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經籍典/第228卷

理學彙編 經籍典 第二百二十七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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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經籍典

 第二百二十八卷目錄

 禮記部雜錄二

經籍典第二百二十八卷

禮記部雜錄二 编辑

圖書編。嘗聞《禮記》非全經,亦非醇乎經也。壯年細心 誦繹,漸通大義。蓋古先聖王承天道,治人情,典制經 曲,雖不復睹其全,然亦未嘗不因記載而獲睹其緒 餘焉。雖多雜乎漢儒之補綴,而聖賢之邃言奧旨,炳 然如赤日行空,豈皭火能淆其明哉?或曰:「禮樂不可 斯須離,缺者補之,雜者剔之,不亦賴于後之人乎?」曰: 禮樂通乎造化,作述賴乎聖明,未易言也。近于四十 七篇,各因其類以相屬,分為八款,庶誦習者易為力 耳。若夫訂證遺經,則自有精通《禮》《樂》者在。右讀禮記序 按圖

《書編》多集前人之論,而不著其姓名,故附之「雜錄。」

嘗玩《易繫》,「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 此禮之所自來,而先聖法天以制禮乎?故皋陶謂「五 禮為天秩」,《中庸》謂「親親尊賢之等殺,禮所生也。」孔子 所定禮樂,莫可考矣。世傳三禮,如《禮記》一書,得非古 禮之遺乎?當夏商之衰,孔子尚嘆杞宋之文獻不足 徵矣。今于千百年後,猶得見古人之遺禮,亦何幸也! 想漢庭經師,轉相與撰次所聞,故高堂生、后蒼輩記 述,秦灰之後,獲存什一於千百,皆不可知。然其初積 二百餘篇,至大戴刪為八十五篇,小戴復刪為四十 九篇。今賴其傳述,得以好古而敏求焉。然其撰述于 高后者,文辭意義,果無所增損,二戴所刪定,果一無 闕失錯亂乎?但記者融滯淺深弗齊,「而純疵自不可 掩。然精義良法,淵源所自,要皆古先聖賢之緒餘,決 非漢儒所能創始,以肇後世之宗也。」善學者得先聖 遺意于掇拾猥燼之餘,而此心無體之禮,得徵之古 禮以定準則,間有龐辭贅語,略之可矣。禮一也,《周禮》 《儀禮》《禮記》既各一其編集,則其作述志意各有攸當, 何必以經傳綱目分「屬之也。」矧《禮記》自有綱目存焉, 析之雖三百三千,不足盡其詳,總之只一理而已矣。 何也?天則蘊之德性,典則著之訓謨,統同之中固有 散殊者在,而散殊之內未嘗無統一者寓也。予嘗病 其篇章浩博,未易會歸,因各以其類別之為八。《曲禮 內則》,《少儀》《玉藻》,一也;哀公問《燕居》《閒居》,《檀弓》、曾子問, 二也;《禮運》《禮器大傳》,《緇衣》《表記》,《坊記》,三也;《樂記》,四也; 《冠義》,《昏義》,《鄉飲酒義》,《射義》,《聘義》,《投壺》,五也;《喪大記》,《喪 小記》,《服問》《閒傳》《三年問》,《問喪》,《奔喪》,《喪服四制》,《雜記》,六 也;《祭法》《祭義》,《祭統》,《郊特牲》,七也;《王制》《月令》《學記》,《王世 子》,《明堂位》,《經解》,《儒行》《深衣》,八也;蓋亦取其意義相近 者,統歸一類,不特便於誦習檢閱,而先聖制作本旨, 亦易以領會,且俾學者精神併歸一款,不至渙散已 爾。若夫原次篇目,曷敢紊亂之哉。

「禮,猶體也,體不備,君子謂之不成人。」《曲禮》篇,先儒取 以冠《禮記》者,豈徒記古人之虛文哉?蓋《曲禮》三千,其 體備於一身者,委曲詳悉,不如此不足以曲盡其必 至之情也。夫人德性中,森然天則畢具,如心神之思 慮,經緯百端,如耳目口體之視聽言動,親疏貴賤之 交際事,使天人幽明之對越駿奔,以及衣服飲食,升 降進退,大而死生常變,小而灑掃應對,至纖至悉,至 廣至賾,皆出於天理人情之自然也。只舉動稍越乎 禮,而曲折之未當,則耳目無所加,手足無所措,赧然 不可以為人矣。何也?此心自亂其天然之條理,而行 道間當其回旋轉折,稍不循其塗轍,則一步不可行 也。然致曲者,豈徒取諸周身之儀度而安排布置于 其間哉!篇首曰:「無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安民哉!」此禮 之所以自然曲盡,而散殊中自有統同者在。況以此 求之,四十七篇何一而匪一,敬之曲成哉!《內則》記閨 門之軌範,即《曲禮》行于家庭之間也;《少儀》記小學之 支流餘裔,即《曲禮》行于儀節之小也;《玉藻》記天子諸 侯之服冕笏珮諸制,即《曲禮》行于朝宁之表也。故三 篇統屬《曲禮》一類,皆人身隨時隨處,所以曲致其自 然之敬也。人見《曲禮》若此乎嚴肅,未免謂聖人有意 以斂束乎天下之身心,不知先王亦因人心之敬有 不容自已者,故著之章程,為萬世法耳。學者誦習此 類而有得焉。不特古禮儀文節度一一可循,然由此 心之無不敬,以發見于四體,周旋折旋,中規中矩,自 與天則脗合,詎止肌膚有會,筋骸有束已哉? 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以為動作禮儀威儀之則,所謂 命也,即所謂禮也。在天謂之天則,在物謂之物則。聖 人承天道,治人情,不過乎物則而已。雖禮之曲折,千 變萬化,與時皆宜,孰知物則自有不可過者在乎?觀哀公問大禮如何,又問人道誰為大,故孔子曰:「古之 為政,愛人為大。所以愛人,禮為大,所以治禮。敬為大」, 即首篇無不敬之意也。中間雖由大昏以及仁人孝 子,不過乎事親如事天,事天如事親,而禮于是乎至 矣。《燕居》記孔子以禮教子張、子貢、子游。然禮所以制 中,而禮有九,大饗有四,未易言也。《閒居記》「孔子以禮 教子夏,然必達禮樂之原,以致五至而行三無,未易 窺也。《檀弓》記夫禮之曲而中也,《曾子問》記夫禮之變 而通也。」夫孔子雅言不越執禮,而百王典禮,賴以折 衷。此類六篇,皆孔門問答之語,其中微辭奧義,淵乎 莫測,約言之,不過乎物焉耳。苟學非物格知至,則不 能神明其本原,洞晰其變化,拘拘乎儀文之末,欲動 容周旋中禮也,難矣哉。

