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學行典/第086卷

理學彙編 學行典 第八十五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理學彙編 第八十六卷
理學彙編 學行典 第八十七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學行典

 第八十六卷目錄

 學問部總論四

  性理大全總論為學之方

  居業錄與陳大中 奉羅一峰

  王陽明集與夏敦夫 答倫彥式 與唐虞佐侍郎 答顧東橋 答路賓陽 與

  辰中諸生書 答徐成之書 答黃宗賢應原忠書 與王純甫書 與席元山書 與黃勉

  之書

  鹿伯順語錄認理提綱

學行典第八十六卷

學問部總論四 编辑

性理大全 编辑

《總論為學之方》
编辑

南軒張氏曰:「人之性善,然自非上智生知之資,其氣 稟不容無所偏。學也者,所以化其偏而若其善也。氣 稟之偏,其始甚微,惟夫習而不察,日以滋長,非用力 之深,末由返也。古人所以從事於學者,其果何所 為而然哉?天之生斯人也,則有常性;人之立於天地 之閒也,則有常事在身,有一身之事在家,有一家之 事」在國有一國之事。其事也,非人之所能為也,性之 所有也。弗勝其事,則為「弗有其性,弗有其性,則為弗 克若天矣。」克保其性而不悖其事,所以順乎天也。然 則捨講學其能之哉?凡天下之事,皆人之所當為,君 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際,人事之大者也。以至於 視聽言動,周旋食息,至纖至悉,何莫非事者?一事之 不貫,則天性以之陷溺也。然則講學,其可不汲汲乎? 學所以明萬事而奉天職也。雖然,事有其理,而著於 吾心。心也者,萬事之宗也。惟人放其良心,故事失其 統紀。學也者,所以收其放而存其良也。夏葛而冬裘, 饑食而渴飲,理之所固有,而事之所當然者。凡吾於 萬事,皆見其若是也,而後為當其可學者,求乎此而 已。嘗竊怪今世之學者,其所從事往往異乎是,鼓篋 入學,抑亦思吾所謂學者果何事乎?聖人之立教者 果何在乎?而朝廷建學,群聚而教養者又果何為乎? 嗟夫,此獨未之思而已矣。使其知所思,則必竦然動 於中,而其朝夕所接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際, 視聽言動之閒,必有不得而遁者,庶乎可以知入德 之門矣。入德有門戶,得其門而入,然後有進也。夫 子之教人,循循善誘,始學者聞之,即有用力之地,而 至於成德,亦不外是。今欲求所持循而施吾弗措之 功,其可不深考之於夫子之遺經乎?試舉一端而論, 夫子之言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眾而 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嗟乎!是數言者,視之若易, 而為之甚難;驗之不遠,而測之愈深,聖人之言化工 也。學者如果有志盍?亦於所謂入孝出弟,所謂謹而 信,所謂汎愛親仁者學之而弗措乎?學然後知不足, 其閒精微曲折,未易盡也。其亦問之而弗措乎?思之 未至,終不為己物,盍亦思之而「弗措乎?思之而有疑, 盍亦辯之而弗措乎?思而得,辯而明,又盍行之而弗 措乎?」是五者,蓋同體以相成,相資而互相發也。真積 力久,所見益深,所履益固,而所以弗措者,蓋有不可 以己,高明博厚端可馴而至矣。噫!學不躐等也。譬如 燕人適越,其道里之所從,城郭之所經,山川之阻修, 風雨之晦冥,必一一實履焉,中道無畫,然後越可幾 也。若坐環堵之室而望越之渺茫,車不發軔,而欲乘 雲駕風以遂抵越,有是理哉?且夫為孝,必目冬溫夏 凊、昏定晨省始;為弟必自「徐行後長者始。」故善言學 者,必以灑掃應對進退為先焉,惟夫弗措之為貴也。 學必有序,故自灑掃應對進退而往,皆序也。由近 以及遠,自粗以至精,學之方也。如適千里者,雖步步 踏實,亦須循次而進。今欲闊步一蹴而至,有是理哉? 自欺自誤而已。講究義理,須要看得如饑食渴飲, 只是平常事。若談高說妙,便是懸空揣度,去道遠矣。 近日學者論「仁」字,多只是要見得「仁」字意思,縱使 逼真,亦終非實得。看《論語》中聖人所言,只欲人下工 夫,「升高自下,陟遐自邇,循序積習,自有所至。存養省 察,固當並進。存養是本,工夫固不越於敬。敬固在主 一,此事惟用力者方知其難,講學不可以不精也。 毫釐之差,則其弊有不可勝言者。故夫專於考索,則 有遺本溺心之患;而務於高遠,則有躐等憑虛之憂, 二者皆其弊也。」攷聖人之教,固不越乎致知力行之 大端,患在人不知所用力耳。「莫非致知也。日用之閒, 事之所遇,物之所觸,思之所起,以至於讀書考古,苟 知所用力,則莫非吾格物」之妙也。其為力行也,豈但 見於孝弟忠信之所發,形於事而後為行乎?自息養 瞬存以至於三千三百之閒,皆合內外之實也。行之 力則知愈進,知「之深則行愈達。」如今一輩學者,往 往希慕高遠,畢竟終無所得。要之,仁之實,事親是也; 義之實,從兄是也。當於事親從兄之際踐履中體察 之,此最親切。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邇,須是下

學而上達。雖灑掃應對,其中自有妙理。至如《禮經》三
考證
百,威儀三千,在吾儒為之,雖若遲緩,然為之不已,雖

至聖人可也。更當博觀伊、洛議論,涵泳於中,使之自 得。且如聽人說他處市井如何,山川如何,比之親到 氣象殊別。責己須要備,人有片善,皆當取之。古人 之學,只是為己,如晏平仲,其事君臨政,未必皆是,然 善與人交,聖人便取之。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其不 合道處想多,只此四者,便是吾之師。責己「而取人」,不 惟養吾之德,亦與人為善也。

