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第015卷

理學彙編 文學典 第十四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理學彙編 第十五卷
理學彙編 文學典 第十六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

 第十五卷目錄

 文學名家列傳三

  漢二

  賈山       鄒陽

  枚乘       嚴忌

  司馬遷      胡安

  嚴助       朱買臣

  徐樂       嚴安

  終軍       莊匆奇

  張寬

文學典第十五卷

文學名家列傳三 编辑

漢二 编辑

賈山 编辑

按《漢書》本傳:「山,潁川人也。祖父袪,故魏王時博士弟 子也。山受學袪,所言涉獵書記,不能為醇儒。嘗給事 潁陰侯為騎。孝文時,言治亂之道,借秦為諭,名曰至 言。其辭曰:『臣聞為人臣者,盡忠竭愚,以直諫主,不避 死亡之誅者,臣山是也。臣不敢以久遠諭,願借秦以 為諭,唯陛下少加意焉』。」夫布衣韋帶之士,修身於內, 「成名於外,而使後世不絕息。」至秦則不然,貴為天子, 富有天下,賦斂重數,百姓任罷,讀曰疲「赭衣半道,群盜 滿山,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視,傾耳而聽,一夫大謼,天 下嚮應者,陳勝是也。秦非徒如此也,起咸陽而西至 雍,離宮三百,鐘鼓帷帳,不移而具。又為阿房之殿,殿 高數十仞,東西五里,南北千步,從車羅騎,四馬騖馳, 旌旗不橈」,為宮室之麗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聚 廬而託處焉。為馳道於天下,東窮燕、「齊,南極吳、楚,江 湖之上,瀕海之觀畢至。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厚築 其外,隱以金椎,樹以青松,為馳道之麗至於此,使其 後世曾不得邪徑而託足焉。死葬乎驪山,吏徒數十 萬人,曠日十年,下徹三泉,合采金石,冶銅錮其內,漆 塗其外,被以珠玉,飾以翡翠,中成觀游,上成山林,為 葬薶之侈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蓬顆蔽冢而託 葬焉。秦以熊羆之力,虎狼之心,蠶食諸侯,并吞海內, 而不篤禮義,故天殃已加矣。臣昧死以聞,願陛下少 留意而詳擇其中。」臣聞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則不 用而身危,不切直則不可以明道。故切直之言,明主 所欲急,聞忠臣之所以蒙死而竭知也。地之磽者,雖 有善「種,不能生焉;江皋河瀕,雖有惡種,無不猥大。」昔 者夏商之季世,雖關龍逢、箕子、比干之賢,身死亡而 道不用。文王之時,豪俊之士皆得竭其智,芻蕘採薪 之人皆得盡其力,此周之所以興也。故地之美者善 養禾;君之仁者善養士。雷霆之所擊,無不摧折者;萬 鈞之所壓,無不糜滅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勢 重,非特萬鈞也。開道而求諫,和顏色而受之,用其言 而顯其身,士猶恐懼而不敢自盡,又迺況於縱欲,恣 行暴虐,惡聞其過乎?震之以威,壓之以重,則雖有堯 舜之智,孟賁之勇,豈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則人主不 得聞其過失矣,弗聞則社稷危矣。」古者聖王之制史 在前書過失,工誦箴諫,瞽誦《詩》諫,公卿比諫,士傳言 諫過,庶人謗於道,商旅議於市,然後君得聞其過失 也。聞其過失而改之,見義而徙之,所以永有天下也。 天子之尊,四海之內,其義莫不為臣,然而養三老於 太學,親執醬而餽,執爵而酳祝。在前,祝鯁在後,公 卿奉杖,大夫進履,舉賢以自輔弼,求修正之士使直 諫。故以天子之尊,尊養三老,視孝也。立輔弼之臣者, 恐驕也;置直諫之士者,恐不得聞其過也。「學問至於 芻蕘」者,求善無饜也。商人庶人誹謗己而改之,從善 無不聽也。昔者,秦政力并萬國,富有天下,破六國以 為郡縣,築長城以為關塞。秦地之「固,大小之勢,輕重 之權,其與一家之富,一夫之彊,胡可勝計也!」然而兵 破於陳涉,地奪於劉氏者,何也?秦王貪狼暴虐,殘賊 天下,窮困萬民,以適其欲也。昔者,周蓋千八百國,以 九州之民養千八百國之君,用民之力,不過歲三日, 什一而籍,君有餘財,民有餘力,而頌聲作。秦皇帝以 千八百國之民,自「養,力罷不能勝其役,財盡不能勝 其求,一君之身耳。所以自養者,馳騁弋獵之娛,天下 弗能供也。勞罷者不得休息,飢寒者不得衣食,亡罪 而死刑者無所告訴。人與之為怨,家與之為讎,故天 下壞也。」秦皇帝身在之時,天下已壞矣,而弗自知也。 秦皇帝東巡狩,至會稽、瑯邪,刻石著其功,自以為過。 堯舜統縣石鑄鍾虡篩土,築阿房之宮,自以為萬世有天下也。古者聖王作諡,三四十世耳,雖堯、舜、禹、湯、 文、武絫世廣德,以為子孫基業,無過二三十世者也。 秦皇帝曰「死而以諡法」,是父子名號有時相襲也。以 一至萬,則世世不相復也。故死而號曰始皇帝。其次 曰二世皇帝者,欲以一至萬也。秦皇帝「計其功德,度 其後嗣,世世無窮,然身死纔數月耳,天下四面而攻 之,宗廟滅絕矣。」秦皇帝居滅絕之中而不自知者,何 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養老之 義,亡輔弼之臣,亡進諫之士,縱恣行誅,退誹謗之人, 殺直諫之士。是以道諛媮合苟容,比其德則賢於堯 舜,課其功則賢於湯武。天下已潰而莫之告也。《詩》曰: 「匪言不能,胡此畏忌。聽言則對,譖言則退。」此之謂也。 又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天下未嘗亡士也,然而文 王獨言以寧者,何也?文王好仁則仁興,得士而敬之 則士用,用之有禮義。故不致其愛敬則不能盡其心, 不能盡其心則不能盡其力,不能盡其力則不能成 其功。故古之賢君於其臣也,尊其爵祿而親之。疾則 臨視之,亡數死則往弔哭之,臨其小斂、大斂,已棺塗, 而後為之服錫衰麻絰而三臨其喪。未斂不飲酒食 肉,未葬不舉樂,當宗廟之祭,而死為之廢樂。故古之 君人者於其臣也,可謂盡禮矣。服法服,端容貌,正顏 色,然後見之。故臣下莫敢不竭力盡死,以報其上,功 德立於後世而令聞不亡也。今陛下念思祖考,術追 厥功,圖所以昭光洪業,休德使天下舉賢良方正之 士,天下皆訢訢焉曰:「將興堯舜之道、三王之功矣。」天 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 矣,又選其賢者使為常侍諸吏,與之馳敺射獵,一月 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弛,百「官之墮於事也。諸侯聞 之,又必怠於政矣。陛下即位,親自勉以厚天下,損食 膳,不聽樂,減外徭。衛卒止歲貢,省廄馬以賦縣傳,去 諸苑以賦農夫。出帛十萬餘匹以振貧民。禮高年,九 十者一子不事,八十者二筭不事。賜天下男子爵,大 臣皆至公卿。發御府金,賜大臣宗族亡不被澤者。赦 罪人,憐其亡髮,賜之巾;憐其衣赭書其背,父子兄弟 相見也,而賜之衣。」平獄緩刑,天下莫不說喜。是以元 年膏雨降,五穀登,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刑輕於它 時,而犯法者寡;衣食多於前年,而盜賊少。此天下之 所以順陛下也。臣聞山東吏布詔令,民雖老羸癃疾, 扶杖而往聽之,願少須臾毋死,思見德化之成也。今 功業方就,名聞方昭,四方鄉風。今從豪俊之臣,方正 之士,直與之日日獵射,擊兔伐狐,以傷大業,絕天下 之望,臣竊悼之。《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臣不勝大 願,願少衰射獵,以夏歲二月定明堂,造太學,修先王 之道,風行俗成,萬世之基定,然後唯陛下所幸耳。古 者大臣不媟,故君子不常見其齊「嚴之色,肅敬之容, 大臣不得與宴游,方正修絜之士不得從射獵。使皆 務其方以高其節,則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盡心以 稱大禮。」如此,則陛下之道,尊敬功業,施於四海,垂於 萬世子孫矣。誠不如此,則行日壞而榮日滅矣。夫士 修之於家,而壞之於天子之廷,臣竊愍之。陛下與眾 臣宴游,與大臣方「正朝廷論議。夫游不失樂,朝不失 禮,議不失計,軌事之大者也。」其後文帝除鑄錢令,山 復上書諫,以為變先帝法,非是。又訟淮南王無大罪, 宜急令反國。又言柴唐子為不善足以戒。章下詰責。 對以為「錢者,亡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貴。富貴者,人主 之操柄也。令民為之,是與人主共操柄,不可長也。」其 言多激切,善指事意,然終不加罰,所以廣諫爭之路 也。其後復禁錢鑄云。