禮原於太一,合天地、四時、陰陽、日月、五行萬物,而渾 乎一體。惟人者天地之心、鬼神之會,萬物之所體也。 但本諸天者謂之運,備諸人者謂之器,雖云「道本運 而無所積,器則滯而有所拘,然天道其運乎?人道其 器乎?」運非精,器非粗,天人合一器即運之有體者是 也。《禮運》記帝王禮樂之因革及陰陽造化之流通,于 以原夫禮之所由起,《禮器》記「學禮者成德器之美,行 禮者明用器之制」,而一器二義不可泥也。《大傳》言人 道有三,《無非》記祖宗仁親之大義;《緇衣》記「在上之人, 為下民之則」;《傚表記》記君子之德,有表儀之著見;《坊 記》則謂禮禁亂之所由生,猶坊止水之所自來,蓋取 以禮坊民之義也。此六篇大約統論天地、帝王以及 人之所以體備乎禮者,謂非《曲禮》之大原哉?學禮者 必器以乘運,而究竟乎人道之大始,斯可以「繫民好, 樹民表」,而禮之大坊于茲乎定矣。

陰陽之氣充塞乎天地,和敬之德貫徹乎人心。宣之 為聲樂,其天地人之聲教乎?凝之為象禮,其天地人 之象教乎?然非禮自禮,樂自樂也,人心之和暢發之 為德音,而樂之肅肅清明即「禮」也;人心之莊敬發之 為德容,而禮之「雍雍溫柔」即樂也。何也?一陰一陽之 謂道,天地之陰陽不能離,孰謂禮樂之可離哉?《樂記》 具載《禮記》中,正禮樂不相離之意也。但詳玩《樂記》,自 由人心生,以至手舞足蹈,不過樂聲樂舞、音容節奏 已爾,其於聲氣之元,制器之法,俱未之及焉。然于禮 樂相須,同節同和,主盈主減,諄諄乎皆古先聖人之 遺意。且謂「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樂主反情以歸性」,而 精義具存,文亦醇雅不雜。惟于此潛神默會,真識夫 陰陽禮樂,通一無間,則聲律身度,凡五音六律,自合 乎天地之中和,庶古樂之全經在吾心矣。于樂制乎 何有。

先聖制禮,各有義存焉。然其數可陳,其義難知,苟徒 熟習其儀文度數,而不達其義,則亦不過宗祝有司 之事已爾。「是故冠者,禮之始也。聖王重冠,所以明成 人之道也。昏禮者,禮之本也,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 宗廟,下以繼後世也。《鄉飲酒禮》,明君子之相接,尊讓 潔敬,所以使民知尊長養老,以成教也。射必行鄉飲 酒之禮,所以明長幼之序,而各射己之鵠,各繹己之 志也。《燕禮》者,所以明君臣之義,而旅行獻酬,皆有差 等,不敢紊也。《聘禮》,所以明貴賤而聯邦交也。投壺則 又射之細者耳。」此類以「義」名篇,其禮文制度咸載諸 《儀禮》,茲各陳其義以釋之,雖謂《儀禮》為經,義為傳,亦 可矣,惟「射」于《儀禮》不相涉,然射侯者,射為諸侯也,此 果射之義乎?若鄭氏釋《昏義》,以夫人嬪、世婦、御妻悉 歸之後宮,而謂天子之昏,且為之分夕,誣經甚矣。學 禮者其慎辨諸!

子之于親,無所不用其至。孟子謂「養生不足以當大 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故必誠必信。凡棺槨衣衾之 設,擗踊哭泣之節,親疏冠服之等,皆喪禮當慎重者, 故《周官》以喪禮哀死亡也。《喪大記》記禮之行於大喪 者。《喪服小記》記喪事之小者,然釋《喪服傳》也。《喪服問》 記始喪及喪服之制,《間傳》記喪服輕重之宜。《三年問》 記喪必三年之義;《問喪》記悲、哀、斂、袒、免、杖之節;《奔喪》 記在外聞喪而奔之禮;《喪服四制》,記喪服之制必有 仁、義、禮、智四者,而後可以當送終之大事。《雜記》雖以 記喪為主,然兼言三患五恥。觀取盜之事,故謂之 「雜」也。要之此類十篇,悉喪中之《曲禮》也。夫聖人制禮, 文必稱情,一本乎哀慟迫切之衷,而為之品節云爾。 惟讀其文,繹其義,始見作者之意,皆人子真情,不容 自已者。其如行不著,習不察,何哉?

《周禮》大宗伯專職理幽,故祭祀之典,教著十倫,禮重 五經。至云「惟聖人為能饗帝,惟孝子為能饗親。」祭典 豈易言哉!《祭法》記祭祀之法也,凡禘、郊、祖、宗、廟、祧、壇、 墠,靡不具列。《祭義》記祭祀之義也,凡疏數敬怠,反始 報魄,靡不詳明。雖法見于外,義存于中,而有其法必 有其義,故相次以名篇。《祭統》記祭祀之本,有法有義, 統之則本于心。故曰「外則盡物,內則盡志」,此祭之心 也。《郊特牲》雖記祭天之禮,而雜冠與昏當各以類附, 但即郊禮之雜他篇者,可例推矣。郊社宗廟,三才之道也,非識天地之心與性命之理,欲饗帝饗親以接 三才之奧也,難矣。惟于此類,研窮古人記禮之精蘊, 不徒舉其法,且析其意,會其統,則不待對越在天,而 其心常若與神明交,幽明感通,理之必然矣。