象山陸氏曰:「學者大病,在於師心自用。師心自用,則 不能克己,不能聽言。雖使羲黃、唐、虞以來群聖人之 言,畢聞於耳,畢熟於口,畢記於心,秪益其私,增其病 耳。為過益大,去道愈遠,非徒無益,而又害之。為學 但當孜孜進德修業,使此心於日用閒戕賊日少,光 潤日著,則聖賢垂訓,向以為盤根錯節不可遽解者, 將」渙然冰釋,怡然理順,有不加思而得之者矣。學 者且當大綱思省,平時雖號為士人,雖讀聖賢書,其 實何曾篤志於聖賢事業?往往從俗浮沈,與時俯仰, 徇情縱欲,汨沒而不能以自振,日月逾邁,而有泯然 與草木俱腐之恥。到此能有愧懼,大決其志,乃求涵 養磨礪之方。若有事役未得,讀書未得,親「師,亦可隨 處自家用力檢點,見善則遷,有過則改,所謂心誠求 之,不中不遠。若事役有暇,便可親書冊,無不有益者。」 東萊呂氏曰:「靜多於動,踐履多於發用,涵養多於講 說,讀經多於讀史。工夫至此,然後可久可大。」問:「人 之格局卑者,不知能進否?」曰:「中人以下,固不可以語 上。然如人坐闇室,久必自明。若人果有志,積以歲月 之久,亦自有見。」又問:「必有所見,然後能立否?」曰:「人之 初學,豈能一一自有所見,須去下工夫。工夫既深,其 久乃有所見。為學須先識得大綱模樣,使志趣常 在這裏。到做工夫,卻隨節次做去,漸漸行得一節,又 問一節,方能見眾理所聚。今學者病多在閑邊,問人 路頭尚不知。大」率問人,須是就實做工夫處商量方 是。凡勤學,須是出於本心,不待父母先生督責,造 次不忘,寢食在念,然後見功。苟有人則作,無人則輟, 此之謂為父母先生勤學,非為己修,終無所得。持 養之久,則氣漸和,氣和則溫裕婉順,望之者意消忿 解,而無招咈取怒之患矣。體察之久,則理漸明;理明 則諷導詳款,聽之者心諭慮移,而無起爭見郤之患 矣。更須參觀物理,深察人情,體之以身,揆之以時,則 無偏蔽之失也。持養察識之功,要當並進。更當於 事事物物試驗學力,若有窒礙齟齬處,即深求病源 所在而鋤去之。士生於三代之後,所見未必皆正 人也,所聞未必皆正言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其為 善難矣哉!處此者有道,「善者以為法,不善者以為戒。」 善者以為法,是見其善而從其善也。不善者以為戒, 是因其不善而知其善也。在人者雖有善不善之殊, 在我者一歸於善而已矣。如此則所遇之人,無非碩 師,所聽之言,無非《法語》,何人而不自得哉?凡見人 有一行之善,則當學之,勿以其同「時同處,貴耳賤目 焉。」為人立基址,須是堅實。既堅實,須是就擴充,所 謂「士不可以不弘毅。」為學必須於平日氣稟資質 上驗之。如滯固者疏通,顧慮者坦蕩,智巧者易直。苟 未如此轉變,要是未得力耳。

