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文忠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濮議卷第一

濮議序 歐陽文忠公文集 濮議卷第一
宋 歐陽脩 撰 宋 胡柯 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元刊本
濮議卷第二

濮議卷第一    歐陽文忠公集一百二十

英宗皇帝初即位旣覃大慶於天下羣臣並進爵秩

恩澤遍及存亡而宗室故諸王亦巳加封贈惟濮安

懿王上所生父也中書以爲不可與諸王一例乃奏

請下有司議合行典禮奏狀具别卷有旨宜俟服除其議

遂格治平二年四月上旣釋服乃下其奏兩制雜

學士待制禮官詳議翰林學士王珪等議濮安懿王

髙官大國極其尊榮而巳其議狀具别卷中書以爲贈官及

改封大國當降制行册命而制册有式制則當曰某

親具官某可贈某官追封某國王其册則當曰皇帝

若曰咨爾某親某官某今册命爾爲某官某王而濮

王於上父子也未審制册稱爲何親及名與不名乃

再下其議而珪等請稱皇伯而不名其議狀具别卷中書據

儀禮䘮服記云爲人後者爲其父母報又據開元開

寳禮皆云爲人後者爲其所生父齊衰不杖期爲所

後父斬衰三年是所後所生皆稱父母而古今典禮

皆無改稱皇伯之文又歴檢前世以藩侯八繼大統

之君不幸多當衰亂之世不可以爲法唯漢宣帝及

光武盛徳之君也皆稱其父爲皇考而皇伯之稱旣

非典禮出於無稽故未敢施行乃略具古今典禮及

漢孝宣光武故事并録皇伯之議别下三省集官與

臺官共加詳議未及集議而皇太后以手書責中書

不當一有議字稱皇考中書具對所以然其對劄子具别卷而上

見皇太后手書驚駭遽降手詔罷議而追崇之禮亦

寢後數日禮官范鎮等堅請必行皇伯之議其奏留

中已而臺官亦各有論列上旣以皇太后之故決意

罷議故凢一有有字言者一切留中上聖性聦睿英果燭

理至明待遇臣下禮極謙恭然而不爲姑急臺官所

論濮園事旣悉巳留中其言他事不可從者又多寢

而不行臺官由此積忿出怨言并怒中書不爲施行

中書亦甞奏云近日臺官忿朝廷不用其言謂臣等

壅塞言路致陛下爲拒諫之主乞略與施行一二事

上曰朝廷當以至公待天下若臺官所言可行當即

盡理施行何止略行一二若所言難行豈當應副人

情以不可行之事勉強行之豈不害事耶中書以上

語切中事理不敢更有所請一作上仍問曰所言莫

有可行而未行者否韓𤦺巳下相顧曰實無之因

曰如此則未有是時雜端御史數人皆新𬒳擢用

銳於進取務求速譽見事輙言不復更思職分故事

多乖繆不可施行是時京師大雨水官私屋宇倒塌

無數而軍營尤甚上以軍士𭧂露聖心焦勞而兩府

之臣相與憂畏夙夜勞心竭慮部分處置各有條目

矣是時范純仁新除御史初上殿中外竦聽所言何

事而第一劄子催修營房責中書何不速了因請每

一營差監官一貟中書勘會在京倒塌軍營五百二

十坐如純仁所請當差監官五百二十貟每貟當直

兵士四人是於國家倉卒多事闕人之際虚破役兵

二千人當直五百貟監官而未有瓦木笆箔一併興

修未得其狂率踈繆如此故於中書聚議時臣脩不

覺𥬇之而臺中亦自覺其非後數日吕大防再言乞

兩營共差一官其所言煩碎不識事體不可施行多

𩔖此而臺官不自知其言不可施一無此字行但怨朝廷

沮而不行故吕大防又言今後臺官言事不行者乞

令中書具因何不行報臺其忿戾如此而怨怒之言

一作漸傳於士大夫間臺官親舊有戯而激一作

一有者字曰近日臺官言事中書盡批進呈訖外人謂御

史臺爲進呈院矣此語甚著朝士相傳以爲戯𥬇而

臺官益怏怏慙憤遂爲決去就之計以謂因言得罪

猶足取美名是時人主聖徳恭儉舉動無差失兩府

大臣亦各無大過未有事可決去就者惟濮議未定

乃曰此好題目所謂竒貨不可失也於是相與力言

然是時手詔旣巳罷議皇伯皇考之說俱未有適從

其他追崇禮數又未甞議及朝廷於濮議未有過失

故言事者但乞早行皇伯之議而已中書以謂前世

議禮連年不決者甚多此事體大況人主謙抑巳罷

不議有何過舉可以論列於是置而不問臺官羣至

中書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言曰相公宜早了此事無使一作他人作竒

貨上亦已決意罷議故言者雖多一切不聽由是臺

官愈益愧耻旣𫝑不能止又其本欲以言得罪而買

名故其言惟務激怒朝廷無所忌憚而肆爲誣罔多

