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經濟彙編/祥刑典/第012卷

經濟彙編 祥刑典 第十一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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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經濟彙編祥刑典

 第十二卷目錄

 祥刑總部紀事二

祥刑典第十二卷

祥刑總部紀事二 编辑

《唐書刑法志》:太宗以英武定天下,然其天姿仁恕。初 即位,有勸以威刑肅天下者,魏徵以為不可,因為上 言「王政本於仁恩,所以愛民厚俗之意。」太宗欣然納 之,遂以寬仁治天下,而於刑罰尤慎。四年,天下斷死 罪二十九人。六年親錄囚徒,閔死罪者三百九十人, 縱之還家,期以明年秋即刑。及期,囚皆詣朝堂,無後 者。太宗嘉其誠信,悉原之。然嘗謂群臣曰:「吾聞語曰: 『一歲再赦,好人喑啞』。吾有天下,未嘗數赦者,不欲誘 民於幸免也。」

《舊唐書刑法志》:高宗永徽五年五月,上謂侍臣曰:「獄 訟繁多,皆由刑罰枉濫,故曰:『刑者成也,一成而不可 變。末代斷獄之人,皆以苛刻為明,是以秦氏網密秋 荼,而獲罪者眾。今天下無事,四方乂安,欲與公等共 行寬政,今日刑罰,得無枉濫乎』?」無忌對曰:「陛下欲得 刑法寬平,臣下猶不識聖意。此法弊來已久,非止今 日。若情在體國,即共號癡人;意在深文,便稱好吏。所 以罪雖合杖,必欲遣徒,理有可生,務入於死,非憎前 人,陷於死刑。陛下矜而令放,法司亦宜固請。但陛下 喜怒不妄加於人,刑罰自然適中。」上以為然。

《唐書刑法志》:「高宗既昏懦,而繼以武氏之亂,毒流天 下,幾至於亡。自永徽以後,武氏已得志而刑濫矣。當 時大獄,以尚書刑部、御史臺、太理寺雜按,謂之三司。」 而法吏以慘酷為能,至不釋枷而笞箠以死者,皆不 禁。律有杖百,凡五十九條,犯者或至死而杖未畢,乃 詔除其四十九條,然無益也。武后已稱制,懼天下不 服,欲制以威,乃修《後周告密》之法,詔官司受訊,有言 密事者,馳驛奏之。自徐敬業、越王貞、琅邪王沖等起 兵討亂,武氏益恐,乃引酷吏周興、來俊臣輩興大獄, 與候思止、王弘義、郭弘霸、李敬仁、康暐、衛遂忠等集 告事數百人,共為羅織,構陷無辜。自唐之宗室與朝 廷之士,日被告捕,不可勝數。天下之人為之仄足,如 狄仁傑、魏元忠等皆幾不免。左臺御史周矩上疏曰: 「比奸憸告訐,習以為常,推劾之吏,以深劾為功,鑿空 爭能,相矜以虐。泥耳囊頭,摺脅,籤爪縣髮,薰耳臥鄰, 穢溺刻害,支體,糜爛獄中,號曰獄持。閉絕食飲,晝夜 使不得眠,號曰宿囚。殘賊威暴,取快目前。被誣者苟 求得死,何所不至!為國者以仁為宗,以刑為助。周用 仁而昌,秦用刑而亡。願陛下緩刑用仁,天下幸甚!」武 后不納。麟臺正字陳子昂亦上書切諫,不省。及周興、 來俊臣等誅死,后亦老,其意少衰。而狄仁傑、姚崇、宋 璟、王及善相與論垂拱以來酷濫之冤,太后感悟,由 是不復殺戮。然其毒虐所被,自古未之有也。

《索元禮傳》:「索元禮,胡人也。天性殘忍。初,徐敬業兵興, 武后患之,見大臣常切齒,欲因大獄去異己者。元禮 揣旨,即上書言急變。召對,擢游擊將軍,為推使。即洛 州牧院為制獄,作鐵籠。」囚首,加以楔,至腦裂死。又 橫木關手足轉之,號「曬翅。」或紡囚梁上,縋石於頭。訊 一囚,窮根柢,相牽聯至數百未能訖,衣冠氣褫。后數 引見賞賜,以張其威,故論殺最多。是時,來俊臣、周興 踵而奮,天下謂之「來索。」薛懷義始貴,而元禮養為假 子,故為后所信。後以苛猛,復受賕。后厭眾望,收下吏, 不服。吏曰:「取公鐵籠來。」元禮服罪死獄中。《字典》無此字。 《來俊臣傳》:「來俊臣,京兆萬年人。父操,博徒也,與里人 蔡本善。本負博數十萬不能償,操因納其妻,先已娠 而生俊臣,冒其姓。天資殘忍,喜反覆,不事產。客和州, 為姦盜,捕送獄,獄中上變,刺史東平王續按訊無狀, 杖之百。天授中,續以罪誅,俊臣上書,得召見。自陳前 上琅琊王沖反狀,為續所抑。武后以為」諒,擢絫侍御 史,按詔獄,數稱旨。后陰縱其慘,脅制群臣,前後夷千 餘族,生平有纖介,皆入於死。拜左臺御史中丞,中外 絫息,至以目語俊臣,乃引侯思止、王弘義、郭弘霸、李 仁敬、康暐、衛遂忠等陰嘯不逞百輩,使飛語筮衊公 卿,上急變。每擿一事,千里同時輒發,契驗不差,時號 為「羅織。」牒左署曰:「請付來俊臣或侯思止,推具必得。」 后信之,詔於麗景門別置獄,敕俊臣等專按事,百不 一貸。弘義戲謂麗景門為「例竟」,謂入者例皆盡也。俊 臣與其屬朱南山、萬國俊作《羅織經》一篇,具為支脈 綱由,咸有首末,按以從事。俊臣鞫囚,不問輕重,皆注 醯於鼻,掘地為牢,或寢以匽溺,或絕其糧,囚至齧衣 絮以食。大抵非死,終不得出。每赦令下,必先殺重囚乃宣詔。又作大枷,各為號:「一定百脈,二喘不得,三突 地吼,四著即承,五失魂膽,六實同反,七反是實,八死 豬愁,九求即死,十求破家。」後以鐵為帽頭,被枷者宛 轉地上,少選而絕。凡囚至,先布械於前,示囚莫不震 懼,皆自誣服。如意初,誣告大臣狄仁傑、任令暉、李游 道、袁智宏、崔神基、盧獻等下獄,俊臣專以夷誅大臣 為功,乃奏囚降制,一問而服者同首法,得減死。仁傑 等已論死,待日而決,稍挺之。仁傑乃遣子持帛書稱 枉,后見愕然,責謂俊臣,對曰:「是囚不褫巾服,何肯服 罪?」后遣通事舍人周綝往視,遽假仁傑襆帶立西廂, 綝懼俊臣東視唯唯去,莫敢聞。先是,宰相樂思晦為 俊臣夷其家,有子九歲隸司農,上變,得召見,言:「俊臣 凶慘,罔上不道,若陛下假條反狀付之,無大小皆如 詔。臣父死族夷,不求生,但惜陛下法為俊臣所弄耳。」 后意解,由是仁傑六族皆免。又按大將軍張虔勗、內 侍范雲仙,虔勖不堪枉,訟於大理徐有功,俊臣使衛 士亂斫之。雲仙自陳「事先帝」,命截其舌,皆即死,人人 脅息。久之,俊臣納賈人金,為御史紀履忠所劾,下獄 當死。后忠其上變,得不誅,免為民。長壽中,還,授殿中 丞,坐贓貶同州參軍事,暴縱自如,奪同僚妻,又辱其 母。俄召為合宮尉,擢洛陽令,進司僕少卿,賜司農奴 婢十人。以官戶無面首,聞吐蕃酋阿史那斛瑟羅有 婢善歌舞,令其黨告以謀反,而求其婢。諸蕃長數十 人割耳剺面訟冤,僅得解。綦連耀等有異謀,吉頊以 白俊臣,殺數十族,既欲擅發姦功,即中頊以法。頊大 懼,求見后自直,乃免。俊臣誣司刑史樊戩以謀反,誅, 其子訴闕下,有司無敢治,因自刳腹。秋官侍郎劉如 璿為流涕,俊臣奏與同惡,如璿自訴年老而涕,吏論 以絞,后為宥死,流漢州。萬歲通天中,上已與其黨集 龍門,題縉紳名於石抵。而仆者先告抵李昭德,不能 中,或以告昭德,昭德謀繩其惡,未發。衛遂忠雖無行, 頗有辭辯,素與俊臣善。始,王慶詵女適叚簡而美,俊 臣矯詔強娶之。它日,會妻族酒酣,遂忠詣之,閽者不 肯通,遂忠直入嫚罵,俊臣恥妻見辱,已命敺而縛於 庭,既乃釋之,自此有隙,妻亦慚,自殺。簡有妾美,俊臣 遣人示風旨,簡懼,以妾歸之。俊臣知群臣不敢斥己, 乃有異圖,常自比石勒,欲告皇嗣及廬陵王與南北 衙謀反,因得騁志,遂忠發其謀。初,俊臣屢掎摭諸武、 太平公主、張昌宗等過咎,后不發。至是諸武怨,共證 其罪,有詔斬於西市,年四十七。人皆相慶曰:「今得背 著床,瞑矣。」爭抉目擿肝,醢其肉,須臾盡以馬踐其骨。 無子,餘家屬籍沒。方俊臣用事,託天官得選者二百 餘員。及敗,有司自首,后責之,對曰:「臣亂陛下法,身受 戮,忤俊臣,覆臣家。」后赦其罪。時有來子珣、周興者,皆 萬年人。永昌初,子珣上書,擢左臺監察御史。無學術, 語言蚩惡,后倚以按獄,多徇后旨,故賜姓「武」,字家臣。 既誣雅州刺史劉行實弟兄謀反,已誅,掘夷先墓,得 遷游擊將軍。常衣錦半臂自異,俄流死愛州。興少習 法律,自尚書吏積遷秋官侍郎,屢決制獄,文深峭妄, 殺數千人。武后奪政,拜尚書左丞,上疏請去唐宗正 屬籍。是時,左史江融有美名,興指融與徐敬業同謀, 斬於市。臨刑,請得召見,興不許,融叱曰:「吾死無狀,不 赦汝!」遂斬之尸,奮而行。刑者蹴之,三仆三作。天授中 人告子珣興與丘神勣謀反,詔來俊臣鞫狀。初,興未 知被告,方對俊臣食,俊臣曰:「囚多不服,奈何?」興曰:「易 耳。內之大甕,熾炭周之,何事不承?」俊臣曰:「善。」命取甕, 且熾火,徐謂興曰:「有詔按君,請嘗之。」興駭汗,叩頭服 罪。詔誅神勣而宥興嶺表,在道為讎人所殺。神勣者, 行恭子,為左金吾衛將軍。高宗崩,后使害章懷太子 於巴州,歸罪神勣。下遷疊州刺史,俄復故官。佐俊臣 等為慘獄,遂見倚愛。博州刺史瑯邪王沖起兵,拜神 勣清平道大總管討之。州人殺王,素服出迎神勣,盡 殺之,凡千餘族,即拜大將軍。

