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經濟彙編 第九十八卷 |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經濟彙編祥刑典
第九十八卷目錄
盜賊部雜傳二
晉
王敦 沈充
桓溫 桓元
卞範之 殷仲文
祥刑典第九十八卷
盜賊部雜傳二
编辑晉
编辑晉書王敦傳敦字處仲司徒導之從父兄也父基治書侍御史敦少有奇人之目尚武帝女襄城公主拜駙馬都尉除太子舍人時王愷石崇以豪侈相尚愷
编辑嘗置酒,敦與導俱在坐。有女伎吹笛,小失聲韻,愷便 毆殺之,一坐改容,敦神色自若。他日又造愷,愷使美 人行酒,以客飲不盡輒殺之。酒至敦、導所,敦故不肯 持,美人悲懼失色,而敦傲然不視。導素不能飲,恐行 酒者得罪,遂勉彊盡觴。導還,歎曰:「處仲若當世,心懷 剛忍,非令終也!」洗馬潘滔見敦而目之曰:「處仲蜂目 已露,但豺聲未振,若不噬人,亦當為人所噬。」及太子 遷許昌,詔東宮官屬不得送敦及洗馬江統、潘滔、舍 人杜蕤、魯瑤等冒禁於路側,望拜流涕,時論稱之。遷 給事黃門侍郎。趙王倫篡位,敦叔父彥為兗州刺史, 倫遣敦慰勞之。會諸王起義兵,彥被齊王冏檄,懼倫 兵彊,不敢應命。敦勸彥起兵應諸王,故彥遂立勳績。 惠帝反正,敦遷散騎常侍、左衛將軍、大鴻臚、侍中,出 除廣武將軍、青州刺史。永嘉初,徵為中書監。於時天 下大亂,敦悉以公主侍婢百餘人配給諸將士,金銀 寶物散之於眾。單車還洛。東海王越自滎陽來朝,敦 謂所親曰:「今威權悉在太傅,而選用表請,尚書,猶以 舊制裁之,太傅今至,必有誅罰。」俄而越收中書令繆 播等十餘人殺之。越以敦為揚州刺史。潘滔說越曰: 「今樹處仲於江外,使其肆豪彊之心,是見賊也。」越不 從。其後徵拜尚書,不就。元帝召為安東軍諮祭酒。會 揚州刺史劉陶卒,帝復以敦為揚州刺史,加廣武將 軍,尋進左將軍、都督征討諸軍事、假節。帝初鎮江東, 威名未著,敦與從弟導等同心翼戴,以隆中興。時人 為之語曰:「王與馬,共天下。」尋與甘卓等討江州刺史 華軼,斬之。蜀賊杜弢作亂,荊州刺史周顗退走。敦遣 武昌太守陶侃、豫章太守周訪等討弢,而敦進住豫 章,為諸軍繼援。及侃破弢,敦上侃為荊州刺史。既而 侃為弢將杜曾所敗,敦以處分失所,自貶為廣武將 軍,帝不許。侃之滅弢也,敦以元帥進鎮東大將軍、開 府儀同三司,加都督江揚荊湘交廣六州諸軍事、江 州刺史,封漢安侯。敦始自選置,兼統州郡焉。頃之,杜 弢將杜弘南走廣州,求討桂林賊自效,敦許之。陶侃 距弘不得進,乃詣零陵太守尹奉降,奉送弘與敦,敦 以為將,遂見寵待。南康人何欽,所居嶮固,聚黨數千 人,敦就加四品將軍,於是專擅之跡漸彰矣。建武初, 又遷征南大將軍,開府如故。中興建,拜侍中、大將軍、 江州牧。遣部將朱軌、趙誘伐杜曾,為曾所殺。敦自貶 免侍中,并辭牧不拜。尋加荊州牧。敦上疏曰:「昔漢祖 以神武革命,開建帝業,繼以文帝之賢,纂承洪緒,清 虛元默,擬跡成康,賈誼嘆息,以為天下倒懸。雖言有 抑揚,不失事體。今聖朝肇建,漸震宏綱。往段匹磾遣 使求效忠節,尚未有勞,便以方州與之。今靳明等為 國雪恥,欲除大逆,此之志望,皆欲附翼天飛,雖功大 宜報,亦宜有以裁之。當杜漸防萌,慎之在始。中間不 逞,互生事變,皆非忠義,率以一朝之榮,天下漸」弊,實 由於此。春秋之時,天子微弱,諸侯奢侈。晉文思崇周 室,至有求隧之請,襄王讓之以禮,聞義而服,自爾諸 侯,莫敢越度。臣謂前者賊寇未殄,苟以濟事,朝廷諸 所加授頗多,爵位兼重,今自臣以下,宜皆除之,且以 塞群小矜功之望,夷狄無厭之求。若復遷延,顧望流 俗,使姦狡生心,遂相怨謗,指擿「朝廷,讒諛蜂起,臣有 以知陛下無以正之。此安危之機,天下之望。臣門戶 特受榮任,備兼權重,渥恩偏隆,寵過公族。行路廝賤, 猶謂不可,臣獨何心,可以安之?臣一宗誤陛下,傾覆 亦將尋至,雖復灰身剖心,陛下追悔將何所及。伏願 諒臣至款,及今際會,小解散之,並授賢儁,少慰有識, 各得盡其所懷,則人思競勸矣。州牧之號,所不敢當, 輒送所假侍中貂蟬,又宜并官省職,以塞群小覬覦 之望。」帝優詔不許,又固辭州牧,聽為刺史。時劉隗用 事,頗疏間王氏,導等甚不平之。敦上疏曰:「導昔蒙殊 寵,委以事機,虛己求賢,竭誠奉國。遂藉恩私,居輔政 之重。帝王體遠,事義不同。雖皇極初建,道教方闡,惟」 新之美,猶有所闕,臣每慷慨於遐遠,愧憤於門宗,是 以前後表疏,何嘗不寄言及此。陛下未能少垂顧盼, 暢臣微懷。云導頃見疏外,所陳如昨,而其萌已著,其為咎責,豈惟導身而已。群從所蒙,並過才分,導誠不 能自量,陛下亦愛忘其短,常人近情,恃恩昧進,觸犯 龍鱗,迷不自了。臣竊數自憂慮,未詳所由,惶愧踧踖, 情如灰土。天下事大,盡理實難,導雖凡近,未有穢濁 之累。既往之勳,疇昔之顧,情好綢繆,足以厲薄俗,明 君臣合德,義同古賢。昔臣親受嘉命云:「吾與卿及茂 弘當管、鮑之交。」臣忝外任,漸冉十載,訓誘之誨,日有 所忘,至於斯命,銘之於心,竊猶眷眷,謂前恩不得一 朝而盡。伏惟陛下聖哲日新,廣延俊乂,臨之以政,齊 之以禮。頃者令導內綜機密,出《錄尚書》,杖節京都,并 統六軍,既為刺史,兼居重號,殊非人臣之體。流俗好 評,必有譏謗,宜省「《錄尚書》,杖節及都督。且王佐之器, 當得宏達遠識,高正明斷,道德優備者」,以臣闇識,未 見其才,然於見人,未踰於導。加輔翼積年,實盡心力, 霸王之主何嘗不任賢使能,共相終始。管仲有「三歸 反坫」之譏,子犯有「臨河要君」之責,蕭何、周勃,得罪囹 圄,然終為良佐。以導之才,何能無失?當令任不過分, 役其所長,以功補過,要之將來。導性慎密,尤能忍事, 善於斟酌,有文章才義,動靜顧問,起予聖懷,外無過 寵,公私得所。今皇祚肇建,八表承風,聖恩「不終,則遐 邇失望。天下荒弊,人心易動,物聽一移,將致疑惑。臣 非敢苟私親親,唯欲忠於社稷。」表至,導封以還敦,敦 復遣奏之。初,敦務自矯厲,雅尚清談,口不言財色。既 素有重名,又立大功於江左,專任閫外,手控彊兵,群 從貴顯,威權莫貳,遂欲專制朝廷,有問鼎之心。帝畏 而惡之,遂引劉隗、刁協等以為心膂,敦益不能平,於 是嫌隙始構矣。每酒後輒詠魏武帝樂府歌曰:「老驥 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壺 為節,壺邊盡缺。及湘州刺史甘卓遷梁州,敦欲以從 事中郎陳頒代卓,帝不從,更以譙王承鎮湘州。敦復 上表陳:「古今忠臣見疑於君,而蒼蠅之人交構其間, 欲以感動」天子,帝愈忌憚之。俄加敦羽葆鼓吹,增從 事中郎,掾屬舍人各二人。帝以劉隗為鎮北將軍,戴 若思為征西將軍,悉發揚州奴為兵,外以討胡,實禦 敦也。永昌元年,敦率眾內向,以誅隗為名,上疏曰:「劉 隗前在門下,邪佞諂媚,譖毀忠良,疑惑聖聽,遂居權 寵,撓亂天機,威福自由,有識杜口,大起事役,勞擾士 庶,外託舉義,內自封植,奢僭過制,乃以黃散為參軍, 晉魏已來,未有此比。傾盡帑藏,以自資奉,賦役不均, 百姓嗟怨,免良人奴,自為惠澤,自可使其大田,以充 倉廩,今便割配,皆充隗軍。臣前求迎諸將妻息,聖恩 聽許,而隗絕之,使三軍之士,莫不怨憤。又徐州流人, 辛苦經載,家計始立,隗悉驅逼」,以實己府。當陛下踐 阼之始,投刺王官,本以非常之慶,使豫蒙榮分,而更 充征役,復依舊名,普取出客。從來久遠,經涉年載,或 死亡滅絕,或自贖得免,或見放遣,或父兄時事,身所 不及,有所不得,輒罪本主。百姓哀憤,怨聲盈路。身欲 北渡,以遠朝廷為名,而密知機要,潛行險慝,進人退 士,高下任心,姦狡饕餮,未有隗比,雖無忌宰,噽「弘恭、 石顯未足為喻,是以遐邇憤慨,群后失望。臣備位宰 輔,與國存亡,誠乏平、勃濟時之略,然自忘駑駘,志存 社稷,豈忍坐視成敗,以虧聖美?事不獲已,今輒進軍, 同討姦孽,願陛下深垂省察,速斬隗首,則眾望厭服, 皇祚復隆。隗首朝懸,諸軍夕退。」昔太甲不能遵明湯 典,顛覆厥度,幸納伊尹之勳,殷道復昌。漢武雄「略,亦 惑江充讒佞邪說,至乃父子相屠,流血丹地,終能剋 悟,不失大綱。今日之事,有逾於此。願陛下深垂三思, 諮詢善道,則四海乂安,社稷永固矣。」又曰:「陛下昔鎮 揚州,虛心下士,優賢任能,寬以得眾,故君子盡心,小 人畢力。臣以闇蔽,豫奉徽猷,是以遐邇望風,有識自 竭。王業遂隆,惟新克建,四海延頸,咸望太平。