鄒陽 编辑

按《漢書》本傳:陽,齊人也。漢興,諸侯王皆自治民,聘賢 吳王濞,招致四方游士。陽與吳嚴忌、枚乘等俱仕吳, 皆以文辯著名。久之,吳王以太子事怨望,稱疾不朝, 陰有邪謀。陽奏書諫,為其事尚隱,惡指斥言,故先引 秦為諭,因道胡、越、齊、趙、淮南之難,然後迺致其意。其 辭曰:「臣聞秦倚曲臺之宮,懸衡」關西為衡天下,畫地而不 犯,兵加胡、越,至其晚節,末路張耳、陳勝連從兵之據 以叩函谷,咸陽遂危。何則?列郡不相親,萬室不相救 也。「今胡數涉北河之外,上覆飛鳥,下不見伏菟,鬥城 不休,救兵不至,死者相隨,輦車相屬,轉粟流輸,千里 不絕。何則?彊趙責於河間,六齊望於惠后,城陽顧於 盧博,三淮南之心思墳墓,大王不憂」,臣恐救兵之不 專,胡馬遂進窺於邯鄲,越水長沙,還舟青陽,雖使梁 并淮南之兵,下淮東,越廣陵,以遏越人之糧;漢亦折 西河而下,北守漳水,以輔大國。胡亦益進,越亦益深, 此臣之所為大王患也。臣聞交龍襄首奮翼,則浮雲 出流,霧雨咸集。聖王底節修德,則游談之士歸義思 名。今臣盡智畢議,《易》精極慮,則無國不可奸;飾固陋 之心,則何王之門不可曳長裾乎?然臣所以歷數王 之朝,背淮千里而自致者,非惡臣國而樂吳民也,竊 高下風之行,尤說大王之義,故願大王之無忽,察聽 其志。臣聞「鷙鳥絫,百不如一。」鶚夫全趙之時,武力鼎士,袨服叢臺之下者,一旦成市,而不能止幽王之湛 患淮「南連山東之俠,死士盈朝,不能還厲王之西也。 然而計議不得,雖諸賁不能安其位,亦明矣。故願大 王審畫而已。」始,孝文皇帝據關入立,寒心銷志,不明 求衣,自立天子之後,使東牟朱虛、東褒義父之後,深 割嬰兒,王之壤子王梁、代,益以淮陽,卒仆濟北,囚弟 於雍者,豈非象新垣平等哉!今天子新據「先帝之遺 業,左規山東,右制關中,變權易勢,大臣難知。大王弗 察,臣恐周鼎復起於漢,新垣過計於朝,則我吳遺嗣 不可期於世矣。高皇帝燒棧道水,章邯兵不留行,收 弊民之倦,東馳函谷,西楚大破。水攻則章邯以亡其 城,陸擊則荊王以失其地,此皆國家之不幾者也。願 大王孰察之。」吳王不內其言。是時,景帝少弟梁孝王 貴盛,亦待士。於是鄒陽、枚乘、嚴忌知吳不可說,皆去 之梁,從孝王游。陽為人有智略,忼慨不苟合,介於羊 勝、公孫詭之間。勝等疾陽,惡之孝王。孝王怒,下陽吏, 將殺之。陽客游以讒見禽,恐死而負絫,迺從獄中上 《書》曰:「『臣聞忠無不報,信不見疑』。臣常以為然,徒虛語 耳。昔荊軻慕燕丹之義,白虹貫日,太子畏之。衛先生 為秦畫長平之事,太白食昴,昭王疑之。夫精變天地, 而信不諭兩主,豈不哀哉!今臣盡忠竭誠,畢議願知, 左右不明,卒從吏訊,為世所疑,是使荊軻、衛先生復 起,而燕、秦不寤也。願大王孰察之。昔玉人獻寶,楚王 誅之;李斯竭忠,胡亥極刑。是以箕子陽狂,接輿」避世, 恐遭此患也。願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後楚王胡 亥之聽,毋使臣為箕子、接輿所笑。臣聞比干剖心,子 胥鴟夷,臣始不信,迺今知之。願大王孰察,少加憐焉。 《語》曰:「有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何則?知與不知也。故樊 於期逃秦之燕,藉荊軻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齊之魏, 臨城自剄,以郤齊而存魏。夫王奢、樊於期,非新於齊、 秦而故於燕、魏也,所以去二國死兩君者,行合於志, 慕義無窮也。是以蘇秦不信於天下,為燕尾生;白圭 戰亡六城,為魏取中山。何則?誠有以相知也。蘇秦相 燕,人惡之燕王,燕王按劍而怒,食以駃騠;白圭顯於 中山,人惡之於魏文侯,文侯賜以夜光之璧。何則?兩 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豈移於浮辭哉?故女無美惡, 入宮見妒;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嫉。昔司馬喜臏腳於 宋,卒相中山;范雎拉脅折齒於魏,卒為應侯。此二人 者,皆信必然之畫,捐朋黨之私,挾孤獨之交,故不能 自免於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徐衍負 石入海,不容於世,義不苟取比周於朝,以移主上之 「心。故百里奚乞食於道路,繆公委之以政;甯戚飯牛 車下,桓公任之以國。此二人者,豈素宦於朝,借譽於 左右,然後二主用之哉?」感於心,合於行,堅於膠漆,昆 弟不能離,豈惑於眾口哉?故偏聽生姦,獨任成亂。昔 魯聽季孫之說逐孔子,宋任子冉之計囚墨翟。夫以 孔、墨之辯,不能自免於讒諛,而二國以危。何則?眾口 鑠金,積毀銷骨也。秦用戎人由余而伯中國,齊用越 人子臧而彊威宣,此二國豈係於俗,牽於世,繫奇偏 之浮辭哉?公聽並觀,垂明當世。故意合則胡、越為兄 弟,由余、子臧是矣;不合則骨肉為仇敵,朱象、管、蔡是 矣。今人主誠能用齊、秦之明,後宋、魯之聽,則五伯不 足侔,而三王易為也。是以聖王覺寤捐子之之心,而 不說田常之賢;封比干之後,修孕婦之墓,故功業覆 於天下。何則?欲善亡厭也。夫晉文親其讎,彊伯諸侯; 齊桓用其仇而一匡天下。何則?慈仁殷勤,誠加於心, 不可以虛辭借也。至夫秦用商鞅之法,東弱韓、魏,立 彊天下,卒車裂之;越用大夫種之謀,禽勁吳而霸中 國,遂「誅其身。是以孫叔敖三去相而不悔,於陵,子仲 辭三公為人灌園。」今人主誠能去驕傲之心,懷可報 之意,披心腹,見情素,墮肝膽,施德厚,終與之窮達,無 愛於士,則桀之犬可使吠堯,跖之客可使刺由,何況 因萬乘之權,假聖王之資乎!然則荊軻湛七族,要離 燔妻子,豈足為大王道哉!臣聞明月之珠,「夜光之璧, 以闇投人於道,眾莫不按劍相眄」者。何則?無因而至 前也。蟠木根柢,輪囷離奇,而為萬乘器者,以左右先 為之容也。故無因而至前,雖出隋珠和璧,秪怨結而 不見德;有人先游,則枯木朽株,樹功而不忘。今夫天 下布衣窮居之士,身在貧羸,雖蒙堯、舜之術,挾伊、管 之辯,懷龍逢、比干之意,而素無根柢之容,雖竭精神, 欲開忠於當世之君,則人主必襲按劍相眄之跡矣。 是使布衣之士不得為枯木朽株之資也。是以聖王 制世御俗,獨化於陶鈞之上,而不牽乎卑亂之語,不 奪乎眾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之言以信荊 軻,而匕首竊發;周文王獵涇、渭,載呂尚歸,以王天下。 秦信左右而亡,周用烏集而王。何則?以其能越攣拘 之語,馳域外之議,獨觀乎昭曠之道也。今人主沈諂 諛之辭,牽帷廧之制,使不羈之士與牛驥同皁,此鮑 焦所以憤於世也。臣聞盛飾入朝者,不以私汙義;底 厲名號者,不以利傷行。故里名勝母,曾子不入;邑號 朝歌,墨子回車。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籠於威「重之權,脅於位勢之貴,回面汙行以事諂諛之人,而求親 近於左右,則士有伏死堀穴巖藪之中耳,安有盡忠 信而趨闕下者哉!」書奏孝王,孝王立出之,卒為上客。 初,勝詭欲使王求為漢嗣王,又嘗上書願賜容車之 地,徑至長樂宮,自使梁國士眾築作甬道,朝太后。爰 盎等皆建以為不可,天子不許。梁王怒,令人刺殺盎。 上疑梁,殺之,使者冠蓋相望,責梁王。梁王始與勝、詭 有謀,陽爭以為不可,故見讒。枚先生、嚴夫子皆不敢 諫。及梁事敗,勝、詭死,孝王恐誅,迺思陽言,深辭謝之, 齎以千金,令求方略解罪於上者。陽素知齊人王先 生年八十餘,多奇計,即往見,語以其事。王先生曰:「難 哉!人主有私怨」深怒,欲施必行之誅,誠難解也。以太 后之尊,骨肉之親,猶不能止,況臣下乎!昔秦始皇有 伏怒於太后,群臣諫而死者以十數。得茅焦,為廓大 義。始皇非能說其言也,迺自強從之耳。茅焦亦「脫 死如毛氂耳,故事所以難者也。今子欲安之乎?」陽曰: 「鄒、魯守經,學齊、楚多辯,知韓、魏時有奇節,吾將歷問 之。」王先生曰:「子行矣,還過我而西。」鄒陽行月餘,莫能 為謀。還過王先生曰:「臣將西矣,為如何?」王先生曰:「吾 先日欲獻愚計,以為眾不可蓋,竊自薄陋,不敢道也。 若子行,必往見王長君,士無過此者矣。」鄒陽發寤於 心曰:「敬諾。」辭去不過梁。逕至長安,因客見王長君。長 君者,王美人兄也,後封為蓋侯。鄒陽留數日,乘間而 請曰:「臣非為長君,無使令於前,故來侍也。愚戇竊不 自料,願有謁也。」長君詭曰:「幸甚!」陽曰:「竊聞長君弟得 幸後宮,天下無有,而長君行跡多不循道理者。今爰 盎事即窮竟,梁王恐誅,如此,則太后怫鬱泣血,無所 發怒切齒,側目於貴臣矣。臣恐長君危於絫卵,竊為 足下憂之。」長君懼然曰:「將為之奈何?」陽曰:「長君誠能 精為上言之,得毋竟梁事?長君必固自結於太后,太 后厚德長君,入於骨髓,而長君之弟幸於兩宮,金城 之固也。又有存亡繼絕之功,德布天下,名施無窮,願 長君深自計之。昔」者,舜之弟象日以殺舜為事,及舜 立為天子,封之於有卑。夫仁人之於兄弟,無藏怒,無 宿怨,厚親愛而已,是以後世稱之。魯公子慶父使僕 人殺子般,獄有所歸,季友不探其情而誅焉,慶父親 殺閔公,季子緩追免賊,《春秋》以為親親之道也。魯哀 姜薨于夷,孔子曰:「齊桓公法而不譎,以為過也。」以是 說天子,徼幸梁事不奏。長君曰:「諾。」乘間入而言之。及 韓安國亦見長公主,事果得不治。初,吳王濞與七國 謀反,及發齊濟北,兩國城守不行。漢既破吳,齊王自 殺,不得立嗣。濟北王亦欲自殺,幸全其妻子。齊人公 孫玃謂濟北王曰:「臣請試為大王明說梁王通意。天 子說而不用,死未晚也。」公孫玃遂見梁王曰:「夫濟北 之地,東接彊、齊,南牽吳、越,北脅燕、趙。此四分五裂之 國,權不足以自守,勁不足以扞寇,又非有奇怪,云以 待難也。雖墜言於吳,非其正計也。昔者鄭祭仲許宋 人立公子突,以活其君,非義也。《春秋》記之,為其以生 易死,以存易亡也。鄉使濟北見情實,示不從之端,則 吳必先歷齊,畢濟北,招燕、趙而總之,如此則山東之 從結而無隙矣。今吳、楚之王,練諸侯之兵,敺白徒之 眾,西與天子爭衡,濟北獨底節堅守不下,使吳失與 而無助,跬步獨進,瓦解土崩,破敗而不救者,未必非 濟北之力也。」夫以區區之濟北而與諸侯爭彊,是以 羔犢之弱而扞虎狼之敵也。守職不橈,可謂誠一矣。 功義如「此,尚見疑於上,脅肩低首,絫足撫衿,使有自 悔不前之心,非社稷之利也。臣恐藩臣守職者疑之。 臣竊料之,能歷西山,徑長樂,抵未央,攘袂而正議者, 獨大王耳。上有全亡之功,下有安百姓之名,德淪於 骨髓,恩加於無窮,願大王留意詳惟之。」孝王大悅,使 人馳以聞。濟北王得不坐徙封於淄川。