《王弘義傳》:王弘義,冀州衡水人。以飛變擢游擊將軍, 再遷左臺侍御史,與來俊臣競慘刻。暑月繫囚別為 狹室,積蒿施氈罽其上。俄而死,已自誣,乃舍它獄。每 移檄州縣,所至震慴。弘義輒詫曰:「我文檄如狼毒野 葛矣。」始賤時,求傍舍瓜不與,乃騰文言園有白兔,縣 為集眾捕逐,畦蓏無遺。內史李昭德曰:「昔聞蒼鷹獄 吏,今見白兔御史。」

《文獻通考》:武后自徐敬業之反,疑天下人多圖己,又 自以久專國事,且內行不正,知宗室大臣怨望不服, 欲大誅殺以威之,乃盛開告密之門。時有飛騎十餘 人飲於坊曲,一人言:「向知別無勳賞,不若奉廬陵。」一 人起出詣北門告之,座未散,皆捕得,繫羽林獄。言者 斬,餘以知而不告皆絞。告者除五品官。有告密者,臣 下不得問,皆給驛馬,供五品食,使詣行在。雖農夫樵 人,皆得召見,廩於客館,所言或稱旨,則不次除官,無 實者不問。於是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 太后自垂拱以來,任用酷吏,先誅唐宗室貴戚數百 人,次及大臣數百家,其刺史、郎將以下,不可勝數。每除一官,戶婢竊相謂曰:「鬼朴又來矣。」不旬月,輒遭掩 捕,伏誅。監察御史朝邑嚴善恩,公直敢言,時告密者 不可勝數,皆誘人奴婢告其主,以希功賞。太后亦厭 其煩,命善恩按問,引虛伏罪者八百五十餘人,羅織 之黨,為之不振。乃相與搆陷,善恩坐流貶。

右補闕新鄭朱敬則以太后本任威刑,以禁異議,今 既革命,眾心已定,宜省刑尚寬,乃上疏以為:「『李斯相 秦,用刻薄變詐以屠諸侯,不知易之以寬和,卒至土 崩,此不知變之禍也。漢高祖定天下,陸賈、叔孫通說 之以禮義,傳世十二,此知變之善也。自文明草昧,天 地屯蒙,三叔流言,四凶構難,不設鉤距,無以應天順 人;不切刑名,不可摧姦息暴。故置神器,開告端,曲直 之影必呈,包藏之心盡露。神道助直,無罪不除,蒼生 晏然,紫辰易主。然而急趨無善跡,促柱少和聲,向時 之妙策,乃當今之芻狗也。伏願覽秦、漢之得失,考時 事之合宜,審糟粕之可遺,覺蘧廬之須毀,去萋菲之 牙角,頓姦險之鋒芒,窒羅織之原,掃朋黨之跡,使天 下蒼生,坦然大悅,豈不樂哉』!太后善之,賜帛三百叚。」 《唐書姚崇傳》:「崇拜侍郎,武后嘗語左右:『往周興、來俊 臣數治詔獄,朝臣相逮引,一切承反。朕意其枉,更𢌿 近臣,臨問,皆得其手牒不冤,朕無所疑,即可其奏。自 俊臣等誅,遂無反者。然則向論死,得無冤耶?崇曰:『自 垂拱後,被告者類自誣。當是時,以告言為功,故天下 號曰『羅織,甚於漢之鉤黨。雖陛下使近臣覆訊,彼尚 不自保,敢一搖手以悖酷吏意哉!且被問不承,則重 罹其慘,如張虔、李安靜等皆是也。今賴天之靈,發寤 陛下,凶豎殲夷,朝廷乂安,臣以一門百口,保內外官 無復反者。陛下以告牒置弗推後,若反有端,臣請坐 知而』』』」不告。后悅曰:「前宰相務順,可陷我為淫刑。主聞 公之言,乃得朕心。」賜銀千兩。

唐張鷟《朝野僉載》:周推事使索元禮,時人號為「索使。」 訊囚作「鐵籠頭。」其頭仍加楔焉,多至腦裂髓出。又 為「鳳曬翅」、獼猴鑽火等,以椽關手足而轉之,並斫骨 至碎。又懸囚於梁下,以石縋頭,其酷法如此。元禮故 人。薛師之假父,後坐贓,流死嶺南。《字典》無,《朝野僉載》作呼角反。 周秋官侍郎周興,推劾殘忍,法外苦楚,無所不為,時 人號牛頭阿婆。百姓怨謗。興乃牓門判曰:「被告之人, 問皆稱枉。」斬決之後,咸悉無言。

周侍御史侯思止醴泉賣餅食人也。羅告准例酬五 品,於上前索御史,上曰:「卿不識字?」對曰:「獬豸豈識字? 但為國觸罪人而已。」遂授之。凡推勘殺戮甚眾,更無 餘語,但為囚徒曰:「不用伱書言筆語,但還我白司馬。 若不肯,來俊即與伱孟青橫遭苦楚,非命者不可勝 數。白司馬坂」者,北邙山司馬坂也;來俊者,中丞來俊 臣也。《孟青》者,將軍孟《青棒》也。後坐私蓄錦朝堂,決殺 之。

殿中侍御史王旭括宅中別宅女婦,風聲色目,有稍 不承者,以繩勒其陰,令壯士彈竹擊之,酸痛不可忍, 倒懸一女婦,以石縋其髮遣証與長安尉房恆奸,經 三日不承。女婦曰:「侍郎如此若毒,兒死必訴於冥司; 若配入宮,必申於主上。終不相放。」旭慚懼,乃捨之。 監察御史李嵩、李全交殿中王旭,京師號為「三豹。」嵩 為赤黧豹,交為白額豹,旭為黑豹,皆狼戾不軌,鴆毒 無儀,體性狂疏,精神慘刻。每訊囚,必鋪棘臥體,削竹 籤,指方梁,壓髁碎瓦《搘膝》。遣仙人獻果,玉女登梯,犢 子懸駒,驢兒拔橛,鳳凰曬翅,獼猴鑽火,上麥,索下闌 單。人不聊生,囚皆乞死。肆情鍛鍊,証是為非,任意指 麾,傳空為實。周公、孔子請伏殺人,伯夷、叔齊,求其劫 罪,訊劾乾壍,水必有期。推鞫濕泥,塵非不久。來俊臣 乞為弟子,索元禮求作門生,被追者皆相謂曰:「牽牛 付虎,未有出期;縛鼠與貓,終無脫日。妻子永別,友朋 長辭。」京中人相要作咒曰:「若違心負教,橫遭三豹。」其 毒害也如此。

唐劉餗《隋唐嘉話》:「皇甫文傋,武后時酷吏也。與徐大 理論獄,誣徐黨逆,入奏成其罪,武后特出之。無何,文 傋為人所害,有功,訊之在寬。或曰:『彼將陷公於死,今 公反欲出之,何也』?徐曰:『汝所言者,私忿也,我所守者, 公法也,安以私害公』?」