自從信 隗已來,刑罰不中,街談巷議,皆云如吳之將亡。聞之 惶惑,精魂飛散,不覺胸臆摧破,泣血橫流。陛下當全 祖宗之業,存神器之重,察臣前後所啟,奈何棄忽忠 言,遂信姦佞,誰不痛心!願出臣表,諮之朝臣,介石之 幾,不俟終日,令諸軍早還,不至虛擾。」敦黨吳興人沈 充,起兵應敦。敦至蕪湖,又上表罪狀刁協。帝大怒,下 詔曰:「王敦憑恃寵靈,敢肆狂逆,方朕太甲,欲見幽囚,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今親率六軍,以誅大逆,有殺 敦者,封五千戶侯。」召戴若思、劉隗並會京師。敦兄含 時為光祿勳,叛奔於敦。敦至石頭,欲攻劉隗,其將杜 弘曰:「劉隗死士眾多,未易可剋,不如攻石頭。」周札少 「恩,兵不為用,攻之必敗,札敗則隗自走。」敦從之。札果 開城門納弘。諸將與敦戰,王師敗績。既入石頭,擁兵 不朝,放肆兵士,劫掠內外,官省奔散,惟有侍中二人 侍帝。帝脫戎衣,著朝服,顧而言曰:「欲得我處,但當早 道,我自還琅邪,何至困百姓如此!」敦收周顗、戴若思 害之。以敦為丞相、江州牧,進爵武昌郡公,邑萬戶,使 太常荀崧就拜,又加羽葆鼓吹,並偽讓不受,還屯武 昌。多害忠良,寵樹親戚。以兄含為衛將軍、都督沔南
軍事、領南蠻校尉、荊州刺史,以義陽太守任愔督河北諸軍事、南中郎將,敦又自督寧、益二州。及帝崩,太寧元年,敦諷朝廷徵己,明帝乃手詔徵之,語在《明帝 紀》。又使兼太常應詹「拜授,加黃鉞,班劍,武賁二十人, 奏事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敦移鎮姑孰,帝使侍 中阮孚齎牛酒犒勞,敦稱疾不見,使主簿受詔。以王 導為司徒,敦自為揚州牧。敦既得志,暴慢愈甚,四方 貢獻,多入己府,將相嶽牧,悉出其門。徙含為征東將 軍、都督揚州江西諸軍事,從弟舒為荊州,彬為江州, 邃為徐州。含字處弘。凶頑剛暴,時所不齒,以敦貴重, 故歷顯位。敦以沈充、錢鳳為謀主,諸葛瑤、鄧嶽、周撫、 李恆、謝雍為爪牙。充等並凶險驕恣,共相驅扇,殺戮 自己。又大起營府,侵人田宅,發掘古墓,剽掠市道,士 庶解體,咸知其禍敗焉。敦從弟豫章太守稜,日夜切 諫,敦怒,陰殺之。敦無子,養含子應。及敦病甚,拜應為 武衛將軍以自副。錢鳳謂敦曰:「脫其不諱,便當以後 事付應。」敦曰:「非常之事,豈常人所能!且應年少,安可 當大事!我死之後,莫若解眾放兵,歸身朝廷,保全門 戶,此計之上也。退還武昌,收兵自守,貢獻不廢,亦中 計也。及吾尚存,悉眾而下,萬一徼倖,計之下也。」鳳謂 其黨曰:「公之下計,乃上策也。」遂與沈充定謀,須敦死 後作難。敦又忌周札,殺之而盡滅其族。常從督冉曾、 公乘雄等為元帝腹心,敦又害之。以宿衛尚多,奏令 三番休二。及敦病篤,詔遣侍中陳晷、散騎常侍虞𩦎 問疾。時帝將討敦,微服至蕪湖,察其營壘,又屢遣大 臣訊問其起居。遷含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含 子瑜散騎常侍。敦以溫嶠為丹陽尹,欲使覘伺朝廷。 嶠至,具言敦逆謀。帝欲討之,知其為物情所畏服,乃 偽言敦死,於是下詔曰:「先帝以聖德應運,創業江東, 司徒導首居心,膂以道翼讚,故大將軍敦,參處股肱, 或內或外,夾輔之勳,與有力焉。階緣際會,遂據上宰, 杖節專征,委以五州。刁協、劉隗,立朝不允,敦抗」義致 討,情希鬻拳,兵雖犯順,猶嘉乃誠,禮秩優崇,人臣無 貳。事解之後,劫掠城邑,放恣兵人,侵及宮省,背違赦 信,誅戮大臣,縱凶極逆,不朝而退。六合阻心,人情同 憤。先帝含垢忍恥,容而不責,委任如舊,禮秩有加。朕 以不天,尋丁酷罰,煢煢在疚,哀悼靡寄。而敦曾無臣 子追遠之誠,又無輔孤同獎之「操,繕甲聚兵,盛夏來 至,輒以天官假授私屬,將以威脅朝廷,傾危宗社。朕 愍其狂戾,冀其覺悟,故且含隱,以觀其終。」而敦矜其 不義之彊,有侮弱朝廷之志,棄親用羇,背賢任惡,錢 鳳豎子,專為謀主,逞其凶慝,誣罔忠良;周嵩亮直,讜 言致禍。周札、周筵,累世忠義,聽受讒構,殘夷其宗。秦 人之酷刑不過「五。敦之誅戮,傍濫無辜,滅人之族,莫 知其罪。天下駭心,道路以目。神怒人怨,篤疾所嬰,昏 荒悖逆,日以滋甚。輒立兄息,以自承代,多樹私黨,莫 能同惡,未有宰相繼體而不由王命者也。頑凶相獎, 無所顧忌,擅錄冶工,輒割運漕,志騁凶醜,以闚神器。 社稷之危,匪夕則旦。」天不長奸,敦以隕斃。鳳承凶宄, 「彌復煽逆,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今遣司徒導、鎮南 將軍丹陽尹嶠、建威將軍趙引武旅三萬,十道並進。 平西將軍邃率兗州刺史遐,奮武將軍峻,奮威將軍 瞻,精銳三萬,水陸齊勢。朕親御六軍。左衛將軍亮,右 衛將軍引,護軍將軍詹,領軍將軍瞻,中軍將軍壼,驍 騎將軍艾,驃騎將軍南頓王宗,鎮軍將軍、汝南王祐, 太宰、西陽王𦍛,被練三千,組甲三萬,總統諸軍,討鳳 之罪。罪止一人,朕不濫刑。有能殺鳳送首,封五千戶 侯,賞布五千匹。冠軍將軍鄧嶽,志氣平厚,識經邪正; 前將軍周撫,質性詳簡,義誠素著,功臣之胄,情義兼 常。往年從敦,情節不展,畏逼首領,不得相違,論其乃 心,無貳王室。朕嘉其誠,方任之以事。」其餘文武諸為 敦所授用者,一無所問,刺史二千石不得輒離所職。 書到奉承,自求多福,無或猜嫌,以取誅滅。敦之將士, 從敦彌年,怨曠日久,或父母隕沒,或妻子喪亡,不得 奔赴,銜哀從役,朕甚愍之,希不悽愴。其單丁在軍無 有兼重者,皆遣歸家,終身不調。其餘皆與假三年,休 訖還「臺,當與宿衛同例三番,明承詔書,朕不負信。」又 詔曰:「敢有捨王敦姓名而稱大將軍者,軍法從事。」敦 病轉篤,不能御眾,使錢鳳、鄧嶽、周撫等率眾三萬向 京師。含謂敦曰:「此家事,吾便當行。」於是以含為元帥。 鳳等問敦曰:「事剋之日,天子云何?」敦曰:「尚未南郊,何 得稱天子!便盡卿兵勢,保護東海王及裴」妃而已。乃 上疏罪狀。溫嶠以誅奸臣為名。含至江寧,司徒導遺 含書曰:「近承大將軍困篤綿綿,或云已有不諱,悲怛 之情,不能自勝。尋知錢鳳大嚴,欲肆奸逆,朝士忿憤, 莫不扼腕。去月二十三日,得《征北告》,劉遐、陶瞻、蘇峻 等深懷憂慮,不謀同辭。都邑大小及二宮宿衛,咸懼 有往年之掠,不復保其妻」孥。是以聖主發《赫斯》之命, 具如檄旨。近有嘉詔,崇兄八命。望兄獎群賢忠義之 心,抑奸細不逞之計,當還武昌,盡力藩任。卒奉來告, 乃承與犬羊俱下,雖當逼迫,猶以罔然。兄立身率素, 見信明於門宗,年踰耳順,位極人臣,仲玉、安期亦不足作佳少年,本來門戶,良可惜也。兄之此舉,謂可得 如大將軍「昔年之事乎?」昔年佞臣亂朝,人懷不寧,如 導之徒,心思外濟。今則不然。大將軍來屯於湖,漸失 人心,君子危怖,百姓勞弊。將終之日,委重《安期》。《安期》 斷乳來幾日?又於時望,便可襲宰相之跡邪?自開闢 以來,頗有宰相孺子者不?諸《有耳》者,皆是將禪代意, 非人臣之事也。先帝中興,遺愛在人;聖主聰明,德洽 朝野,思與賢哲,弘濟艱難,不北面而執臣節,乃私相 樹建,肆行威福,凡在人臣,誰不憤嘆。此直錢鳳不良 之心,聞於遠近,自知無地,遂唱姦逆。至如鄧伯山、周 道和,恆有好情,往來人士,咸皆明之。方欲委任,與共 戮力,非徒無慮而已也。導門戶大小,受國厚恩,兄弟 顯寵,可謂隆矣。導雖不武,情在「寧國。今日之事,明目 張膽,為六軍之首,寧忠臣而死,不無賴而生矣。但恨 大將軍桓文之勳不遂,而兄一旦為逆節之臣,負先 人平素之志。既沒之日,何顏見諸父於黃泉,謁先帝 於地下邪?執省來告,為兄羞之,且悲且慚。願速建大 計,惟取錢鳳一人,使天下獲安,家國有福。」故是竹素 之事,非惟免禍「而已。夫福如反手,用之即是。導所統 六軍,石頭萬五千人,宮內後苑二萬人,護軍屯金城 六千人,劉遐已至,征北昨已濟江萬五千人,以天子 之威,文武畢力,豈可當乎!事猶可追,兄早思之。大兵 一奮,導以為灼炟也。」含不答。帝遣中軍司馬曹渾等 擊含於越城,含軍敗。敦聞,怒曰:「我兄老婢耳,門戶衰 矣。兄弟才兼文武者,世將、處季皆早死,今世事去矣。」 語參軍呂寶曰:「我當力行。」因作勢而起,困乏復臥。鳳 等至京師,屯於水南,帝親率六軍以禦鳳,頻戰破之。 敦謂羊鑒及子應曰:「我亡後,應便即位,先立朝廷百 官,然後乃營葬事。」