枚乘 编辑

按《漢書》本傳:「乘字叔,淮陰人也。為吳王濞郎中。吳王 之初,怨望謀為逆也,乘奏書諫曰:『臣聞得全者全昌, 失全者全亡。舜無立錐之地以有天下,禹無十戶之 聚以王諸侯;湯、武之土不過百里,上不絕三光之明, 下不傷百姓之心者,有王術也。故父子之道,天性也。 忠臣不避重誅以直諫,則事無遺策,功流萬世。臣乘』」 願披腹心而效愚忠,唯大王少加意念惻怛之心,於 臣乘言。「夫以一縷之任,係千鈞之重,上縣無極之高, 下垂不測之淵,雖甚愚之人,猶知哀其將絕也。馬方 駭,鼓而驚之;係方絕,又重鎮之係絕於天,不可復結 隊入深淵,難以復出。其出不出,間不容髮。能聽忠臣 之言,百舉必脫。必若所欲為,危於絫卵,難於上天;變 所欲為,易於反掌,安於泰山。」今欲極天命之壽,敝無 窮之樂,究萬乘之勢,不出反掌之易,以居泰山之安, 而欲乘絫卵之危,走上天之難,此愚臣之所以為大 王惑也。人性有畏其景而惡其跡者,卻背而走,跡愈 多,景愈疾,不知就陰而止,景,滅跡絕。欲人勿聞,莫若 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為。」欲《湯》之凔。音愴寒也一人炊之, 百人揚之,無益也,不如絕薪止火而已。不絕之於彼而救之於此,譬猶抱薪而救火也。養由基,楚之善射 者也,去楊葉百步,百發百中。楊葉之大,加百中焉,可 謂善射矣。然其所止,迺百步之內耳。比於《臣乘》,未知 操弓持矢也。福生有基,禍生有胎。納其基,絕其胎,禍 何自來?泰山之霤穿石,《單極》之「斷幹。水非石之鑽, 索非木之鋸,漸靡使之然也。夫銖銖而稱之,至石必 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過。石稱丈量,徑而寡失。夫十 圍之木,始生如糵,足可搔而絕,手可擢而拔,據其未 生,先其未形也。磨礱底厲,不見其損,有時而盡;種樹 畜養,不見其益,有時而大;積德絫行,不知其善,有時 而用;棄義背理,不知其惡,有時而亡。臣願大王孰計 而身行之,此百世不易之道也。」吳王不納。乘等去而 之梁,從孝王游。景帝即位,御史大夫晁錯為漢定制 度,損削諸侯。吳王遂與六國謀反,舉兵西鄉,以誅錯 為名。漢聞之,斬錯以謝諸侯。枚乘復說吳王曰:「昔者 秦西舉胡戎之難,北備榆中之關,南距羌筰之塞,東 當六國之從。六國」乘信陵之籍,明蘇秦之約,厲荊軻 之威,并力一心以備秦。然秦卒禽六國,滅其社稷,而 并天下。是何也?則地利不同,而民輕重不等也。今漢 據全秦之地,兼六國之眾,脩戎狄之義,而南朝羌筰, 此其與秦,地相什而民相百,大王之所明知也。今夫 讒諛之臣為大王訃者,不論骨肉之義,民之輕重,國 之「大小,以為吳禍,此臣所以為大王患也。夫舉吳兵 以訾於漢,譬猶蠅蚋之附群牛,腐肉之齒,利劍鋒接, 必無事矣。」天子聞吳率失職,諸侯願責先帝之遺約, 今漢親誅其三公以謝前過,是大王之威加於天下, 而功越於湯武也。夫吳有諸侯之位,而實富於天子; 有隱匿之名,而居過於中國。夫漢并二「十四郡,十七 諸侯,方輸錯出,運行數千里,不絕於道,其珍怪不如 東山之府;轉粟西鄉,陸行不絕,水行滿河,不如海陵 之倉。脩治上林,雜以離宮,積聚玩好,圈守禽獸,不如 長洲之苑;游曲臺,臨上路,不如朝夕之池。深壁高壘, 副以關城,不如江淮之險。此臣之所以為大王樂也。 今大王還兵疾歸,尚得十半。不然,漢知吳之有吞天 下之心也,赫然加怒,遣羽林黃頭循江而下,襲大王 之都,魯東海絕吳之饟道;梁王飭車騎,習戰射,積粟 固守,以備滎陽,待吳之饑。大王雖欲反都,亦不得已。 夫三淮南之計,不負其約,齊王殺身以滅其跡,四國 不得出兵其郡,趙囚邯鄲,此不可掩,亦已明矣。大王 已去千里之國而制於十里之內矣。張、韓將北地,弓 高宿左右,兵不得下壁,軍不得大息,臣竊哀之。願大 王孰察焉。」吳王不用乘策,卒見禽滅。漢既平七國,乘 由是知名。景帝召拜乘為弘農都尉。乘久為大國上 賓,與英俊並游,得其所好。不樂郡吏,以病去官。復游 梁,梁客皆善屬辭賦,乘尤高。孝王薨,乘歸淮陰。武帝 自為太子,聞乘名,及即位,乘年老,迺以安車蒲輪徵 乘,道死。詔問乘子,無能為文者,後迺得其孽子皋。

嚴忌 编辑

按:《漢書藝文志》「《莊夫子賦》二十四篇。」名忌,吳人。 按《嘉興府志》:「漢嚴忌姓莊,避明帝諱,稱嚴,由拳人,與 司馬相如俱好詞賦,哀屈原忠貞不遇,作詞曰:『哀時 命。遭景帝不好詞賦,無所得志,聞梁孝王右文通賓 客,乃徒步入梁,受知孝王,與鄒陽、枚乘俱見尊重,而 忌名尤盛,世稱嚴夫子』。」