《唐書王旭傳》:「王旭者,貞觀時侍中珪孫也。神龍初,為 兗州兵曹參軍。時張易之誅,而兄昌儀先貶乾封尉, 旭輒斬其首送東都,遷并州錄事參軍。長史周仁軌 者,韋后黨也,元宗平內難,有詔誅之。旭不待覆,斬首 齎還京師,遷累左臺侍御史。崔湜敗,其婦翁盧崇道 自嶺外逃歸東都,為讎家上變,詔旭訊覆。旭廣捕親」 黨,窮極慘楚,當以重辟,崇道及三子皆死。門生故人 並海內名士,皆絓染流徙,天下咨其冤。旭與大夫李 傑不平,更相罄訐,傑坐斥衢州刺史,故旭益橫,殘毒 以逞。官數遷,常兼御史。其為人苛急,少縱貸,人莫敢 忤。每治獄,囚皆逆服。製獄械率有名,曰《驢駒拔橛》《犢 子縣懸》,駒以怖下,又縋髮,以石脅承之。時監察御史 李嵩、李全交,皆嚴酷取名,與旭埒,京師號「三豹」,嵩為赤,全交為白,旭為黑,里閭至相詛曰:「若違教,值三豹。」 《隋唐嘉話》,今上之誅韋氏,張沛兄涉為殿中監見殺, 并令誅沛。沛將出就州任,正名時假在家,聞之遽出 曰:「朝廷初有大難,同州,京之佐輔,奈何單使一至,便 害州將?請以死守之。」於是勸令覆奏,因送沛於獄,曰: 「正名若死,使君可憂;不然,無慮也。」時方立元勳,用事 於中,竟脫沛於難,二公之力。

《唐書吉溫傳》:「溫,故相頊從子也。性陰詭,果於事,諂附 貴宦,若子姪奉父兄。天寶初,為新豐丞,調萬年尉。林 甫與李適之、張垍有隙,適之領兵部,而垍兄均為侍 郎。林甫密遣吏擿其銓史,偽選六十餘人。帝命京兆 與御史雜治,累日,情不得炅使溫佐訊。溫分囚廷左 右,中取二重囚,訊後舍,楚械榜掠,皆呻呼不勝,曰:『公 幸留死,請如牒』。」乃挺出。諸史迎懾其酷,及引前不訊, 皆服。日中獄具,林甫以為能。溫嘗曰:「若遇知己,南山 白額虎不足縛。」林甫久當國,權焄天下,陰構大獄,除 不附己者。先引溫居門下,與錢唐羅希奭為奔走,椎 鍛詔獄。希奭文深虐,其舅鴻臚少卿張博濟,林甫婿 也,以姻家故,自御史臺主簿再遷殿中侍御史。初,溫 因中宿納其出武敬一女為盛王妃,擢京兆士曹參 軍。林甫欲搖東宮,左驍衛參軍柳勣影會,發杜梁娣 家陰事,溫按狀,勣以誣誅,因引勣所善王曾、王修己、 盧寧、徐徵,悉逮縛論死,尸積大理垣下,家屬離竄。初, 中書舍人梁涉道遇溫,低帽障面,溫怒,乃諷勣引涉 及嗣虢王巨,皆斥逐。林甫惡楊慎矜,王鉷飛書言圖 讖事,委溫以獄。初,慎矜客史敬忠與溫父善,見溫襁 褓時,溫馳至東都,逮楊氏親屬賓客,取敬忠於汝州, 鐵鎖,頸布蒙面,未嘗正視,陰遣吏脅曰:「慎矜獄具,須 君一辯,君即服,罪可貸;即不服,死不解。」敬忠即索筆 自款,溫陽不見,再三請,乃與之對,如溫所敕。溫謝曰: 「丈人毋懼。」乃下拜。慎矜以左證具,欲自誣,而讖不得。 御史盧鉉索其家,挾讖以入,於是慎矜兄弟皆賜死, 株連數十族。是時溫與希奭相勗以虐,號,羅鉗吉網, 公卿見者,莫敢耦語。溫推事未窮,而先計贓成奏,乃 引囚問,震以烈威,隨問輒承,無敢遻鞭楚,未收於壁, 而獄具矣。

《唐書刑法志》:「元宗自初即位,勵精政事,常自選太守 縣令,告戒以言,而良吏布州縣,民獲安樂。二十年間, 號稱治平,衣食富足,人罕犯法。是歲刑部所斷天下 死罪五十八人。往時大理獄相傳鳥雀不栖,至是有 鵲巢其庭樹,群臣稱賀,以為幾致刑措,然而李林甫 用事矣。自來俊臣誅後,至此始復起大獄,以誣陷,所」 殺數十百人,如韋堅、李邕等皆一時名臣,天下冤之。 而天子亦自喜邊功,遣將分出以擊蠻夷,兵數大敗, 士卒死傷以萬計,國用耗乏,而轉漕輸送,遠近煩費, 民力既弊,盜賊起而獄訟繁矣。

安、史之亂,偽官陸大鈞等背賊來歸。及慶緒奔河北, 脅從者相率待罪闕下,自大臣陳希烈等合數百人, 以御史大夫李峴、中丞崔器等為三司使。而肅宗方 喜刑名,器亦刻深,乃以河南尹達奚珣等三十九人 為重罪,斬於獨柳樹者十一人,珣及韋恆腰斬陳希 烈等賜自盡於獄中者七人,其餘決重杖死者二十 一人,以歲除日行刑,集百官臨視,家屬流竄。初,史思 明、高秀巖等自拔歸命,聞珣等被誅,懼不自安,乃復 叛。而三司用刑連年,流貶相繼。及王璵為相,請詔三 司推劾未已者,一切免之。然河北叛人,畏誅不降,兵 連不解,朝廷屢起大獄。肅宗後亦悔,歎曰:「朕為三司 所誤。」臨崩,詔天下流人皆釋之。

《崔器傳》:「崔器,深州安平人。素善呂諲得,為御史中丞、 戶部侍郎。肅宗至鳳翔,兼禮儀使。二京平,為三司使。 器草定儀典,令王官陷賊者,悉入含元廷中,露首跣 足,撫膺頓首請罪,令刀仗環之,以示扈從群臣。器既 殘忍,希帝旨,欲深文繩下,乃建議陳希烈、達奚珣等 數百人皆抵死。李峴執奏,乃以六等定罪,多所原貸。」 後蕭華自賊中來,因言王官重為安慶緒驅脅至相 州,聞廣平王宣詔釋希烈等,皆相顧愧悔。及聞崔器 議刑,眾心復搖,帝曰:「朕幾為器所誤。」

《敬羽傳》:「敬羽,河中寶鼎人,貌寢甚,性便辟,善候人意, 補匡城尉。朔方安思順表為節度府屬。肅宗初,擢監 察御史,以言利幸。京師平,任遇濅顯凶態不能忍,乃 作巨枷號。」尾榆,囚人多死。又仆囚於地,以門牡轢 腹,掘地實棘,席蒙上,瀕坎鞫囚,不服則擠之坎,人多 濫死。遷累御史中丞。宗正卿。鄭國公李遵坐賄下詔 獄,羽參按。遵肥而羽瘠,則引遵危坐小床,痹且仆,遵 欲伸足,羽曰:「公乃囚我,延公坐,何可慢?」遵仆三四,徐 受所言,得贓至數百萬。嗣岐王珍謀反,詔羽窮劾,乃 悉召支黨,環以搒具,囚惶怖。一夕獄成,珍賜死。左衛 將軍竇如玢等九人皆斬,太子洗馬趙飛熊等六七 人斃杖下,聞者毛豎。先是,胡人康謙以賈富、楊國忠 輔政,納其金,授安南都護,領山南東路驛事。吏疾之, 誣其「通《史朝義》」,羽鞫之。謙鬚長三尺,明日脫盡膝。皆碎,人視之以為鬼,乃殺之。羽與毛若虛、裴昇、畢曜 同時為御史,皆暴忍,時稱「毛敬裴畢。」未幾,昇、曜流黔 中。寶應初,羽斥道州刺史,詔殺之。羽聞使者至,縗服 而逃,吏械之。臨死,袖中出牒數番,乃吏相告,訐咤曰: 「不及推,死矣,治州者無宜寢。」

宋廖瑩中《江行雜錄》:和政公主,肅宗第三女,降柳渾。 肅宗宴宮中女優有弄假官戲,其綠衣秉簡者,謂之 參軍樁。天寶末,蕃將阿布思伏法,其妻配掖庭,隸樂 工,是日為假官之長。所謂樁者,及侍宴,皆笑樂,公主 獨俛首顰目不視。上問公主曰:「禁中侍女不少,何必 此人?使阿布思真逆人,其妻亦刑人,不合近至尊之 座,果冤橫,又豈忍使其妻與群優雜處,為笑謔具哉?」 上亦憫惻,遂罷戲而免阿布思之妻。

《唐書刑法志》:憲宗英果明斷,自即位,數誅方鎮,欲治 僭叛,一以法度,然於用刑喜寬仁。是時李吉甫、李絳 為相,吉甫言:「治天下必任賞罰,陛下頻降赦令,蠲逋 負,賑饑民,恩德至矣。然典刑未舉,中外有懈怠心。絳 曰:『今天下雖未大治,亦未甚亂,乃古平國用中典之 時。自古欲治之君,必先德化,至暴亂之世,始專任刑』」 法,吉甫之言過矣。憲宗以為然。司空于頔亦諷帝用 刑以收威柄,帝謂宰相曰:「頔懷奸謀,欲朕失人心也。」 唐李肇《唐國史》補參酌院。長慶初,上以刑法為重,每 有司斷大獄,又令中書舍人一員參酌而出之,百司 呼為參酌院。

