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齋先生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五十二

卷第五十一 止齋先生文集 卷第五十二
宋 陳傅良 撰 景烏程劉氏嘉業堂藏明弘治乙丑刊本
附錄一卷

止齋先生文集附録卷之五十二

 宋故寳謨閣待 制贈通議大夫陳公神道碑

   龍圖閣直學士通議大夫致仕奉化郡開國侯食邑

   一千樓鑰撰

嘉定三年集英殿修撰陳公告老于 朝 天子歎曰此吾

舊學且書命之臣也除寳謨閣待制遺奏 聞贈四官錄其

後𠩄以飾其終者如故典門弟子哭之失聲里人聚而相吊

四方士夫聞之無不䀌傷者蓋非它人云亡之比也公諱𫝊

良字君舉其先自閩徙温州瑞安縣㠶逰鄉湗村里至公八

世矣曾祖靖祖邦父彬皆不仕父以公貴累贈朝請大夫妣

徐氏贈令人朝請邃於易教授鄉里以篤行稱公天分髙勝

其於學問心悟神解而苦志自勉精力亦絶人𨺚師親友有

不可觧於心者興化劉復之朔以南省第一人来為司户參

軍攝教官得公程文以為絶出公之年甚少也而名巳髙開

門授徒於仙巖僧舎士子莫不歸敬薛寺正士龍季宣見公

問𠩄安公曰毋不敬士龍曰比參𠋣如何公釋然増進歸心

薛氏後又相從於滆上讀書一日千里其為薛氏𥙊文云我

昔自喜壁立𠋣天見兄梅潭忽若隊淵梅潭即仙巖也伊洛

之學東南之士自亀山楊公時建安㳺公酢之外惟永嘉許

公景衡周公行巳數公親見伊川先生得其𫝊以歸中興以

来言理性之學者宗永嘉惟薛氏後出加以考訂千載自井

田王制司馬法八陣圗之屬該通委曲真可施之實用凢今

名士得其說者小之則擅塲屋之名大可以臨民治軍之際

惟公㳺從最乆造詣最深以之研精經史貫穿百氏以斯文

為巳任綜理當世之務攷覈舊聞於治道可以興滯𥙷敝復

古至道條畫本末粲如也 本朝名公鉅卿不可縷數然自

𮧯布而名動宇内者不過數人公自為舉子業其𠩄論著如

六經論等文𠩄在流播㡬於家有其書蜀中文學最盛讀之

者無不動色文軆為公一變至傳入夷貊視前賢為尤盛乾

道六年始入太學士無賢不肖歛祍下風八年公之髙弟蔡

公㓜學為省元公次之徐公𧨏又次之薛公叔似鮑君繡劉

君春胡君時等皆鄉郡人非公之友則其徒也尤為一時盛

事既登甲科朝野想望風采授㤗州教授以歸叅政龔公茂

良帥江西以書幣招之𩓑與定交公曰此古人羔鴈之禮不

行於世有年矣善辤之未赴㑹太學録闕求之者衆龔公實

行宰相事奏

孝宗曰待次不改闕初官不堂除 陛下良法也太學録一

闕而睥睨者衆臣欲擇取名儒為士林𠩄推者越拘攣而用

用則人自服矣 上問為誰以公對 上曰是朕𠩄素知者

除命一下果無異辤就職㡬月 車駕幸學改承奉郎龔公

既罷政亦浸有相嫉者添差通判福州帥相梁公克家得公

喜甚以政委之公亦悉心禆賛不事形迹卒以專擅論罷時

淳熈七年也尋主管台州崇道觀起知桂陽軍閒居八年始

赴郡提舉荆湖南路常平茶塩事就迁轉運判官改兩浙西

路提㸃刑獄公在桂楊蠲除𪧐負罷弛斜科倉司則補糴諸

郡米至十萬斛⿰氵曺 -- 漕司亦蠲錢數萬緍力講荒政𠩄及者廣進

登極銀三千兩屬力救荒力不能辦申請减額損三之二實

恵遂及一方以服勤使事嘗感寒疾至是以奏事再入脩

鬚𩯭如雪丞相留公正一見嘆曰㡬年陳君舉尚可使外𥙷

邪奏留爲吏部員外郎𥘉對 上曰卿去國㡬何朕時欲見

