天觴。修眸兮瑜璫,靈將 假兮中彷徨。悵獨御兮亡懽,赬幽姿兮不可干。昭昭 兮啟明,將薄鑒兮予微誠。靈肅肅兮雙袂,偕子仇兮 來而逝。轅連柏兮輗扶荔,驂和鸞兮朝上帝。
同門雙節序 陳果
编辑滎陽鄭氏,自宋徙寶安里,迄今推望族。有二女,適平 山方氏伯仲。隆慶庚午冬,惠寇至,執二女於途。詰之 曰:「汝能從我乎?」二女伏地不行。賊怒,以刃向二女,二 女厲聲罵曰:「賊奴,賊奴!寧死於刃,不汝從也。」賊遂刃 之,口猶嘖嘖罵賊而絕。聞者無疏戚,靡不下淚。《陳子》 曰:「吾莞值山海之變,婦女執於寇者,擄則去,贖則回」, 靦然面目,恬弗之怪。今觀於二女,可不謂難哉!孔子 曰:「殺身成仁」;《孟子》曰:「舍生取義。」世之丈夫,童而授之, 髫而習之。平居峨冠博帶,高視闊步,睥睨千古,一臨 大節,輒亂方寸,鮮能自裁,其視二女賢不肖何如也? 二女產瀕海,長深閨,目不接聖賢之書,耳不入師友 之規,且當波頹風靡之會,乃見危授命,赴刃如飴,尋 常丈夫,媿死萬萬矣。昔二竇氏罵賊投崖,古今以為 美談。今二女特以窮鄉僻谷,未獲表揚,以風世俗,垂 永久,為可憾耳。猶幸二三耆彥,摛詞振藻,流播耳目。 異時觀風者采其狀上聞,旌厥閭,封厥墓,將與二竇 並芳也哉!
陳烈婦唐氏誄 屠隆
编辑陳烈婦,雲間人,侍御史唐公本堯女也。唐公初娶王 孺人,為別駕王公女;繼娶胡孺人,為中丞胡公女。孫 生男光啟及烈婦。光啟不佞,忘年石友也。烈婦生而 秀慧,五歲授書,悉通大義。七齡亡母,依於長姑。青春 閉戶,鸞鳳組其繡紋;元夜挑燈,龍虎臠彼緗帙。月姊 天孫,人稱聖女;仙姿霞骨,詎字凡兒。同邑太史陳公, 石渠鴻彥,揚棻藻於蘭臺;公子允正,玉瓚黃流,蔚嘉 聲於芝圃,侍御公乃許歸焉。允正才情雙美,挺秦嘉 之俊姿;膚神並清,抱衛玠之羸疾。美好不祥,清露晞 於朝日;元宰善妒,崇蘭敗於秋風。神劍沈浦,連城去 都,鳳侶既捐,鵷雛旋夭。白日陡昏,輒分此身之若寄; 朱顏立槁,即處人世以何心?桃李芳妍,質本春卉;蘭 菊幽冷,節邁秋香。少日遺奩,鏡不拭而轉翳;嫁時故 襖,笥任疊而為灰。顧舅在高堂,晨昏或缺。夫淹淺土 窀,穸詎安蹔?留此不死之身,期畢我未了之事。相家 有道,劖壙必親。隴草芊綿,野風凄緊。紅樹白楊,彼猿 嗥其如訴;黃沙堊土,雖烏吻其俱傷。白髮衰親,無兒 送老;祿鬟少婦,代子承歡,霜未零而擊絮;親奉寒衣, 日將旦而進餐。手烹甘旨,人盡嗟稱。舅也歎息,「得婦 如此,有子不如。」內秉堅貞,煢煢自矢;外理家政,井井 有條。呴沬保母,不忘故情。喪葬長姑,力分兄義。念亡 舅而卹其季女,憐小姑而逮其所生。身後之事差完, 死殉之計遂決。筴喪禮而棺壙含殮,舉無遺漏;屬陳 產而「兄弟姊妹咸有推恩;訣兄而戢身戶內,節烈隱 而叵窺。謝父而留書帶間,神氣整而不亂。夫死婦死, 強生之歲八年舅存。身存必死之心。一日。不生而生, 冀少效於陳氏;求死得死,亦何戀於人寰。嗟夫!死事 易,成事難。鬚眉之夫媿之,笄褘之媼何有死?生亦大 矣,婦能死,又能善於處死。」余曰:「女聖,殆非諛耶?」於是 為之《誄》曰:
虹流華渚。慶都發祥,放勳豐胙。邁跡平陽,以國為氏, 後裔曰唐。西派東流,支分長水。穆神堯之鴻德,洵遠 被於江澨。代有令人,蹈道秉禮。門閥蟬連,文質相底。 或纓組而翔天衢,或褐玉而行蓬蔂。峰茆苞結,是生。 御史暐曄御史,閎博以溫。嶽嶽柱下,出歷江藩。覽天 道之止足,蚤歸賁於丘樊。伯子曰啟,晶瑩瑤琨。惠而 好我,風義是敦。嘉祥盎勃,復挺賢英。葉槭槭而吟秋, 燈熒熒而照夜。不問四時之寒暑,烏知百卉之開謝。 睹家杼兮齋閣之前,聞鄰杵兮霜月之下。思槁砧而 無從,撫哀絃而莫寫。父至慰藉,姑姊相寬。破涕為笑, 易悲以驩。數更伏臘,舅亦蓋棺。且哀且計,身後無患。 惟舅夫之與己壙,親拮据而力殫。既封且樹,避濕就 乾。含殮悉備,喪葬咸安。雖夫君之木已拱,而「同歸」之 盟未寒。死其時矣,決裂何難!當夫君之將葬,前一日 而長逝,紿女奴以勿洩,竟闔戶而自縊,卒不後而不 先。求無負同穴之初志,距夫之淪徂,直閱歷乎八祀。 欣歲月之遒邁,信蜉蝣之若寄。假食飲兮生人,無一 日而不為死計,計詎但乎朝夕。吾欽其處心而積慮, 匪比猝急而引決,實乃從容而就義。泉路其家,人世 郵程,從夫窀穸,萬古長冥。蔥蔥靈氣,鬱鬱佳城。天寒 木落,春回草榮。彤管紀其令淑,上帝錄其堅貞。豈終閟於幽壤,將甡舉於瑤京。
烈婦哀辭 徐九皋
编辑「猗儒門之英媛兮,性貞亮而淑郵。㴑《關睢》之徽則兮, 宜燕婉之是逑。何天命之不純兮,值籧篨之無賴。然 順命而靡悔兮,庶相成於儆戒。視衿褵而祗飭兮,遵 禮憲以自防。采杜若而為珮兮,搴蘅𦶜以為芳。維狂 童之佚蕩,曾不束心而寤之。結鄭甫之儕兮,紛委珮 而污之。抵白璧於糞壤兮,涅紈素以為緇。嘅沉濁而」 淫酗兮,余一不知其所為。蕭蕙固不同畝兮,麟豈牛 而同皂。嗟若人之不淑兮,焉能忍而與此偕老?人生 固有一死兮,或乃重於泰山。孰非節而可祗兮,孰非 義而可安?潔婦捐生於秋胡兮,趙何恥郁而自殞?烈 婦殉義以明節兮,嗟異世而齊軫。惟周室之信誓,又 繁華之未央。豈不遽傷夫離別兮,畏「行路之匪臧。屈 原沉身而尸諫兮,心至今猶未忘。翳烈婦之耿介兮, 砥貞節於永世。」重曰:「桂摧兮蘭焚,璧毀兮珠沉。心憑 噫兮紆軫,天夢夢兮匪諶。鵠何為兮可黔?烏何為兮 可浴?謂雞鳴兮求牡,差竊脂兮焉糓?雲噎噎兮晝晦, 又虺虺兮雷媾。時不可以再得,君今去兮安歸?蹇翱 翔兮以逝。從女匽兮九疑,折瑤草兮延佇。思夫君兮 莫知,儵騰駕兮高驤。與天孫兮天章。笄六珈兮佩雙 璜,嗟若人兮日星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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