《舊唐書懿宗本紀》:「咸通十一年八月,同昌公主薨。上 尤鍾念,悲惜異常。以待詔韓宗紹等醫藥不效,殺之, 收捕其親族三百餘人,繫京兆府。宰相劉瞻、京兆尹 溫璋上疏論諫行法太過,上怒,叱出之。」

《遼史刑法志》:「興宗即位,欽哀皇后得志,昆弟專權。馮 家奴等希欽哀意,誣蕭浞卜等謀反,連及嫡后仁德 皇后浞卜等十餘人,與仁德姻援坐罪者四十餘軰, 皆被大辟,籍其家,幽仁德于上京。既而遣人弒之,迫 殞非命,中外切憤。欽哀後謀廢立,遷于慶州。及奉迎 以歸,頗復預事,其酷虐不得逞矣。然興宗好名,喜變」 更,又溺浮屠法,務行小惠,數降赦宥,釋死囚甚眾。 自太康元年,北院樞密使耶律乙辛等用事,宮婢單 登等誣告宣懿皇后,乙辛以聞,即詔乙辛劾狀,因實 其事。上怒,族伶人趙惟一,斬高長命,皆籍其家,仍賜 皇后自盡。三年,乙辛又與其黨謀構昭懷太子,陰令 右護衛太保耶律查刺告知樞密院事蕭速撒等八 人謀立皇太子。詔案無狀,出速撒、達不也,外補流護 衛撒撥等六人。詔告首謀逆者重加官賞,否則悉行 誅戮。乙辛教牌印郎君蕭訛都斡自首:「臣嘗預速撒 等謀,因籍姓名以告。」帝信之,以乙辛等《鞫案》至,杖皇 太子,囚之宮中別室,殺撻不也、撒刺等三十五人,又 殺速撒等諸子,其幼稚「及婦女、奴婢家產皆籍沒之, 或分賜群臣。」燕哥等詐為太子《變書》以聞,上大怒,廢 太子,徙上京。乙辛尋遣人弒於囚所,帝猶不寤,朝廷 上下,無復紀律。

天祚末年,遊畋無度,頗有倦勤意。諸子惟文妃所生 敖盧斡最賢,蕭奉先乃元妃兄,深忌之。會文妃之女 兄適耶律撻曷里,女弟適耶律余睹,奉先乃誣告余 睹等謀立晉王,尊天祚為太上皇,遂戮撻曷里及其 妻,賜文妃自盡,敖盧斡以不與謀得免。及天祚西狩 奉聖州,又以耶律撒八等欲劫立敖盧斡,遂誅撒八, 盡其黨與,敖盧斡以有人望,即日賜死。當時從行百 官、諸局承應人及軍士,聞者皆流涕。蓋自興宗時遽 起大獄,仁德皇后戕於幽所,遼政始衰。道宗殺宣懿 皇后,遷昭懷太子,太子尋被害。天祚知其父之冤,而 已亦幾殆,至是又自殺。其子敖盧斡《傳》曰:「於所厚者 薄,無所不薄矣。」遼二百餘年,骨肉自相殘滅,天祚荒 暴尤甚,遂至於亡噫。

宋王銍《國老談苑》:「竇儀嘗奉詔綏筠州獄,希世宗旨, 鍛鍊成罪,枉陷數人,士君子以此少之。」

宋陸游《避暑漫抄》:「藝祖受命之三年,密鐫一碑,立於 太廟寢殿之夾室,謂之『誓碑,用銷金黃幔蔽之,門鑰 封閉甚嚴。因敕有司,自後時享及新天子即位,謁廟 禮畢,奏請恭讀誓詞。是年秋享,禮官奏請如敕。上詣 室前,再拜陞階,獨小黃門不識字者一人從,餘皆遠 立庭中。黃門驗封啟鑰,先入焚香,明燭揭幔,亟走出』」 階下,不敢仰視。上至碑前,再拜跪瞻,默誦訖,復再拜 而出。群臣及近侍者不知所誓何事。自後列聖相承, 皆踵故事,歲時伏謁,恭讀如儀,不敢漏泄。雖腹心大 臣如趙韓王、王魏公、韓魏公、富鄭公、王荊公、文潞公、 司馬溫公、呂許公、申公,皆天下重望,累朝最所倚任, 亦不知也。靖康之變,金人入廟,悉取禮樂祭祀諸法 物而去,門皆洞開,人得縱觀。碑止高七八尺,闊四尺 餘,《誓詞》三行。一云:「柴氏子孫,有罪,不得加刑。縱犯謀 逆,止於獄中賜盡,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連坐支屬。」 一云:「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一云:「子孫有渝 此誓者,天必殛之。」建炎中,曹勛自北中回,太上寄語云:「祖宗誓碑在廟,恐今天子不及知」云云。

宋王銍《國老談苑》:雷德驤判大理寺,一日有疑,讞非 次請對,時太祖放鷙禽於後苑,見德驤奏曰:「陛下以 放禽為急,刑獄為常,臣切未諭。」上怒,舉持玉鍼撞之, 二齒落地,德驤拾齒結於帶中,上謂曰:「汝待訴我耶?」 德驤曰:「臣安敢訴陛下,自有史官書之。」上從而悔,厚 賜以遣之。

《宋史刑法志》:「太宗雍熙元年,開封寡婦劉使婢詣府, 訴夫前室子王元吉毒己將死。右軍巡推不得實,移 左軍巡掠治,元吉自誣伏。俄劉死,及府中慮囚,移司 錄司案問,頗得其浸誣之狀,累月未決。府白於上,以 其毒無顯狀,令免死決徒。元吉妻張擊登聞鼓稱冤, 帝召問張,盡得其狀,立遣中使捕元推官吏。御史鞫」 問,乃劉有姦狀,慚悸成疾,懼其子發覺而誣之,推官 及左右軍巡使等削任降秩。醫工詐稱被毒,劉母弟 欺隱王氏財物,及推吏受贓者,并流海島,餘決罰有 差。司錄、主吏賞緡錢,賜束帛。初,元吉之繫左軍巡卒 繫縳搒治,謂之《鼠彈箏》,極其慘毒。帝令以其法縳獄 卒,宛轉號叫求速死,及解縛兩手,良久不能動。帝謂 宰相曰:「京邑之內,乃復冤酷如此,況四方乎!」

宋李元綱《厚德錄》:仁宗初蒞政,問輔臣:「四方奏獄來 上,不知所以裁之,如之何則可?」呂文靖公夷簡進曰: 「凡奏獄必出於矜疑,則從輕可也。」帝深以為然。故終 仁宗之世,疑獄一從于輕。

宋王鞏《聞見近錄》:張文懿罷相,由范文正攻彈也。文 懿復相,一日仁宗語文懿曰:「范仲淹嘗有疏乞廢朕, 可施行之。」文懿曰:「仲淹法當誅,然不見章疏,乞付外 施行。」上曰:「未嘗見其疏,但比有為朕言者,且議其罪。」 文懿曰:「其罪大,無它法,無文案,即不可行,望陛下訪 之。」凡數日,則一請其疏,月餘,凡十數請。上曰:「竟未見 之,然為朕言者多矣,可從末減。」曰:「人臣而欲廢君,無 輕典。既無明文,則不可以空言加罪。」上意解,即曰:「仲 淹在外,初似疑,今既無疑,可稍遷之,以慰其心。」上深 然之。

《宋史刑法志》:紹聖間,章惇、蔡卞用事,既再追貶呂公 著、司馬光,及謫呂大防等嶺外,意猶未快,仍用黃履 疏、高士京狀,追貶王珪,皆誣以圖危上躬。其言寖及 宣仁,上頗惑之。最後起同文館獄,將悉誅元祐舊臣。 時太府寺主簿蔡渭奏:「臣叔父碩嘗於邢恕處見文 及甫元祐中所寄恕書,具述奸臣大逆不道之謀。及 甫,彥博子也,必知奸狀。」詔翰林承旨蔡京、吏部侍郎 安惇同究問。初,及甫與恕書,自謂:「畢禪當求外,入廟 之計未可必聞,逆為機穽,以榛塞其途。」又謂:「司馬昭 之心,路人所知。」又云:「濟之以粉昆,朋類錯立,欲以眇 躬為甘心快意之地。」及甫嘗語蔡碩,謂司馬昭指劉 摯,粉昆指韓忠彥。眇躬,及甫自謂蓋俗稱駙馬都尉 為「粉侯。」人以王師約,故呼其父堯臣為「粉父。」忠彥乃 嘉彥之兄也。及甫除都司,為劉摯論列,又摯嘗論彥 博不可除三省長官,故止為平章重事。及彥博致仕, 及甫自權侍郎以修撰守郡,母喪除,與恕書請補外, 因為躁忿詆毀之辭。及置對,則以昭比摯如舊。眇躬 乃以指上粉昆,乃謂指王巖叟。面如傅粉,故曰粉;梁 燾字況之,以況為兄,故曰昆。斥摯將謀廢立,不利於 上躬,京、惇言事涉不順,及甫止聞其父言,無他證佐, 望別差官審問。乃詔中書舍人蹇序辰審問,仍差內 侍一員同往蔡京、安惇等共治之,將大有所誅戮,然 卒不得其要領。會星變,上怒稍息,然京、惇極力鍛鍊 不少置。既而梁燾卒於化州,劉摯卒於新州,眾皆疑 二人不得其死。明年五月,詔:「摯、燾據文及甫等所供 言語,偶逐人皆亡,不及考驗,明正典刑。摯、燾諸子並 勒停,永不收敘。」先時,三省進呈,帝曰:「摯等已謫遐方, 朕遵祖宗遺志,未嘗殺戮大臣,其釋勿治。」