勉齋黃氏曰:「靜處下工,誠為長策。然居敬集義,博文 約禮,皆不可廢。朋友切磨,固欲相觀而善。然講習一 事,尢為至切,須將聖賢言語逐一研究,不可以為非 切己。若不自此用功,則義理不明,生出無限病痛。 人能於虛靜處認得分曉,又於閒靜時存得純固,此 乃萬理之宅,萬事之原。看到惺惺處,則於一二疑義 合」商量處,肯細心磨講,則洞然無疑矣。致知持敬, 兩事相發,人心如火,遇木即焚,遇事即應,惟於世閒 利害得喪及一切好樂見得分明,則此心亦自然不 為之動,而所謂持守者,始易為力。若利欲為此心之 主,則雖是強加控制,此心隨所重而發,恐亦不易遏 也。便使強制得下,病根不除。如以石壓草,「石去而草 復生矣」,此不可不察也。學問須是就險難窮困處 試一過,真能不動,方是學者。人生最難克是利欲。利 欲之大是富貴貧賤。吾夫子只許顏淵、子路兩箇,若 是此處打不過,便教說得天花亂墜,盡是閑話也。 進道之要固多端,且刊落世閒許多利欲外慕,見得 榮辱、是非、得失、利害,皆不足道,「只有直截此心,無愧 無懼,方且見之動靜語默,皆是道理。不然則浮沈出 入,渾殽膠擾,無益於己,見窺於人,甚可畏也。為學 須隨其氣質,察其所偏與其所未至,擇其最切者而 用吾力焉。」譬如用藥,古人《方書》亦言其大法耳,而病 證多端,則亦須對證而謹擇之也。古先聖賢言學, 無非就身心上用功。人心道心,直內方外,都未說近 講學處。夫子恐其識見易差,於是以「博文」「約禮」對言, 「博文先而約禮後,博文易而約禮難。」後來學者專務 其所易,而常憚其所難,此道之所以無傳。須是如《中 庸》之旨,戒懼慎獨,為終身事業,不可須臾廢離,而講學窮理,所以求其明且正耳。若但務學,而於身心不 加意,「恐全不成學問也。」人之為學,但當操存涵養, 使心源純靜;探賾索隱,使義理精熟;力加克制,使私 意不生。三者並行而日勉焉,則學進矣。為學只要 收拾身心,勿令放逸,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如見大賓, 如承大祭。蓋理義非由外鑠,我固有之也。此心放逸, 則固有之理,先已昏惑紛擾,而失其正矣,便說得「天 花亂落」,亦於我有何干涉?況亦未見心不純靜,而能 理明義精者。理義無窮,如登嵩華,如涉溟渤,且要根 腳純實深厚,然後可以承載。初涉文義,便有跳躍自 喜之意,又安能任重而致遠耶?世間固有全不識學 問,而能質實厚重、小心謹畏者,不害為君子。亦有親 師取友,講明道義而輕儇浮薄者,未免為小人。此等 處皆後生所當別識,先以戒謹厚重為心,然後可以 言學也。古人為學,大抵先於身心上用功,如「危微」 「精一」之旨,制心制事之語,「敬勝怠」、「義勝欲」之戒,無非 欲人檢點身心,存天理,去人欲而已。然學問之方,難 以人人口授,故必載之方策;而義理精微,亦難以意 見揣度,故必參之聖賢。故初學之法,且令格物窮理、 考古驗今者,蓋欲知為學之方,求義理之正,使知所 以居敬集義,而無毫釐之差,亦卒歸於檢點身心而 已。年來學者但見古人有格物窮理之說,但馳心於 辨析講論之間,而不務持養省察之實。所以辨析講 論者,又不原切問近思之意。天之所以與我與吾之 所「以全乎天者」,大本大原,漫不加省,而尋行數墨,入 耳出口,以為即此便是學問。退而察其胸中之所存, 與夫應事接物,無一不相背馳。聖人教人,決不若是 留意講習。若是實體之於心,見吾一身之中實具 此理,操而存之,實有諸己,則不至流於口耳之學。 今世知學者少,都以《易》說了學問,但能斂束身心,便 道會持敬;但曉文義,便道會明理。俯視世之不學者, 既有閒仰觀昔者聖賢之言,學條目又不過如此,便 道為學都了,不知後面都不是。惟孔子全不如此,逐 日只見不足。如曰「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乃曰「何有於 我哉!」如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乃曰「是吾憂也」,豈聖 人不情之語哉!此心直是歉「然。今之學者,須當體得 此心,切實用功,逐日察之念慮心術之微,驗之出入 起居之際,體之應人接物之閒,真箇無歉,益當加勉, 豈可一說便了著?」問:「孟子才高,學之無可依據。學 者當學顏子,入聖人為近,有用力處如何?」曰:「如『博文 約禮,克己復禮,不遷怒,不貳過』等,皆用力處,就務實 切己下工,所以入聖人為近問。」濂溪曰「聖希天,賢 希聖,士希賢」一條,曰:「讒說為學,便以伊尹顏子並言, 若非為己務實之論,蓋人之心量自是有許多事,不 然則褊狹了然,又不可不知輕重先後,故伊尹曰志, 顏子曰學。《大學》既言明德,便言新民,聖賢無一偏之 學。」

北溪陳氏曰:「道之浩浩,何處下手?聖門用工節目,其 大要亦不過曰致知力行而已。致者,推之而至其極 之謂。致其知者,所以明萬理於心,而使之無所疑也。 力者,勉焉而不敢怠之謂;力其行者,所以復萬善於 己而使之無不備也。知不至,則真是真非無以辨其 行將何所適從?必有錯認人欲作天理,而不自覺者」 矣;行不力,則雖精義入神,亦徒為空言,而盛德至善 竟何有於我哉?此《大學》明明德之功,必以格物、致知 為先,而誠意、正心、修身繼其後;《中庸》「擇善固執」之目, 必自夫博學、審問、慎思、明辨而篤行之。而顏子稱夫 子「循循善誘」,亦惟在於「博我以文、約我以禮」而已,無 他說也。然二者亦非截然判先後為二事。猶之行者 目視足履,動輒相應,蓋亦交進而互相發也。故知之 明則行愈遠,而行之力則所知又益精矣。其所以為 致知力行之地者,必以敬為主。敬者,主一無適之謂, 所以提撕警省此心,使之惺惺,乃心之生道,而聖學 所以貫動靜徹終始之功也。能敬則中有涵養,而大 本清明。由是而致知,則心與理相涵而無頑冥之患; 由是而力行,則身與事相安而不復有扞格之病矣。 雖然,人性均善,均可與適道,而鮮有能從事於斯者。 由其二病:一則病於安常習故,而不能奮然立志以 求自拔;二則病於偏執私主,而不能豁然虛心以求 實見。蓋必如《孟子》以舜為法於天下,而我猶未免為 鄉人者為憂,必期於舜而後已,然後為能立志;必如 顏子,「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然 後能為虛心。既能立志而不肯自棄,又能虛心而不 敢自是,然後聖門用功節目,循序而進,日有惟新之 益,雖升堂入室,惟吾之所欲而無所阻矣。此又學者 所當深自警也。