初,敦始病,夢白犬自天而下嚙之, 又見刁協乘軺車導從,瞋目令左右執之。俄而敦死, 時年五十九。應秘不發喪,裹尸以席,蠟塗其外,埋於 廳事中,與諸葛瑤等恆縱酒淫樂。沈充自吳率眾萬 餘人至,與含等合。充司馬顧颺說充曰:「今舉大事而 天子已扼其喉,情離眾阻,鋒摧勢挫,持疑猶豫,必致 禍敗。今若決破柵塘,因湖水灌京邑,肆舟艦之勢,極 水軍之用,此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上策也;藉初至 之銳,并東南眾軍之力,十道俱進,眾寡過倍,理必摧 陷,中策也;轉禍為福,因敗為成,召錢鳳計事,因斬之 以降,下策也。充不能用。颺逃歸於吳。含復率眾渡淮, 蘇峻等逆擊,大敗之,充亦燒營而退。既而周光斬錢 鳳,吳儒斬沈充,並傳首京師。有司議曰:「王敦淊天作 逆,有無君之心,宜依崔杼、王凌故事,剖棺戮尸,以彰 元惡。」於是發瘞出尸,焚其衣冠,跽而刑之。敦、充首同 日懸於南桁,觀者莫不稱慶。敦首既懸,莫敢收葬者。 尚書令郄鑒言於帝曰:「昔王莽漆頭以輗車,董卓然 腹以照市,王凌儭土,徐馥焚首。前朝誅楊駿等,皆先 極官刑,後聽私殯。然《春秋》許齊襄之葬紀侯,魏武義 王修之哭袁譚。由斯言之,王誅加於上,私義行於下, 臣以為可聽私葬,於義為弘。」詔許之,於是敦家收葬 焉。含父子乘單船奔荊州刺史王舒,舒使人沈之於 江,餘黨悉平。敦眉目疏朗,性簡脫,有鑒裁,學通《左氏》, 口不言財利,尤好清談,時人莫知,惟族兄戎異之經 略指麾,千里之外肅然,而麾下擾而不能整。武帝嘗 召時賢共言伎藝之事,人人皆有所說,惟敦都無所 關,意色殊惡,自言知擊鼓,因振袖揚袍,音節諧韻,神 氣自得,傍若無人,舉坐歎其雄爽。石崇以奢豪矜物, 廁上常有十餘婢侍列,皆有容色,置甲煎粉沉香汁, 有如廁者,皆易新衣而出。客多羞脫衣,而敦脫故著 新,意色無怍。群婢相謂曰:「此客必能作賊。」又嘗荒恣 於色,體為之弊。左右諫之,敦曰:「此甚易耳。」乃開後閤, 驅諸婢妾數十人並放之。時人歎異焉。
沈充傳充字士居少好兵書頗以雄豪聞於鄉里敦引為參軍充因薦同郡錢鳳鳳字世儀敦以為鎧曹參軍數得進見知敦有不臣之心因進邪說遂相朋
编辑構,專弄威權,言成禍福。遭父喪外託還葬,而密為敦 使,與充交構。初,敦參軍熊甫見敦委任鳳將有異圖, 因酒酣謂敦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佞倖在位,鮮不 敗業。」敦作色曰:「小人阿誰?」甫無懼容,因此告歸。臨與 敦別,因歌曰:「徂風颷起蓋山陵,氛霧蔽日玉石焚。往 事既去可長歎,念別惆悵復會難。」敦知其諷己而不 納。明帝將伐敦,遣其鄉人沈禎諭充,許以為司空。充 謂禎曰:「三司具瞻之重,豈吾所任,幣厚言甘,古人所 畏。且丈夫共事,終始當同,寧可中道改易,人誰容我?」 禎曰:「不然。舍忠與順,未有不亡者也。大將軍阻兵不 朝,爵賞自己,五尺之童,知其異志。今此之舉,將行篡 弒耳,豈同於往年乎?」是以疆場諸將,「莫不歸赴本朝, 內外之士,咸願致死,正以移國易主,義不北面以事 之也。奈何協同逆圖,當不義之責乎!朝廷坦誠,禎所 具也。賊之黨類,猶宥其罪,與之更始,況見機而作邪!」 充不納,率兵臨發,謂其妻子曰:「男兒不豎豹尾,終不 還也。」及敗歸吳,興亡失道,誤入其故將吳儒家。儒誘充內重壁中,因笑謂充曰:「三千戶侯也。」充曰:「封侯不 足貪也。爾以大義存我,我宗族必厚報汝;若必殺我, 汝族滅矣。」儒遂殺之。充子勁竟滅吳氏。
桓溫傳溫字元子宣城太守彝之子也生未期而太原溫嶠見之曰此兒有奇骨可試使啼及聞其聲曰真英物也彝以嶠所賞故遂名之曰溫嶠笑曰果爾
编辑「後將易吾姓也。」彝為韓晃所害,涇令江播豫焉。溫時 年十五,枕戈泣血,志在復讎。至年十八,會播已終,子 彪兄弟三人居喪,置刃杖中,以為溫備。溫詭稱弔賓, 得進刃彪於廬中,并追二弟殺之,時人稱焉。溫豪爽 有風概,姿貌甚偉,面有七星。少與沛國劉惔善,惔嘗 稱之曰:「溫眼如紫石稜,鬚作蝟毛磔,孫仲謀、晉宣王」 之流亞也。選尚南康長公主,拜駙馬都尉,襲爵萬寧 男,除琅邪太守,累遷徐州刺史。溫與庾翼友善,恆相 期以寧濟之事。翼嘗薦溫於明帝曰:「桓溫少有雄略, 願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畜之,宜委以方召之任, 託其弘濟艱難之勳。」翼卒,以溫為都督荊梁四州諸 軍事、安西將軍、荊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假節。時李 勢微弱,溫志在立勳於蜀。永和二年,率眾西伐。時康 獻太后臨朝,溫將發,上疏而行。朝廷以蜀險遠而溫 兵寡少,深入敵場,甚以為憂。初,諸葛亮造《八陣圖》於 魚復平沙之上,壘石為八行,行相去二丈。溫見之,謂 此「常山蛇勢也。」文武皆莫能識之。及軍次彭模,乃命 參軍周楚、孫盛守輜重,自將步卒直指成都。勢使其 叔父福及從兄權等攻彭模,楚等禦之,福退走。溫又 擊權等,三戰三捷,賊眾散,自間道歸成都。勢於是悉 眾與溫戰於笮橋,參軍龔護戰沒,眾懼欲退,而鼓吏 誤鳴進鼓,於是攻之,勢眾大潰。溫乘勝直進,焚其小 城,勢遂夜遁九十里,至晉壽葭萌城,其將鄧嵩、昝堅 勸勢降,乃面縛輿櫬請命。溫解縛焚櫬,送於京師。溫 停蜀三旬,舉賢旌善。偽尚書僕射王誓、中書監王瑜、 鎮東將軍鄧定、散騎常侍常璩等,皆蜀之良也,並以 為參軍,百姓咸悅。軍未旋而王誓、鄧定、隗文等反,溫 復討平之,振旅還江陵,進位征西大將軍、開府,封臨 賀郡公。及石季龍死,溫欲率眾北征,先上疏求朝廷 議水陸之宜,久不報。時知朝廷杖殷浩等以抗己,溫 甚忿之。然素知浩弗之憚也。以國無他釁,遂得相持 彌年,雖有君臣之跡,亦相羈縻而已,八州士眾資調, 殆不為國家用。聲言北伐,拜表便行,順流而下,行達 武昌,眾四五萬。殷浩慮為溫所廢,將謀避之,又欲以 騶虞幡住溫軍,內外噂𠴲,人情震駭。簡文帝時為撫 軍,與溫書明社稷大計,疑惑所由。溫即迴軍還鎮,上 疏曰:「臣近親率所統,欲北埽趙、魏,軍次武昌,獲撫軍 大將軍會稽王昱《書》,說風塵紛紜,妄生疑惑,辭旨危 急,憂及社稷。省之惋愕,不解所由,形影相顧,隕越無 地。臣以闇蔽,忝荷重任,雖才非其人,職在靜亂。寇讎 不滅,國恥未雪,幸因開泰之期,遇可乘之會,匹夫有 志,猶懷憤慨,臣亦何心,坐觀其弊!故荷戈驅馳,不遑 寧處,前後表陳,於今歷年矣。丹誠坦然,公私所察,有 何纖介,容此嫌忌?豈醜正之徒,心懷怵惕,操弄虛說, 以惑朝聽?昔樂毅竭誠,垂涕流奔;霍光盡忠,上言告 變。讒說殄行,姦邪亂德,乃歷代之常患,存亡之」所由 也。今主上富於陽秋,陛下以聖淑臨朝,恭己委任,責 成群下,方寄會通於群才,布德信於遐荒。況臣世蒙 殊恩,服事三朝,身非羇旅之賓,跡無韓彭之釁,而反 間起於胸心,交亂過於四國,此古賢所以歎息於既 往,而臣亦大懼於當年也。今寇賊冰消,大事垂定,晉 之遺黎,鵠立南望,赴義之眾,慷「慨即路。元凶之命,懸 在漏刻。而橫議妄生,成此貝錦,使垂滅之賊,復獲蘇 息,所以痛心絕氣,悲慨彌深。臣雖所存者公,所務者 國,然外難未弭而內弊交興,則臣本心陳力之志也。」 進位太尉,固讓不拜。時殷浩至洛陽,修復園陵,經涉 數年,屢戰屢敗,器械都盡。溫復進督司州,因朝野之 怨,乃奏廢浩。自此內外大權,一歸溫矣。溫遂統步騎 四萬,發江陵水軍,自襄陽入均口,至南鄉,步自浙川, 以征關中。命梁州刺史司馬勳出子午道,別軍攻上 洛,獲苻健。荊州刺史郭敬,進擊青泥,破之。健又遣子 生弟雄眾數萬,屯嶢柳愁思搥以拒溫,遂大戰。生親 自陷陣,殺溫將應誕、劉泓,死傷千數。溫軍力戰,生眾 乃散。雄又與將軍桓沖戰白鹿原,又為沖所破。雄遂 馳襲司馬勳,勳退次女媧堡。溫進至霸上,健以五千 人深溝自固,居人皆安堵復業,持牛酒迎溫於路者 十八九。耆老感泣曰:「不圖今日復見官軍!」初,溫恃麥 熟,取以為軍資,而健芟苗清野,軍糧不屬,收三千餘 口而還。帝使侍中、黃門勞溫於襄陽。初,溫自以雄姿 風氣是宣帝、劉琨之儔,有以其比王敦者,意甚不平。 及是征還,於北方得一巧作老婢,訪之,乃琨妓女也, 一見溫,便潸然而泣。溫問其故,答曰:「公甚似劉司空。」 溫大悅,出外整理衣冠,又呼婢問,婢云:「面甚似,恨薄; 眼甚似,恨小;鬚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聲甚似,恨雌。」 