引董宏朱博等事借指臣某爲首議之人恣其醜詆

初兩制以朝廷不用其議意巳有不平一有者字及臺憲

有言遂翕然相與爲表裏而庸俗中下之人不識禮

義者不知聖人重絶人嗣凡無子者明許立後是大

公之道但習見閭閻俚俗養過房子及異姓乞養義

男之𩔖畏人知者皆諱其所生父母以爲當然遂以

皇伯之議爲是臺官旣挾兩制之助而外論又如此

因以言惑衆云朝廷背棄仁宗恩徳崇奬濮王而庸

俗俚巷之人至相語云待將濮王入太廟換了仁宗

木王中外汹汹莫可暁諭而有識之士知皇伯之議

爲非者微有一言佑朝廷便指爲姦邪太常博士孫

固甞有議請稱親議未及上而臺官交章彈之由是

有識之士皆鉗口畏禍矣乆之中書商量欲共定一

酌中禮數行之以息羣論乃略草一事目進呈乞依

此降詔云濮安懿王是朕本生親也羣臣咸請封崇

而子無爵父之義宜令中書門下以塋爲園即園立

廟令王子孫歳時奉祠其禮止於如此而已乃是歳

九月也忘其日矣上覽之略無難色曰只如此極好然湏

白過太后乃可行且少待之是時漸近南郊朝廷事

多臺議亦稍中息上又未暇白太后中書亦更不議

及郊禋旣罷明年正月臺議復作中書再將前所草

事目進呈乞降詔上曰待三兩日間白過太后便可

施行矣不期是夕忽遣髙居簡就曾公亮宅降出皇

太后手書云濮王許皇帝稱親又云濮王宜稱皇三

夫人宜稱后與中書所進詔草中事絶異而稱皇稱

后二事上亦不曾先有宣諭從初中書進呈詔草時

但乞上直降詔施行初無一語及慈壽宫而上但云

欲白過太后然後施行亦不云請太后降手書此數

事皆非上本意亦非中書本意一作是日韓𤦺以祠

祭致齋惟曾公亮趙槩與臣脩在垂拱殿門閤子内

相顧愕然以事岀不意莫知所爲因請就致齋處召

韓𤦺同取旨少頃𤦺至不及交言遂同上殿𤦺前奏

曰臣有一愚見未知可否上曰如何𤦺曰今太后手

書三事其稱親一事可以奉行而稱皇稱后乞陛下

辭免别降手詔止穪親而却以臣等前日進呈詔草

以塋爲園即園立廟令王子孫奉祠等事便載於手

詔施行上欣然曰甚好遂依此降手詔施行手詔具别卷

𥘉中外之人爲臺官眩惑云朝廷尊崇濮王欲奪仁

宗正統故人情汹汹及見手詔所行禮數止於如此

皆以爲朝廷處置合宜遂更無異論惟建一作皇伯

之議者猶一作以稱親爲不然而吕誨等已納告勑

杜門不岀其𫝑亦難中止遂專指稱親爲非益肆其

誣罔言韓埼交結中官蘇利渉髙居簡惑亂皇太后

致降手書又專指臣脩爲首議之人乞行誅戮以謝

祖宗其奏章正本進入副本便與進奏官令傳布誨

等旣欲得罪以去故每對見所言悖慢惟恐上不怒

也上亦數諭中書云誨等遇人主無復君臣之禮然

上聖性仁厚不欲因濮王事逐言事官故屈意含容

乆之至此知其必不可留猶數遣中使還其告勑就

家宣召旣決不出遂各止以本官除外任蓋濮園之

議自中書始初建一作請以至稱親立廟上未嘗有

一言欲如何追崇但虚懷恭己一付大臣與有司而

惟典禮是從爾其不稱皇伯欲稱皇考自是中書執

議上亦無所偏執及誨等累論乆而不決者蓋以上

性嚴重不可輕回謂巳降手詔罷議故稱伯稱考一

切置而不議爾非意有所偏執也上甞諭韓𤦺等云

昔漢宣帝即位八年始議追尊皇考昨中書所議何

太速也以此見上意慎重不敢輕議耳豈欲過當追

崇也至於中書惟稱號不敢用皇伯無稽之說欲一

遵典故耳其他追崇禮數皆未甞議及者蓋皇伯皇

考稱呼猶未決而遽罷議故未暇及追崇之禮也其

後所議止於即園立廟而巳如誨等廣引哀桓之事

爲厚誣者皆未甞議及也初誨等旣決必去之意上

屈意留之不可得趙瞻者在數人中尤爲庸下殊不

識事體遂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言於人云昨來官家但不曾下拜留我

耳以此自誇有得色而吕誨亦謂人曰嚮若朝廷於

臺官所言事十行得三四使我軰遮羞亦不至決去由

是言之朝廷於濮議豈有過舉逐臺官豈是上本意

而誨等決去豈專爲濮議耶士大夫但見誨等所誣

之言而不知濮事本末不究誨等用心者但謂以言

𬒳黜便是忠臣而爭爲之譽果如誨等所料誨等旣

果以此得虚名而薦誨等者又欲因以取名夫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

之惡而彰已善猶不可況誣君以惡而買一作虚名

哉嗚呼使誨等心迹不露而誣罔不明先帝之志不

諭於後世臣等之罪也故直書其實以備史官之采





濮議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