卿乆矣知卿學問深醇有𠩄著書進来時 上臨朝淵黙罕

有 聖語公敬謝而退以周禮說進擢祕書少監訓詞曰朕

日御便朝延見郎吏有郎白首色夷而氣温儐者賛其名則

汝傅良也朝列傳誦實黄公裳之詞也兼實錄院檢討官

皇子嘉王府妙選官寮以公兼賛讀未㡬除起居舍人兼權

中書舍人期年始迁起居郎紹熈末年 龍樓問𥨊不以時

自大臣而下更進讜言從班多連名騰奏或同班叩請公自

以受不世之遇必欲身任其責請對直前㡬無虚月剴切痛

憤指陳利害無𠩄不用其至蓋嘗賛 嘉邸為 中宫言之

又嘗奏䟽謂臣等在 王邸於古今父子君臣之際人之大

倫天地之正義以開導賢王而 㑹慶闕上觴之禮長至虧

称賀之儀區區口耳之感必不能勝躬行之化紙上之習必

不如家傳之法今既上失 三宫之歡則臣等講讀皆為空

言矣其餘骨鯁之言有敵巳以下𠩄不能堪者上終不加譴

而言亦不用一日奏云 陛下屢許臣以出又令傳㫖於廟

堂而復不然臣貪戀厚㤙未忍决去容臣退思補過更圖入

奏若不垂聴則有致為臣而去耳又從而草奏曲盡事節犯

顔極論度 上意不囬遂上掛冠之奏 上雖不受 玉音

賜可公即申省乞致仕宰輔留之不可既行授祕閣修撰

嘉王府賛讀皇上御極以中書舍人召還兼侍講兼直學

士院同國史院修撰謂可以行素藴矣而言者指其學術不

正罷為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宫慶元二年復劾其在 太上

朝奏對狂率降三官罷祠嘉㤗二年叙復元官再𢌿祠祿遂

除泉州以病力辤至再除集英殿修撰病革謝事遂有次對

之命十一月十有二日終于里第享年六十有七積官至朝

議大夫爵永嘉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戸娶張氏名㓜昭字景

惠主管禮兵部架閣文字孝愷之女以婦徳著聞先公九年

卒子男二人師轍迪功郎安豐軍夀春縣主簿師朴承務郎

女七人長適迪功郎監鎮江府淩口茶庫潘子順次適從政

郎新福州連江縣丞薛師雍次適迪功郎處州州學教授林

子熈次適廸功郎新福州連江縣尉徐冲次適進士張紹次

適進士張疇一尚㓜令人葬於前山開禧元年三月庚申二

子奉公之䘮合焉嗚呼以公之抱負偉傑學博而精觀書别

有髙識作文自出機杼𩔖非今人𠩄可企及求之古人亦未

易多得也受知 三朝掌内外制經帷史館不為不遇而名

髙多忌卒不得䆒其經世之學為可痛也公行𧨏著于鄉曲

述作擅于當世不待屡書敢摭其論奏之大者列之然後知

其非䛕墓之詞也公之赴郡免奏事而去歸覲 光宗以舊

欲奏之 孝宗者陳之蓋公憂國之心澤民之具其說不易

謂 藝祖創業垂統無非可傳之法而深仁厚澤𥙿我後人

則專以愛惜民力為本攷之故牘自建𨺚至景徳四十五年

間南征北伐未嘗無事而金銀錢帛粮草雜物七千一百四

十八萬計在州縣不㑹古𠩄謂冨藏天下者也諸道上供随

𠩄輸送初無定額留州錢物雖盡曰係省而不盡取大中祥

符元年三司始奏立上供稅額熈寜用事者始取 藝祖之

約束一切紛更之新法既行増上供之額一倍至崇寜遂増

數倍此特上供耳其它雜徭熈寜則有令項封樁元豐則有

無額上供宣和之經制紹興之緫制月樁皆至今為額而折

帛和買之𩔗不與焉茶引盡歸都茶塲塩鈔盡歸榷貨務秋

苗以十之八九為綱運是皆不在州縣於是取之斛面取之

折變取之科敷抑配𧷢罪而民之困極矣方今之患夷狄