《易》曰「嘉會以合禮」,又曰:「觀其會通,以行其典禮。」豈儀 節云乎哉?凡帝王之創設天地之時令,學制經解,何 一非禮?何一而非吾之所當會通者?彼《王制》雖記于 漢太常博士弟子未必盡合乎王者之制,而歷代法 制亦賴以流傳;《月令》雖記於秦呂不韋未必真合乎 古明堂之法,而十二月所行之政令亦藉以記載。學 記雖無當于《大學》,然古者建學造士之軌範,亦得有 所據。《文王世子》雖中雜周公踐祚之語,而文武為世 子,與周公教世子,皆至教所在。明堂位雖適以彰魯 國之僭,而君臣上下,尊卑前後,各有定位,亦因以存 焉。《經解》中云:「霸王之器,恐非孔子所道,而六經之教, 實分別不爽。」《儒行》其條十有五,旨意重複,必非孔子 之言,而古儒之重行,是或一道也。若《深衣》,則純記其 制焉。此類八篇,篇各一義。果有志典禮,須博識兼收, 萃眾美而觀會通焉,古禮庶幾其可以復矣。

問:「孔子謂『人之生也直』,又謂『斯民也三代直道而行 者也』,孟子謂『直養而無害』。且《易》云『直方大』,《書》云『寅直 清』,《詩》云『其直如矢』,均之乎以直為尚也。禮獨有取于 曲焉,何哉?」曰:「子獨不聞直而無禮則絞乎?彼子為父 隱,父為子隱,曲亦甚矣,孔子何為謂直在其中也?真 信得父子相隱,直在其中,則曲禮不待辨矣。譬之梓」 匠輪輿,必以規矩成其方圓。然規無圓之形也,苟為 不曲,安能成其圓乎?矩無方之形也,苟為不曲,安能 成其方乎?子無局乎方圓之器,惟執規矩以運明巧, 斯曲成萬物而不遺矣。

問:凡學《禮記》者,莫不病其紕繆龐雜之太多也。子析 其類,得不思以祛其雜歟?曰:他書之闕誤難識,《禮記》 之錯雜易知矧!人皆知之矣,何必決去之為快耶?想 秦法太嚴,漢惠始弛其禁,文、景時諸儒尚只以口耳 相為授受,難必字句之不訛也。然各篇匪出一人,雖 本聖人之意,實皆漢儒之文。見有淺深,故理有通塞; 「筆有工拙,故辭有純疵。」況敷衍波瀾太多,未免華而 失實,可盡律以聖門之記述哉?雖然,聖經久湮,蝌蚪 殘闕,得似經者,皆經也,況其傳流,各有自來也。但師 門各守章句,或古禮中雜以時制而莫之察,或古文 參以今文而莫之辨,傳久失真,豈一朝一夕之故哉? 二戴雖明《禮》,然非深于聖人之學者,或刪述間雜以 己意,亦不可知。愚謂篇章皆漢儒之組織,禮制必先 聖之流傳,依今文求古禮,得意忘言,何必訛舛之盡 祛,而後深于禮哉?

禮也者,所以約束人之身心,使一循乎天理,中正之 則者也。無本不立,無文不行,一敬焉盡之矣。《禮記》四 十九篇,雖其中多孔門師弟問答語,要皆古禮之遺, 或亦不免為漢儒雜亂,而其不可易者自有在也。然 必首《曲禮》二篇,豈無謂哉?《曲禮》之為教也,凡升降進 退,食息起居,應對唯諾,至纖至悉,莫不有一定之規 矩存焉。自天子至庶人,自幼學至期頤,未有一人能 越斯禮,亦未有一息能越乎斯禮者也。故曰:「道德仁 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 決;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宧學事師,非禮不 親;班朝治軍,涖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禱祠祭祀,供 給鬼神,非禮不誠不莊。是以君子恭」敬樽節退讓以 明禮。甚矣,禮之切于人也!後之人猶以此為儀文度 數之末節,何哉?盍思人之所以為人,自吾心之念慮 以達諸一身,隨所應接,各有條理。三千三百夫,固天 然自有之等殺也,所以謂禮猶體也,體不備,君子謂 之不成人。《詩》曰:「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 遄死?」極言人不可無禮也。且學者習斯禮,亦各不齊。 有見于禮可固。人肌膚之會,筋骸之束,則謂禮以治 躬,檢束不可不嚴,不免矯強拘迫之勞;有見于至禮 不讓,至敬無文,則謂禮以治心,儀節非其所尚,不免 乎疏略簡亢箕踞跛倚之病。是皆不知正心修身,直 內方外,其禮本一致也。觀孔子嘗謂「恭而無禮則勞, 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是禮 本自然,而勞葸亂、絞,則非禮矣。又謂「非禮勿視,非禮 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即四「勿」字,其所以克己復 禮,何嘗無勉然之功哉!況禮謂之復,于以復還吾性 之所固有,匪由外鑠我者,知此斯可與語禮也,斯可 與語《禮記》之全經也。說者又謂孔子大林放之問,以 知本也。《曲禮》謂非禮文不可,而曲則儀節煩矣。不知 《曲禮》正儉戚之意也。所以首云「毋不敬」,「儼若思安定 辭」,安民哉,孰謂敬非禮之本哉?惟「毋不敬」,則「穆穆緝 熙」,「翼翼昭事」,而儼若思安定辭,其模寫居敬樣子,可 謂最親切矣。凡修己、安人、安百姓,一以貫之,而程子 謂一言可以蔽三千三百「之全經者,此也。」信斯言也, 將以禮為外乎?視于無形,聽于無聲,其心之所以齊 莊而中正者,固純乎天則而不踰。將以禮為內乎?坐如尸,立如齋,其身之所以整齊而嚴肅者,一安乎天 則而不過。是以動容周旋中禮,非盛德之至不能。苟 動不以禮,雖知及仁守莊涖未善也,尚可以為儀文 末節而少之耶?或又以為天理在人心,原有大中至 正之則,率履之間,自與禮合,雖《曲禮》《少儀》《內則》諸篇 亦不能於人心有加也。是又不知規矩準繩之制,豈 能于人心之明巧有所加乎?世之欲為方員平直者, 不能不藉矩規準繩,以運其明巧于不已。周旋曲折 之禮,豈能于人心之條理有所加乎?而後世之周旋 中規、折旋中矩者,不能不由《曲禮》以達其條理於不 窮。但規矩非聖人之明巧不能制,而《曲禮》非聖人之 天理中正孰能定之,使世之人莫不由之哉!可見是 禮也,聖人不過先得我心之同,然自《曲禮》以下諸篇, 要皆反覆以發明斯禮至曲之蘊耳。聖人制之,庶民 由之,無貴賤,無古今,日用乎《曲禮》,不見其繁且勞,此 所以為聖人「《易》簡」之學。曲禮總論