《文獻通考》:徽宗宣和二年,都曹翁彥深上言:「伏見淮 東十一州軍,政和六年、七年,坐殺人而死者纔十有 二人,刑幾措矣。然計二年之獄,蓋一百三十二人,而 獨此十二人者死,問之有司,則曰:不死者,有情理者 也。自五帝三代至於漢、唐,未有殺人不死之法。在律, 詈人者笞四十。借如以一詈之故即遭毆殺,是殺人 者不死,詈人者顧當死,輕重倒置,莫此為甚。且百有 二十人皆大辟也,州郡奏而免之,可謂仁心矣。」彼其 遭殺者,受無辜之虐,而銜不報之冤,反不足恤乎?廷 尉天下之平,乃仁於強暴,使寡弱者不保其生,烏在 其為平也?以一路二年計之,已如此,天下復當幾何? 所謂好生者,將以省刑而召和氣也。「今舍止殺之具, 致被殺者滋多,非所以省刑也;寬殺人之人,使銜冤 者益眾,非所以召和氣也。朝廷見歲斷大辟之少,以 為刑將措矣,蓋亦并奏按而計之乎?」致治,猶元氣也。 刑之禁民為非,猶藥疾也,慕措刑之虛名,而忘失刑 之實患,是猶慕治。古之無《札瘥》而但去其藥,民知擠 於溝壑矣。今之官吏,外希雪活之賞,內冀陰德之報, 逓相驅煽,遂成風俗。一作「奏案」,無敢異議。胥吏乘之姦弊萬態,文致情理,莫可究詰。讞狀徑上,不由憲司。 其就東市者,大抵貧民耳。

宋陸游《避暑漫抄》:「政和初,上始躬攬權綱,不欲付諸 大臣,因述藝祖故事,御馬親巡大內諸司,至內後拱 宸門之左,對後苑東門,有一庫,無名號,但謂之苑東 門庫,乃貯毒藥之所也。外官一員共監之,皆二廣、川 蜀,每三歲一貢,藥有七等,野葛胡蔓皆預鴆,猶在第 三,其上者鼻嗅之立死。於是親筆為詔,謂取會到本 庫,稱自建隆以來,不曾有文遣,此皆前代用以殺不 廷之臣,藉使臣下果有不赦之罪,當明正典刑,豈宜 用此!可罷其貢,廢其庫,將見在毒藥焚棄,瘞於遠郊, 仍表識之,毋令牛畜犯焉。」嗚呼,上聖至仁,大哉堯舜 之用心也!

《宋史刑法志》:「高宗紹興九年,大理寺朱伯文廣西催 斷刑獄,還言雷州海賊兩獄,并係平人七人,內五人 已死。帝惻然,詔本路提刑以下重致罰。」

宋王清臣《揮麈錄》:高宗嘗語呂熙浩云:「朕在宮中,每 天下奏獄案至,莫不熟閱,再三求生路有至夜分,卿 可以此意戒刑寺官,凡欲治獄,切當留心,勿草草。」熙 浩再拜贊,即以上旨諭之。

宋鄭克晰《獄龜鑑》:「周沆侍郎嘗為河東轉運使。自慶 曆以來,河東行鐵錢,民多盜鑄,吏以峻法繩之,抵罪 者日繁,終不能禁。沆乃命高估鐵價,盜鑄者無利,不 禁自息。」

《宋史刑法志》:「理宗起自民間,具知刑獄之弊。初即位, 即詔天下恤刑,又親制《審刑銘》以警有位。每歲大暑, 必臨軒慮囚,自謀殺、故殺、鬥殺、已殺人者,偽造符印、 會子放火、官員犯入己贓、將校軍人犯枉法外,自餘 死罪情輕者降從流,流降從徒,徒從杖,杖已下釋之。 大寒慮囚及祈晴、祈雪及災祥亦如之。有一歲凡數 疏決者。」後以建康亦先朝駐蹕之地,罪人亦得視臨 安減降之法。帝之用刑,可謂極厚矣,而天下之獄,不 勝其酷。每歲冬夏,詔提刑行郡決囚,提刑憚行,悉委 倅貳;倅貳不行,復委幕屬。所委之人,類皆肆行威福, 以要餽遺。監司、郡守擅作威福,意所欲黥,則令入其 當黥之由;意所欲殺,則令證其當死之罪,呼喝吏卒, 嚴限日時,監勒招承,催促結款,而又擅置獄具,非法 殘民,或斷薪為杖,掊擊手足,名曰「掉柴」;或木索并施, 夾兩脰,名曰「夾幇」;或纏繩於首,加以木楔,名曰「腦箍」; 或反縛跪地,短豎堅木,交辮兩股,令獄卒跳躍於上, 謂之「超棍。」痛深骨髓,幾於隕命。富貴之家,稍有𦊰罣, 動籍其貲。又以趁辦「月樁及添助版帳」為名,不問罪 之輕重,並從科罰。大率官取其十,吏漁其百。諸重刑 皆申提刑司詳覆,或具案奏裁,即無州縣專殺之理, 往往殺之而待罪。法無拘鎖之條,特州縣一時彈壓 盜賊奸暴,罪不至配者,故拘鎖之,俾之省愆。或一月 兩月,或一季半年,雖永鎖者亦有期限,有口食。是時, 州縣殘忍拘鎖者,竟無限日不支口食,淹滯囚係,死 而後已。又以己私摧折手足,拘鎖尉砦。亦有豪強賂 吏,羅織平民而囚殺之,甚至戶婚詞訟,亦皆收禁。有 飲食不充,饑餓而死者;有無力請求,吏卒凌虐而死 者;有為兩詞賂遺苦楚而死者。懼其發覺,先以病申, 名曰監醫,實則已死,名曰病死,實則殺之。至度宗時, 雖累詔切責而禁止之,終莫能勝,而國亡矣。

《金史劉煥傳》:煥以廉升京兆推官,再遷北京警巡使。 捕二惡少,杖於庭中,戒之曰:「孝弟敬慎則為君子,暴 戾隱賊則為小人。自今以往,毋狃於故習,國有明罰, 吾不得私也。」自是眾皆畏憚,毋敢犯者。

《蒲察合住傳》:初,宣宗喜刑罰,朝士往往被笞楚,至用 刀杖決殺言者。高琪用事,威刑自恣。南渡之後,習以 成風,雖士大夫亦為所移。如徒單右丞思忠好用麻 椎擊人,號「麻椎相公。」李運使特立號「半截劍」,言其短 小鋒利也。馮內翰璧號「馮劊。」雷淵為御史,至蔡州得 姦豪,杖殺五百人,號曰「雷半千。」又有完顏麻斤出,皆 以酷聞,而合住、王阿里、李渙之徒,胥吏中尤狡刻者 也。

《元史阿魯圖傳》:「至正五年,一日與僚佐議除刑部尚 書。宰執有所舉,或難之曰:『此人柔軟,非刑部所可用』。」 阿魯圖曰:「廟堂即今選劊子耶?若選儈子,須選強壯 人,尚書欲其詳讞刑牘耳。若不枉人,不壞法,即是好 刑官,何必求強壯人耶?左右無以答。」

《烏古孫良楨傳》:宦者罕失嬖妾,殺其妻,糜其肉飼犬, 上疏乞正重刑,并論宦寺結廷臣撓政為害,可汰黜 之,憸佞側目。

天台陶宗儀《元氏掖庭記》:「淑妃龍瑞嬌,貪而且妒,宮 人少有不如意,笞撻至死。有不欲置之死地者,則百 計千方,致其苦楚。以醋沃鼻,謂之酸刑;以穢塞口,謂 之臭刑。夏則火圍,謂之蒸骨;冬則臥冰,謂之凍肋。不 能酒者,強令之飲,多至十碗,是名醉鬼。削木埋地,相 去二尺,高三尺,令女立上。又以一木拄其腰,兩手各」 持重物,不得失墜。名曰「懸心之刑。」凡此類者甚多。帝嘗賞賜金帛,比他妃有加。