蓋天命永不氷在民力之寛不寛豈不甚可畏哉 上曰莫

急於此但以䖏置為難公奏第三劄子乃是䖏置之說既奏

褒羙再三其大畧曰嗣位之初詔為寛民置局講䆒而民

窮如故蓋以裁抑細微或蠲空張之數未有以稱明詔慰民

望也國家財力竭於養兵又莫甚於江上之軍故每欲省賦

朝廷以為可則版曺不可版曺可則緫領不可緫領可則都

統司不可以謂之御前軍馬雖 朝廷不得知謂之大軍錢

糧雖版曺不得預中外𫝑分職掌不同事𫞐不一施行不專

雖欲寛民得乎都統司之兵與向者在制置司時無異緫

領𠩄之財與向者在轉運司時無異事出一軆而後可議寛

民力矣轉對又論 藝祖治大而不治細以上書人文字令

知制誥看詳升降以次對章奏下尚書省叅詳人主𠩄自擇

不過䑓省長官豈不甚易行哉又嘗論役法謂免役錢者本

以恤民使出錢雇役而逸其力也自罷募戸長壮丁而取其

錢今𨽻緫制之𩔗於是役者白著而法不得不壊保正長催

科是以保甲法亂役法而行之也熈寜自有役法五等簿是

也自有保甲法魚鱗簿是也五等則通縣計之魚鱗以比屋

計之保甲但以機察盗賊與免役初不相関熈寜七年始以

保丁𠑽甲頭催稅而𦒿戸長壯丁之属以次罷募利其雇錢

而封樁之法起矣元豐遂著為令以甲頭同大保長催科元

祐匆匆復舊随即紛更至紹聖二年催科悉用大保長役法

轉而為保甲嘉祐以前固無此法至此又非王安石之舊特

章厚為之今士大夫耻言安石之為人指章厚為罪魁而方

世守其變亂之餘以為成憲萬古設法一安石能改之章厚

能力行之此斯民最大之害乃若出於三代之舊而莫敢議

有議之者則付之有司不過檢坐見行條法申嚴行下此臣

尤𠩄未喻也誠能不以保甲法亂役法雖未足以盡寛民力

亦可謂至㤙矣進故事以真宗詔兩浙福建荆湖身丁錢並

特除放其論尤詳以為减折帛不如身丁切於窮民此皆公

平時考古驗今可舉而行非若泛然羙觀之言卒不得見於

用若其封還詞頭遇事輒彂未易悉數如請還黄裳給事中

則引唐吕元膺紹興程瑀以為比論張子仁之建節則請先

䖏分留正之去留吴挺之除代而其甚難者莫如陳源與率

逢原二者源之貫盈幸不及誅忽除内侍省押班𤨏闥攝事

者繳章五上人皆傳誦大臣力請觸雷霆之怒㡬不自全一

為書行公議沸騰黨與凶熖不可嚮邇而公獨當之逢原麄

𭧂恃有奥援𠩄至𠒋横其在池陽㡬至軍變為緫領鄭湜𠩄

彂按其偏禆 上命樞臣鐫戒方待罪間自副統制升都統

公又論之源供職自如而詞命不行終不得俸逢原先𬒳

劄巳自書䘖而公於二者執奏再三終不奉 詔以至乞身

而去公去未㡬而 内禪子仁訖不得節龯源亦罷去逢原

以病廢惟此三事無敢嬰其鋒者公神色不動来則繳奏旁

觀者為之寒心而外間罕知之者鑰與公同生於丁巳少我

九日自分教東嘉為布衣交義兼師友後雖一同朝蹟而情

義日篤一旦同在西掖同攝北門相與如弟昆然至於同寅

恊恭尤非他人之比 藝祖東嚮宗廟大典集議至再始正

百年之禮而䑓諌有異論鑰極論之丞相趙公宣 㫖鑰又

執不可公從旁力賛其决而事遂定謝知閤淵以 太母之

弟有 㫖請給等依祿格全支公已書行而鑰駮之再 命

特與書行公上奏先具鑰之駮章且曰樓鑰駮章委是𠃔當

始知臣失於㸃檢不及論奏若更書行臣有三罪一則迎合

聖意不敢執奏二則衝改  揮使有司無𠩄馮守三則耻

過遂非無見善則迁之義欲望追𥨊 御筆仍正臣鹵莽之

罪其事遂巳嗚呼孰有負重名於時致身至此而服義引慝

同濟公議如公者乎汲引人才如恐不及在湖南應 詔薦