孟春青陽左個。仲春青陽太廟,季春青陽右個。孟夏 明堂左個。仲夏明堂太廟,季夏明堂右個。中央土太 廟太室,孟秋《總章》左個。仲秋總章太廟,季秋《總章》右 個。孟冬元堂左個。仲冬元堂太廟,季冬元堂右個。十二 月聽朔之處

「論古帝王之制,必有文獻可證,斯可以信今而傳後 也。孔子欲言夏、商之禮,而杞、宋不足徵,正以文獻為 不足耳。孟子欲言周制,而諸侯已去其籍,其詳不可 得而聞焉。」可見《王制》之書古無有也。其作始于漢文 帝令博士諸生采輯古典而附益之也,何疑哉!今觀 其書,言爵位則采《孟子》之文,言官則采《左氏》之文,言 巡狩則采《書》之文,其餘雜以《公》《穀》等說,縱使于諸經 傳一無所悖,尚不可以語周之成書也,況其雜亂牴 牾,不可勝言耶!夫孟子以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 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彼則分子男為二位,而 不及天子。孟子以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 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彼則不言君之位而 惟五等,此其等位既以異矣,其餘則皆《孟子》之全文 也。又以大國、次國、小國無異制,而皆有上士七十二 人,若諸侯上士七十二人,則中士、下士又當何如?吾 恐一國之內安足以祿養之也?謂「四海之內九州,州 方千里,州建百里之國三十,七十里之國六十,五十 里之國百有二十,凡」二百一十國;并九州計之,則為 千七百七十三國。周制諸侯已不可知矣,其見於《春 秋》者,并附庸不過百八十國,見于《左氏傳》,不過倍加 之爾。借謂僻陋小國,未嘗盡見于經,而又或見侵于 強大,恐亦未必如其所定之數也。天子之縣內,方百 里之國九,七十里之國二十有一,五十里之國六十 有三,「凡九十有三國。」古者畿內不以封建,諸侯雖有 公卿采地,而謂之百里,七十里計九十有三國也,有 是事哉?謂天子使其大夫為三監,監于方伯之國,國 三人,古亦何嘗有三監之名乎?惟周封武庚于啇,慮 其煽亂,乃命管叔、蔡叔、霍叔監之,安得謂國各有三 監,而謂其為古之制乎?此亦因《周禮》「有立其監」之語 而推演之,亦安必其為天子立監之定命也?又謂天 子諸侯無事則歲三田,無事而不田曰「不敬。」夫田狩 之舉,雖乘農隙以講武,然天子一日二日有萬幾,勞 民不暇,果何時得無事也?文王不敢荒于遊田,至于 日昃不遑暇食,而謂之無事不田曰「不敬。」而且以不 敬歸之乾豆賓客君庖之需,吾又不知蒐田獼狩之 禮,果何為而設此也?謂「諸侯礿則不禘,禘則不嘗。」夫 禘之為祭,大祭也。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乃謂之禘, 《春秋》書皆譏其僭也,何得為諸侯之祭乎?若指虞夏 之制固如是,恐亦不至以天子之祭為諸侯之祭也。 然則古制之善,雖賴此以存者不少,孰知皆孔子之 無徵也,孟「子之不聞也」,則又安必其為古制哉?況所 記與諸經傳多相背馳,而必欲執此為古制,亦何以 信其然也耶?至雜之為《禮經》,而謂為孔子所定之禮, 則謬實甚矣。王制

《月令》一書,其所記時令之正,政事之善,雖傳之後世, 有不可得而廢者。然以為周公作,則自蔡伯喈始也; 以為呂不韋作,則自陸德明始也。嘗以二氏之言質 之,將以為周公耶?「孟夏令太尉」,則太尉乃秦官,非周 人之司馬也;「季夏令百縣」,則郡縣為秦制,非周人之 鄉遂也;「季秋受來歲之朔日」,則建亥為秦正,非周人 之建子也,而蔡之說其果然歟?將以為呂不韋耶?則 參衣赭衣之世,何取于《孟春》之布德?坑儒焚書之世, 何取于仲春之釋菜?罷侯置守之世,何取于季夏之 封侯?況始皇十二年,不韋已死矣,至十六年,秦始兼 併天下,以十月為歲首,而陸之說其果然歟?然則是 書始于何代,作于何人也?曰補葺而訂證之者,漢儒 力也。夷考其世,太尉之職,郡縣之制,漢實因之;布德 之詔,釋菜之禮,漢實有之。歲朔始于建亥,諸子分王 受封,漢初實行之。謂其出于漢儒之補葺者,此也。但 其中有可訾議者,不容不辯。彼四時所主之帝,所祀之處,所祭之物,天子所居之室,所乘之車,所駕之馬, 所載之旂,與夫衣玉食穀牲器,何其拘瑣鄙陋一至 此也!是故東方之帝必曰太昊者,出于鄒衍五行之 說。後儒推其相生,以德始于木,故太昊主春。夏,火也, 炎帝以火繼木,故主夏。中央,土也,黃帝以土繼火,故 主中央。秋,金也,少昊以金繼土,故主秋。冬,水也,顓帝 以水繼金,故主冬。古者盛德之君亦多矣,何特于此 數君專主四時?又安知木德必始于太昊也?且黃帝、 少昊,父子也,父子之間,必主土金之相繼也耶?德莫 備于堯舜,又何四時之配祀乃不得與也?《曲禮》之五 祀,曰「戶、竈、中、霤、門、行」是矣。祭法加為七祀,古無有也。 惟見于漢儒之記禮,乃于春則祀戶,夏則祀竈,中央 則祀霤,秋祀門,冬祀行,又以陰陽出入盛衰言之,而 所祀各一其處,何哉?且肝木,心火,脾土,肺金,腎水,此 五臟屬五行,不可易者也。今乃春祭先脾,夏祭先肺, 季夏祭先心,秋祭先肝,冬祭先腎。鄭氏曰:「此以五臟 之上下次之。」春為陽中于臟值脾,故脾為尊。據五臟, 肺最居上,何為不尊?肺而四時所祭之物,果合其序 否也?王者南面聽天下,向離而治,自有常居。何至「春 居青陽,夏居明堂,秋居總章,冬居元堂,又列太廟左 右,以配十有二月,而使每月遷徙,往來無定所哉?」天 子所乘之車,不過五輅,或祀天,或即位,或田獵之事, 取其所宜則有之。若車馬旂章衣玉,必欲四時各一 其色,所食各一其味,所用各一其器,不亦失之太拘 忌耶?噫漢去古未遠。故諸儒之得于傳聞者尚多。古 人善政。但以己意證訂附會。不免為見聞所局。而可 訾議者亦不少耳。善觀《月令》者。能別純疵。而于古人 順時之意。實可會而通矣。月令辨