溫於是褫冠解帶,昏然而睡,不怡者數日。母孔氏卒上疏解職,欲送葬宛陵,詔不許,贈臨賀太夫人印綬, 諡曰「敬」;遣侍中弔祭,謁者監護喪事,旬月之中,使者 八至,軺軒相望於道。溫葬畢視事,欲修復園陵,移都 洛陽,表疏十餘上,不許。進溫征討大都督、督司冀二 州諸軍事,委以專征之任。溫遣督護高武據魯陽,輔 國將軍戴施屯河上,勒舟師以逼許、洛,以譙梁水道 既通,請徐、豫兵乘淮、泗入河。溫自江陵北伐,行經金 城,見少為琅邪時所種柳,皆已十圍,慨然曰:「木猶如 此,人何以堪!」攀枝執條,泫然流涕。於是過淮、泗,踐北 境,與諸寮屬登平乘樓,眺矚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 陸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袁宏曰: 「運有興廢,豈必諸人之過?」溫作色謂四座曰:「頗聞劉 景升有千斤大牛,噉芻豆十倍於常牛;負重致遠,曾 不若一羸牸。魏武入荊州,以享軍士。」意以況宏,坐中 皆失色。師次伊水,姚襄屯水北,距水而戰。溫結陣而 前,親被甲,督弟沖及諸將奮擊,襄大敗,自相殺死者 數千人,越北芒而西走,追之不及,遂奔平陽。溫屯故 太極殿前,徙入金墉城,謁先帝諸陵,陵被侵毀者,皆 繕復之,兼置陵令。遂旋軍,執降賊周成以歸,遷降人 三千餘家於江、漢之間。遣西陽太守滕畯出黃城,討 蠻賊文廬等;又遣江夏相劉岵、義陽太守胡驥討妖 賊李弘,皆破之,傳首京都。溫還軍之後,司、豫、青、兗復 陷於賊。升平中,改封南郡公,降臨賀為縣公,以封其 次子濟。隆和初,寇逼河南,太守戴施出奔,冠軍將軍 陳祐告急溫,使竟陵太守鄧遐率三千人助祐,并欲 還都洛陽。上疏曰:「巴蜀既平,逆胡消滅,時來之會既 至,休泰之慶顯著。而人事乖違,屢喪王略,復使二賊 雙起,海內崩裂,河洛蕭條,山陵危逼。所以遐邇悲惶, 痛心於既往」者也。伏惟陛下稟乾坤自然之姿,挺羲 皇元朗之德,鳳棲外藩,龍飛皇極,時務陵替,備徹天 聽,人之情偽,盡知之矣。是以「『九域宅心,幽遐企踵,思 佇雲羅,混網四裔。誠宜遠圖廟算,大存經略,光復舊 京,疆理華夏,使惠風陽澤,洽被八表,霜威寒颷,陵振 無外。豈不允應靈休,天人齊契』。今江河悠闊,風馬殊 邈,故向義之徒,覆亡相尋,而建節之士,猶繼踵無悔。 況辰極既迴,眾星斯仰,本源既運,枝派自遷,則晉之 餘黎,欣皇德之攸憑;群凶妖逆,知滅亡之無日,騁思 順之心,鼓雷霆之勢,則二豎之命,不誅而自絕矣。故 《員通》貴於無滯,明哲尚於應機」,砎如石焉,所以成務。 若乃海運既徙,「而鵬翼不舉,永結根於南垂,廢神州 於龍漠,令五尺之童,掩口而歎息。」夫先王經始,元聖 宅心,畫為九州,制為九服,貴中區而內諸夏。誠以晷 度自中,霜露惟均,冠冕萬國,朝宗四海故也。自彊胡 陵暴,中華蕩覆,狼狽失據。權幸楊越,蠖屈以待龍申 之會,潛蟠以俟風雲之期。蓋屯圮所鍾,非理勝而然 「也。而喪亂緬邈,五十餘載,先舊沮沒,後來童幼,班荊 輟音,積習成俗,遂望絕於本邦,宴安於所託。眷言悼 之,不覺悲歎。臣雖庸劣,才不周務,然攝官承乏,屬當 重任。願竭筋骨,宣力先鋒,翦除荊棘,驅諸豺狼。」自永 嘉之亂播流江表者,請一切北徙,以實河南。資其舊 業,反其土宇,勸農桑之務,盡三時之「利,導之以義,齊 之以禮,使文武兼宣,信順交暢,井邑既修,綱維粗舉。 然後陛下建三辰之章,振旂旗之旌,冕旒錫鑾,朝服 濟江,則宇宙之內,誰不幸甚。夫人情昧安,難與圖始, 非常之事,眾人所疑。伏願陛下決元照之明,斷常均 之外,責臣以興復之效,委臣以終濟之功。此事既就, 此功既成,則陛下盛勳,比隆前代;周宣之詠,復興當 年。如其不效,臣之罪也。褰裳赴鑊,其甘如薺。」詔曰:「在 昔喪亂,忽涉五紀,戎狄肆暴,繼襲凶跡。眷言西顧,慨 歎盈懷。知欲躬率三軍,蕩滌氛穢,廓清中畿,光復舊 京,非夫外身殉國,孰能若此者哉!諸所處分,委之高 算。但河洛丘墟,所營者廣,經始之勤,致勞懷也。」於是 改授并、司、冀三州,以交、廣遼遠,罷都督。溫表辭不受, 又加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溫以既 總督內外,不宜在遠,又上疏陳便宜七事:其一,朋黨 雷同,私議沸騰,宜抑杜浮競,莫使能植;其二,戶口凋 寡,不當漢之一郡,宜并官省職,令久於其事;其三,機 務不可停廢,常行文按,宜為限日;其四,宜明長幼之 禮,獎忠公之吏。其五,褒貶賞罰,宜允其實;其六,宜述 遵前典,敦明學業。其七,宜選建史官,以成《晉書》。有司 皆奏行之。尋加羽葆、鼓吹,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 郎四人受鼓吹,餘皆辭。復率舟軍進合肥,加揚州牧、 錄尚書事。使侍中顏旄宣旨,召溫入參朝政。溫上疏 曰:「方攘除群凶,埽平禍亂」,當竭天下智力,與眾共濟 之。而朝議咸疑,聖詔彌固,事異本圖,豈敢執遂。至於 入參朝政,非所敢聞。臣違離宮省二十餘載,鞸戎 務,役勤思苦。若得解帶逍遙,鳴玉闕廷,參贊無為之 契,豫聞曲成之化,雖實不敏,豈不是願。但顧以江漢 艱難,不同曩日,而益梁新平,寧州始服,懸兵漢川,戍 禦彌廣。加彊蠻盤牙,勢處上流,江湖悠遠,當制命侯 伯。自非望實重威,無以鎮御遐外。臣知捨此之艱危敢背之而無怨。願奮臂投身,造事中原者,實恥帝「道 皇居,廁陋於東南,痛神華桑梓,遂埋於戎狄。若憑宗 廟之靈,則雲徹席卷,呼吸蕩清。如當假息游魂,則臣 據河洛,親臨二寇,廣宣皇靈,襟帶秦趙,遠不五載,大 事必定。今臣昱以親賢贊國,光輔二世,即無煩以臣 疏鈍,並間機務。且不有行者,誰扞牧圉,表裡相濟,實 深實重。伏願陛下察臣所陳,兼訪內外,乞時還屯,撫 寧方隅。」詔不許,復徵溫。溫至赭圻,詔又使尚書車灌 止之。溫遂城赭圻,固讓內錄,遙領揚州牧。屬鮮卑攻 洛陽,陳祐出奔,簡文帝時輔政。會溫於洌洲議征討 事,溫移鎮姑孰,會哀帝崩,事遂寢。溫性儉,每讌惟下 七奠,柈茶果而已。然以雄武專朝,窺覦非望,或臥對 親寮曰:「為爾寂寂,將為文景所笑。」眾莫敢對。既而撫 枕起曰:「既不能流芳後世,不足復遺臭萬載邪!」常行 經王敦墓,望之曰:「可人可人!其心跡若是。」時有遠方 比丘尼,名有道術,於別室浴,溫竊窺之,尼倮身,先以 刀自破腹,次斷兩足。浴竟,出溫問吉凶,尼云:「公若作 天子,亦當如是。」太和四年,又上疏悉眾北伐。平北將 軍郄。愔以疾解職。又以溫領平北將軍、徐兗二州刺 史,率弟南中郎沖、西中郎袁真步騎五萬北伐,百官 皆於南州祖道,都邑盡傾。軍次胡陸,攻慕容暐將慕 容忠,獲之。進次金鄉。時亢旱,水道不通,乃鑿鉅野三 百餘里以通舟運,自清水入河。暐將慕容垂、傅末波 等率眾八萬距溫戰於林渚,溫擊破之,遂至枋頭。先 使袁真伐譙梁,開石門以通運,真討譙、梁,皆平之,而 不能開石門,軍糧竭盡,溫焚舟步,退,自東燕出倉垣, 經陳留,鑿井而飲。行七百餘里,垂以八千騎追之,戰 於襄邑,溫軍敗績,死者三萬人。溫甚恥之,歸罪於真, 表廢為庶人。真怨溫誣己據壽陽以自固,潛通苻堅 慕容暐。帝遣侍中羅含以牛酒犒溫於山陽,使會稽 王昱會溫於徐中。詔以溫世子給事熙為征虜將軍、 豫州刺史、假節。及南康公主薨,詔賻布千匹,錢百萬, 溫辭不受。又陳「息熙三年之孤,且年少,未宜使居偏 任」,詔不許。發州人築廣陵城,移鎮之。時溫行役既久, 又兼疾癘,死者十四五,百姓嗟怨。袁真病死,其將朱 輔立其「子瑾以嗣事」慕容暐、苻堅並遣軍援瑾,溫使 督護竺瑤、矯陽之等與水軍擊之。時暐軍已至,瑤等 與戰於武丘,破之。溫率二萬人自廣陵又至,瑾嬰城 固守,溫築長圍守之。苻堅乃使其將王鑒、張蚝等率 兵以救瑾,屯洛澗,先遣精騎五千次於肥水北。溫遣 桓伊及弟子石虔等逆擊,大破之,瑾眾遂潰,生擒之, 并其宗族數十人及朱輔送於京都而斬之。瑾所侍 養乞活數百人,悉坑之,以妻子為賞。溫以功,詔加班 劍十人,犒軍於路次,文武論功賞賜各有差。溫既負 其才力,久懷異志,欲先立功河朔,還受九錫,既逢覆 敗,名實頓減。於是參軍郄超進廢立之計,溫乃廢帝 而立簡文帝。詔溫依諸葛亮故事,甲仗百人入殿,賜 錢五千萬,絹二萬匹,布二萬匹。溫多所廢徙,誅庾倩、 殷涓、曹秀等。