西山真氏曰:「學者觀聖人論人之得失,皆當反而觀 己之得失,然後為有補」云。程子云:「『涵養須用敬,進 學則在致知』。蓋窮理以此心為主,必須以敬自持,便 心有主宰,無私意邪念之紛擾,然後有以為窮理之 基本。心既有所主宰矣,又須事事物物格窮其理,然後致盡心之功。欲窮理而不知持敬以養心,則私慮 紛」紜,精神昏亂,於義理必無所得。知「持敬以養心」矣, 而不知窮理,則此心雖清明虛靜,又只箇空蕩蕩底 物事,而無許多義理以為之主,其於應事接物,必不 能皆當。釋氏禪學,正是如此。故必以敬涵養,而又講 學審問、慎思、明辨以致其知,則於清明虛靜之中而 眾理悉備。其靜則湛然寂然而為未發之中,其動則 泛應曲當而為中節之和。天下義理,學者工夫,無以 加於此。自伊川發出,而文公又從而闡明之。《中庸》「尊 德性,道問學」章,即此意也。學問之道有三,曰省察 也,克治也,存養也。是三者不容以一闕也。夫學者之 治心,猶其治疾然省察焉者,視脈而知疾也;克治焉 者,用藥以去疾也。而存養「者,則又調虞愛護,以杜未 形之疾者也。聖賢大道為必當繇,異端邪徑為不 可蹈。此明趨向之要也。非義而富貴,遠之如垢污;不 幸而賤貧,甘之如飴蜜。志道而遺利,重內而輕外,此 審取舍之要也。欲進此二者,非學不能,學必讀書。然 書不可以汎讀。先《大學》,次《論》《孟》,而終之以《中庸》。經既 明,然後可觀」史,此其序也。沈潛乎訓義,反覆乎句讀, 以身體之,以心驗之,循序而漸進,熟讀而精思,此其 法也。然所以維持此心而為讀書之地者,豈無要乎? 亦曰敬而已矣。子程子所謂「主一無適」者,敬之存乎 中者也;整齊嚴肅者,敬之形於外者也。平居齊慄,如 對神明,言動酬酢,不失尺寸,則心有定主而義理「入 矣。」蓋操存固則知識明,知識明則操存愈固。子朱子 之所以教人,大略如此。

潛室陳氏曰:「橫渠云:『未知立心,患思多之致疑』。蓋立 心持敬之謂,先立箇主人翁了,方做得窮理、格物工 夫。」問:「伊川云:『盡性至命,必本於孝弟;窮神知化,由 通於禮樂』。不知孝弟,何以能盡性至命?不知禮樂,何 以能『窮神知化』?」曰:「盡性至命,窮神知化,皆聖之事。欲 學聖人,皆從實地上做起。升高必自下,陟遐必自邇, 此聖門切實之學,積累之久,將自有融液貫通處,非 謂一蹴便能。」問:「明道以記誦博識為『玩物喪志』,如 何?」曰:「徒記誦該博,而理學不明,不造融會貫通處,是 逐其小者,忘其大者,反以無用之物累其空明之心, 是為玩物喪志。」問:「明道謂『學不言而自得者,乃自 得也。有安排布置者,皆非自得也。安排布置,須是見 於施設,以安排布置為非自得,如何』?」曰:「安排布置,非 是見於設施。謂此心此理未到純熟兩忘地位,必有 營度計慮之勞,逆施偷作之病。纔到自得處,則心便 是口,理便是心。心與理忘,口與心忘,處處安行自在, 默識心通,不用安排布置也。《記問》之學,雖博而有 限;義理之學,至約而無窮。」

鶴山魏氏曰:「氣質之稟,自非生知上知,寧能無偏?學 則所以矯其偏而復於正也。然今之學者有二,繇博 以致約,則斂華而就實。故志為之主,愈斂則愈實,愈 久則愈明。或者唯博之趨,若可以譁世取榮,然氣為 之主,氣衰則志索,於是有始銳而終惰,始明而終闇 者矣。」

雙峰饒氏曰:「為學之方,其大略有四:一曰立志,二曰 居敬,三曰窮理,四曰反身。若夫趨向卑陋而此志之 不立,持養疏略而此心之不存,講學之功不加,而所 知者昏蔽,反身之誠不篤而所行者悖戾。將見人欲 愈熾,天理愈微,本心一亡,亦將何所不至哉!人之 為學,莫先於立志。立志之初,當先於分別古今人品 之高下,孰為可尊可慕而可法,孰為可賤可惡而可 戒,此入德之先務也。」此志既立,然後講學以明之,力 行以充之,則德之進也,浩乎其不可禦矣。君子之 學,不守諸約,則汎濫支離,固無以為體道之本;不致 其博,則陋陋偏黨,亦無以盡道體之全。存養省察,致 知力行,闕一不可。誠之為道,無所不體,自學者言 之,「敬所以存心也,敬立則內直;義所以制事也,義形 則外方。」二者皆學者切己之事。苟非有誠意以為之, 則敬非真敬,而其為敬也必疏略;義非實義,而其為 義也必駁雜,所謂不誠無物也。今之學者所以不 能學為聖賢者,其大患在於無志,其次在於無所守。 蓋人而無志,則趨向卑陋,不足與議高明光大之事 業。勉之以道義,則曰「難知難行」;期之以聖賢,則曰「不 可企及。不過終身汨汨為鄉里之庸人而已」,何足與 有為哉?人而無守,則見利必趨,見害必避。平居非不 粗知義理,至於臨事則為利欲所驅而有所不暇,顧 足與有所立哉?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之 以為心,義禮智信之「理皆具於中,而為心之全德者 也。」此雖人心之所固有,然學者苟無存養體驗之功, 則氣質物欲有以蔽之,而無以識其體之實有於己 矣。幸而有以識其體之實有於己矣,然或不能博學 於文,講求義理以栽培之,則如孤根獨立而無所壅 培,非特無以助其生長,而使之進於盛大,亦恐風霜 彫摧,而其根將不能以自存也。

魯齋許氏曰:「凡為學之道,必須一言一句自求己事如《六經》《語》《孟》中我所未能,當勉而行之;或我所行不 合,於《六經》《語》《孟》中,便須改之。先務躬行,非止誦書作 文而已。」