《禮記》曰:「成王以周公有大勳勞于天下,故賜魯世祭 以天子之禮樂。」或曰:「此魯惠公時,周平王命史角賜 以郊廟之禮,故史角留于魯。」要之魯用天子禮樂,謂 其出于天子之賜者,皆非也。夫武王末受命,至成王 時,周公制禮作樂,而教典大明,人咸知名分所在,不 敢僭踰,乃公力也。豈有周公方薨,成王遽以天子禮 樂賜魯,即大壞周公之典禮乎?誠如是,則周公諡當 何稱,葬用何禮,必王而後可也。然廟諡曰「公」,葬禮亦 公,天子禮樂何用哉?成王非庸君,伯禽非庸臣,畢公、 召公非庸相,必不為此悖禮亂常之事,以啟後世僭 竊,而導之以亂階也。或疑非成王時是矣,謂平王賜 惠公也,亦豈然哉?其意以治朝賢君,則典禮不紊,而 衰世庸主則賞賜濫行,故疑在平王之世,獨不思周 轍雖東魯在當時不過為次國耳,大國如齊楚晉宋, 敵國如鄭衛陳蔡。設周平王以私意厚魯,而各國豈 肯嘿然而已乎?又肯以上世無功德而甘處弱魯後 乎?以晉文之霸襄王,藉其功以反正,至《請隧》則曰:「王 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惡也。惠公于 平王何有哉?」「然則孰賜之也?」曰:「未嘗有賜之者,魯自 為之也。孔子曰:『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 無道,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 矣。此聖人所以正名分,懼亂賊而作《春秋》也。惟名分 一有不正,禮樂征伐不出于天子,故諸侯僭擬相仍, 冠履倒置,而《春秋》書禘、書郊,正以見魯之僭用禮樂 云爾。厥後乘大輅,載弓矢,作丘甲,設兩觀,并用天子 禮樂,其勢乃至此極。豈惟魯哉?晉用六軍,僭天子之 軍也。晉人曰:「以寡人之未禘祀,僭天子之祭也。」甚者 吳楚乃僭稱王而無所顧忌矣。苟不明《春秋》書郊書 禘之旨,而直以魯之禮樂有所賜為榮,則晉之六軍 禘祀亦有所賜乎?此所以謂成王、平王之賜,二說皆 非也。或者又以《魯頌》有云:「龍旂承祀,六轡耳耳。《春秋》 匪懈,享祀不忒」,「皇皇后帝,皇祖后稷。」然則魯人之所 以頌美僖公者亦非歟?曰:魯僭郊禘已非一日,後人 又皆安常習故,莫覺其非,以為君之功德而頌美之 矣。借曰出于天子所賜,其於僖公功德何與也?觀《春 秋》書「公會齊侯于淮」,以見僖公服楚之役,而《頌》乃謂 「淮夷卒獲」,則詩人之頌果可盡信否乎噫孔子于《詩》 之《魯頌》則存而不刪,《春秋》于魯之郊禘咸筆而不削, 惟合《詩》與《春秋》並觀之,則漢儒記《禮》之謬,不待辨而 見之矣。魯僭禮樂

天子握命討之權,諸侯無專征之義。諸侯專征,大無 道之世也。謂諸侯賜弓矢,得專征伐,孰為此說耶?毛 萇釋《詩》,孔安國釋《書》,鄭康成釋《禮》,杜預釋《左氏》,皆有 是說焉。諸儒皆有是說,宜必有所見矣。孰知是說一 倡,適以啟僭亂之萌哉?「惟辟作福,惟辟作威。」臣如有 作福作威,則害家亡國之道也。凡人臣行一爵賞,施 一刑罰,不由上命,則有專作威福之罪。況征伐大事, 天子重權,諸侯方得弓矢之賜,即可專之乎?諸侯專 之,則非有道之天子矣。天子有道,則人不得而專也。 稽《詩》《書》之訓,可辨矣。仲康之世,夏少衰矣,如「嗣侯之 征」,引《和書》謂之「嗣征」,史官嫌其若嗣侯之專征,必曰 「嗣侯承王命」徂征有周之盛,玁狁猖獗矣。周王為《出 車》之詩,命將以討玁狁;而南仲之令眾也,乃謂自天也;秦人之赭衣徒隸也,漢世之胥靡旦舂也,本非正 在用刑之數,則安可以刑餘之輕者而證古制大典 也哉?且夫舜命皋陶作士,而授以制刑之則,類皆差 五刑而三其服,即五服而三其就,凡所以測淺深,綦 嚴密,無不曲盡。而概謂「示恥可以去殺」,固無惑乎後 世之不信也。於是結繩理暴秦之緒,《干戚》解平城之 圍,遂為迂左者之口實。抑不思有太古之民,則《結繩》 雖簡,豈不足以立信。有舜禹之德,則《干戚》非武,亦豈 有不能屈服強梗之理哉。是畫象者可以昭愧畏而 非以致其愧畏也。欲知畫象之為刑助,其必循本以 觀乃有得哉。

三宅《三俊說         》「前人」 :