是時溫威勢翕赫,侍中謝安見而遙拜, 溫驚曰:「安石,卿何事乃爾!」安曰:「未有君拜於前,臣揖 於後。」時溫有腳疾,詔乘輿入朝。既見,欲陳廢立本意, 帝便泣下數十行,溫兢懼,不得一言而出。初,元明世, 郭璞為讖曰:「君非無嗣,兄弟代禪。」謂成帝有子,而以 國祚傳弟。又曰:「有人姓李,兒專征戰,譬如車軸,脫在 一面。」兒者,子也。李去子,木存。車去軸,為亙,合成桓字 也。又曰:「爾來爾來,河內大縣。」爾來,謂自爾已來為元 始。溫字,元子也。故河內大縣溫也。成、康既崩,桓氏始 大,故連言之。又曰:「賴子之薨,延我國祚,痛子之隕」,皇 運其暮。二子者,元子、道子也。溫志在篡奪,事未成而 死,幸之也。會稽王道子雖首亂晉國,而其死亦晉衰 之由也,故云「痛」也。溫復還白石,上疏求歸姑孰。詔曰: 「夫乾坤體合而化成萬物,二人同心則不言所利。古 之哲王,咸賴元輔,姬旦光於四夷而周道以隆,伊尹 格於皇天而殷化以洽。大司馬明德應期,光大深遠, 上合天心,含章時發,用集大命,在予一人,功美博陸, 道固萬世。今進公丞相,其大司馬本官皆如故,留公 京都,以鎮社稷。」溫固辭,仍請還鎮。遣侍中王坦之徵 溫入相,增邑為萬戶,又辭。詔以西府經袁真事故,軍 用不足,給世子熙布三萬匹,米六萬斛。又以熙弟濟 為給事中。及帝不豫,詔溫曰:「吾遂委篤,足下便入,冀 得相見,便來,便來。」於是一日一夜頻有四詔。溫上疏 曰:「聖體不和,以經積日,愚心惶恐,無所寄情。夫盛衰 常理,過備無害。故漢高枕疾,呂后問相;孝武不豫,霍 光啟嗣。嗚噎以問身後,蓋所存者大也。今皇子幼稚, 而朝賢時譽,惟謝安、王坦之才識智能,皆簡在聖鑒, 內輔幼君,外禦彊寇,實群情之大懼,然理盡於此。陛 下便宜崇授,使群下知所寄,而安等奉命陳力,公私 為宜。至如臣溫,位兼將相,加陛下垂布衣之顧,但朽 邁疾病,懼不支久,無所復堪,託以後事。」疏未及奏而 帝崩。遺詔:家國事一稟之於公,如諸葛武侯、王丞相 故事。溫初望簡文臨終禪位於己,不爾,便為周公居攝。事既不副所望,故甚憤怨。《與弟沖書》曰:「遺詔使吾 依武侯王公故事耳。王、謝處大事之際,日憤憤少懷。」 及孝武即位,詔曰:「先帝遺敕云:『事大司馬,如事吾令 答表,便可盡敬』。又詔:大司馬,社稷所寄,先帝託以家 國,內外眾事,便就關公施行。」復遣謝安徵溫入輔,加 前部羽葆、鼓吹,武賁六十人,溫讓不受。及溫入朝赴 山陵,詔曰:「公勳德尊重,師保朕躬,兼有風,患其無敬。」 又敕尚書安等於新亭奉迎,百僚皆拜於道側。當時 豫有位望者,咸戰慴失色,或云因此殺王、謝,內外懷 懼。溫既至,以盧悚入宮,乃收尚書陸始付廷尉,責替 慢罪也。於是拜高平陵,左右覺其有異。既登車,謂從 者曰:「先帝向遂靈見。」既不述帝所言,故眾莫之知,但 見將拜時頻言臣不敢而已。又問左右殷涓形狀,答 者言肥短。溫云:「向亦見在帝側。」初,殷浩既為溫所廢 死,涓頗有氣尚,遂不詣溫,而與武陵王晞游,故溫疑 而害之,竟不識也。及是,亦見涓為祟,因而遇疾,凡停 京師十有四日,歸於姑孰,遂寢疾不起。諷朝廷加己 九錫,累相催促。謝安、王坦之聞其病篤,密緩其事。錫 文未及成而薨,時年六十二。皇太后與帝臨於朝堂 三日,詔賜九命袞冕之服及朝服一具、衣一襲、東園 祕器,錢二百萬、布二千匹、臘五百斤,以供喪事。及葬, 一依太宰安平獻王、漢大將軍霍光故事。賜九旒鸞 輅、黃屋左纛、轀輬車、挽歌二部,羽葆鼓吹,武賁班劍 百人,優冊即前南郡公,增七千五百戶,進地方三百 里。賜錢五千萬,絹二萬匹,布十萬匹,追贈丞相。初,沖 問溫以謝安、王坦之所任,溫曰:「伊等不為汝所處分。」 溫知己存,彼不敢異,害之無益於沖,更失時望,所以 息謀。溫六子:熙、濟、韻、褘、偉。元。熙字伯道,初為世子,後 以才弱,使沖領其眾。及溫病,熙與叔祕謀殺沖,沖知 之,徙於長沙。濟字仲道,與熙同謀,俱徙長沙。韻字叔 道,賜爵臨賀公。褘最愚,不辨菽麥。偉字幼道,平厚篤 實,居藩為士庶所懷。歷使持節、督荊益寧秦梁五州 諸軍事、安西將軍,領南蠻校尉、荊州刺史,西昌侯,贈 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元嗣爵,別有傳。
桓元傳元字敬道一名靈寶大司馬溫之孽子也其母馬氏嘗與同輩夜坐於月下見流星墜銅盆水中忽如二寸火珠冏然明淨競以瓢接取馬氏得而吞
编辑之,若有感,遂有娠。及生,元有光照室,占者奇之,故小 名靈寶。《妳媼》每抱詣溫,輒易人而後至,云其重兼常 兒。溫甚愛異之。臨終,命以為嗣,襲爵南郡公。年七歲, 溫服終,府州文武辭其叔父沖,沖撫元頭曰:「此汝家 之故吏也。」元因涕淚覆面,眾並異之。及長,形貌瑰奇, 風神疏朗,博綜藝術,善屬文,常負其才地,以雄豪自 處,眾咸憚之,朝廷亦疑而未用。年二十三,始拜太子 洗馬。時議謂溫有不臣之跡,故折元兄弟而為素官。 太元末,出補義興太守,鬱鬱不得志。嘗登高望震澤 歎曰:「父為九州伯,兒為五湖長。」棄官歸國,自以元勳 之門,而負謗於世。乃上疏曰:「臣聞周公大聖而四國 流言,樂毅王佐而被謗,騎劫巷伯有」豺獸之慨,蘇公 興飄風之刺,惡直醜正,何代無之!先臣蒙國殊遇,姻 婭皇極,常欲以身報德,投袂乘機,西平巴蜀,北清伊 洛。使竊號之寇,繫頸北闕,園陵脩復,大恥載雪,飲馬 灞滻,懸旌趙魏,勤王之師,功非一捷。太和之末,皇基 有潛移之懼。遂乃奉順天人,翼登聖朝,明離既朗,四 凶兼澄。向使此功不「建,此事不成,宗廟之事,豈可孰 念?昔太甲雖迷,商祚無憂,昌邑雖昏,弊無三孽。因茲 而言,晉室之機,危於殷漢,先臣之功,高於伊、霍矣。而 負重既往,蒙謗清時,聖世明王,黜陟之道不聞廢,忽 顯明之功,探射冥冥之心,啟嫌謗之塗,開邪枉之路 者也。先臣勤王艱難之勞,匡復剋平之勳,朝廷若其 遺之,臣亦不復計也。」至於先帝龍飛九五,陛下之所 以繼明南面,請問談者,誰之由邪?誰之德邪?豈惟晉 室永安,祖宗血食,於陛下一門,實奇功也。自頃權門 日盛,醜政實繁,咸稱述時旨,互相扇附,以臣之兄弟 皆晉之罪人,臣等復何理可以苟存聖世?何顏可以 尸饗封祿?若陛下忘先臣大造之功,信貝「錦萋菲之 說,臣等自當奉還三封,受戮市朝,然後下從先臣,歸 先帝於元宮耳。若陛下述遵先旨,追錄舊勳,竊望少 垂愷悌覆蓋之恩。」疏寢不報。元在荊楚積年,優游無 事,荊州刺史殷仲堪甚敬憚之。及中書令王國寶用 事,謀削弱方鎮,內外騷動,知王恭有憂國之言,元潛 有意於功業,乃說仲堪曰:「國寶與君諸人素已為對, 唯患相弊之不速耳。今既執權要,與王緒相為表裡, 其所迴易,罔不如志。孝伯居元舅之地,正情為朝野 所重,必未便動之,唯當以君為事首。君為先帝所拔, 超居方任,人情未以為允。咸謂君雖有思致,非方伯 人。若發詔徵君為中書令,用殷覬為荊州,君何以處 之?」仲堪曰:「憂之久矣。君謂計將安出?」元曰:「國寶姦兇, 天下所知,孝伯疾惡之情每至,而當今日之會,以理 推之,必當過人。君若密遣一人,信說王恭,宜興晉陽 之師,以內匡朝廷,已當悉荊楚之眾,順流而下,推王為盟主。僕等亦皆投袂當此,無不響應。此事既行,桓 文之舉也」,仲堪持疑未決。俄而王恭信至,招仲堪及 元匡正朝廷。國寶既死,於是兵罷。元乃求為廣州。會 稽王道子亦憚之,不欲使在荊楚,故順其意。隆安初, 詔以元督交廣二州、建威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 史、假節。元受命不行。其年,王恭又與庾楷起兵討江 州刺史王愉及譙王尚之兄弟,元、仲堪謂恭事必剋 捷,一時響應,仲堪給元五千人,與楊佺期俱為前鋒。 軍至湓口,王愉奔於臨川,元遣偏將軍追獲之。元、佺 期至石頭,仲堪至蕪湖,恭將劉牢之背恭歸順。恭既 死,庾楷戰敗,奔於元軍。既而詔以元為江州,仲堪等 皆被換易,乃各迴舟西還,屯於尋陽,共相結約,推元 為盟主。元始得志,乃連名上疏,申理王恭,求誅尚之、 牢之等,朝廷深憚之,乃免桓修復仲堪,以相和解。初, 元在荊州豪縱,士庶憚之甚於州牧。仲堪親黨勸殺 之,仲堪不聽。及還尋陽,資其聲地,故推為盟主。元逾 自矜重。佺期為人驕悍,嘗自謂「承藉華胄,江表莫比」, 而元每以寒士裁之。佺期甚憾,即欲於壇所襲元。仲 堪惡佺期兄弟虓勇,恐剋元之後復為己害,苦禁之, 於是各奉詔還鎮。元亦知佺期有異謀,潛有吞并之 計,於是屯於夏口。