侯甸《西樵野記》:洪武間,人有隨母改嫁者,以繼父疾, 割股愈之。有司以孝聞。上曰:「『繼父,爾之讎家也,割父 遺體以愈讎家,是不孝也』。乃置之法。」

《春明夢餘錄》:常州陳理以子弒父,送太孫處分,太孫 從容詳審,竟脫之。理父原,抱病經年,誤服一藥而斃。 繼母素憎其子,因力証成之,無以自解。太孫條其情 而讞之,帝未之信也,拘鄰里婢僕及原醫訊之,乃知 父向患火證,庸醫誤認為寒,藥中潛投附子,主人不 知,故服之而暴卒耳。帝驚曰:「有是哉?刑不可不慎也。」 「太孫不獨仁而且明,朕無憂矣。」

江東沈文《聖君初政記》:「高祖惡頑民竄緇,流犯者眾, 乃掘地埋其身十五并列,特露其頂,用大斧削之,一 削去數顆頭,謂之鏟頭會。時有神僧在列,因示神變。 元既喪,隨復出,凡三五不止,乃釋之,并罷斯會。 國初重辟,凌遲處死。外有刷洗,裸置鐵床,沃以沸湯, 以鐵帚刷去皮肉。有梟,令以鉤,鉤脊縣之。有稱竿,縛 置竿」杪彼末,縣石稱之。有抽腸,亦掛架上,以鉤入糓 道鉤腸出,郤放彼端,石屍起腸出。有剝皮,剝酷吏皮, 置公座,令代者坐警以懲。有數重者。有挑膝蓋,有錫 蛇游等。凡以上,《大憝》之辟也。迨作《祖訓》,即嚴其禁。至 哉,聖心之仁矣。

王泌《東朝紀》:「皇帝嗣位之初,即下明詔,行寬政,赦有 過蠲逋租,去事之妨民者。明年以紀元,賜高年米肉 絮帛。民鬻子者為之贖,免田之租稅幾分。遣使者問 海內所患苦者,當廉平,吏罪至死者,多令活之。於是 刑部、都察院論囚,視往歲減三之二,人重犯法。」 王世貞《錦衣志》:「高皇帝初即位,置司曰儀鸞,掌侍衛、 法駕鹵簿。使冠文冠。」十五年罷置司,改設錦衣衛指 揮使一人,秩三品;同知二人,從三品僉事三人;四品 鎮撫二人;五品所千戶,五品副千戶,從五品百戶,六 品鎮撫七品。冠武冠。所統曰將軍、力士、校尉人。凡上 大朝賀、宴群臣,指揮,自使而下,得刃介侍左右廷列。 其從校五百人,夜則殺十之九,入圍宿候指使京師 衛四十八,獨錦衣、金吾、龍驤、虎賁等凡八衛,毋隸大 都府,稱「親軍」云。而上時時有所誅殺,或下鎮撫司雜 治,取詔行得毋經法曹。其祿秩名號,無以越異諸軍 也。乃勢則奕奕不啻過之。二十年,治錦衣事者失其 名,頗恣而舞文,有所操舍。上徵其狀,執退之,悉火其 搒掠具。又六年,詔內外獄「毋得上錦衣衛」,諸大小咸 經法曹。終高皇帝世,錦衣衛不復典與,獄稍稍夷他 軍矣。

燕王初起,帥師蕩山東,度臨邑。臨邑書生紀綱叩馬 首請效。王與語,悅之。綱善騎射,頗目法家言便辟,應 對刻精詭祕,耐逆鉤人意所嚮先發以為績。王日益 幸愛之。既即位,擢綱自《忠義》衛千戶為都指揮僉事, 治錦衣親兵,復典治詔獄。天子既繇藩國起,以師脅 僭大位,內不能毋自疑,人人異心,有所寄耳目矣。綱 覘之,益布其私距日夜操切。陰計聞上,上大以為忠, 暱之,罄咳亡間。即淇、成諸公號「元勛」,見則自匿引不 敢以身比數。而綱小人也,遂驕窮,意為非行。僚屬指 揮莊敬、袁江,千戶王謙、李春等故無賴,曲侍奉綱,相 緣借奸利數百千端。上久亦頗悟,疏之。中貴素仇綱 者白發其端,上令給事御史廷劾,下御史院按驗,俱 有狀。上大怒,即日捕誅綱,磔於市,仍夷三族。自紀綱 誅,終文皇帝世,錦衣衛雖典詔獄,畫可領諾而已,欿 然中消,不復能望綱矣。

宣宗朝,初掌衛事者指揮使王節。上嘗燕見太師英 國公張輔從容言:「公有昆季在,可加恩乎?」太師頓首 言:「主臣輗。若軏者蒙上大恩,以臣故,備近侍,祿二千 石,然奢,內好酒。獨從弟兵部侍郎信賢,可使也。」上召 見信曰:「是英公弟耶?」趣武冠冠之。遷錦衣指揮使,予 世襲。信為人廉潔,於詔獄頗任云。未幾,出為四川都 指揮使。信以部臣遷於職為左,頗不懌。然自是,諸后 妃尚主、公、侯、中貴人子弟當授官者,皆寄祿錦衣,以 才諝選,逓進治事,鮮世業矣。 英宗初,理衛事者,指揮僉事劉勉、指揮使徐恭,咸文 無害,上年少。中貴人用事者王振、張甚弟山海,俱緣 振官指揮,治錦衣,事貴顯矣。然俱盛年,擁珍重漁色, 而湛飲多鬥雞擊鞠、狗馬之好。不事事,事頗推繇馬 順,馬順亦指揮也。以義子事王振,見必膝行,蘧除戚 施,振甚䁥嬖之。國子祭酒李時勉有所忤,振陰令順 行其伐廟木事,囊三木廟門,久之始釋。有雷震奉天 殿鴟吻,翰林侍讀劉球應詔上封事,語多侵振,振大 怒。而會編修董璘言:「太常用道流不稱,請自為卿共 祀。」忤上意,下獄。順搒笞璘,使引球為具槁草,即朝班 中捽之出,球不知所坐,款苐曰:「若不使振死,我死即 訴上帝耳。」竟與董璘盆死獄。家人行求屍,順故糜之, 弗得也。而順有子,年二十餘,病孱久困,欻起持順髮 拳,且蹴之曰:「死老奴令,而異日禍隃我?我劉球也。」順 再拜謝罪,不可。俄而子死,中貴人振以上北伐也先陷土木敗聞時郕王監國朝,群臣伏闕泣,請籍振家, 併誅振弟指揮山海。未報。眾忿鬨無所泄。而馬順前 謂眾姑已胥後,命給事中王竑直前提捽。順曰:「是非 奸人黨耶?」眾趣前擊殺順。須臾血肉壒起,不可辨矣。 王恐,乃下令誅山海籍中貴人振家,併籍順蓄藏金 珤無算。于是理錦衣事者指揮畢旺,碌碌循職而已。 英宗之在營也,校尉袁彬始得見。袁彬者,少以材力 射生,選從刺奸緹騎既從征,沒麾下牧馬矣。久之乃 使侍上,上方坐橐駝帳中,咄咄無所出,得彬甚喜。彬 溫美多計數,善言笑,時時為隱語。悅上獲一羊,髀烹 而共啖之,晝斧薪伐木,夜則以背承上足而寢也。先 挾上攻雲中,轉戰上谷,遂蹸關而下,趨京師。小不遂, 輒欲殺彬。上至,為泣請之,不得。而哈銘者,故北種官, 為賜姓楊,以譯鞮從。同陷,頗幸。也先間以詼諧解之, 僅免。也先欲使妹尚上,上謀之,彬曰:「不可,請辭以返 國而聘。」彬嘗病中寒,上親為治糜啖之,身壓彬背,汗 洽良已。及期,上返,稱太上皇絀彬勞,僅拜錦衣百戶。 太上皇還為皇帝,即日召見彬,語絮且泣。超為都指 揮僉事,理錦衣事。賜城東甲第一區。引太液池穿中 御溝達之,黃金十鎰,白金二十鎰,綵綺、鹽醪、醯醬乾 糒充實,又加賚妻異繒精鏐各有差。擢揚銘千戶,賜 半之。間夕宴對,略用家人禮。然彬畏滿好避,而同列 門達逯杲。顯達初以錦衣校用文無害理,鎮撫司積 功次稍遷至指揮,而其所任校《逯杲》繼起,與同列。上 故緣中貴人吉祥及忠國公石亨復大位,德之。而二 人驕,干請不已。上心厭之,欲稍稍削其重以屬彬。彬 固謝不敢,乃屬杲杲數伺忠國公罪狀上聞,併其從 子定遠侯彪誅之。上益貴重杲理篆者都指揮王某 取「充位而已。」杲遂持吉祥陰擬之急,乃與其從子昭 武伯欽謀,以五鼓從騎就謁。杲出見之,欽拔刀手斷 杲頭。攻長安門不下,尋就擒。詔族吉祥,贈杲右都督。 彬請急不任,而門達獨重達佐理衛,得兼治鎮撫司。 鎮撫,錦衣屬也,而得專治獄。或上有所怒,特下與緹 騎賊曹鉤發者,俱以委鎮撫。獄竟自上請,可否毋由 錦衣大僚。達為人沈敏,善計算所讞,恆規上旨而決。 時上業已誅曹石,內惴不自安。恆借達為強,而達多 所陰獻。累遷都指揮僉事,治鎮撫如故。時上最所禮 信者李賢,達次之。每朝而左顧則命賢,右顧則命達, 賞賚無算。而達內害賢寵,譖於上曰:「是嘗受陸瑜金 酬尚書者。」上疑之,不召。可半歲,而袁彬猶以義故位 達上。達知上薄之,搆以死罪劾奏。上不樂,曰:「是負我 者,然故人不死足矣,此外以任若達。」退而執彬下獄, 脅以火,五毒更下,彬不勝苦,且誣伏。而燕中少年楊 賢者,嘗為漆工尚方,奮曰:「袁公,上魚服侶也,門達何 人,而輒害之!」因上疏詆達奸惡數十百事,事有指,而 極稱彬枉,且有社稷功,不宜罪。詔併下達治,達恚,捶 賢至百餘。賢恐遂死,不得白,謬曰:「吾有陰事欲告公, 達令箯輿前,前迺薆耳。」達曰:「吾小人,何辦為此李學 士草耳。」達大喜,趣罷笞,出湯沐,沐賢,醪肉食之,持牘 面訴曰:「李賢令楊賢中臣為袁彬地,獨不畏陛下法 乎?」上曰:「明於東朝堂辨之。」之東朝堂,楊賢度。上已集 群臣,出餘肉,大呼曰:「天乎,冤哉!門指揮醪肉食我,而 令引李也!李學士貴人,吾何從見之?且吾死固分,奈 何冤他人為也!」上悟,趣出袁彬,令分司南都,餘俱置 不問。然自是達寵漸衰,不復寄心腹矣。居一載,驛召 袁彬還職,寄如故。上崩,李賢益重達,內不自安,出《怨 望》語。御史言之。詔執赴法司,論戍嶺表。濱行,袁彬帥 僚屬出餞郊墅,握手語繾綣,已,揮囊金為解裝,良厚。 眾咸多彬不念惡,有古長者風。彬再遷掌衛事,至都 督僉事,乃卒。楊銘亦仕至都指揮。代彬者,都指揮同 知牛循,中貴人玉猶子也,亡何免。代循者,都指揮使 朱驥。驥始以父任百戶,家貧未娶,落魄不為人所知。 嘗給事少保于謙門下,晨傴而候掃。少保出見,奇其 貌,謂之曰:「家有弱息,以奉箕帚可乎?」驥巽謝不敢。夫 人恚曰:「老誖生女不嫁官人,乃得窮革耶?」少保笑謂: 「非兒女子所知。」卒以歸。驥後用少保勞,至指揮僉事。 少保死,坐累戍邊。還,累遷都指揮使。治錦衣者二十 餘年,貴矣。前是錦衣帥理篆者一人,所統緹騎百人, 顓司察京邑不軌、亡命、盜奸、機密大事巡捕。一人統 緹騎倍之,職專賊曹,號「東西司房。」其騎多大俠或賈 人子,取顯位者比比也,而天子猶以外臣故意之。別 置東廠,中貴人重者,始出領廠事。所統緹騎八十人, 人取捷悍利牙爪者。其鉤察出人帷簿間,錦衣二千 戶理其牘,而中貴人得持牘徑至上御所,稍稍出衛 上矣。