臨川吳氏曰:「學者之於道,其立志當極乎遠大,而用 功必循夫近小。遠大者何?究其源也。近小者何?有其 漸也。漸者自流愬源,而不遽以探源為務也。道之有 源,如水之有源;人之學道,如禹之治水。禹之治水也, 治河必自下流始。兗州之功為多,而冀州次之。河之 外,名川三百,支川三千,無所不理。若畎若澮,田閒水」 道爾,亦濬之以距於川,其不遺近小也如是。聖門教 人,自庸言庸行之常至一事一物之微,諄切平實,未 嘗輕以道之大原示人也。仁道之大,子所罕言,聖人 豈有隱哉?三百三千之儀,流分泒別,殆猶三百三千 之川,雖瑣細繁雜,然無一而非道之用。子貢之穎悟, 曾子之誠篤,皆俟其每事用力,知之「既遍,行之既周, 而後引之,會歸於一以貫之」之地。無子貢、曾子平日 積累之功,則一貫之旨不可得而聞也。近世程子受 學於周子,《太極一圖》,道之大原也。程子之所手授而 「終身祕藏」一語,曾莫之及,寧非有深慮乎?朱子演繹 推明之後,此圖家傳人誦,宋末之儒高談性命者比 比,誰是真知實行之「人,蓋有不勝其弊者矣。夫小德 之川流,道之泒也;大德之敦化,道之原也。未周遍乎 小德,而欲窺覘乎大德,是舍泒而尋原者也。所貴 乎學者,以其能變化氣質也。學而不足以變化氣質, 何以學為哉?世固有率意而建功立業者矣,亦有肆 情而敗國殄民者矣。彼其或剛、或柔、或善或惡,任其 氣質之」何如,而無復矯揉克治以成人?學者則不如 是,昏可變而明也,弱可變而強也,貪可變而廉也,忍 可變而慈也,學之為用大矣哉!凡氣質之不美皆可 變而美,況其生而美者乎?為學而逐逐於欲,役役 於利,汨沒於卑污苟賤,以終其身,與彼不學者曾不 見其少異。是何也?所學非吾所謂學也。夫今之學者 之學,不過二端:讀書與為文而已矣。讀書所以求作 聖人之路逕,而或徒以資口耳;為文所以述垂世之 訓辭,而或徒以炫華釆。如是而學,欲以變化其氣質, 不亦難哉!宜其愈學而無益,雖皓首沒世,猶夫人也。 勉生於不足,不勉生於足。不足則勉,勉則進;足則 不勉,不勉則止。昔之聖賢,兢兢業業、孜孜汲汲,不自 足故也。世之自以為有餘者反是。敏不敏,天也;學 不學,人也。天者不可恃,而人者可勉也。「蟹不如螾駑 可以及驥」,何也?敏而不學,猶不敏也;不敏而學,猶敏 也。夫子上聖也而好學,顏子大賢也而好學,古之人 不恃其天資之敏也。如此,既敏且學,則事半而功倍。

胡居仁居業錄 编辑

《與陳大中》
编辑

為學大端不出存心窮理二事,故程子曰:「涵養須用 敬,進學則在致知。」今人不去敬上做工夫,只去心上 捉摸照看。及捉摸不住,索性要求虛靜,所以入于空 虛。殊不知敬則心自存,不必照看捉摸;敬則自虛靜, 不必去求虛靜。今人不去窮理致知,只在文義上綽 過,又不於日用事物上推究,所以只見淺陋。窮理是 推勘到十分盡處,致知是體究到十分明處。或讀書, 或講論,或處事,皆要十分明盡,方是窮理、致知工夫。 只看「窮」字「致」字,便無所不用其極。

《奉羅一峰》
编辑

「道之在天下,未嘗一日無所以有明不明者,由人之 學不學也。然世之學者不少,而道卒無以復乎古昔 之盛者,由其所學有正不正,用功有真不真也。以不 真不正之學,雖倍其功而無益,其害於世也必矣。自 宋儒既沒,正學不傳,士風頹靡,閒有英才豪傑有志 於此者。然以信從者寡,終無以振起斯文,丕變士風」 也。伏聞先生有志於此,未知其詳。近日得會丘、董二 公,具道先生處心行己之要。又獲睹佳翰,而知所志 不凡,任道甚力,不勝忻躍!

王陽明集 编辑

《與夏敦夫》
编辑

不相見者幾時?每念吾兄忠信篤厚之資,學得其要, 斷能一日千里,惜無因亟會,親睹其所謂歷塊過都 者,以為快耳。昔夫子謂子貢曰:「賜也,汝以予為多學 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子曰:「非也,予一以貫之。」然 則聖人之學,乃不有要乎?彼釋氏之外,人倫遺物理 而墮於空寂者,固不得謂之明其心矣。若世儒之外, 務講求考索,而不知本諸其心者,其亦可以謂窮理 乎?此區區之心,深欲就正於有道者,因便輒及之,幸 有以教我也。

《答倫彥式》
编辑

諭及「學無靜根,感物易動,處事多悔」,即是三言,尤見 近時用功之實。僕罔所知識,何足以辱賢者之問?大 抵三言者,病亦相因,惟學而別求靜根,故感物而懼 其易動,感物而懼其易動,是故處事而多悔也。心無 動靜者也。其靜也者,以言其體也;其動也者,以言其用也。故君子之學,無閒於動靜。其靜也,常覺而未嘗 無也,故常應。其動也。常定而未嘗有也,故常寂。常應 常寂,動靜皆有事焉,是之謂集義。集義故能無祇悔, 所謂「動亦定,靜亦定」者也。心一而已,靜其體也,而復 求靜根焉,是撓其體也。動其用也,而懼其易動焉,是 廢其用也。故求靜之心即動也,惡動之心非靜也,是 之謂動亦動,靜亦動,將迎起伏,相尋於無窮矣。故循 理之謂靜,從欲之謂動。欲也者,非必聲色貨利外誘 也,有心之私皆欲也,故循理焉,雖酬酢萬變皆靜也, 濂溪所謂「主靜無欲」之謂也,是謂集義者也。從欲焉, 雖心齋坐忘,亦動也,告子之強制正助之謂也,是外 義者也。雖然,僕蓋從事於此而未之能焉,聊為賢者 陳其所見云爾。