隆安中,詔加元都督荊州四郡,以 兄偉為輔國將軍、南蠻校尉。仲堪慮元跋扈,遂與佺 期結婚為援。初,元既與仲堪、佺期有隙,恆慮掩襲,求 廣其所統。朝廷亦欲成其釁隙,故分佺期所督四郡 與元。佺期甚忿懼。會姚興侵洛陽,佺期乃建牙聲,云 「援洛」,密欲與仲堪共襲元。仲堪雖外結佺期,而疑其 心,距而不許,猶慮弗能禁,復遣從弟遹屯於北境以 遏佺期。佺期既不能獨舉,且不測仲堪本意,遂息甲。 南蠻校尉楊廣,佺期之兄也,欲拒桓偉,仲堪不聽,乃 出廣為宜都、建平二郡太守,加征虜將軍。佺期弟孜 敬先為江夏相,元以兵襲而召之。既至,以為諮議參 軍。元於是興軍西征,亦聲云救洛。與仲堪書,說佺期 受國恩而棄山陵,宜共罪之。今親率戎旅,逕造金墉, 使仲堪收楊廣。如其不爾,無以相信。仲堪本計欲兩 全之,既得元書,知不能禁,乃曰:「君自沔而行,不得一 人入江也。」元乃止。後荊州大水,仲堪振恤饑者,倉廩 空竭,元乘其虛而伐之。先遣軍襲巴陵,梁州刺史郭 銓當之所鎮。路經夏口,元聲云:「朝廷遣佺期為己前 鋒。」乃授以江夏之眾,使督諸軍並進。密報兄偉,令為 內應。偉遑遽不知所為,乃自齎疏示仲堪,仲堪執偉 為質,令與元書,辭甚苦。至元曰:「仲堪為人,不能專決, 常懷成敗之計,為兒子作慮,我兄必無憂矣。」元既至 巴陵,仲堪遣眾距之,為元所敗。元進至楊口,又敗仲 堪弟子道護,乘勝至零口,去江陵二十里,仲堪遣軍 數道距之。佺期自襄陽來赴,與兄廣共擊元,元懼其 銳,乃退軍馬頭。佺期等方復追元,苦戰,佺期敗,走還 襄陽。仲堪出奔酇城,元遣將軍馮該躡佺期,獲之。廣 為人所縛,送元,並殺之。仲堪聞佺期死,乃將數百人 奔姚興,至冠軍城,為該所得,元令害之。於是遂平荊、 雍。乃表求領江、荊二州。詔以元都督荊襄雍秦梁益 寧七州、後將軍、荊州刺史、假節,以桓修為江州刺史。 元上疏固爭江州,於是進督八州及揚豫八郡,復領 江州刺史。元又輒以偉為冠軍將軍、雍州刺史。時寇 賊未平,朝廷難違其意,許之。元於是樹用腹心,兵馬 日盛,屢上疏求討孫恩,詔輒不許。其後恩逼京都,元 建牙聚眾,外託勤王,實欲觀釁而進,復上疏請討之。 會恩已走,元又奉詔解嚴。以偉為江州,鎮夏口司馬, 刁暢為輔國將軍,督八郡,鎮襄陽。遣桓振、皇甫敷、馮 該等戍湓口。移沮、漳蠻二千戶於江南,立武寧郡,更 招集流人,立綏安郡,又置諸郡丞。詔徵廣州刺史刁 逵、豫章太守郭昶,之元皆留不遣。自謂三分有二,知 勢運所歸,屢上禎祥,以為己瑞。初,庾楷既奔於元,元 之求討孫恩也,以為右將軍。元既解嚴,楷亦去職。楷 以元方與朝廷構怨,恐事不剋,禍及於己,乃密結於 後將軍元顯,許為內應。元興初,元顯稱詔伐元,元從 兄石生時為太傅長史,密書報元。元本謂揚土饑饉, 孫恩未滅,必未遑討己,可得蓄力養眾,觀釁而動。既 聞元顯將伐之,甚懼,欲保江陵。長史卞範之說元曰: 「公英略威名,振於天下,元顯口尚乳臭,劉牢之大失 物情。若兵臨近畿,示以威賞,則土崩之勢,可翹足而 待,何有延敵入境,自取蹙弱者乎!」元大悅,乃留其兄 偉守江陵,抗表率眾下至尋陽,移檄京邑,罪狀元顯。 檄至,元顯大懼,下船而不克發。元既失人情,而興師 犯順,慮眾不為用,恆有迴斾之計。既過尋陽,不見王 師,意甚悅,其將吏亦振。庾楷謀泄,收縶之。至姑孰,使 其將馮該、苻宏、皇甫敷、索元等先攻譙王尚之。尚之 敗,劉牢之遣子敬宣詣元降。元至新亭,元顯自潰。元 入京師,矯詔曰:「義旗雲集,罪在元顯。太傅已別有教, 其解嚴息甲,以副義心。」又矯詔加己總百揆、侍中、都 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揚州牧、領徐州刺史, 又加假黃鉞、羽葆、鼓吹,班劍二十人,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四人,甲仗二百人,上殿。元表列太傅道 子及元顯之惡,徙道子於安成郡,害元顯於市。於是 元入居太傅府,害太傅中郎毛泰、泰弟遊擊將軍邃、 太傅參軍荀遜、前豫州刺史庾楷父子、吏部郎袁遵、 譙王尚之等,流尚之弟丹陽尹恢之、廣晉伯,允之、驃 騎長史王誕、太傅主簿毛遁等於交、廣諸郡。尋追害 恢之、允之於道。以兄偉為安西將軍、荊州刺史,領南 蠻校尉,從兄謙為左僕射,加中軍將軍,領選,修為右 將軍、徐兗二州刺史,石生為前將軍、江州刺史,長史 卞範之為建武將軍、丹陽尹,王謐為中書令、領軍將 軍。大赦,改元為大亨,元讓丞相,自署太尉,領平西將 軍、豫州刺史。又加袞冕之服,綠綟綬,增班劍為六十 人,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奏不名。元將出居姑孰,訪 之於眾,王謐對曰:「《公羊》有言,『周公何以不之魯?欲天 下一乎周也。願靜根本,以公旦為心』。」元善其對而不 能從。遂大築城府,臺館山池,莫不壯麗,乃出鎮焉。既 至姑孰,固辭錄尚書事,詔許之,而大政皆諮焉,小事 則決於桓謙、卞範之。自禍難屢構,干戈不「戢,百姓厭 之,思歸一統。及元初至也,黜凡佞,擢儁賢,君子之道 粗備,京師欣然。後乃陵侮朝廷,幽擯宰輔,豪奢縱欲, 眾務繁興。於是朝野失望,人不安業。」時會稽饑荒,元 令賑貸之。百姓散在江湖採梠,內史王愉悉召之還 請米。米既不多,吏不時給,傾仆道路,死者十八九焉。 元又害吳興太守高素、輔國將軍竺謙之、謙之從兄 高平相朗之、輔國將軍劉襲、襲弟彭城內史季武、冠 軍將軍孫無終等,皆劉牢之之黨,北府舊將也。襲兄 冀州刺史軌及寧朔將軍高雅之、牢之子敬宣,並奔 慕容德元。諷朝廷以己平元顯功,封豫章公,食安成 郡,地方二百二十五里,邑七千五百戶。平仲堪、佺期 功,封桂陽郡公,地方七十五里,邑二千五百戶。本封 南郡如故。元以豫章改封息昇桂陽郡公賜兄子俊, 降為西道縣公。又發詔為桓溫諱,有姓名同者,一皆 改之。贈其母馬氏豫章公太夫人。元興二年,元詐表 請平姚興,又諷朝廷作詔,不許。元本無資力,而好為 大言,既不克行,乃云「奉詔故止。」初欲飾裝,無他處分, 先使作輕舸,載服玩及書畫等物。或諫之,元曰:「書畫 服玩,既宜恆在左右,且兵凶戰危,脫有不意,當使輕 而易運。」眾咸笑之。是歲,元兄偉卒,贈開府、驃騎將軍, 以桓修代之。從事中郎曹靖之說元,以元修兄弟職 居內外,恐權傾天下。元納之,乃以南郡相桓石康為 西中郎將、荊州刺史。偉服始以「公除」,元便作樂。初奏, 元撫節慟哭,既而收淚盡歡。元所親仗唯偉。偉既死, 元乃孤危,而不臣之跡已著。自知怨滿天下,欲速定 篡逆,殷仲文、卞範之等又共催促之。於是先改授群 司,解瑯邪王司徒,遷太宰,加殊禮。以桓謙為侍中、衛 將軍、開府、錄尚書事,王謐散騎常侍、中書監,領司徒, 桓引中書令,加桓修散騎常侍、撫軍大將軍,置學官, 教授二品子弟數百人。又矯詔加其相國,總百揆,封 南郡、南平、宜都、天門、零陵、營陽、桂陽、衡陽、義陽、建平 十郡,為楚王,揚州牧,領平西將軍,豫州刺史如故,加 九錫備物,楚國置丞相已下,一遵舊典。又諷天子御 前殿而策授焉。元屢偽讓,詔遣百僚敦勸,又云「當親 降鑾輿。」乃受命。矯詔贈父溫為楚王,南康公主為楚 王。后以平西長史劉瑾為尚書,刁逵為中領軍,王嘏 為太常,殷叔文為左衛,皇甫敷為右衛,凡眾官合六 十餘人為楚官屬。元解平西豫州,以平西文武配相 國府。新野人庾仄聞元受九錫,乃起義兵,襲馮該於 襄陽,走之。仄有眾七千,於城南設壇祭祖宗七廟。南 蠻參軍庾彬、安西參軍楊道護、江安令鄧襄子謀為 內應。仄本仲堪黨,桓偉既死,石康未至,故乘間而發, 江陵震動。桓濟之子亮起兵於羅縣,自號平南將軍、 湘州刺史,以「討仄」為名。南蠻校尉羊僧壽與石康共 攻襄陽,仄眾散,奔姚興,彬等皆遇害。長沙相陶延壽 以亮乘亂起兵,遣收之。元徙亮於衡陽,誅其同謀桓 奧等。元偽上表求歸藩,又自作詔留之,遣使宣旨。元 又上表固請,又諷天子作手詔固留焉。元好逞偽辭, 塵穢簡牘,皆此類也。謂代謝之際,宜有禎祥,乃密令 所在上臨平湖,開除清朗,使眾官集賀。矯詔曰:「靈瑞 之事,非所敢聞也。斯誠相國至德,故事為之應,太平 之化,於是乎始,六合同悅,情何可言!」又詐云江州甘 露降王成基家竹上。元以歷代咸有肥遯之士,而己 世獨無,乃徵皇甫謐六世孫希之為著作,并給其資 用,皆令讓而不受,號曰高士,時人名為「充隱。」議復肉 刑,斷錢貨,迴復改異,造革紛紜,志無一定。