司馬遷 编辑

按:《漢書》本傳:「昔在顓頊,命南正重司天火。」史記作北正。黎、 司地。唐虞之際,紹重黎之後,使復典之,至於夏商,故 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當宣王 時,官失其守,而為司馬氏。司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 間,司馬氏適晉,晉中軍隨會奔魏,而司馬氏入少梁。 自司馬氏去周,適晉分散,或在衛,或在趙,或在秦。其 在衛者相中山,在趙者以傳劍論顯,蒯聵其後也。在 秦者錯,與張儀爭論,於是惠王使錯將兵伐蜀,遂拔, 因而守之。錯孫蘄,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夏侯。 蘄與武安阬趙長平軍,還而與之俱賜死杜郵,葬於 華池。蘄孫昌,為秦王鐵官。當始皇之時,蒯聵元孫卬 為武信君將而徇朝歌。諸侯之相王,王卬於殷。漢之 伐楚,卬歸漢,以其地為河內郡。昌生毋懌,毋懌為漢 市長。毋懌生喜,喜為五大夫,卒,皆葬高門。喜生談,談 為太史公。太史公學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楊何,習道 論於黃子。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間,愍學者不達 其意而師誖,乃論六家之要指曰:《易大傳》曰:『天下一 致而百慮,同歸而殊塗』。夫陰、陽、儒、墨、名、法、道、德,此務 為治者也。直所從言之異路,有省不省耳。」嘗竊觀陰 陽之術,大詳而眾忌諱,使人拘而多畏,然其敘四時 之大順,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是以其 事難盡從,然其敘君臣父子之禮,列夫婦長幼之別, 不可易也。墨者儉而難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 彊本節用,不可廢也。法家嚴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 下之分,不可改也。名家使人儉而善失真」,然其正名 實,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澹足萬物。」其為術也,因陰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 之要,與時遷徙,應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指約 而易操,事小而功多。儒者則不然,以為人主天下之 儀表也,君唱臣和,主先臣隨,如此則主勞而臣佚。至 於大道之要,去健羨,黜聰明,釋此而任術。夫神大用 則竭,形大勞則敝。神形蚤衰,欲與天地長久,非所聞 也。夫陰陽四時八位、十二度、二十四節,各有教令,曰 「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 夫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經也。弗順則無 以為天下紀綱。故曰「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夫儒者 以《六經》為法,六藝經傳以千萬數,累世不能通其學, 當年不能究其禮,故曰博而寡要,勞而少功。若夫列 君臣父子之禮,序夫婦長幼之別,雖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上堯、舜,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階三等,茅 茨不剪,棌椽不斲,飯土簋,歠土刑,糲粱之食,藜藿之 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舉音不盡 其哀。教喪禮,必以此為萬民率,故天下共。若此,則尊 卑無別也。夫世異時移,事業不必同,故曰「儉而難遵」 也。要曰:「彊本節用,則人給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 長,雖百家不能廢也。法家不別親疏,不殊貴賤,壹斷 於法,則親親尊尊之恩絕矣。可以行一時之計,而不 可長用也,故曰「嚴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職不得 相踰越,雖百家不能改也。名家苛察繳繞,使人不得 反其意,剸決於名,時失人情,故曰使人儉而善失真。 若夫控名責實,參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道家無為, 又曰「無不為。」其實易行,其辭難知。其術以虛無為本, 以因循為用,無成埶,無常形,故能究萬物之情;不為 物先後,故能為萬物主。有法無法,因時為業,有度無 度,因物興舍。故曰「聖人不巧時變是守。」虛者,道之常 也,因者,君之綱也。群臣並至,使各自明也。其實中其 聲者謂之端,實不中其聲者謂之款。款言不聽,姦迺 不生。賢不肖自分,白黑迺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 迺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燿天下,復反無名。凡人所生 者神也,所託者形也,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形神 離則死。死者不可復生,離者不可復合,故聖人重之。 由此觀之,神者生之本,形者生之具,不先定其神形, 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 民,有子曰遷,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年十歲則誦 《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會稽,探《禹穴》,窺几疑,浮沅、 湘,北涉汶、泗,講業齊、魯之都,觀夫子遺風,鄉射鄒嶧, 阸困蕃、薛、彭城,過梁楚以歸。於是遷仕為郎中,奉使 西征巴蜀以南,略卭筰、昆明,還報命。是歲,天子始建 漢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滯周南,不得與從事,發憤且 卒。而子遷適反,見父於河雒之間。太史公執遷手而 泣曰:「予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嘗顯功名虞夏,典 天官,事後世中棄絕於予乎?女復為太史,則續吾祖 矣。今天子接千歲之統,封泰山而予不得從行,是命 也夫,命也夫!予死,爾必為太史,為太史毋忘吾所欲 論著矣。且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揚名 於後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大也。夫天下稱周公,言其 能論歌文武之德,宣周召之風,達大王、王季思慮,爰 及公劉,以尊后稷也。幽厲之後,王道缺,禮樂衰,孔子 修舊起廢,論《詩》《書》,作《春秋》,則學者至今則之。自獲麟 以來四百有餘歲,而諸侯相兼,《史記》放絕。今漢興,海 內壹統,明主賢君忠臣義士,予為太史而不論載廢 「天下之文,予甚懼焉,爾其念哉!」遷俯首流涕曰:「小子 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不敢闕。」卒三歲而遷為 太史令,紬《史記》石室金鐀之書。五年而當太初元年 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歷始改,建於明堂,諸神受 記。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 孔子至于今五百歲,有能紹而明之,正《易》傳,繼《春秋》, 本《詩》《書》《禮》《樂》之際,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攘 焉?」上大夫壺遂曰:「昔孔子為何作《春秋》哉?」太史公曰: 「余聞之董生,周道廢,孔子為魯司寇,諸侯害之,大夫 壅之。孔子知時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 二年之中,以為天下儀表,貶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 而已矣。」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 切著明也。《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經紀,別 嫌疑,明是非,定猶與,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 繼絕世,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陰陽、四 時、五行,故長於變;《禮》綱紀人倫,故長於行;《書》記先王 之事,故長於政;《詩》記山川、谿谷、禽獸、草木、牝牡、雌雄, 故長」於風;樂;樂所以立,故長於和;《春秋》辯是非,故長 於治人。是故《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達 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義。撥亂世反之正,莫近於《春 秋》。《春秋》文成數萬,其指數千,萬物之散聚,皆在《春秋》。 《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 保社稷者,不可勝數。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 「差以毫釐,謬以千里。」故臣弒君,子弒父,非一朝一夕 之故,其漸久矣。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讒而 不見,後有賊而不知。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為人君父者, 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蒙首惡之名;為人臣子不 通於《春秋》之義者,必陷篡弒誅死之罪。其實皆以善 為之,而不知其義,被之空言不敢辭。夫不通禮義之 指,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則 犯,臣不臣則誅,父不父則無道,子不子則不孝。」此四 行者,天下之大過也。以天下大過予之,受而不敢辭。 故《春秋》者,禮義之大宗也。夫禮禁未然之前,法施已 然之後。法「之所為用者易見,而禮之所為禁者難知。」 壺遂曰:「孔子之時,上無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 垂空文以斷禮義,當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 下得守職,萬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論,欲以何 明?」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聞之先人曰:『虙戲至 純厚,作《易》八卦。堯舜之盛,《尚書》載之,禮樂作焉』」;湯武 之隆,詩人歌之。《春秋》采善貶惡,推三代之德褒周室, 非獨刺譏而已也。漢興已來,至明天子,獲符瑞,封禪, 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澤流罔極,海外殊俗,重 譯款塞,請來獻見者,不可勝道。臣下百官,力誦聖德, 猶不能宣盡其意。且「士賢能矣,而不用,有國者恥也。 主上明聖,德不布聞,有司之過也。且余掌其官,廢明 聖盛德不載,滅功臣賢大夫之業不述,墮先人所言, 罪莫大焉。余所為述故事,整齊其世傳,非所謂作也。 而君比之《春秋》,謬矣。」於是論次其文,七年而遭李陵 之禍,幽於纍紲,迺喟然而嘆曰:「是余之辠夫!身虧不 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 卒述陶唐以來,至于麟止,自黃帝始。《五帝本紀》第一, 《夏本紀》第二,《殷本紀》第三,《周本紀》第四,《秦本紀》第五, 《始皇本紀》第六,《項羽本紀》第七,《高祖本紀》第八,《呂后 本紀》第九,《孝文本紀》第十,《孝景本紀》第十一,《今上本 紀》第十二,《三代世表》第一,《十二諸侯年表》第二,《六國 年表》第三,《秦楚之際月表》第四,《漢諸侯年表》第五,《高 祖功臣年表》第六,《惠景間功臣年表》第七,《建元以來 侯者年表》第八,《王子侯者年表》第九,《漢興以來將相 名臣年表》第十,《禮書》第一,《樂書》第二,《律書》第三,《曆書》 第四,《天官書》第五,《封禪書》第六,《河渠書》第七,《平準書》 第八;《吳太伯世家》第一,《齊太公世家》第二,《魯周公世 家》第三,《燕召公世家》第四,《管蔡世家》第五,《陳杞世家》 第六,《衛康叔世家》第七,《宋微子世家》第八,《晉世家》第 九,《楚世家》第十,《越世家》第十一,《鄭世家》第十二,《趙世 家》第十三,《魏世家》第十四,《韓世家》第十五,《田完世家》 第十六,《孔子世家》第十七,《陳涉世家》第十八,《外戚世 家》第十九,《楚元王世家》第二十,《荊燕王世家》第二十 一,《齊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蕭相國世家》第二十三, 《曹相國世家》第二十四,《留侯世家》第二十五,《陳丞相 世家》第二十六,《絳侯世家》第二十七,《梁孝王世家》第 二十八,《五宗世家》第二十九,《三王世家》第三十,《伯夷 列傳》第一,《管晏列傳》第二,《老子韓非列傳》第三,《司馬 穰苴列傳》第四,《孫子吳起列傳》第五,《伍子胥列傳》第 六,《仲尼弟子列傳》第七;《商君列傳》第八;《蘇秦列傳》第 九;《張儀列傳》第十;《樗里甘茂列傳》第十一;《穰侯列傳》 第十二;《白起王翦列傳》第十三;《孟子荀卿列傳》第十 四;《平原虞卿列傳》第十五;《孟嘗君列傳》第十六;《魏公 子列傳》第十七;《春申君列傳》第十八;「范雎《蔡澤列傳》」 第十九;《樂毅列傳》第二十;「《廉頗藺相如列傳》第二十 一,《田單列傳》第二十二,《魯仲連列傳》第二十三,《屈原 賈生列傳》第二十四,《呂不韋列傳》第二十五,《刺客列 傳》第二十六,《李斯列傳》第二十七,《蒙恬列傳》第二十 八;張耳《陳餘列傳》第二十九,「魏豹《彭越列傳》」第三十; 《黥布列傳》第三十一;《淮陰侯韓信列傳》第三十二,《韓 王信盧綰列傳》第三十三,《田儋列傳》第三十四,《樊酈 滕灌列傳》第三十五;《張丞相倉列傳》第三十六,《酈生 陸賈列傳》第三十七,《傅靳蒯成侯列傳》第三十八,《劉 敬叔孫通列傳》第三十九,《季布欒布列傳》第四十,《爰 盎朝錯列傳》第四十一;《張釋之馮唐列傳》第四十二, 《萬石張叔列傳》第四十三,《田叔列傳》第四十四,《扁鵲 倉公列傳》第四十五,《吳王濞列傳》第四十六《魏其武 安列傳》第四十七《韓長孺列傳》第四十八《李將軍列 傳》第四十九《衛將軍驃騎列傳》第五十《平津主父列 傳》第五十一《匈奴列傳》第五十二《南越列傳》第五十 三《閩越列傳》第五十四《朝鮮列傳》第五十五《西南夷 列傳》第五十六,《司馬相如列傳》第五十七「《淮南衡山 列傳》第五十八,《循吏列傳》第五十九,《汲鄭列傳》第六 十,《儒林列傳》第六十一,《酷吏列傳》第六十二,《大宛列 傳》第六十三,《游俠列傳》第六十四,《佞幸列傳》第六十 五,《滑稽列傳》第六十六,《日者列傳》第六十七,《龜策列 傳》第六十八,《貨殖列傳》第六十九。惟漢繼五帝末,流 接三代絕業。周道既廢,秦撥去古文,焚滅《詩》《書》,故明 堂石室,金鐀玉板,圖籍散亂。漢興,蕭何次律令,韓生 申軍法,張倉為章程,叔孫通定禮儀,則文學彬彬稍 進,《詩》《書》往往間出。自曹參薦蓋公言黃、老,而賈誼朝