宋文仲吴獵蔣礪楊炤在 朝則薦朱熹葉適吴仁傑王明

清修史苟知其賢不復以私嫌為忌其他成就延譽使就聲

名者不知其㡬也博極羣書而於春秋左氏尤䆒極聖人制

作之本意左氏翼經之深㫖著春秋後傳左氏章指二書蓋

經止𫉬麟孔子卒傳止韓魏反而䘮之之後殆未有此書也

願見不可得則曰此吾身後之書近既得之誦讀不巳不揣

而為之序其門人遂以銘為請鑰欲述公行事或恐有觸忌

之嫌自以投閒十有三年已挂衣冠視䕃㡬何知公為最詳

若畏避而沒其實豈不負吾亡友㑹稿未集而病深恐溘先

朝露不䆒此志小愈遂扶憊而畢之公風度髙逺動輙過人

詩律之精深字畫之遒媚登覽髙致吟諷低昻親之則使人

意消王謝韻度尚可想也方 主上在宫邸時寮寀以詩為

夀惟翊善黄公與公之詩皆有諷諌 上為置酒各親書𠩄

上詩謝之公後嘗奏知以 御札登諸石而䟦其下以其藁

示鑰未及刻而公歸訪求此藁不可復得猶記其略云季札

觀樂⿰⿱亚⿰口亅欠 -- 𰙔頌而曰哀而不愁太史公讀虞書至於君臣相敕維

是㡬安未嘗不流涕也成王作頌推已懲艾可不謂戰戰恐

惧善守善終哉蓋頌者不專於羙盛徳之形容皆敕戒之

義秦斯以来此義殆絶鑰讀之為之感咽嗚呼此又先儒之

𠩄未彂也銘曰

  温居瀛壖 儒學之淵 間氣𠩄鍾 挺生斯賢

  向舒金玉 游夏淵源 羣書博極 本末貫穿

  退然布衣 名震八埏 晚登周行 帝席為前

  典刑其存 訓詞是專 王邸螭陛 史館經筵

  獨當雷霆 力欲囬天 經世澤民 齎志終焉

  天之生才 夫豈偶然 儲神毓秀 其必有年

  䆠匪不逹 受才則全 道之不行 頼有遺編

  後有百載 復見儒先 哀哉止齋 見此銘鐫

 宋故寳謨閣待制致仕贈通議大夫陳公行狀

公諱𫝊良字君舉姓陳氏其先自閩徙温州瑞安縣之㠶逰

鄉至公八世矣曽祖靖祖邦皆有𨼆徳考彬深於易學潔行

自晦鄉里稱為長者以公貴累贈朝請大夫妣徐氏贈令人

公英邁不羣疆學篤志其為文出人意表自成一家人相與

傳誦𡻕從㳺者常數百人宗正少卿鄭公伯熊大理正薛公

季宣皆以經學行義聞于天下公每見二公必孜孜求益脩

弟子之禮一日與薛公語恍然若有𠩄失乃獨潜心易論語

二書求古聖賢𠩄以窮理盡性之要近思深探弗造其極致

弗措也既而薛公客晋陵公徃從之薛公與公語合喜甚益

相與考論三代秦漢以還興亡否泰之故與禮樂刑政損益

同異之際蓋於書無𠩄不觀亦無𠩄不講經年而後别去還

過都城始識侍講張公栻著作郎吕公祖謙數請間扣以為

學大指互相彂明二公亦喜得友恨見公之晚是𡻕乾道六

年也其秋入太學國子𥙊酒芮公曄雅聞公名親訪公于𠩄

𨽻齋見其二子且即以公為學諭俾為諸生講說經義公以

非故事固辭芮公不可公遂謁吿去從容天台鴈蕩間益䆒

其學越二年禮部以名聞 孝宗方銳志治功慨然慕唐太

宗之為人於是臨軒以太宗事䇿新進士公對言 陛下有

無我之量而累於自喜有知人之明而累於自恃是以十有

一年于兹而治績未進於古下情猶鬰公論猶沮士大夫猶

有懐不敢盡且以太宗求諌崇儒等事反復規諷其言深婉

切至有司竒之将請寘第一或議不合猶在甲科當是時公

名震天下其文流入夷貊授迪功郎泰州州學教授未赴參

知政事龔公茂良為 孝宗稱公之材特除太學録 車駕

幸學改承奉郎居𡻕餘力求外𥙷吕公方在三館謂公曰盍

少留公曰出䖏之義不敢不謹其始也添差通判福建丞相

梁公克家領帥事委成于公公為之畫凢一路若郡𠩄當興