《與唐虞佐侍郎》
编辑

別後承雄文追送,稱許過情,末又重以傅說之事,所 擬益非其倫,感怍何既!昔人有言:「投我以木桃,報之 以瓊瑤。」今投我以瓊瑤矣,我又何以報之?報之以其 所賜,可乎?說之言曰:「學于古訓乃有獲。」夫謂學于古 訓者,非謂其通於文辭,講說於口耳之閒,義襲而取 諸其外也。獲也者,得之於心之謂,非外鑠也。必如古 訓而學其所學焉,誠諸其身,所謂「默而成之,不言而 信」,乃為有得也。夫謂「遜志務時敏」者,非謂飾情卑禮 於其外,汲汲於事功聲譽之閒也。其遜志也,如地之 下而無所不承也,如海之虛而無所不納也。其時敏 也,一於天德,戒懼於不睹不聞,如太和之運而不息 也。夫然,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溥博「淵泉,而時出之, 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悅,施及蠻貊而道德流 於無窮」,斯固《說》之所以為說也。以是為報,虞佐其能 以卻我乎?

《答顧東橋》
编辑

來書云:「人之心體本無不明,而氣拘物蔽,鮮有不偏。非學問思辨以明天下之理,則善惡之機、真妄之辨,不能自覺,任情恣意,其害有不可勝言者矣。」

此段大略似是而非,蓋承沿舊說之弊,不可以不辨 也。夫問、思辨行皆所以為學,未有學而不行者也。如 言「學孝,則必服勞奉養,躬行孝道,而後謂之學,豈徒 懸空口耳講說,而遂可謂之學孝乎?學射,則必張弓 挾矢,引滿中的;學《書》,則必伸紙執筆,操觚染翰,盡天 下之學無有不行而可以言學者,則學之始,固已即」 是行矣。「篤」者,敦實篤厚之意。已行矣而「敦篤其行,不 息其功」之謂爾。蓋學之不能無疑則有問,問即學也, 即行也。又不能無疑則有思,思即學也,即行也。又不 能無疑則有辨,辨即學也,即行也。辨既明矣,思既慎 矣,問既審矣,學既能矣,又從而不息其功焉,斯之謂 「篤行」,非謂學問思辨之後而始措之於行也。是故以 求能其事而言謂之學,以求解其惑而言謂之問,以 求通其理而言謂之思,以求精其察而言謂之辨,以 求履其實而言謂之行。蓋析其功而言則有五,合其 事而言則一而已。此區區心理合一之體,知行並進 之功,所以異於後世之說者,正在於是。今吾子特舉 學問思辨以窮天下之理,而不及篤行,是專以學問 思辨為知,而謂窮理為無行也已。天下豈有不行而 學者耶?豈有不行而遂可謂之窮理者耶?《明道》云:「只 窮理便盡性至命。」故必仁極仁而後謂之能窮仁之 理,義極義而後謂之能窮義之理,仁極仁則盡仁之 性矣,義極義則盡義之性矣。學至於窮理至矣,而尚 未措之於行,天下寧有是耶?故知不行之不可以為 學,則知不行之不可以為窮理矣;知不行之不可以 為窮理,則知知行之合一並進,而不可以分為兩事 矣。夫萬事萬物之理不外吾心,而必曰「窮天下之理」, 是殆以吾心之良知為未足,而必外求於天下之廣 以補益之,是猶析心與理而為二也。夫學問思辨篤 行之功,雖其困勉至於人一己百,而擴充之極,至於 盡性知天,亦不過致吾心之良知而已,良知之外,豈 復有加乎?今必曰「窮天下之理,而不知反求諸其心」, 則所謂善惡之機,真妄之辨者,舍吾心之良知,亦將 何以致其體察乎?吾子所謂氣拘物蔽者,拘此蔽此 而已。今欲去此之蔽,不知致力於此,而欲以外求,是 猶目不明者,不務服藥調理以治其目,而徒倀倀然 求明於其外,明豈可以自外而得哉?任情恣意之害, 亦以不能精察天理於此心之良知而已。此誠毫釐 千里之謬者,不容於不辨。吾子毋謂其論之太刻也。

《答路賓陽》
编辑

日來山閒朋友,遠近至者百餘人,因此頗有警發,見 得此學益的確簡易,真是「考諸三王而不謬,百世以 俟聖人而不惑」者。惜無因復與賓陽一面語耳。郡務 雖繁,然民人社稷莫非實學。以賓陽才質之美,行之 以忠信,堅其必為聖人之志,勿為時議所搖,近名所 動。吾見其德日進而業日廣矣。

《與辰中諸生書》
编辑

絕學之餘,求道者少,一齊眾楚,最易搖奪。自非豪傑鮮有卓然不變者。諸友宜相砥礪夾持,務期有成。近 世士夫亦有稍知求道者,皆因實德未成而先揭標 榜,以來世俗之謗,是以往往隳墮無立,反為斯道之 梗。諸友宜以是為鑒,刊落聲華,務於切己處著實用 力。前《在寺中》所云:「靜坐事,非欲坐禪入定。蓋因吾輩」 平日為事物紛挐,未知為己,欲以此補小學收放心 一段工夫耳。明道云:「纔學便須知有著力處,既學便 須知有得力處,諸友宜於此處著力,方有進步,異時 始有得力處也。」學要鞭辟近裏著己,君子之道,闇然 而日章。為名與為利,雖清濁不同,然其利心則一謙 受益,不求異於人,而求同於理。此數語宜書之壁間, 常目在之。舉業不患妨功,惟患奪志。只如前日所約, 循循為之,亦自兩無相礙。所謂知得洒掃應對,便是 精義入神也。