周公作立政三言,三宅、三俊。孔安國曰:「大罪宥之四 裔,次九州之外,次中國之外。意如五宅之有三居然, 是其所謂三宅也。正、直、剛、柔三德如《洪範》所陳,是其 所謂三俊也。」然《立政》一書,顓為用人而作,雖以司寇 謹罰,終竟其文,要其叮嚀庶獄,特居準人職事之一 爾。三代本末有敘,凡其施置,率常先德後刑,安有未 矢之賜,即可出征,則當時王室弱而諸侯強,欲弓矢 之賜也何難哉?得賜弓矢之國,即可專征。《春秋》之戰 皆義戰,而敵國亦可以相征矣。此所以諸儒之說倡, 而後世恃強跋扈,皆得藉口實而啟僭亂之萌也,豈 小小哉?或曰:《史記》「崇侯虎譖西伯于紂,紂囚西伯于 羑里,後紂赦西伯,賜之弓矢斧鉞,得專征伐,于是伐 崇,作豐」,何也?曰:崇固當伐而命之伐者,必紂有是命 也。向使紂無是命,文王一得弓矢之賜,即敢擅伐崇 密,以修譖己之怨,而紂豈能容之乎?或曰:「《左氏》嘗載 管仲之言曰:『昔召康公命太公,且曰:『五侯九伯,汝實 征之』。此言又何也?曰:『太公之賢,使有王命,得征伐五 侯九伯可也,何嘗使』』」太公得以專之乎?若晉文侯之 子孫,恃其先世得弓矢之賜,齊太公之子孫,恃有康 公之言,皆可以專征諸侯。是乃周成王、平王教之僭 而導之亂,孔子「有道無道」之言,亦不足信也。已通于 帝王大綱紀者,慎毋惑于諸儒之說。諸侯專征 「嘗誦孔子《閒居篇》,辭若與《論語》不類,繹其旨,淵乎微 矣。可以神明,未可以意識測;可以默體,未可以言說 盡也。及體會久之,乃知聖訓雖浩無涯涘,而流派脈 絡,實出一源。是故志之所至,詩亦至焉;詩之所至,而 禮、而樂、而哀,亦罔不至焉。然則詩、禮、樂、哀之皆至,謂 其一原于志也,非歟?樂主聲也而無聲,禮主體也而 無體,喪主服也而無服,可謂至矣。究其所起,無聲之 樂,氣志不違;無體之禮,威儀遲遲;無服之喪,內恕孔 悲。」是五至悉起于氣志,謂其原于志也非歟?天無私 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奉斯三者以勞天下,可謂 無之至矣。然嗜慾將至,有開必先,天降時雨,山川出 雲,而奉三無私,一出于清明在躬,志「氣如神」,謂其德 參天地者,一源于如神之志也,非歟可見。志根于心, 發言為《詩》,履之為禮,樂之為樂,悲之為哀,總之為性 情之德一也,雖曰禮也樂也哀也,皆以無為至,而三 無不越五至外也。天地日月,其覆載照臨,至公無私, 而奉三無私之神志,與天地日月同歸于無也明矣。 則是無也,豈無無亦無之謂乎?噫神本無方,如春夏 秋冬之運于天,如神氣風霆之載于地,瀰漫六合,化 生百物,孰得而私議之哉?氣志在人,至于如神,不可 測識擬議,非孔子「從心所欲不踰矩,無可無不可」者, 其誰能之?然揆厥所自,一根乎志學,于茲益信。雖然, 匹夫不可奪志,一念顓精,且能貫金石,通鬼神,矧至 聖于志之所至,精神融結,如鳥覆卵化翼飛不可窺 測,此所以謂之如神,而聖不可知也。故曰:「哀樂相生, 正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聽之,不可得而 聞也。雖志氣塞乎天地,惟其無私,所以謂之無;惟其 無也,此所以謂之極至無以加也。」詎知是無也,在孩 提不學不慮,在聖人不思不勉,一毫人力不與哉?非 無樂也,樂在其中,不知手舞而足蹈也,何聲之有?非 無禮也,忘于禮者之于禮也無不中,何體之有?非無 喪也,墟墓興哀,道墐死傷,為我心惻,何服之有?要皆 本于如神之志,充塞天地,不期至而自至也,特患志 之有未至耳。惟志至焉,則五至三無,如鼓答桴,如鐘 應梃,一出乎天性自然,即喜怒哀樂未發之中,發皆 中節之和是也,謂之「未發。」不睹不聞而非有也,故樂 無聲,禮無體,喪無服也,謂之「發皆中節」,莫見莫顯而 非無也,故詩禮樂哀之相生,不可得而睹聞也。真志 學者,惟戒懼乎不睹不聞,吾慎吾獨,而中和位育乃 其所自至者。極之為天載,無聲無臭,而《中庸》贊其至 也。視彼專「志以求《虛無》」者,奚啻天淵。所以學莫先于 《辨志》。五至三無

天高地下,庶物化生,類聚群分,不可數計。韓退之《原 人》,以鳥獸總歸人類,人最靈秀,不過庶類中之一耳, 雖參贊天地,惟至誠能之。《禮運》篇乃謂「人者天地之 心,五行之端,食味別聲被色而生者也。」是人人皆天 地之心矣。果天道陰陽專指氣言,地道柔剛專指質言,人道仁義專指心言乎哉?蓋太極兩儀分為五行, 「五行滋為五味,感為五聲,形為五色」,而色聲臭味又 區別萬殊,人在天地間,未有不食味別聲,被色而生, 而別有所為人也。然其所以為天地之心者,豈離色 聲食味外別有所謂心乎?何也?心不在焉,視不見,聽 不聞,食不知味,與草木禽獸夫復何異?是故人之為 人,莫不具腑臟肢體以成身,具靈明「知識以成心。形 色天性,渾然皆心,而其靈則發于耳目口也。凡有血 氣者,同得萬物之味以為食,而辨其味者,非人乎?五 味不可勝窮,苟匪人焉,味亦莫知其甘旨,不過充腹 之需已矣。同得萬物之色以為視,而辨其色者,非人 乎?五色不可勝窮,苟匪人焉,色亦莫知其美惡,不過 娛目之具已矣。」同得萬物之聲以為聽,而辨其聲者, 非人乎?五聲不可勝窮,苟匪人焉,聲亦莫知其邪正, 不過悅耳之資已矣。即此觀之,人之為人而異于庶 類者,為其有是心也,然亦止為人之心耳,謂為天地 之心,何歟?夫人之心,非塊然血肉之謂也。天地靈明 之氣,充滿宇宙,惟人獨稟其精英,寂然廓然,浩無涯 涘,隨感隨應,惟變所適,方寸靈覺,與六合神明渾淪 無間。故「人之聽聲存乎耳,所以能聽者,天地之聰也; 視色存乎目,所以能視者,天地之明也。食味存乎口, 所以能嗜而化為精神者,天地之變化也。」是心之靈 覺,寓于形氣,流通兩間,卷舒陰陽,往來今古,巨囊寰 宇,微透毫芒,廣博淵深,莫測其底,止一人如是,人人 皆然;一世之人如是,世世皆然。此所以人為天地之 心也,宜乎「人人皆為天地之心」矣。其如人本大而咸 自小,何哉?「五色令人目盲,五聲令人耳聾,五味令人 口爽,眾慾交攻令人馳騖奔軼,不可救藥。間有知自 檢飭而操存之者,收視返聽,節食持齋,未能自見本 心,洞晰天地,雖坐忘坐馳」,彼善于此,莫能究竟根源, 卒與草木同朽腐,然則天地之心,竟澌滅殆盡乎?彼 聲色臭味,人縱欲絕之,終有不能絕者。詎知聲投乎 耳,耳本無聲,惟不為聲所引焉,則雖聽,以人之心實 天聽也。色過乎目,目本無色,惟不為色所誘焉,則雖 視,以人之心實天視也。味入于口,口本無味,惟不為 味所奪焉,則雖嗜以人之心,實天地為之變化而滋 養之也。斯人也,浩氣充塞,天地,道心脗合乾坤,列為 三才,參為三極,天地且賴以位也,非天地之心而何? 可見心不離乎聲色臭味,實超然聲色臭味之外,此 心之所以為心也。人雖產于天地,靈于萬物,實天地 萬物之主宰,此人之所以為人也。人可因聲聞食色, 牿亡天地之心哉。人者天地之心