錯明申韓,公孫弘以儒顯。百年之間,天下遺文古事
考證
靡不畢集,太史公仍父子相繼。其職曰:「於戲!余惟

先人,嘗掌斯事,顯於唐虞,至於周,復典之。故司馬氏 世主天官,至於余乎欽念哉!罔羅天下,放失舊聞,王 跡所興,原始察終,見盛觀衰,論考之行事,略《三代》,錄 秦、漢,上記軒轅,下至於茲,著《十二本紀》,既科條之矣, 並時異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禮樂損益律歷,改易兵 權,山川鬼神,天人之際,承敝通變」,作八書、二十八宿, 環北辰,三十輻共一轂,運行無窮,輔弼股肱之臣配 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義俶儻,不令 己失時,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傳》,凡百三十篇,五 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為《太史公書序略》。以「拾遺補蓻, 成一家言,協《六經異傳》,齊《百家雜語》,藏之名山,副在 京師,以竢後聖君子。」第七十,遷之《自敘》云爾,而十篇 缺,有錄無書。遷既被刑之後,為中書令,尊寵任職。故 人益州刺史任安予遷書,責以古賢臣之義。遷報之 曰:「少卿足下:曩者辱賜書,教以慎於接物,推賢進士 為務。意氣勤勤懇懇,若望僕不相師用。而流俗人之 言,僕非敢如是也。雖罷駑,亦嘗側聞長者遺風矣。顧 自」以為身殘處穢,動而見尤,欲益反損,是以抑鬱而 無誰語。諺曰:「誰為為之,孰令聽之。」蓋鍾子期死,伯牙 終身不復鼓琴。何則?士為知己用,女為說己容。若僕 大,質已虧缺,雖材懷隨和,行若由夷,終不可以為榮, 適足以發笑而自點耳。書辭宜答,會東從上來,又迫 賤事,相見日淺,卒卒無須臾之間得竭「指意。今少卿 抱不測之罪,涉旬月,迫季冬,僕又薄從上《上雍》,恐卒 然不可諱,是僕終已不得舒憤懣以曉左右,則長逝 者魂魄私恨無窮。請略陳固陋,闕然不報,幸勿過。」僕 聞之:修身者,智之府也;愛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義 之符也;恥辱者,勇之決也;立名者,行之極也。士有此 五者,然後可以託於世,列於君子之林矣。故禍莫憯 於欲利,悲莫痛於傷心,行莫醜於辱先,而詬莫大於 宮刑。刑餘之人,無所比數,非一世也,所從來遠矣。昔 衛靈公與雍渠載,孔子適陳;商鞅因景監見,趙良寒 心,同子參乘,爰絲變色,自古而恥之。夫中材之人,事 關於宦豎,莫不傷氣,況忼慨之士乎!如今朝雖乏人, 奈何令刀鋸之餘,薦天下豪雋哉?僕賴先人緒業,得 待罪輦轂下,二十餘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納忠 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譽,自結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遺 補闕,招賢進能,顯巖穴之士;外之,不能備行伍,攻城 野戰,有斬將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累日積勞,取尊官 厚祿,以為宗族交遊光寵。四者無一遂,苟合「取容,無 所短長」之效,可見於此矣。鄉者僕亦嘗廁下大夫之 列,陪外廷末議,不以此時引維綱,盡思慮。今已虧形 為埽除之隸,在闒茸之中,迺欲卬首信眉,論列是非, 不亦輕朝廷,羞當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僕,尚何言 哉!尚何言哉!且事本末未易明也。僕少負不羈之才, 長無鄉曲之譽,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技出 入《周》《衛》之中,僕以為戴盆何以望天?故絕賓客之知, 忘室家之業,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務壹心榮職, 以求親媚於主上,而事乃有大謬不然者夫僕與李 陵俱居門下,素非相善也,趣舍異路,未嘗御杯酒接 殷勤之歡,然僕觀其為人,自奇。士事親孝,與士信,臨 財廉,取予義,「分別有讓,恭儉下人,常思奮不顧身,以 徇國家之急。」其素所蓄積也,僕以為有國士之風。夫 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斯已奇矣。 今舉事壹不當,而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孽其短, 僕誠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 之地,足歷王庭,垂餌虎口,橫挑彊胡,卬億萬之師,與 單于連戰十餘日,所殺過當虜,救死扶傷,不給旃裘 之君長咸震怖,迺悉徵左右賢王,舉引弓之民,一國 共攻而圍之。轉鬥千里,矢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 傷如積然。李陵壹呼勞軍,士無不起,躬流涕沫血,飲 泣,張空弮,冒白刃,北首爭死敵。陵未沒時,使有來報, 漢公卿王侯皆奉觴上壽。後數日,陵敗書聞,主上為 之食不甘味,聽朝不怡,大臣憂懼,不知所出。僕竊不 自料其卑賤,見主上慘悽怛悼,誠欲效其款款之愚, 以為李陵素與士大夫絕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雖 古名將不過也。身雖陷敗,彼觀其意,且欲得其當而 報漢,事已無可奈何,其所摧敗,功亦足以暴於天下。 僕懷欲陳之而未「有路。適會召問,即以此指推言陵 功,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眥之辭,未能盡明。明主不 深曉,以為僕沮貳師而為李陵游說,遂下於理。拳拳 之忠,終不能自列,因為誣上」,卒從吏議。家貧,財賂不 足以自贖,交游莫救,左右親近,不為一言;身非木石, 獨與法吏為伍,深幽囹圄之中,誰可告愬者?此正少 卿「所親見僕行事豈不然邪?李陵既生,降隤其家聲, 而僕又茸以蠶室,重為天下觀笑,悲夫悲夫!」事未易 一二為俗人言也。僕之先人,非有剖符丹書之功,文 史星曆,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畜之,流 俗之所輕也。假令僕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 螘何異?而世又不與能死節者比,特以為智窮罪極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樹立使然。人固有 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太 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辭 令,其次詘體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關木索、被箠 楚受辱,其次鬄髦髮、嬰金鐵受辱,其次毀肌膚、斷肢 體受辱,最下腐刑極矣。《傳》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節 不可不厲也。猛虎處深山,百獸震恐,及其在穽檻之 中,搖尾而求食,積威約之漸也。故士有畫地為牢,勢 不入,削木為吏,議不對,定計於鮮也。今交手足,受木 索,暴肌膚,受榜箠,幽於圜牆之中。當此之時,見獄吏 則頭槍地,視徒隸則心惕息,何者?積威約之勢也。及 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謂彊顏耳,曷足貴乎?且西伯,伯 也,拘牖里,李斯,相也,具五刑,淮陰王也,受械於陳;彭 越、張敖,南鄉稱孤,繫獄具罪。絳侯誅諸呂,權傾五伯, 囚於請室。魏其,大將也,衣赭關三木,季布為朱家鉗 奴,灌夫受辱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將相,聲聞鄰國, 及罪至罔加,不能引決,自財在塵埃之中,古「今一體, 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勢也;彊弱形也,審矣, 曷足怪乎!且人不能蚤自財,繩墨之外,已稍陵夷,至 於鞭箠之間,迺欲引節,斯不亦遠乎!古人所以重施 刑於大夫者,殆為此也。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念親 戚,顧妻子,至激於義理者,不然,迺有不得已也。今僕 不幸蚤失二親,無兄弟之親,獨身孤立,少卿視僕於 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節,怯夫慕義,何處不勉 焉?僕雖怯,耎欲苟活,亦頗識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 溺累紲之辱哉!且夫臧獲婢妾,猶能引決,況若僕之 不得已乎?所以隱忍苟活,函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 私心有所不盡,鄙沒世而文采不表於後也。古者富 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俶儻非常之人稱焉。蓋西 伯拘而演《周易》,仲尼戹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 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髕腳,兵法修列,不韋遷 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 聖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 道,故述往事,思來者,及如左丘明無目,孫子斷足,終 不可用,退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僕竊 不遜,近自託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考之 行事,稽其成敗興壞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 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未就,適會此 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僕誠已著此書, 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僕償前辱之責,雖 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且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僕以口語,遇遭此禍,重 為鄉黨戮笑,汙辱先人,亦何面目復上父母之丘墓 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 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所如往。每念斯恥汙,未嘗不 發背霑衣也。身直「為閨閤之臣,寧得自引深藏於巖 穴耶?故且從俗浮湛,與時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 迺教以推賢進士,無迺與僕之私指謬乎?今雖欲自 彫瑑,曼辭以自解,無益於俗,不信,祗取辱耳。要之死 日,然後是非迺定。」書不能盡意,故略陳固陋。遷既死 後,其書稍出。宣帝時,遷外孫平通侯楊惲祖述其書, 遂宣布焉。至王莽時,求封遷,後為史通子。