《答徐成之書》
编辑

「吾鄉學者幾人?求其為篤信好學如吾成之者誰歟? 求其喜聞過,忠告善道如吾成之者誰歟?過而莫吾 告也,學而莫吾與也,非吾成之之思而誰思歟?」嗟吾 成之幸自愛重,自人之失其所好,仁之難成也久矣。 向吾成之在鄉黨中,刻厲自立,眾皆非笑,以為迂腐, 成之不為少變。僕時雖稍知愛敬,不從眾非笑,然尚 未知成之之難得如此也。今知成之之難得,則又不 獲朝夕相與,豈非大可憾歟!修己治人,本無二道,政 事雖劇,亦皆學問之地,諒吾成之,隨在有得,然何從 一聞至論,以洗凡近之見乎?「愛莫為助」,「近為成之」,思 進學之功,微覺過苦。先儒所謂志道懇切,固是誠意, 然急迫求之,則反為私已,不可不察。日用閒何,莫非 天理流行,但此心常存而不放,則義理自熟,《孟子》所 謂「勿忘勿助,深造自得」者矣。學問之功何可緩,但恐 著意把持振作,縱復有得,居之恐不能安耳。成之之 學,想亦正不如此。以僕所見,微覺其有近似者,是以 不敢不盡,亦以成之平日之樂聞,且欲以是求教也。

《答黃宗賢應原忠書》
编辑

昨晚言似太多,然遇二君亦不得不多耳。其閒以造 詣未熟言之,未瑩則有之,然郤自是吾儕一段的實 工夫,思之未合,請勿輕放過,當有豁然處也。聖人之 心,纖翳自無所容,自不消磨刮。若常人之心,如斑垢 駁雜之鏡,須痛加刮磨一番,盡去其駁蝕,然後纖塵 即見,纔拂便去,亦自不消費力。到此已是識得仁體 矣。若駁雜未去,其閒固自有一點明處。塵埃之落,固 亦見得,亦纔拂便去,至於堆積於駁蝕之上,終弗之 能見也。此學利困勉之所由異,幸弗以為煩難而疑 之也。凡人情好易而惡難,其閒亦自有私意氣習纏 蔽在,識破後自然不見其難矣。古之人至有「出萬死 而樂為之者,亦見得耳。向時未見得」向裏面意思,此 工夫自無可講處。今已見此一層,卻恐好易惡難,便 流入禪釋去也。昨論儒釋之異,明道所謂「『敬以直內』 則有之,義以方外」則未也。畢竟連「敬以直內」亦不是 者,已說到八九分矣。

《與王純甫書》
编辑

純甫所問,辭則謙下,而語意之閒,實自以為是矣。夫 既自以為是,則非求益之心矣。吾初不欲答,恐答之 亦無所入也。故前書因發其端,以俟明春渡江而悉。 既而思之,人生聚散無常,純甫之自是,蓋其心尚有 所惑而然,亦非自知其非而又故為自是以要我者, 吾何可以遂已?故復備舉其說,以告純甫。來書云:「學 以明善誠身,固也,但不知何者謂之善,原從何處得 來?今在何處?其明之之功當何如?入頭當何如?與誠 身有先後次第否?誠是誠箇甚的?此等處細微曲折, 儘欲叩求啟發,而因獻所疑,以自附於助我者。反復 此語,則純甫近來得力處在此,其受病處亦在此矣。」 純甫平日徒知存心之說,而未嘗實加克治之功,故 未能動靜合一,而遇事輒有紛擾之患。令乃能推究 若此,必已漸悟往日之墮空虛矣。故曰:「純甫近來用 功得力處在此。」然已失之支離外馳而不覺矣。夫心 主於身,性具於心,善原於性,《孟子》之言「性善」是也。善 即吾之性,無形體可指,無方所可定,夫豈自為一物, 可從何處得來者乎?故曰:「受病處亦在此。」純甫之意, 蓋未察夫聖門之實學,而尚狃於後世之訓詁,以為 事事物物各有至善,必須從事事物物求箇至善,而 後謂之明善,故有「原從何處得來,今在何處」之語。純 甫之心,殆亦疑我之或墮於空虛也,故假是說以發 我之蔽。吾亦非不知感純甫此意,其實不然也。夫在 物為理,處物為義,在性為善,因所指而異其名,實皆 吾之心也。心外無物,心外無事,心外無理,心外無義, 心外無善,吾心之處事物,純乎理而無人偽之雜謂 之善,非在事物有定所之可求也;處物為義,是吾心 之得其宜也,義非在外可襲而取也。格者,格此也;致 者,致此也。必曰事事物物上求箇至善,是離而二之 也。伊川所云:「纔明彼,即曉此」,是猶謂之二。性無彼此, 理無彼此,善無彼此也。純甫所謂明之之功當何如入頭處當何如?與誠身有先後次第否?誠是箇誠甚 的?且純甫之意,必以明善自有明善之功,誠身又有 誠身之功也。若區區之意,則以明善為誠身之功也。 夫誠者,無妄之謂。誠身之誠,則欲其無妄之謂。誠之 之功,則明善是也。故博學者,學此也;審問者,問此也; 慎思者,思此也;明辨者,辨此也;篤行者,行此也;皆所 以明善而為誠之之功也。故誠身有道。明善者,誠身 之道也。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非明善之外別有所 謂誠身之功也。誠身之始,身猶未誠也,故謂之明善。 明善之極,則身誠矣。若謂自有明善之功,又有誠身 之功,是離而二之也,難乎免於毫釐千里之謬矣。其 閒欲為純甫言者尚多,紙筆未能詳悉。尚有未合,不 妨往復。