古人于射義必設侯以命中,即《詩·猗嗟》章所謂「終日 射侯」,《賓筵》章所謂「大侯既抗」是也。漢儒記作《射義》,乃 曰:「射侯者,射為諸侯也。」侯取諸侯之義,已失之矣。鄭 康成因之,註《周官·司裘》曰:「謂之侯者,天子中之則能 服諸侯,諸侯以下中之則得為諸侯」,不亦愈失而愈 遠哉!夫天子之于諸侯,其初皆其兄弟子姪,其後繼 世,或祖父之列,其在異姓,必皆功德之後,而為甥舅 之國。故天子待之,不曰伯父叔父,則曰「伯舅」叔舅所 以親之敬之,賓之友之,而後責以臣順,豈《大射》取射 諸侯之義,而待以禽獸之類哉?周萇弘嘗以諸侯不 朝,乃設貍首射之。貍者,不來也,將以警不來者。晉人 怒殺萇弘而愈不服,況無故而不以人道待諸侯耶? 且天子中之則能服諸侯,蓋天子固已服諸侯矣,奚 必射之中而後服也?使萬一不中,則不能服諸侯矣, 奚可哉?天子建萬國,親諸侯,使之世世守而勿失,乃 謂諸侯以下中之則得為諸侯,則雖無功德,而但于 大射一中,便得列土而封建乎?鄭氏之說,蓋亦祖《射 義》而不知其非者也。《射義》曰:「射中則得為諸侯,不中 則不得為諸侯。」觀其下文,猶以諸侯貢士于天子,天 子使射中者得與于祭,則君有慶而益地。不中者不 得與于祭,則君有讓而削地。得為諸侯者,以有慶也; 不得為諸侯者,以有讓也。即天子之賞罰諸侯,惟在 射之中否。揆之《書》云:「五載一巡狩,群后四朝。敷奏以 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孟子》云:「入其疆土,地闢賢俊 用則有慶;土地荒蕪,掊剋在位則有讓。」已不相合。況 鄭氏因其說,諸侯以下射中則得為諸侯,尤不可也。 昔晉侯、齊侯相與投壺,晉人謂寡君中,此則為諸侯 師;齊人謂寡君中,此則與君代興。皆中之。識者謂晉 人失辭,晉固為諸侯師矣,何待中壺為雋耶?自是齊 人與晉干戈相尋,投壺之語啟之耳。以此知古人射 侯,必不取諸侯之義,天子諸侯中之,必不如鄭氏之 說明矣。《射義》一篇,雖中多古典,而其大義已乖,何可 以垂訓也?況射特六藝之一耳,稷、契、伊、周未聞其能 射也。羿、逄、蒙由基之徒,皆射絕天下,果得為諸侯者, 皆若人乎?今而曰「諸侯歲」貢士于天子,天子試之,其 容體比於禮,節奏比於樂,中多得與于祭。不然則不 得與選士以祭。殆其然者,但禮樂不實有于內,而徒 行於弓矢之間,恐古之選士有不然者。惟《周禮》鄉大

夫獻賢能之書,退而以鄉射五物詢眾庶則有之,何
考證
至如射義進爵絀地,盡由于射也耶?或曰:「古者不以

射取士,何」謂「侯以明之乎?」曰:《書》謂「欽四鄰」,庶頑讒說, 若不在時,侯以明之,撻以記之,書用識哉?欲並生哉! 蓋以四鄰之臣,若不在庶頑之重罪者,則猶可。「拭 而勿棄」之,侯以明其藝,撻以記其過,書以識其非,庶 幾與之並生。可見試以射又撻其過,侯與撻並施,而 據此為古之人選士之法也,可乎哉?漢儒據此以証 二《禮》,信哉!愈失而愈遠也已。射義