胡安 编辑

按《四川總志》:「胡安,臨邛人,聚徒於白鶴山,相如從之 受經。」

嚴助 编辑

按《漢書》本傳:「助,會稽吳人,嚴夫子子也,或言族家子 也。郡舉賢良對策百餘人,武帝善助對,繇是獨擢助 為中大夫。後得朱買臣、吾丘壽王、司馬相如、主父偃、 徐樂、嚴安、東方朔、枚皋、膠倉、終軍、嚴蔥奇等,並在左 右。是時征伐四夷,開置邊郡,軍旅數發,內改制度,朝 廷多事,婁舉賢良文學之士。公孫弘起徒步,數年至」 丞相開東閤,延賢人與謀議朝覲奏事,因言國家便 宜。上令助等與大臣辯論,中外相應以義理之文,大 臣數詘其尤親幸者東方朔、枚皋、嚴助、吾丘壽王、司 馬相如。相如常稱疾避事,朔、皋不根持論,上頗俳優 畜之,唯助與壽王見任用,而助最先進。建元三年,閩 越舉兵圍東甌。東甌告急於漢,時武帝年未二十,以 問太尉田蚡,蚡以為越人相攻擊,其常事,又數反覆, 不足煩中國往救也。自秦時棄不屬。於是助詰蚡曰: 「特患力不能救,德不能覆,誠能,何故棄之?且秦舉咸 陽而棄之,何但越也?今小國以窮困來告急,天子不 振,尚安所愬,又何以子萬國乎?」上曰:「太尉不足與計。 吾新即位,不欲出虎」符發兵郡國,乃遣助以節發兵 會稽。會稽守欲距法,不為發。助乃斬一司馬,諭意指, 遂發兵浮海救東甌。未至,閩越引兵罷。後三歲,閩越 復興兵擊南越。南越守天子約,不敢擅發兵,而上書 以聞。上多其義,大為發興,遣兩將軍將兵誅閩越。淮 南王安上書諫曰:「陛下臨天下,布德施惠,緩刑罰,薄 賦斂,哀鰥寡,恤孤獨,養耆老,振匱乏,盛德上隆,和澤 下洽,近者親附,遠者懷德,天下攝然,人安其生,自以沒身不見兵革。」今聞有司舉兵,將以誅越,臣安竊為 陛下重之。越,方外之地,劗髮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 帶之國,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與受正朔,非 強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 足以煩中國也。」故古者封內甸服,封外侯服,侯衛賓 服,蠻夷要服,戎狄荒服,遠近勢異也。自漢初定已來 七十二年,吳越人相攻擊者不可勝數,然天子未嘗 舉兵而入其地也。臣聞越非有城郭邑里也,處谿谷 之間,篁竹之中,習於水鬥,便於用舟。地深昧而多水 險,中國之人不知其勢,阻「而入其地,雖百不當其一。 得其地不可郡縣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圖察其 山川要塞,相去不過寸數,而間獨數百千里,阻險林 叢,弗能盡著,視之若易,行之甚難。天下賴宗廟之靈, 方內大寧,戴白之老,不見兵革,民得夫婦相守,父子 相保,陛下之德也。越人名為藩臣,貢酎之奉不輸大 內,一卒之「用不給上事自相攻擊,而陛下發兵救之, 是反以中國而勞蠻夷也。且越人愚戇輕薄,負約反 覆,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積也。一不奉詔,舉 兵誅之,臣恐後兵革無時得息也。間者數年,歲比不 登,民待賣爵贅子,以接衣食,賴陛下德澤振救之,得 毋轉死溝壑。四年不登,五年復蝗,民生未復。今發兵 行數千里,資衣糧入越地,輿轎而隃領,拕舟而入水, 行數百千里,夾以深林叢竹,水道上下擊石,林中多 蝮蛇猛獸。夏月暑時,歐泄霍亂之病相隨屬也,曾未 施兵接刃,死傷者必眾矣。前時南海王反,陛下先臣 使將軍簡忌將兵擊之,以其軍降,處之上淦。後復反, 會天暑多雨,樓船卒水居擊櫂」,未戰而疾死者過半。 親老涕泣,孤子諕號,破家散業,迎尸千里之外,裹骸 骨而歸,悲哀之氣,數年不息,長老至今以為記,曾未 入其地,而禍已至此矣。臣聞「軍旅之後,必有凶年」,言 民之各以其愁苦之氣,薄陰陽之和,感天地之精,而 災氣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獸, 澤及草木。一人「有饑寒不終其天年而死者,為之悽 愴於心。」今方內無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 露中原,霑漬山谷,邊境之民為之早閉晏開,朝不及 夕,臣安竊為陛下重之。不習南方地形者,多以越為 人眾兵強,能難邊城;淮南全國之時,多為邊吏。臣竊 聞之,與中國異,限以高山,人跡所絕,車道不通,天地 所以隔外內也。其入中國,必下領水。領水之山峭峻, 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載食糧下也。越人欲為變,必 先田餘干界中,積食糧乃入。伐材治船邊城守候誠 謹。越人有入伐材者,輒收捕,焚其積聚,雖百越,奈邊 城何?且越人綿力薄材,不能陸戰,又無車騎弓弩之 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險,而中國之人不能其水 土也。臣聞越甲卒不下數千萬,所以入之,五倍乃足, 輓車奉饟者,不在其中。南方暑濕,近夏癉熱暴露,水 居,蝮蛇蠚生,疾癘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 雖舉越國而虜之,不足以償所亡。臣聞《道路》言,閩越 王弟甲弒而殺之。甲以誅死,其民未有所屬。陛下若 欲來內,處之中國,使「重臣臨存,施德垂賞,以招致之, 此必攜幼扶老,以歸聖德。若陛下無所用之,則繼其 絕世,存其亡國,建其王侯,以為畜越,此必委質為藩 臣,世共貢職。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組,填撫方外, 不勞一卒,不頓一戟,而威德並行。今以兵入其地,此 必震恐,以有司為欲屠滅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險 阻,背而去之,則復相群聚;留而守之,歷歲經年,則士 卒罷勌,食糧乏絕。男子不得耕稼樹種,婦人不得紡 績織紝,丁壯從軍,老弱轉餉,居者無食,行者無糧,民 苦兵事,亡逃者必眾,隨而誅之,不可勝盡,盜賊必起。 臣聞長老言,秦之時,嘗使尉屠雎擊越,又使監祿鑿 渠通道。越人逃入深山,林叢不可得攻,留」軍屯守空 地,曠日持久,士卒勞倦,越乃出擊之,秦兵大破,乃發 適戍以備之。當此之時,內外騷動,百姓靡敝,行者不 還,往者莫反,皆不聊生,亡逃相從,群為盜賊,於是山 東之難始興。此老子所謂「師之所處,荊棘生之」者也。 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從,臣恐變故之生,奸邪 之作,由此始也。《周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鬼 方,小蠻夷;高宗,殷之盛天子也。以盛天子,伐小蠻夷, 三年而後克。言用心之不可不重也。臣聞天子之兵, 有征而無戰,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蒙死徼幸,以逆 執事之顏,行廝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雖得越王 之首,臣猶竊為大漢羞之。陛下以四海為境,九州為 家,八藪為「囿,江漢為池,生民之屬,皆為臣妾。人徒之 眾,足以奉千官之共;租稅之收,足以給乘輿之御。玩 心神明,秉執聖道,負《黼依》,馮玉几,南面而聽斷,號令 天下,四海之內,莫不嚮應。陛下垂德惠以覆露之,使 元元之民,安生樂業,則澤被萬世,傳之子孫,施之無 窮,天下之安,猶太山而四維之也。夷狄之地,何足以 為一日之閒而煩汗馬之勞乎?《詩》云:『王猶允塞,徐方 既來』。言王道甚大,而遠方懷之也。臣聞之,農夫勞而 君子養焉,愚者言而智者擇焉」,臣安幸得為陛下守藩,以身為鄣蔽,人臣之任也。邊境有警,愛身之死而 不畢其愚,非忠臣也。臣安竊恐將吏之以十萬之師 為一使之任也。是時漢兵遂出踰領,適會閩越王弟 餘善殺王以降,漢兵罷。上嘉淮南之意,美將卒之功, 迺令嚴助諭意,風指於南越。南越王頓首曰:「天子迺 幸興兵誅閩越,死無以報。」即遣太子隨助入侍。助還, 又諭淮南曰:「皇帝問淮南王,使中大夫王上書言事。 聞之朕奉先帝之休德,夙興夜寐,明不能燭,重以不 德,是以比年凶」菑害眾。夫以眇眇之身,託於王侯之 上,內有飢寒之民,南夷相攘,使邊騷然不安,朕甚懼 焉。今王深惟重慮,明太平以弼朕失,稱三代至盛,際 天接地,人跡所及,咸盡賓服,藐然甚慚,嘉王之意靡 有所終,使中大夫助諭朕意,告王越事。《助諭意》曰:「今 者大王以發屯臨越事上書陛下,故遣臣助告王其 事。王居遠事薄,遽不與王同其計,朝有闕政,遺王之 憂,陛下甚恨之。」夫兵固凶器,明主之所重出也。然自 五帝三王禁暴止亂,非兵未之聞也。漢為天下宗,操 殺生之柄,以制海內之命,危者望安,亂者仰治。今閩 越王狠戾不仁,殺其骨肉,離其親戚,所為甚多不義。 又數舉兵侵陵百越,并兼鄰國,以為暴強,陰計奇策, 入燔尋陽樓船,欲招會稽之地,以踐句踐之跡。今者 邊又言閩王率兩國擊南越,陛下為萬民安危久遠 之計,使人諭告之曰:「天下安寧,各繼世撫民,禁毋敢 相并。」有司疑其以虎狼之心,貪據百越之利,或於逆 順,不奉明詔,則會稽、豫章必有長患。且天子誅而不 伐,焉有勞百姓、苦士「卒乎?」故遣兩將屯於境上,震威 武,揚聲鄉。屯曾未會,天誘其衷,閩王隕命,輒遣使者 罷屯,毋後農時。南越王甚嘉被惠澤,蒙休德,願革心 易行,身從使者入謝。有狗馬之病,不能勝服,故遣太 子嬰齊入侍。病有瘳,願伏北闕,望大廷以報盛德。閩 王以八月舉兵於冶南,士卒罷倦,三王之眾相與攻 之,因「其弱弟餘善,以成其謀,至今國空虛,遣使者上 符節,請所立,不敢自立,以待天子之明詔。此一舉不 挫一兵之鋒,不用一卒之死,而閩王伏辜,南越被澤, 威震暴王,義存危國,此則陛下深計遠慮之所出也。 事效見前,故使臣助來諭王意。」於是王謝曰:「雖湯伐 桀,文王伐崇,誠不過此。臣安妄以愚意狂言,陛下不 忍加誅,使使者臨詔,臣安以所不聞,誠不勝厚幸。」助 由是與淮南王相結而還。上大說。助侍燕從容。上問 助居鄉里時,助對曰:「家貧,為友婿富人所辱。」上問所 欲對,「願為會稽太守。」於是拜為會稽太守,數年不聞 問。賜書曰:「制詔會稽太守:君厭承明之廬,勞侍從之 事,懷故土,出為郡吏。會稽」東接於海,南近諸越,北枕 大江間者闊焉,久不聞問,具以《春秋》對,毋以蘇秦從 橫。助恐,上書謝,稱「《春秋》天王出居于鄭,不能事母,故 絕之。臣事君,猶子事父母也。臣助當伏誅,陛下不忍 加誅,願奉三年計最。」詔許,因留侍中。有奇異,輒使為 文,及作賦頌數十篇。後淮南王來朝,厚賂遺助,交私 論議。及淮南王反事,與助相連。上薄其罪,欲勿誅。廷 尉張湯爭,以為:「助出入禁門,腹心之臣,而外以諸侯 交私。如此,不誅,後不可治。」助竟棄市。