廢及訟獄之曲直一裁以義無𠩄囬屈疆禦者不得售其私

始忌且怨州人有方在諌省者論公罷之居二年主管台州

崇道𮗚又二年差知桂楊軍又三年乃之官居閒既乆日覃

思於六經将有𠩄述以開後學一室蕭然與士友終日澹如

也治桂楊首為教條戒其吏以徙善逺罪諭其民以孝弟婣

睦人感公徳意不嚴而化蠲民𪧐負及縣月輸之未入者凢

廪(“㐭”換為“面”)藏受輸以例取嬴者悉裁之明條目簡文移縣得逹情於

郡而吏無𠩄容姦郡計自𥙿𡻕小旱預出錢糴于旁郡置數

塲以糶糶巳復糴循環不乏又聴民以薪易官粟或就役于

官食其力民無飢者連帥潘公畤以緡錢五千𦔳糴公益以

郡錢立式貸之約𡻕登償及期不復索 光宗受禪除提舉

湖南常平茶塩去郡老稚遮送不絶明年就除轉運判官湖

湘民無子孫者率以異姓為後吏利其貲輙沒入之公曰使

人絶祀非政也况養遺棄固有法存其後者㡬二千家潭州

常平粟且四十萬而全永道等州數絶少無以備歉𡻕公曰

移多益寡使者職也既掌⿰氵曺 -- 漕猶攝𢈔事乃令諸州各留𡻕運

粟以益常平以潭之常平代其輸郡告乏者减其送⿰氵曺 -- 漕司之

錢民輸折苗錢重為損其直潭州櫧州市酒課𡻕嘗至緡錢

二十萬遂以配于民為額公攝州事按舊籍頓减之民得少

紓改提㸃浙西刑獄過闕留為吏部員外郎論對奏言 藝

祖皇帝垂𥙿後人專以愛惜民力為本熈寜以来用事者始

取 藝祖約束一切紛更之諸路上供𡻕額増於祥符一培

崇寜重修上供格頒之天下率増至十數倍其他雜歛則熈

寜以常平寛剰禁軍闕額之𩔗今項封樁而無額上供起於

元豐經制起於宣和緫制月樁起於紹興皆迄今為額折帛

和買之𩔗又不與焉茶引盡歸於都茶塲塩鈔盡歸於𣙜貨

務秋苗斛斗十八九歸於綱運州縣無以供則豪奪於民民

困極矣方今之患何但夷狄蓋天命之永不永在民力之寛

不寛耳豈不甚可畏哉 陛下宜以救民窮為巳任推行

藝祖未泯之澤以為萬世無疆之休且言今天下之力竭於

養兵而莫甚於江上之軍都統司謂之御前軍馬雖朝廷不

得知緫領𠩄謂之大軍錢糧雖版曹不得與於是中外之𫝑

分而事權不一施行不專雖欲寛民其道無繇誠使都統司

之兵與向者在制置司無異緫領𠩄之財與向者在轉運司

無異則中外為一軆中外一軆則寛民力可得而議矣 上

從容嘉納謂公曰朕思見卿乆矣卿學問深醇著書必多可

悉以進也遂遷秘書少監公進周禮說以格君心正朝綱均

國𫝑爲目目各四篇兼實錄院檢討官選兼 皇子嘉王府

賛讀公以爲王者之學經世爲重 祖宗成憲尤當先知

乃纂次 建𨺚以来行事之要爲  王講誦大指每至立

國規摹必歴叙 累朝因革利害附見其下本末粲然如示

諸掌紹熈三年十二月擢起居舍人四年正月兼權中書舍

人先是 上少不豫群臣奏請或弗時决公言一國之𫝑譬

如一身少有壅底便生疾恙若今日遷延某事明日阻節某

人人心益玩主𫝑益䡖設有姦憸乗時爲利則中外之情不

接威福之柄可移雖是擅傳㫖揮将亦無從𮗜察陛下何

不務自寛大以怡精神出則從順動之宜居則享燕聞之福

而乃徒速無故之謗且貽萬一之憂哉又言人主不自疆則

䜛間迎合之訃得以乗之因其厭省覽也則有以好名之說

中傷忠讜因其憚改作也則有以生事之說沮壊事功凢若

此皆䜛間也因其近聲色也則有以勿問外人之說固結宫

禁因其樂燕飲也則有以勿親小事之說𥨸弄威福凢若此

皆迎合也䜛間之計中則君子日踈迎合之計中則小人日

親而其極至於天變不告邉警不聞如是而天下不多事者