憲宗朝,上幸太監汪直,欲尊寵之,別為置西廠,所領 緹騎倍東廠,而選得糾察中外文武大小及民間事。 嘗入郎署,紲掠郎至死。擅乘傳凌漕河,入陪京,而縛 留守大臣。海內脅惕,搖手亡論。東廠詎錦衣。久之,始 罷西廠不設。

孝宗皇帝仁聖,委法秋官、御史臺廷尉。嘗曰:「與我共天下者,三公、九卿也。」以故緹騎逆自斂,不敢有所為。 而其帥如季成、李珍、趙鑑,亦後先逡逡守祿俸而已。 獨牟斌以指揮領鎮撫,有聲。斌,字益之,博學曉文義, 為儒衣冠,其所理,恆傅經而法。戶部郎李夢陽嘗奏 封事,言壽寧侯,忤上旨,下獄。斌曰:「郎封事大善。即言 『壽寧,胡不指其實及諸羽翼耶』?」夢陽曰:「慮置對耳。」斌 曰:「置對則奚難,吾能剪厥羽翼也。」因傅經牘具上,夢 陽得不貶。正德初,劉瑾持中權,逐大學士健遷,而削 尚書韓文等,籍諫臣劉𦶜、戴銑等數十人。後先下詔 獄。斌輕刑,奠居曲為申救。劉瑾復要斌去,奏首權奸 事。斌不可,而顧語同列曰:「存此諸公,臣節,庶幾白他 日乎?宋鄒道原以失先奏被害,吾儕何自計為?」奏入, 瑾大怒望斌又偵知其庇言官也,矯詔廷杖之。垂死 謫戍邊。劉瑾誅,驛召斌還,領鎮撫如故。知府劉祥搏 其守閹,因相論奏。中貴人張雄者,納守閹賂,陰喝斌 令歸曲詳,仍為閹導賂。斌不可。雄恚,挾詐陷之,安置 武昌,感疾卒。斌之再起也,長子喪工部,循故事,官為 賻三百金。斌指其存者二子曰:「吾司刑不道,天禍。一 子懲而受金,行及此矣。」蓋庳屋敝衣,再遭譴,怡怡若 素云。相臺崔銑記其事,盛稱服。斌謂直節懿行,即名 經術,士大夫蔑如也。始,劉瑾用事時,諸中貴人相蠱 說,上復建西廠,使谷大用領之,而馬永成、丘聚分領 東廠,皂衣團牌,縱橫燕中,人不聊生矣。而瑾復用其 私人張文義為錦衣都指揮使,與吏部尚書綵表裡 作威福,時稱「瑾左右翼」云。然文義時時以掌傳瑾命 侍應對,不得治錦衣。治錦衣者,都指揮高得林也。文 義尋從瑾伏誅,高得林罷,都指揮劉璋代璋罷亡。何 錢寧貴治衛事。錢寧者,不知何氏,少孤,鬻中貴人錢 能家為養子,遂冒錢寧。生而警敏,巧媚異常。兒能頗 嬖之,時填滇,攜以往,俾主侍應賓客。而滇守備盧洪 者,出入能門下,顧見異其相,因大贈遺金帛曰:「苟富 貴,無相忘。」寧跽謝曰:「君侯幸厚,奴既爾,何愧之也?」洪 曰:「不也。若不見衛將軍者,侯乎?」寧日以重錢氏。而會 中貴人能死,推恩家人,寧得受錦衣百戶。上時從諸 中貴人微服縱射游獵,自稱「朱壽」,若張公子事者。寧 始緣馬永成,見上於豹房,為握槊走馬,手搏諸戲。上 大悅,絕愛幸之,賜國姓,命為義子。俄進指揮使,領衛 事,諸詔獄緹騎刺奸,悉隸屬焉。凡所從幸南海、北苑, 網魚兔,射狐豕,手猛獸。出上谷,西之雲中,穿塞直抵 延綏,徑北庭而歸。寧又進錢永安,亦賜國姓,官至右 都督。寧遷為左都督,使事如故。遂大煽簸,威澤所頤 指,諸司無不惴惴承奉恐後。而或意間向背者,輒取 中旨行之。而盧洪亦用寧力,進參將,填金齒。嘗故勘 殺平人而鍛其屍,及奪民居財產萬計。事發,寧以屬 御史唐龍。龍不承,抵洪罪。寧憾之甚,未有以中也。寧 故繇中貴人進乎?中貴人則易之。寧見陽為恭謹,叩 頭稱死罪。上嘗怒中貴人張永,欲殺之,皇太后為請, 不能得。賓客居間屬寧,寧曰:「吾力能得之,顧諸公居 一何魚肉我耳。」乃宛轉為上解。永果免中貴人,則改 事事寧矣。而諸省總鎮監鎗督撫、貂璫大臣請事者, 乃以萬金為薄擲,弗顧。然寧所進江彬、許泰、周神者 俱有寵,寧獨能以謹身和柔媚上而已耳,不能如彬 等武幹。彬又日夜譖傾寧。居無何,寧王宸濠反誅。事 連寧,下朝堂按問具狀。會肅皇帝立獄上,其略曰:「故 左都督寧,夤緣中人,托號義子,濁亂國姓,玷污天秩, 諸所頤使,同於山嶽。及非受上云何,詐稱得請,或口 授王綸,或手寫」御筆,前後傳奉。大小職官,脅取方鎮 郡邑文武金寶瑰異,直巨百萬。其姻族錢永安、子傑 等,貫魚驟進,翼虎自肥,咸辱國姓,至都督、都指揮等 官。故寧庶人,宸濠以復護衛請行萬金,寧為下兵部, 允之。倒授阿銛,故滋叛柄。又以按察副使胡世寧條 列庶人不法狀,庶人恐,復行五千金,寧捕世寧下獄 煉質萬方,逓戍遼左。上未有太子,庶人有子,自以疏 且非次,不當立,欲伺上間,內入東宮,復行五萬。金寧 陰為契約,假以進香,取留報。庶人金玉帶各二,鬧裝 七寶帶一,奇繒綵十,為御書加璽,詭言「上賜。」庶人大 喜,列牙受賀,令其國僚衣紅。四十餘日,庶人前後問 謝,行金約十餘萬。會御史蕭儀發其反謀,將置獄。使 者就按石室宵畫,寧信旦馳報,令:「先發制,人已從中 起,大事易就,庶人反。今連寧,寧有危社稷之心,罪惡 萬狀,宜據法磔裂。夷三族,亡少長皆殊死。」詔曰:「可。」籍 其家黃金可萬斤,白金三十萬斤,白玉帶二千五百 束,獅蠻帶二束,祖母琭佛像二,胡椒千五百石,他奇 珤弓弩、器甲、名畫稱是,斥賣園宅直三十萬萬計,增 益縣官二歲賦錢,永安等皆從坐誅。寧為人狡,陽敬 禮,士大夫樂施予,雖誅,人頗有稱惜之者。上既誅寧, 因悉誅彬等,而大學士楊廷和等合筴輔政。詔下,革 傳奉遷者。錦衣自指揮下汰十之八,復汰旗校十之 五,歲省度支錢數千萬。一時翕然稱神明云。其所留 舊臣治錦衣衛者,都指揮駱安等,與興國從起相半。 而《大禮》議起聶能遷為指揮僉事。能遷者,清平人,素險滑亡賴,多計數。武宗末冒功,累官錦衣千戶,後亦 在汰中。上時下群臣議崇獻皇帝,未決。主事張璁、桂 萼言:「上實獻皇子,何以考孝宗?宜考獻皇帝。」上心動, 而大臣楊廷和等持不可。能遷故善。中貴人崔文有 所窺見,疏稱璁、萼議是,當聽。上前已逐二三大臣,而 召璁、萼等議矣。禮成能遷,亦擢指揮,領鎮撫事。而會 上修《明倫大典》,欲盡列其疏,不得怨望。