朱買臣 编辑

按《漢書》本傳:「買臣,字翁子,吳人也。家貧,好讀書,不治 產業,常艾薪樵,賣以給食,擔束薪,行且誦書。其妻亦 負戴相隨,數止買臣毋歌嘔道中。買臣愈益疾歌,妻 羞之求去,買臣笑曰:『我年五十當富貴,今已四十餘 矣。女苦日久,待我富貴報女功』。妻恚怒曰:『如公等,終 餓死溝中耳,何能富貴』?買臣不能留,即聽去。其後買」 臣獨行歌道中,負薪墓間。故妻與夫家俱上冢,見買 臣飢寒,呼飯飲之。後數歲,買臣隨上計吏為卒,將重 車至長安,詣闕上書。書久不報,待詔公車,糧用乏,上 計吏卒更乞丐之。會邑子嚴助貴幸,薦買臣,召見,說 《春秋》,言《楚詞》。帝甚說之,拜買臣為中大夫,與嚴助俱 侍中。是時方築朔方,公孫弘諫,以為罷敝中國。上使 買臣難詘弘,語在《弘傳》。後買臣坐事免,久之,召待詔。 是時,東越數反覆,買臣因言:「故東越王居保泉山,一 人守險,千人不得上。今聞東越王更徙處南行,去泉 山五百里,居大澤中。今發兵浮海,直指泉山,陳舟列 兵,席卷南行,可破滅也。」上拜買臣會稽太守。上謂買 臣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今子何如?」買臣頓 首辭謝。詔買臣到郡,治樓船,備糧食水戰具,須詔書 到軍與俱進。初,買臣免待詔,常從會稽守邸者寄居 飯食,拜為太守。買臣衣故衣,懷其印綬,步歸郡邸,直 上計。時會稽吏方相與群飲,不視買臣。買臣入室中, 守邸與共食,食且飽,少見其綬,守邸怪之,前引其綬, 視其印,會稽太守章也。守邸驚出,語上計。掾吏皆醉, 大呼曰:「妄誕耳!」守邸曰:「試來視之。」其故人素輕買臣 者,入視之,還走疾呼曰:「實然。」坐中驚駭,白守。丞相推 排陳列中庭拜謁,買臣徐出戶。有頃,長安廐吏乘駟 馬車來迎,買臣遂乘傳去。會稽聞太守且至,發民除 道,縣吏並送迎車百餘乘,入吳界,見其故妻,妻夫治道,買臣駐車,呼令後車載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園中, 給食之。居一月,妻自經死。買臣乞其夫錢令葬,悉召 見故人與飲食,諸嘗有恩者皆報復焉。居歲餘,買臣 受詔將兵與橫海將軍韓說等俱擊破東越有功,徵 入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數年,坐法免官,復為丞相 長史,張湯為御史大夫。始,買臣與嚴助俱侍中,貴用 事,湯尚為小吏,趨走買臣等前。後湯以廷尉治淮南 獄,排陷嚴助,買臣怨湯。及買臣為長史,湯數行丞相 事,知買臣素貴,故陵折之。買臣易湯坐床上,弗為禮。 買臣深怨,常欲死之,後遂告湯陰事,湯自殺,上亦誅 買臣。買臣子山拊,官至郡守、右扶風。

徐樂 编辑

按《漢書》本傳:樂燕郡無終人也,上書曰:「臣聞天下之 患在於土崩,不在瓦解,古今一也。何謂土崩?秦之末 世是也。陳涉無千乘之尊,尺土之地,身非王公大人 名族之後,鄉曲之譽,非有孔、曾、墨子之賢,陶朱、猗頓 之富也。然起窮巷,奮棘矜,偏袒大呼,天下從風,此其 故何也?由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亂而」 政不脩,此三者陳涉之所以為資也。此之謂土崩。故 曰「天下之患在乎土崩。」何謂瓦解?吳、楚、齊、趙之兵是 也。七國謀為大逆,號皆稱萬乘之君,帶甲數十萬,威 足以嚴其境內,財足以勸其士民,然不能西攘尺寸 之地,而身為禽於中原者,此其故何也?非權輕於匹 夫而兵弱於陳涉也。當是之時,先帝之德未衰,而安 土樂俗之民眾,故諸侯無竟外之助,此之謂瓦解。故 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由此觀之,天下誠有土崩之 勢,雖布衣窮處之士,或首難而危海內,陳涉是也,況 三晉之君或存乎?天下雖未治也,誠能無土崩之勢, 雖有強國勁兵,不得還踵而身為禽,吳、楚是也,況群 臣百姓能為亂乎?此二體者,安危之明要,賢主之所 留意而深察也。間者,關東五穀數不登,年歲未復,民 多窮困,重之以邊境之事,推數循理而觀之,民宜有 不安其處者矣。不安故易動,易動者,土崩之勢也。故 賢主獨觀萬化之原,明於安危之機,修之廟堂之上, 而銷未形之患也。其要,期使天下無土崩之勢而已 矣。故雖有強國勁兵,陛下逐走獸,射飛鳥,弘遊燕之 囿,淫從恣之觀,極馳騁之樂,自若金石絲竹之聲,不 絕於耳,帷幄之私,俳優侏儒之笑,不乏於前,而天下 無宿憂。名何必夏、子,俗何必成、康?雖然,臣竊以為陛 下天然之質,寬仁之資,而誠以天下為務,則禹、湯之 名不難侔,而成、康之俗未必不復興也。此二體者立, 然後處尊安之實,揚廣譽於當世,親天下而服四夷, 餘恩遺德,為數世隆。南面背依,攝袂而揖王公,此陛 下之所服也。臣聞「圖王不成,其敝足以安。」安則陛下 何求而不得,何威而不成,奚征而不服哉?