未之有也給事中兼 嘉王府翊善黄公裳以封還除目改

兵部侍郎公言給舍封駮是謂官守若以為是則當聴從若

以為非則當罷黜今隂廢其言而陽遷其官是非不明賞罰

倒置不謂清時有此過舉乞令裳依舊供職以釋在廷之疑

池州副都統制率逢原就除都統制公言逢原專横掊尅士

伍咸怨淮西緫領鄭湜姑按其偏将以警之逢原懼而自劾

方詔放罪不應信𪧐之間遽有遷擢 詔依巳降𭥍揮公復

⿰糹𨈡論之陳源除入内内侍省押班給事中駮之不可以書讀

矣公言源僣侈專横得罪 髙宗投竄逺方籍入家産及許

逐便以来間有㤙命則臣僚相⿰糹⿱𢆶匹 -- 繼論奏悉蒙開納今𤨏闥迫

於天威黽俛書讀臣必不敢奉 詔草詞 内批張子仁除

節度使公言留正輔相𥘉政于今五年待罪郊外而去留未

决趙雄以前宰相起帥江西抱病告終而恤典不及西陲擁

兵十萬吴珽物故擇代不可不謹恤終不可不至而屏去申

奏以為失實當此時也乃遽獨加㤙於勲舊之家輕重不倫

先後失序臣深為聖明惜之 詔子仁係勲臣子可與書行

公又言報荅舊勞孰與輔𥘉政者之為親矜憐後裔孰與專

帥閫者之為重 陛下儻下察末議少霽威嚴天意豁然群

疑冰釋事関廊廟則立賜施行憂在𭛌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則亟湏䖏置庻㡬

國家尊榮朝野欣豫奏雖不報然陳源竟不命詞張子仁亦不

果授越是𡻕十二月遷起居郎公言 陛下覆護臣子容忍

不棄而不務明其去就之誼比有以䑓官察宰屬者矣 陛

下皆出之俄而並召並用為卿将孰是孰非耶有以後省駮

從班者矣 陛下為罷給事中巳而並除職名一去為郡一

為王府官然則是俱有罪耳有以諌官䟽大臣者矣 陛下

欲並用之大臣乞去不得請諌官乞去又不得請然則是俱

賢耳至如臣不度踈賤論奏内侍不當為知省官 陛下雖

納臣之章不行詞不賦祿而其人至今出入禁闥與見任無

異則是中書後省與黄門相持不决尤𠩄未喻𩓑 陛下明

人臣去就之𧨏自不肖臣始時 上疾猶未平重華之朝稍

闕大臣而下交進更諌公自以受知最深每入對必以父子

天性及古今禍福安危之際委曲開陳期以感悟 上心

上亦為之動及 孝宗有疾公踰旬三請對以為兩年以来

以不過宫諌者多矣 陛下間或聴之亦無過勉疆一出臣

獨私念 陛下特誤有𠩄疑積憂成疾以至于此每於 陛

下心事之間反覆開明至於深入切中 陛下爲臣傾倒一

無𨼆情然而今日確許明日中變以誤爲實而開無端之釁

以疑爲信而成不療之疾是 陛下自貽禍也公敷奏剴切

上未能聴因面乞納祿不許最後復言今天下本無事而

陛下以憂疑失人心若聖意釋然則群情自觧轉禍爲福不

過反掌之間臣言不足聴當永辭闕庭是以復論人心可畏

說𩓑 陛下亟圖之是日公論諌益切度 上意弗囬乃

上致仕之奏 上曰甚好甚好公退則申尚書省自免而歸

改祕閣修撰復兼 嘉王府賛讀公辭不拜 今上受内禪

三日 詔公歸班又四日除中書舍人公三辭而後受未至

命兼 侍講時方博延名徳之士進諸朝廷知潬州朱公熹

召為煥章閣待制侍經筵與公同日造朝班行相慶公入見

首言 陛下嗣守丕圖宜上稽 孝宗明㫁緫𭣄之政兼軆

上皇𨺚寛不自用之羙參酌 兩朝治軆擇其為天下後世

便者兼行之 詔知閣門事謝淵係 皇太后親弟特給全

俸今同知樞宻院事樓公鑰時為給事中封還錄黄公言樓

鑰𠩄駮𠃔當望追𥨊前命臣失於論奏乞正鹵莽之罪因言

陛下臨御未乆每事當遵守法度近因臣下妄有陳乞徃徃