條制森然, 動害政理。性貪鄙,好奇異,尤愛寶物,珠玉不離於手。 人士有法書好畫及佳園宅者,悉欲歸己,猶難逼奪 之,皆蒱博而取。遣臣佐四出,掘果移竹,不遠數千里, 百姓佳果美竹,無復遺餘。信悅諂譽,逆忤讜言,或奪 其所憎,與其所愛。十一月,元矯制加其冕十有二旒, 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 車,置旄頭雲罕,樂儛八佾,設鍾虡宮縣,妃為王后,世子為太子,其女及孫爵命之號,皆如舊制。元乃多斥 朝臣為太宰僚佐,又矯詔使王謐兼太保,領司徒,奉 皇帝璽禪位於己。又諷帝以禪位告廟,出居永安宮, 移晉神主於琅邪廟。初,元恐帝不肯為手詔,又慮璽 不可得,逼臨川王寶請帝自為手詔,因奪取璽。比臨 軒,璽已久出,元甚喜。百官到姑孰,勸元僭偽位,元偽 讓。朝臣固請,元乃於城南七里立郊,登壇篡位,以元 牡告天,百僚陪列,而儀注不備,忘稱萬歲。又不易帝 諱,榜為文告天皇后帝云:「晉帝欽若景運,敬順明命, 以命於元。」夫天工人代,帝王所以興。匪君莫治,惟德 司其元。故承天理物,必由一統。並聖不可以二「君,非 賢不可以無主。」故世換五帝,鼎遷三代,爰暨漢、魏,咸 歸勳烈。晉自中葉,仍世多故,海西之亂,皇祚殆移,九 代廓寧之功,升明黜陟之勳,微禹之德,左衽將及,太 元之末,君子道消,積釁基亂,鍾於隆安,禍延士庶,理 絕人倫。元雖身在草澤,見棄時班,義情理感,胡能無 慨?投袂剋清之勞,阿衡撥亂之「績,皆仰憑先德,遺愛 之利,元何功焉!屬當理運之會,猥集樂推之數,以寡 昧之身,踵下武之重,膺革泰之始,託王公之上誠。仰 藉洪基,德漸有由,夕惕祗懷,罔知攸厝。君位不可以 久虛,人神不可以乏饗,是用敢不奉以欽恭大禮,敬 簡良辰,升壇受禪,告類上帝,以永綏民望,式孚萬邦, 惟明靈是饗。」乃下《書》曰:「夫三才相資,天人所以成功; 理由一統,貞夫所以司契。帝王之興,其源深矣。自三 五已降,世代參差,雖所由或殊,其歸一也。朕皇考宣 武王聖德高邈,誕啟洪基,景命攸歸,理貫自昔。中間 屯險,弗克負荷,仰瞻宏業,殆若綴旒。藉否終之運,遇 時來之會,用獲除姦救溺,拯拔人倫。晉氏以多難荐 臻曆數。唯既典章唐虞之準,述遵漢、魏之則,用集天 祿於朕躬。惟德不敏,辭不獲命,稽若令典,遂升壇燎 於南郊,受終於文祖。思覃斯慶,願與億兆,聿茲更始。」 於是大赦,改元永始。賜天下爵二級,孝悌力田人三 級,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穀人五斛。其賞賜之制,徒 設空文,無其實也。初出偽詔,改年為建始。右丞王悠 之曰:「建始,趙王倫偽號也。又改為永始,復是王莽始 執權之歲。其兆號不祥,冥符僭逆如此。」又下《書》曰:「夫 三恪作賓,有自來矣。爰暨漢魏,咸建疆宇。晉氏欽若 曆數,禪位於朕躬,宜則是古訓,授茲茅土。」以南康之 平固縣奉晉帝為平固王,車旗正朔,一如舊典。遷帝 居尋陽,即陳留王處《鄴宮故事》。降永安皇后為零陵 君,琅邪王為石陽縣公,武陵王遵為彭澤縣侯;追尊 其父溫宣武皇帝,廟稱太祖,南康公主為宣皇后。封 子昇為豫章郡王,叔父雲孫放之為寧都縣王,豁孫 稚玉為臨沆縣王,豁次子石康為右將軍、武陵郡王, 祕子蔚為醴陵縣王。贈沖太傅、宣城郡王,加殊禮,依 晉安「《平王》故事。」以孫引襲爵為吏部尚書。沖次子謙 為揚州刺史、新安郡王,謙弟修為撫軍大將軍、安成 郡王,兄歆臨賀縣王,褘富陽縣王。贈偉侍中、大將軍、 義興郡王。以子濬襲爵,為輔國將軍,濬弟邈西昌縣 王。封王謐為武昌公,班劍二十人。卞範之為臨汝公, 殷仲文為東興公,馮該為魚復侯。又降始安郡公為 縣公,長沙為臨湘縣公,廬陵為巴丘縣公,各千戶。其 康樂、武昌、南昌、望蔡、建興、永修、觀陽皆降封百戶,公 侯之號如故。又普進諸征、鎮軍號各有差。以相國左 長史王綏為中書令,崇桓謙母庾氏為宣城太妃,加 殊禮,給以輦乘,號溫墓曰永崇陵,置守衛四十人。元 入建康宮,逆風迅激,於其儀飾皆傾偃。及小會於西 堂,設妓樂,殿上施絳綾帳,縷黃金為顏,四角作金龍, 頭銜五色羽葆旒蘇。群臣竊相謂曰:「此頗似轜車,亦 王莽儛蓋之流也。龍角所謂亢龍有悔者也。」又造金 根車,駕六馬。是月,元臨聽訟,觀閱囚徒,罪無輕重,多 被原放。有干輿乞者,時或卹之。其好行小惠如此。自 以水德,壬辰臘子,祖改尚書都官郎為賊曹,又增置 五校、三將及彊弩、積射武衛官。元興三年,元之永始 二年也。尚書答「春蒐」字誤為「春菟」,凡所關署,皆被降 黜。元大綱不理,而糾擿纖微,皆此類也。以其妻劉氏 為皇后,將修殿宇,乃移入東宮。又開東掖、平昌、廣莫 及宮殿諸門,皆為三道,更造大輦,容三十人坐,以二 百人舁之。性好畋遊,以體大不堪乘馬,又作徘徊輿, 施轉關,令迴動無滯。既不追尊祖曾,疑其禮儀,問於 群臣。散騎常侍徐廣據《晉典》宜追立七廟。又敬其父 則子悅。位彌高者,情禮得申,道愈廣者納敬必普也。 元曰:「《禮》云:『三昭三穆,與太祖為七』。然則太祖必居廟 之主也。昭穆皆自下之稱,則非」逆數可知也。《禮》,太祖 東向,左昭右穆。如晉室之廟,則宣帝在昭穆之列,不 得在太祖之位。昭穆既錯,太祖無寄,失之遠矣。元曾 祖以上,名位不顯,故不欲序列,且以王莽《九廟》見譏 於前史,遂以一廟矯之,郊廟齋二日而已。祕書監卞 承之曰:「祭不及祖,知楚德之不長也。」又毀晉小廟以 廣臺榭,其庶母烝嘗,靡有定所。忌日見賓客遊宴,唯 至亡時一哭而已。期服之內,不廢音樂。元出遊水門飄風飛其儀蓋。夜濤水入石頭,大桁流壞,殺人甚多。 大風吹朱雀門樓上層墜地。元自篡盜之後,驕奢荒 侈,遊獵無度,以夜繼書。兄偉葬日,旦哭晚遊,或一日 之中,屢出馳騁。性又急暴,呼召嚴速,直官咸繫馬省 「前,禁內讙雜,無復朝廷之體」,於是百姓疲苦,朝野勞 瘁,怨怒思亂者十室八九焉。於是劉裕、劉毅、何無忌 等共謀興復。裕等斬桓修於京口,斬桓弘於廣陵。河 內太守辛扈興、弘農太守王元德、振威將軍童厚之、 竟陵太守劉邁謀為內應。至期,裕遣周安穆報之,而 邁惶遽,遂以告元。元震駭,即殺扈興等。安穆馳去得 免。封邁安重侯,一宿,又殺之。裕率義軍至竹里,元移 還上宮,百僚步從,召侍官皆入止省中。赦揚、豫、徐、兗、 青、冀六州。加桓謙征討都督、假節,以殷仲文代桓修。 遣頓丘太守吳甫之、右衛將軍皇甫敷北距義軍,裕 等於《江乘》與戰,臨陣斬甫之。進至羅落橋,與敷戰,復 梟其首。元聞之大懼,乃召諸道術人推算數,為厭勝 之法。乃問眾曰:「朕其敗乎?」曹靖之對曰:「神怒人怨,臣 實懼焉。」元曰:「人或可怨,神何為怒?」對曰:「移晉宗廟,飄 泊失所,大楚之祭,不及於祖,此其所以怒也。」元曰:「卿 何不諫?」對曰:「輦上諸君子,皆以為堯、舜之世,臣何敢 言!」元愈忿懼,使桓謙、何澹之屯東陵,卞範之屯覆舟 山西,眾合二萬,以距義軍。裕至蔣山,使羸弱貫油帔 登山,分張旗幟,數道並前。元偵候還云:「裕軍四塞,不 知多少。」元益憂惶,遣武衛將軍庾頤之配以精卒,副 援諸軍。於時東北風急,義軍放火,煙塵張天,鼓噪之 音,震駭京邑。劉裕執鉞麾而進,謙等諸軍一時奔潰。 元率親信數千人,聲言赴戰,遂將其子昇、兄子濬出 南掖門,西至石頭,使殷仲文具船,相與南奔。初,元在 姑孰,將相星屢有變,篡位之夕,月及太白又入羽林, 元甚惡之。及敗走,腹心勸其戰,元不暇答,直以策指 天,而經日不得食,左右進以麤飯,咽不能下。昇時年 數歲,抱元胸而撫之,元悲不自勝。劉裕以武陵王遵 攝萬機,立行臺,總百官,遣劉毅、劉道規躡元,誅元諸 兄子及石康兄權、振兄洪等。元至尋陽,江州刺史郭 昶之給其器用兵力,殷仲文自後至,望見元舟,旌旗 輿服,備帝者之儀,歎息曰:「敗中復振,故可也。」元於是 逼乘輿西上。桓歆聚黨向歷陽,宣城內史諸葛長民 擊破之。元於道作《起居注》,敘其距義軍之事,自謂經 略指授,算無遺策。諸將違節度以致虧喪,非戰之罪, 於是不遑與群下謀議,唯耽思誦述,宣示遠近。元至 江陵,石康納之張幔屋於城南,署置百官。以卞範之 為尚書僕射,其餘職多用輕資。於是大修舟師,曾未 三旬,眾且二萬,樓船器械甚盛。謂其群黨曰:「卿等並 清塗翼從朕躬,都下竊位者,方應謝罪軍門其觀卿 等入石頭,無異雲霄中人也。」元以奔敗之後,懼法令 不肅,遂輕怒妄殺,人多離怨。殷仲文諫曰:「陛下少播 英譽,遠近所服,遂掃平荊、雍,一匡京室,聲被八荒矣。 