嚴安 编辑

按《漢書》本傳:嚴安者,臨菑人也。以故丞相史上書曰: 「臣聞鄒子曰:『政教文質者,所以云救也。當時則用過 則舍之,有易則易之,故守一而不變者,未睹治之至 也。今天下人民用財侈靡,車馬、衣裘、宮室皆競修飾, 調五聲使有節族,雜五色使有文章,重五味,方丈於 前以觀,欲天下。彼民之情,見美則願之,是教民以侈』」 也。侈而無節,則不可贍,民離本而徼末矣。末不可徒 得,故搢紳者不憚為詐,帶劍者夸殺人以矯奪,而世 不知媿,故奸宄浸長。夫佳麗珍怪固順於耳目,故養 失而泰,樂失而淫,禮失而采,教失而偽。偽、采、淫、泰,非 所以範民之道也。是以天下人民逐利無已,犯法者 眾。臣願為民制度以防其淫,使貧富「不相燿,以和其 心。心既和平,其性恬安,恬安不營則盜賊銷,盜賊銷 則刑罰少,刑罰少則陰陽和,四時正,風雨時,草木暢 茂,五穀蕃孰,六畜遂字,民不夭厲,和之至也。」臣聞周 有天下,其治三百餘歲;成康其隆也,刑錯四十餘年 而不用;及其衰,亦三百餘年,故五伯更起。伯者,常佐 天子興利除害,誅暴「禁邪,匡正海內,以尊天子。五伯 既沒,賢聖莫續,天子孤弱,號令不行,諸侯恣行彊陵, 弱眾暴寡,田常篡齊,六卿分晉,並為戰國。此民之始 苦也。」於是彊國務攻弱,國,修守合,從連衡,馳車轂擊, 介胄生蟣蝨,民無所告愬。及至秦王,蠶食天下,并吞 戰國,稱號皇帝,一海內之政,壞諸侯之城,銷其兵,鑄 以為鐘虡,示不復用,元元黎民得免於戰國。逢明天 子,人人自以為更生鄉使秦緩刑罰,薄賦斂,省繇役, 貴仁義,賤權利,上篤厚,下佞巧,變風易俗,化於海內, 則世世必安矣。秦不行是風,循其故俗,為知巧權利 者進,篤厚忠正者退,法嚴令苛,諂諛者眾,日聞其美, 意廣心逸,欲威海外,使蒙恬將兵以北攻強胡,避地 進境,戍於北河,飛芻輓粟,以隨其後。又使尉屠雎將 樓船之士攻越,使監祿鑿渠運糧,深入越地,越人逃 遁,曠日持久,糧食乏絕,越人擊之,秦兵大敗。秦乃使 尉佗將卒以戍越。當是時,秦禍北構於胡,南挂於越, 宿兵於無用之地,進而不得退。行十餘年,丁男被甲, 丁女轉輸,苦不聊生,自經於道樹,死者相望。及秦皇帝崩,天下大畔。陳勝、吳廣舉陳武臣,張耳舉趙,項梁 舉吳,田儋舉齊,景駒舉郢,周市舉魏,韓廣舉燕,窮山 通谷,豪士並起,不可勝載也。然本皆非公侯之後,非 長官之吏,無尺寸之勢,起閭巷,杖棘矜,應時而動,不 謀而俱起,不約而同會,壤長地進。至乎伯王,時教使 然也。秦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滅世絕祀,窮兵之禍也。 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強,不變之患也。今徇南夷,朝夜 郎,降羌僰,略薉州,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龍城,議者 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長策也。」今中國無狗吠 之警,而外累於遠方之備,靡敝國家,非所以子民也; 行無窮之欲,甘心快意,結怨於匈奴,非所以安「邊也。 禍拏而不解,兵休而復起,近者愁苦,遠者驚駭,非所 以持久也。今天下鍛甲摩劍,矯箭控弦,轉輸軍糧,未 見休時」,此天下所共憂也。夫兵久而變起,事煩而慮 生。今外郡之地,或幾千里,列城數十,形束壤制,帶脅 諸侯,非宗室之利也。上觀齊、晉所以亡,公室卑削,六 卿大盛也;下覽秦之所以滅,刑「嚴文刻,欲大無窮也。 今郡守之權,非特六卿之重也;地幾千里,非特閭巷 之資也;甲兵器械,非特棘矜之用也;以逢萬世之變, 則不可勝諱也。」後以安為騎馬令。

終軍 编辑

按《漢書》本傳:「終軍,字子雲,濟南人也。少好學,以辯博 能屬文聞於郡中。年十八,選為博士弟子,至府受遣。 太守聞其有異材,召見軍甚奇之,與交結。軍揖太守 而去,至長安,上書言事。武帝異其文,拜軍為謁者給 事中。從上幸雍,祠五畤,獲白麟,一角而五蹄。時又得 奇木,其枝旁出,輒復合於木上。上異此二物,博謀群」 臣軍上對曰:「臣聞《詩》頌君德,樂舞后功,異經而同指, 明盛德之所隆也。南越竄屏,葭葦,與鳥魚群,正朔不 及其俗,有司臨境,而東甌內附,閩王伏辜,南越賴救, 北胡隨畜薦居,禽獸行,虎狼心,上古未能攝。大將軍 秉鉞,單于奔幕,票騎抗旌,昆邪右衽,是澤南洽而威 北暢也。若罰不阿近,舉不遺遠,設官竢賢,縣賞待功, 能者進以保祿,罷者退而勞力,刑於宇內矣。履眾美 而不足,懷聖明而不專,建三宮之文質,章厥職之所 宜」,封禪之君無聞焉。夫天命初定,萬事草創,及臻六 合同風,九州共貫,必待明聖潤色祖業,傳於無窮。故 周至成王,然後制定,而休徵之應見。陛下盛日月之 光,垂聖思於勒成;專神明之敬,奉燔瘞於郊宮,獻享 之精交神,積和之氣塞明,而異獸來獲,宜矣。昔武王 中流未濟,白魚入於王舟,俯取以燎,群公咸曰休哉。 今郊祀未見於神祇,而獲獸以饋,此天之所以示饗 而上通之符合也。宜因昭時令,日改定,告元苴以白 茅於江淮,發嘉號於營丘,以應緝熙,使著事者有紀 焉。蓋「六鶂退飛,逆也;白魚登舟,順也。夫明暗之徵,上 亂飛鳥,下動淵魚,各以類推。今野獸并角,明同本也; 眾支內附,示無外也。若此之應,殆將有解編髮,削左 衽,襲冠帶,要衣裳,而蒙化者焉。斯拱而竢之耳。」對奏, 上甚異之,由是改元為元狩。後數月,越地及匈奴名 王有率眾來降者,時皆以《軍言》為《中元鼎》中博士徐 偃,使行風俗。偃矯制使膠東、魯國,鼓鑄鹽鐵。還奏事, 徙為太常丞。御史大夫張湯劾偃矯制,大害法,至死。 偃以為「《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存萬民, 顓之可也。」湯以致其法,不能詘其義。有詔下軍問狀。 軍詰偃曰:「古者諸侯國異俗,分百里不通,時有聘會 之事,安危之勢,呼吸成變,故有不受辭造命顓己之 宜。今天下為一,萬里同風,故《春秋》王者無外。偃巡封 域之中,稱以出疆,何也?且鹽鐵郡有餘藏,正二國廢, 國家不足以為利害,而以安社稷存萬民為辭,何也?」 又詰偃「膠東南近琅邪,北接北海,魯國西枕泰山,東 有東海,受其鹽鐵。偃度四郡口數田地,率其用器食 鹽,不足以」并給二郡邪?將勢宜有餘,而吏不能也?何 以言之?偃矯制而鼓鑄者,欲及春耕種,贍民器也。今 魯國之鼓,當先具其備,至秋乃能舉火,此言與實反 者非?偃已前三奏無詔,不惟所為不許,而直矯作威 福,以從民望,干名采譽,此明聖所必加誅也。「枉尺直 尋」,《孟子》稱其不可。今所犯罪重,所就者小,偃自「予必 死而為之邪?將幸誅不加,欲以采名也?」偃窮詘,服罪 當死。軍奏偃矯制顓行,非奉使體,請下御史徵偃即 罪。奏可,上善其詰,有詔示御史大夫。初,軍從濟南,當 詣博士,步入關,關吏予軍繻,軍問以此何為?吏曰:「為 復傳還,當以合符。」軍曰:「大丈夫西游,終不復傳還。」棄 繻而去。軍為謁者,使行郡國,建節東出關。關吏識之, 曰:「此使者迺前棄繻生也。軍行郡國,所見便,宜以聞。」 還奏事,上甚說。當發使使匈奴軍,自請曰:「軍無橫草 之功,得列宿衛,食祿五年。邊境時有風塵之警,臣宜 被堅執銳,當矢石,啟前行,駑下不習金革之事。今聞 將遣匈奴使者,臣願盡精厲氣,奉佐明使,畫吉凶於 單于之前。臣年少材下,孤於外官,不足以亢一方之 任,竊不勝憤懣。」詔問畫吉凶之狀,上奇軍對,擢為諫 大夫。南越與漢和親,迺遣軍使南越,說其王,欲令入朝,比內諸侯。軍自請願受《長纓》,必羈南越王而致之 闕下。軍遂往說越王,越王聽許,請舉國內屬。天子大 說,賜南越大臣印綬,壹用漢法,以新改其俗,令使者 留填撫之。越相呂嘉不欲內屬,發兵攻殺其王及漢 使者,皆死。語在《南越傳》。軍死時年二十餘,故世謂之 「終童。」

莊匆奇 编辑

按:《漢書藝文志》:「常侍郎莊匆《奇賦》十一篇。」枚皋同 時。

按《漢書嚴助傳》:「嚴匆奇等並在左右。」詳見上

按《七略》,「匆奇者,或言莊夫子子,或言族家子,莊助昆 弟也。從行至茂陵,詔造賦。」

張寬 编辑

按《四川總志》:「張寬,字叔文,成都人。景帝時,文翁為蜀 郡守,選寬等詣博士受業,還以教授於蜀,由是蜀學 比齊、魯。仕至揚州刺史。作《春秋章句》十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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