「天子聽男教,后聽女教;天子理陽道,后治陰德;天子 聽外治,后聽內職。故天子之與后,猶日之與月,陰之 與陽,相須而成,此不易之理也。」《昏義》曰:「古者天子后 立六宮,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以聽 天下之內治。天子立六官,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 十一元士,以聽天下之外治。」據本文亦無可疑,但後 儒謂「夫人、嬪、世婦、御妻」,即天子六宮中有名位之妾 媵?夫以天子之尊,臣妾天下,豈百二十人之足多哉? 但以理揆之,一人御眾女,為古帝王定制,其不可疑 甚明柰何鄭康成又註為「當夕」之說,謂「后當一夕三, 夫人當一夕,九嬪當一夕二十七,世婦當三夕八十 一,御妻當九夕,每十五日而一周。」是說也,何其謬妄, 一至此極哉?夫《易》之《剝》:「六五貫魚,以宮人寵」,非謂天 子自后以下,所以備數宮中者,不無其人。但大昏之 義,載為定數,非徒當夕之說,甚悖於理。而以一人御 眾女,古帝王必不以此立教也。況內之夫人、九嬪、世 婦、御妻,與外之公卿、大夫、元士,其數一一相配,雖以 名義言之,不應如此之舛,而有名位者既定為百二 十人,則其餘服役又不知當有幾千百人矣。或以《昏 義》本文既無可疑,而世儒之說又不可信,將以何者 而折衷之哉?蓋天子統六官,后統六宮,特以陰陽內 外而別言之耳。苟真知世儒與康成所說之非,則有 三公,必有三夫人;有九卿,必有九嬪,有二十七大夫, 必有「二十七世婦;有八十一元士,必有八十一御妻。 合一朝之外治,不外乎六官,而莫非天子之所統;合 廷臣之內職,不外乎六宮,而孰非后之所統哉?」即後 臣百僚,皆天子之命臣,其妻莫非天子之命婦。合百 官朝于天子,所以輔天子明章天下之男教;合百官 之命婦朝于后宮,亦以助后明章天下之婦順也。使 天下之百官悉敬承天子之男教,則外和而國治矣。 使百官之命婦,悉敬承后之婦順,有不內和而家理 者哉?以此言之,則又何必夫人嬪與世婦御妻,必為 天子宮中有名位之妾媵而後可也。嘗讀《書》有「不邇 聲色」之訓,《中庸》有「去讒遠色」之言,是聖人于色荒,惟 恐防之不早,乃于昏義以此垂訓萬世。吾不信也。噫 即此推。其餘漢儒釋經而經亡。可勝慨哉。昏義 古今論三代封建之制,惟孟子曰「公侯皆方百里,伯 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其大略可據者如此,質之《武城》 「列爵惟五、分土惟三」之說相脗合。「天子地方千里」,質 之《商頌》「邦畿千里」之說無間然也。《王制》封建之法,則 一循乎《孟子》,然曰:「四海之內九州,州方千里,州建百 里之國三十,七十里之國六十,五十里之國百有二 十,凡二百一十國。天子之縣內,方百里之國九,七十 里之國二十有一,五十里之國六十有三,凡九十三 國。」九州千七百七十三國。天子之元士,諸侯之附庸, 不與,以應周千八百諸侯之數,定為畫一之法,斬然 不易,何拘泥不通至此也?夫以九州之地,容千八百 諸侯,猶有近似者,若如《周禮大司徒》「建國之制,則諸 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諸侯四百里,諸伯三百里,諸 子二百里,諸男百里。」《職方氏》:「凡千里封公。以方五百 里則四公,方四百里則六侯,方三百里則十一伯,方 二百里則二十五子,方百里則百男,以周知天下。」夫 以千里之地封公者四,是四公各得二百五十里,六 侯各得一百六十六里,十一伯各得八十九里,二十 五子各得四十里,百男各得十里,而男之國果止十 里?《職方氏》果與《大司徒》之說不相妨乎?以《職方》言之, 雖海內之地止封六公、九侯、二十二伯、五十子、二百 男,地猶不足,而周之諸侯果止于二百八十餘國而 已乎?若以《大司徒》之制言之,春秋時有年表,可考者 止二「十二國耳。為公者三,為侯者八,為伯者五,為子 者五,為男者一。」是二十二國已去七千三百里矣,而 周果二十餘國而已乎?是皆不通之說也,柰何後儒 必欲以《周禮大司徒》《職方氏》所載與《王制》《孟子》之說 強而合之?有曰:「于天子言千里者,兼軍賦而言之;于 諸侯言百里、七十里、五十里者,獨舉軍制」而言也;於 天子言「萬乘」者,以賦法通率也;于諸侯言「千乘」者,兼 軍賦而言也;于諸公言「五百里」,諸侯言「四百里」,伯言 「三百里」,子言「二百里」者,包山川土田,附庸于疆理也; 于諸男言「百里」者,獨舉出軍賦之封疆也,似乎不相 倍矣。然公侯之封,如此其廣,則析海內九千里之地, 不足以容數十國,而名山大川方數百里者,果可以 一國包之封疆之內焉否乎?有曰:「《周禮》封疆方五百 里,徑只百二十五里;方四百里者,徑只百里;方三百里者,徑只七十五里;方二百里者,徑只五十里;方百 里者,徑只二十五里。」似與《王制》孟子不相倍矣。然侯、 伯、子之地雖已脗合,而公之地多二十五里,男之地 僅得五十里之半,況二十五里果可以為國君乎?有 曰天子畿內方千里者,開方實萬里也。然則公侯方 百里者,開方則千里矣,豈長則百里,闊則一里之謂 乎?是皆求之不得其說,故牽合傅會,必欲強而通之, 而《數說》之齟齬不相合如故也噫?以義揆之,豈《數說》 盡非耶?蓋今之去古,時已遠矣,制已不可詳矣。九州 之地,截東南以補西北,萬里之幅𢄙猶相等也。必曰 「公五百里,侯伯三四百里」,則以今之地封三四十國 而不足矣,有是理哉?惟《孟子》「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 里,子男五十里」,庶幾近之。是故封疆雖有定制,而山 川土田附庸之錫,則不在定數之中。如《魯頌》曰:「乃命 魯公,俾侯于東,錫之山川土田附庸」,曰:「泰山巖巖,魯 邦所瞻。奄有龜蒙,遂荒大東。」如《大雅》曰:「王錫韓侯,其 追其貊,奄受北國」,曰:「告于文人,錫山川土田。」可見山 川、土田、附庸則又天子展親報功之特典,而不可以 定制拘之矣。設使天子盡以九州之地封建諸侯而 無餘,則巡狩述職有當慶而益以地者。果削彼國之 地以益此國,亦不論土地遠近為何如哉?立國之初, 封建以定繼世,而王者欲以分封子弟,必須滅他國 而後可哉?觀周襄王以陽樊、溫、原、攢茅之田錫晉文, 原人不服,乃至興師伐之,亦以世守其地,不肯遽從 他人,而山川土田猶有不屬諸侯封疆之內者在也。 要之九州廣狹本有不齊,山川阻隔勢亦靡定,安得 盡如《周禮》畫疆分界若此其整齊耶?孟子論井田曰: 「此其大略也。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予于封建 亦云然。惟善考古者,無泥于舊說而後可。封建疑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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