《與席元山書》
编辑

大抵此學之不明,皆由吾人「入耳出口未嘗誠諸其 身,譬之談飲說食,何由得見醉飽之實乎?」僕自近年 來,始實見得此學真有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朋 友之中,亦漸有三數輩篤信不回,其疑信相半、顧瞻 不定者,多以舊說沈痼,且有得失毀譽之虞,未能專 心致志以聽,亦坐相處不久,或交臂而別,無從與之 細說耳。象山之學,簡易直截,孟子之後一人。其「學、問、 思、辨、致知、格物」之說,雖亦未免沿襲之累,然其大本 大原,斷非餘子所及也。執事素能深信其學,此亦不 可不察。正如求精金者,必務煆煉足色,勿使有纖毫 之雜,然後可無虧損變動,蓋是非之懸絕,所爭毫釐 耳。用熙近聞已赴京,知公故舊之情極厚,倘猶未出, 亦勸之學問而已。存心養性之外,無別學也。相見時, 亦望遂以此言致之。

《與黃勉之書》
编辑

屢承書惠,兼示述作,足知才識之邁,向道懇切之難 得也。何幸何幸!然未由一面,鄙心之所欲效者,尚爾 鬱而未申,有負盛情多矣。君子學以為己,成己成物, 雖本一事,而先後之序,有不容紊。《孟子》云:「學問之道 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誦習經史,本亦學問之事,不 可廢者。而忘本逐末,明道尚有玩物喪志之戒;若立 言垂訓,尤非學者所宜汲汲矣。所示《格物說》《修道註》, 誠荷不鄙之意,竊深慚悚。然非淺劣之所敢望於足 下者也。且其為說,亦於鄙見微有未盡,何時合并,當 悉其義,願且勿以示人。孔子云:「五十以學《易》,可以無 大過矣。」充足下之才志,當一日千里,何所不可到,而 不勝駿逸之氣,急於馳驟奔放抵突若此,將恐自蹶 其足,非任重致遠之道也。古本之釋,不得已也。然不 敢多為辭說,正恐葛藤纏繞,則枝幹反為蒙翳耳。《短 序》亦嘗三易稿石,刻其最後者,今各呈一本,亦足以 知初年之見,未可據以為定也。

鹿伯順語錄 编辑

《認理提綱》
编辑

吾輩讀有字底書,卻要識沒字底理,理豈在語言文 字哉?只就此日此時此事,求一箇此心過得去底,便 是理也。仁義忠孝,名色萬千,皆隨所在而強為指稱 也,奈何執指稱者求理乎?指稱種種,原為人覿面相 違,不得不隨在指點,求以省悟,而人復就指點處成 執滯。談元說妙,較量一字之閒,何啻千里?此理不 是人做作底。天生萬物,而人得其生物者以為心,四 海一天,萬里一天,人得以生,此心與天並大。只就「乍 見孺子」一端,推而論之,上下四方,往古來今,觸無不 覺,叩無不應,偌大宇宙,都呼吸一氣之中,故宇宙中 物皆性中物,宇宙內事皆分內事也。《大學》之明德,《中 庸》之性,《論語》之仁,皆是物也,乃合下生「成本來面目 也。」此理不是涉懸空底,子臣弟友是他著落。故「學 以為己也」,而說箇己就在人上;「學以盡心也」,而說箇 心就在事上。此知仁與莊禮,不得分也;修己與治人, 不得分也;博文與約禮,不得分也;文章與性道,不得 分也。不然,日新顧諟,成湯且為枯禪矣。此理不是 粧看象底,中心自盡是其底本。戒欺求慊,內省無惡, 全在人所不見處討箇心安,此闇然之所以異於的 然也。若微涉體面,便與本來性命不相干涉,縱鴻勳 偉烈籠蓋一時,而那塊地方終未著底,如何摸得快 活?如何熬得劫數?故萬變中入火不燒,萬古中歷劫 不化,全在「闇然」二字上得力。此理不是落畦徑底, 只要主以無私之心境,不論常變,見不論偏全,事不 論成敗,名不論污潔,清可也,任可也,和可也,去可也, 死可也,囚可也。故曰:「君子仁而已矣。」何必同此理? 不是有等待的,隨時隨處,自有當盡底職分。自小至 老,無顯無晦,只求箇件件不虧本分,時時不虧本心 便了。故天地造化,天地之尋常;帝王經綸,帝王之日 用。那有學術功業之分,窮養達施之異乎?是亦為政 吾與點也,其理自明。此理不是有終窮底,就此事 只了得此事,不得遮掩他端;就此時只了得此時,不 得帶攜後日。總此事體,去而復來。孔子「不足者必勉」, 然非敢保,既勉之後,永無不足;有餘者不盡,然非敢定,不盡之後,更無有餘。學如不及,猶恐失「之,雖欲從 之,末由也已。孔顏一道也,不勘到此,則何有於我?祇 為撝謙,而堯舜猶病,望道未見,并為誣聖矣。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

本作品原文沒有標點。標點是人工智能程序古詩文斷句 v2.1創建,並且經由維基文庫用戶編輯改善的。本站用戶之編輯以知识共享 署名-相同方式共享 4.0协议(CC BY-SA 4.0)發佈。

歡迎各位持續修正標點,請勿複製與本站版權協議不兼容的標點創作。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