疏言:「臣為上 推孝,思明典,制功甚大,為奸臣張璁、桂萼所忌,絀弗 錄。即二臣,非臣弗勝也。而獨進師傅,備阿衡之寄。臣 區區一戎銜,賈人子,拾級可便得耳。」且詹事黃綰私 新建伯王守仁為行賂,璁以萬計許大用。守仁請悉 賜罷。上怒,下御史院雜治能遷語誣妄獄上杖之百, 戍嶺南,尋瘐死。天下快之。未幾,王佐為都指揮使,領 衛事。佐試武舉第一,授錦衣千戶,累遷督漕參將。佐 為人謹愿,有志介,閑射便騎,以刀筆吏能稱也,然時 時援古義。昭聖皇太后弟昌國公鶴齡建昌侯。延齡 貴盛久,驕恣無狀,不能長,持明法警之。上以春朝慈 慶不為禮,銜鶴齡等,未發,而建昌侯坐故殺,為御史 論抵罪,繫待決。市人劉東山者,素陰毒利口,逆上意, 與其儕偽為疏草,恫喝鶴齡,得且萬金矣。鶴齡不勝 賂,拒之,乃誣鶴齡兄弟毒魘咒詛上,盜內藏金寶,通 慈慶侍人,至相與為巫蠱,以急變聞。上大怒,下鶴齡 等詔獄置對,東山等因得以株引素所不快人。定國、 京山諸公侯俱坐累繫三法司,大臣色奪不敢訊。佐 謬為厚東山者,次第探得情,論誣罔法,反坐報可。佐 以三木囊東山等闕門外昂之,不及旬悉死。是舉也, 中外以佐安慈慶,曲成上孝,稱「社稷臣」云。而佐竟以 憂思過度得疾死。詔贈二階為左都督。代佐者陸松, 故從上興國衛士也,頗謹信識大體,于上怒,時時有 所解釋,以都督僉事卒。有子炳代松者陳寅,寅亦興 國衛士也。其人大抵類松,然謹身自殖耳,不能有所 上下,于世寡稱焉。嘗受命監南北郊壇工,累遷後軍 左都督,以老疾「乞休。賜爾書褒諭,安車駟馬就第。」禁 衛之得請,自寅始也。贈太子太保。代寅者陸炳。炳少 以力幹稱,強敏通書數嘗一登武舉,遂自指揮數遷 為左都督。或云炳嘗從上幸承天。行宮火,炳以宿衛 排宮門,負上出於焰。上心德之,不欲顯其狀,故炳事 無傳者。其官獨驟貴異,他人莫測也。炳既欻,起代父 執衛政。其同列皆父黨,炳陽為敬事之,而徐以計去 其易己者,又能得閣臣心,以故日益重。嘗捶殺兵馬 指揮,為御史所繩,詔弗問。大學士言故愛暱炳,炳亦 事之謹甚。而亡何,御史糾炳「亂鹺政」,擅榜禁小錢諸 不法狀,言欲從中下捕治。炳行三千金,解救不得,長 跪泣謝罪,乃已。炳,楚士,銜大學士言刺骨,而會言與 其同列嵩爭寵不勝,免炳合謀。嵩發言所與《邊帥關 節書》。上怒,為誅言。大學士嵩更德炳,且奇之,引與共 籌筴矣。炳所選用衛士緹騎,皆長安中大豪,善把持 短長者,多布耳目,所睚眥無不立碎。然其屬小犯法, 即置之死。而炳方得幸上,言無不從,夕趨走麾下,唯 諾者,晨拔置同列。故其下甚畏炳,而慕趨之恐後。咸 寧侯仇鸞以大同帥入援,總天下兵,權勢張甚,無所 不狎侮。視大學士嵩蔑如也,而獨意憚炳。炳亦曲奉 之,不敢與鈞禮,而出重金帛結其所親愛。探得鸞陰 私,鸞病死,炳即行其謀反狀,族之,累加太保兼太子 太傅。中貴人馬廣,領東廠者也;李彬,司樞密者也;其 人咸耆宿,握重自恣。炳前後刺其罪,下獄死。京中外 惴惴重,足不寒而慄。凡豪貲滿萬以下,少酒食過,輒 收而籍之,亡遺者。然浮慕義名居之。又好為敬禮士 大夫,士大夫即上所甚恨,下詔獄廷杖,緩之不令死, 以俟。上怒解,即貶戍,出金錢治道里飲食費,不惜也。 炳既貴,驟得薦紳間聲譽,又善上所親近者,中貴人 司禮錦、元相嵩,咸與炳結婚姻,盤據相重矣。上彌益 幸之,召入侍西苑,直供奉,青詞加兼少傅,食伯爵俸。 炳又益遴緹騎驍勇者七千人,別置裨將領之。而其 所召募,畿輔、秦、晉、齊、魯間駢脅超乘跡射之士以千 計。衛之人鮮衣怒馬而仰度支者,凡十五六萬人。大 司馬持其籍,仰屋歎而已。元相嵩既已縱其子攬文 武選權,而炳從中調停,各曹事亡所不關白。方鎮督 撫大臣非乂故而錢通者以八九,給事御史自跪門 下者亦十之三四。炳所蓄金珤奇異以巨萬計,甲第 膏腴擅燕中,而其歲出饋遺宰相中貴人,亦以萬計。 時又有朱希孝者,領巡捕。希孝,成國公希忠介弟也, 用兄任數遷至左都督,加太子太保。希孝寬然長者, 不恥為屈,得元相驩。然炳既以勢望迫,其於元相,外 相倚而已,不能如希孝還往無間也。然希孝事炳卑 下,多避炳,以故無意害之。嗚呼!錦衣一禁校耳,其領 宿衛則光祿勳也,刺奸則司隸也。至炳而分將相任 極矣。一重於紀綱,再重於錢寧,三重於陸炳,其究乃 位師保,參綸綍,不亦殆哉!炳所與共事者,都督高恕、 麥祥、黃浦,此皆中貴人子弟,飾輿服、肥酒食,宮室苑 囿聲色以娛其身如是耳。此乃炳所羞,接席者何足道哉!

《明外史陳幼學傳》:「陳幼學,字志行,無錫人。萬曆二十 八年,以員外郎恤刑畿輔,出矜疑三百餘人。還朝,進 郎中,出為湖州知府。甫至,即撲殺豪惡奴凌采,一郡 大快。有施敏者,士族子。楊陞者,亦人奴也。橫於郡中, 有司不敢問。幼學將先治敏,敏覺,走之太倉,跡捕得 之,置諸獄。敏度不可解,語所親曰:『但得移獄,即生傾』」 貲賂貴人,以囑巡撫。巡撫諾之,佯譽幼學風力,而檄 敏親鞫。幼學知其故,執不發。檄愈亟,執愈堅,巡撫怒, 幼學亦怒曰:「黠奴何敢如是!」即杖殺之。敏獄詞連中 書舍人潘廷圭,故尚書季馴子也。幼學以其稔惡,將 治之。廷圭揚揚入都,遇人即謾罵。幼學言之巡方御 史疏劾之,迄下獄。其他奸豪為民患者,復論殺數十 輩,部內肅然。獨楊陞以畏禍斂跡,不急治。久之,念己 去官,陞必復逞,遂捕之。陞亦謀移獄脫死。有告以敏 前事者,陞大慟曰:「吾死矣!」果置之死。郡中為之謠曰: 「公來如砲,施敏埋窖;公去如雷,楊陞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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