既據有極位,而遇此圮運,非為威不足也。百姓喁喁, 想望皇澤,宜弘仁風,以收物情。」元怒曰:「漢高、魏武幾 遇敗,但諸將失利耳。以天文惡,故還都舊楚,而群小 愚惑,妄生是非。方當糾之以猛,未宜施之以恩也。」元 左右稱元為桓詔。桓引諫曰:「詔者,施於辭令,不以為 稱謂也。漢、魏之主皆無此言,惟聞北虜以苻堅為苻 詔耳。願陛下稽古帝則,令萬世可法。」元曰:「此事已行, 今宣敕罷之,更為不祥。必其宜革,可待事平也。」荊州 郡守以元播越,或遣使通表,有「匪寧」之辭,元悉不受。 仍乃更令所在表賀遷都。元遣遊擊將軍何澹之、武 衛將軍庾稚祖、江夏太守桓道恭就郭銓,以數千人 守湓口。又遣輔國將軍桓振往義陽聚眾,至弋陽,為 龍驤將軍胡譁所破,振單騎走還。何無忌、劉道規等 破郭銓、何澹之、郭昶之於桑落洲,進師尋陽。元率舟 艦二百發江陵,使苻宏、羊僧壽為前鋒,以鄱陽太守 徐放為散騎常侍,欲遣說解義軍。謂放曰:「諸人不識 天命,致此妄作,遂懼禍屯結,不能自反。卿三州所信, 可明示朕心,若退軍散甲,當與之更始,各授位任,令 不失分。江水在此,朕不食言。」放對曰:「劉裕為唱端之 主,劉毅兄為陛下所誅,並不可說也。輒當申聖旨於 何無忌。」元曰:「卿使若有功,當以吳興相敘。」放遂受使 入無忌軍。魏詠之破桓歆於歷陽,諸葛長民又敗歆 於芍陂,歆單馬渡淮。毅率道規及下邳太守孟懷玉 與元戰於崢嶸洲。於時義軍數千,元兵甚盛,而元懼 有敗衄,常漾輕舸於舫側,故其眾莫有鬥心。義軍乘 風縱火,盡銳爭先,元眾大潰,燒輜重夜遁。郭銓歸降。 元故將劉統、馮稚等聚黨四百人,襲破尋陽城,毅遣 建威將軍劉懷肅討平之。元留永安皇后及皇后於 巴陵。殷仲文時在元艦,求出別船,收集散軍,因叛元, 奉二后,奔於夏口。元入江陵城,馮該勸使更下戰,元 不從,欲出漢川投梁州刺史桓希,而人情乖阻,制令 不行。元乘馬出城,至門,左右於闇中斫之,不中,前後 相殺交橫,元僅得至船。於是荊州別駕王康產奉帝
入南郡府舍,太守王騰之率文武營衛。時益州刺史毛璩使其從孫祐之、參軍費恬送弟璠喪葬江陵,有眾二百。璩弟子修之為元屯騎校尉,誘元以入蜀。元 從之。達枚回洲,恬與祐之迎擊元,矢下如雨。元嬖人 丁仙期、萬蓋等以身蔽元,並中數十箭而死。元被箭, 其子昇輒拔去之。益州督護馮遷抽刀而前,元拔頭 上玉導與之,仍曰:「是何人邪?敢殺天子!」遷曰:「欲殺天 子之賊耳!」遂斬之,時年三十六。又斬石康及濬等五 級。庾頤之戰死,昇云:「我是豫章王,諸君勿見殺。」送至 江陵市斬之。初,元在宮中恒覺不安,若為鬼神所擾, 語其所親云:「恐己當死,故與時競。」元興中,衡陽有雌 雞化為雄,八十日而冠萎具。及元建國於楚,衡陽屬 焉。自篡盜至敗時,凡八旬矣。其時有童謠云:「長干巷, 巷長干。今年殺郎君,後年斬諸桓。」其凶兆符會如此。 郎君謂元顯也。是月,王騰之奉帝入居太府,桓謙亦 聚眾沮中,為元舉哀,立喪庭,偽諡為「武悼皇帝。」毅等 傳送元首,梟於大桁,百姓觀者,莫不欣幸。何無忌等 攻桓謙於馬頭,桓蔚於龍洲,皆破之。義軍乘勝競進, 振、該等距戰於靈溪,道規等敗績,死沒者千餘人。義 軍退次尋陽,更繕舟甲。毛璩自領梁州,遣將攻漢中, 殺桓希。江夏相張暢之。高平太守劉懷肅攻何澹之 於西塞磯,破之。振遣桓蔚代王曠守襄陽。道規進討 武昌,破偽太守王旻、魏詠之。劉藩破桓石綏於白茅。 義軍發尋陽,桓亮自號「江州刺史」,侵豫章。時江州刺 史劉敬宣討走之。義軍進次夏口,偽鎮東將軍馮該 等守夏口。揚武將軍孟山圖據魯城,輔國將軍桓山 客守偃月壘。劉毅攻魯城,道規攻偃壘,無忌與檀祇 列艦中流,以防越逸。義軍騰赴,叫聲動山谷。自辰及 午,二城俱潰,馮該散走,生擒山客。毅等平巴陵。毛璩 遣涪陵太守文處茂東下,振遣桓放之為益州,屯夷 陵。處茂距戰,放之敗走還江陵。義熙元年正月,南陽 太守魯宗之起義兵襲襄陽,破偽雍州刺史桓蔚、無 忌諸軍,次江陵之馬頭,振擁帝出營江津。魯宗之率 眾於柞溪破偽武賁中郎溫楷,進至紀南,振自擊宗 之,宗之失利。時蜀軍據靈溪,毅率無忌、道規等破馮 該軍,推鋒而前,即平江陵。振見火起,知城已陷,乃與 謙等北走。是日安帝反正,大赦天下,唯逆黨就戮,詔 特免桓引一人。桓亮自豫章自號鎮南將軍、湘州刺 史苻宏寇安成、廬陵,劉敬宣遣將討之,宏走入湘中。 二月,桓謙、何澹之、溫楷等奔於姚興。桓振與宏出自 溳城,襲破江陵。劉懷肅自雲杜伐振等,破之。廣武將 軍唐興斬振及偽輔國將軍桓珍毅於臨章,斬偽零 陵太守劉叔祖、桓亮。苻宏復出寇湘中,害郡守長史 檀祇;討宏於湘東,斬之。廣武將軍郭彌斬亮於益陽, 其餘擁眾假號,皆討平之。詔徙桓引及諸黨與於新 安諸郡。三年,東陽太守殷仲文與永嘉太守駱球謀 反,欲建桓引為嗣。曹靖之、桓石松、卞承之、劉延祖等 潛相交結,劉裕以次收斬之,并誅其家屬。後桓謙走 入蜀,蜀賊譙縱以謙為荊州刺史,使率兵而下,荊楚 之眾多應之。謙至枝江,荊州刺史劉道規斬之。梁州 刺史傅歆又斬桓石綏,桓氏遂滅。
卞範之傳範之字敬祖濟陰宛句人也識悟聰敏見美於當世太元中自丹陽丞為始安太守桓元少與之遊及元為江州引為長史委以心膂之任潛謀密
编辑計,莫不決之。後元將為篡亂,以範之為丹陽尹。範之 與殷仲文陰撰策命,進範之為征虜將軍、散騎常侍。 元僭位,以範之為侍中,班劍二十人,進號後將軍,封 臨汝縣公。其禪詔,即範之文也。元既奢侈無度,範之 亦盛營館第。自以佐命元勳,深懷矜伐,以富貴驕人, 子弟傲慢,眾咸畏嫉之。義軍起,範之屯兵於覆舟山 西,為劉毅所敗,隨元西走。元又以範之為尚書僕射。 元為劉毅等所敗,左右分散,唯範之在側。元平,斬於 江陵。
殷仲文傳仲文南蠻校尉覬之弟也少有才藻美容貌從兄仲堪薦之於會稽王道子即引為驃騎參軍甚相賞待俄轉諮議參軍後為元顯征虜長史會桓
编辑元與朝廷有隙,元之姊,仲文之妻,疑而間之,左遷新 安太守。仲文於元,雖為姻親,而素不交密,及聞元平 京師,便棄郡歸焉。元甚悅之,以為諮議參軍。時王謐 見禮而不親,卞範之被親而少禮,而寵遇隆重,兼於 王、卞矣。元將為亂,使總領記命,以為侍中,領左衛將 軍。元九錫,仲文之辭也。初,元篡位,入宮,其床忽陷,群 下失色。仲文曰:「將由聖德深厚,地不能載。」元大悅,以 佐命親貴,厚自封崇。輿馬器服,窮極綺麗,後房妓妾 數十,絲竹不絕。音。性貪吝,多納貨賄,家累千金,常若 不足。元為劉裕所敗,隨元西走,其珍寶玩好,悉藏地 中,皆變為土。至巴陵,因奉二后投義軍,而為鎮軍長 史,轉尚書。帝初反正,抗表自解曰:「臣聞洪波振壑,川 無恬鱗;驚飆拂野,林無靜柯。何者?勢弱則受制於巨 力,質微則無以自保。於理雖可得而言於臣實非所 敢譬。昔桓元之代,誠復驅逼者眾,至如微臣,罪實深 矣。進不能見危授命,亡身殉國;退不能辭粟首陽,拂衣高謝。遂乃宴安昏寵,叨昧偽封,錫文篡事,曾無獨 固。名義以之俱淪,情節自茲兼撓,宜其極法,以判忠 邪。」會鎮軍將軍劉裕匡復社稷,大弘善貸,佇一戮於 微命,申三驅於大信,既惠之以首領,又申之以縶維, 於時皇輿否隔,天人未泰,用忘進退,是以僶俛從事, 自同令人。今宸極反正,唯新告始,憲章既明,品物思 舊,臣亦胡顏之厚,可以顯居榮次,乞解所職。待罪私 門,違離闕庭,乃心慕戀,詔不許。仲文因月朔與眾至 大司馬府,府中有老槐樹,顧之良久而歎曰:「此樹婆 娑,無復生意。」仲文素有名望,自謂必當朝政,又謝混 之徒疇昔所輕者,並皆比肩,常怏怏不得志。忽遷為 東陽太守,意彌不平。劉毅愛才好士,深相禮接,臨當 之郡,游宴彌日,行至富陽,慨然歎曰:「看此山川形勢, 當復出一伯符。何」無忌甚慕之。東陽,無忌所統,仲文 許當便道修謁,無忌故益欽遲之,令府中命文人殷 闡、孔甯子之徒,撰義構文,以俟其至。仲文失志恍惚 遂不過府。無忌疑其薄己,大怒,思中傷之。時屬慕容 超南侵,無忌言於劉裕曰:「桓引殷仲文乃腹心之疾, 北虜不足為憂。」義熙三年,又以仲文與駱球等謀反, 及其弟南蠻校尉叔文並伏誅。仲文時照鏡不見其 面,數日而遇禍。仲文善屬文,為世所重。謝靈運嘗云: 「若殷仲文讀書半袁豹,則文才不減班固。」言其文多 而見書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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