直降  内批或與差遣或添請給人從深恐自此浸開倖

門願  陛下念付託之重加兢惧之誠凢宫禁謮求㫁勿

垂聴兼直學士院㑹有 詔朱熹與在外宮觀公請對将陳

其不可 詔俟别日宣引公連䟽言朱熹三朝故老難進易

退欣慕聖明幡然一出天下相賀以為得人則進退之間豈

宜容易 内批之下舉朝失色臣不敢書行後四日 詔朱

熹進寳文閣待制與郡未㡬以公兼實錄院同修撰公以史

事宜有專官再辭不許阜陵復土 上始自 重華宫入居

大内公首請増置諌貟收用恬退之士詔問民間疾苦 上

雅敬公每對必虛巳以聴始上在潜邸寮寀因誕日以詩為

夀公與翊善黄公詩皆以開導徳性冀有𠩄規益 上感二

公意各親書其詩謝之於是 上屢趣公為䟦語刋石同進

者以 上眷公厚始多忌之知閣門事韓侂胄浸𥨸威福𠋣

言路以排斥忠正有上章詆公者 詔提舉江州太平興國

慶元二年夏言者復交章詆公 詔降三官罷宫觀公屏

居杜門一意韜晦榜𠩄居室曰止齋日徜徉其間賔至則相

與講論經史亹亹不厭故舊之在朝者或因人問公起居公

皇恐遜謝而巳嘉泰二年正月 詔復元官提舉江州太平

興國宮三年起知泉州公以疾力辭許之授集英殿修撰疾

益侵請謝事授寳謨閣待制以其年十有一月丙子卒于家

屬纊酌酒與兄訣凝然而逝年止六十有七積階至朝議大

夫爵永嘉縣男訃聞贈通議大夫娶張氏主管禮兵部架閣

文字孝愷之女封令人以婦徳称先公八年卒子男一人師

轍承務郎新監臨安府塩官縣買納塩塲師朴承務郎女七

人長適迪功郎新光化軍司理參軍潘子順先卒次適從政

郎福州連江縣丞薛師雍次適迪功郎新䖏州儒學教授林

子熈次適迪功郎新福州連江縣尉徐冲次適進士張紹次

適進士張疇次未行孫女一人𨳩禧元年三月庚寅師轍等

奉公之䘮合𦵏于𠩄居前山令人之兆公剛毅洞逹寛博樂

易其為學先於致知充以㴠養黙識自得不可企及而篤於

躬行周於人情事物兼愽約貫精粗不𠋣于一偏與同志論

學必以兢業為先蓋其𠩄自用功䖏也事兄恭謹終老不⿰忄觧 -- 懈

自奉清約閨門肅然其接人委曲周盡人人得其𭭕心汲引

後進如恐不及小善曲藝奨予無倦士多不逺數千里樂從

公逰公随其𠩄長誘掖磨琢以成其材在湘中奉詔薦湖廣

之士以今四川安撫制置使吴公獵為稱首其他如宋文仲

楊炤蔣礪皆一時之選及在後省丞相留公正知樞宻院事

胡公𣈆臣數訪人物公為言某人有徳某人有材冝兼𭣣而

器使之毋有𠩄偏廢二公以公言多𠩄引用公未嘗以語人

也公早有重名𡝭疾者衆徃徃為謗語以中傷公故當

孝宗有為之時 主上𩓑治之始而不得少安於朝退而家

食者前後且二十年比 上念公起鎮名藩天下期以復用

而公巳病篤矣卒之日室無餘貲田不過二頃其𦵏也資友

朋之賻以集事然後誘沮公者始皆愧服公在三山閱故府

𠩄藏 累朝詔條凢財賦源流 國史𠩄不盡載者考之悉

得其要領常以為 祖宗徳澤深厚而後来有司乗時易令

取民之數乃過於前代宜有以變而通之故一見 光宗首

陳其要及轉對則乞議免役錢進故事則乞除身丁錢至

上𥘉親政則又乞出内帑𦔳版曹經費少寛催理以紓民力

然皆言之而未及用天下不少𬒳其澤也公既沒之四年

上誅韓侂胄盡黜其黨一時故老為侂胄𠩄排斥者𭣣用略

盡使公尚在得復見 上以素𠩄考論次第條奏見於施行

其𠩄補豈有淺淺哉公有毛氏詩觧詁二十卷周禮說三卷

春秋後傳十五卷左氏章指三十卷讀書譜一卷建𨺚編一卷

制誥集五卷文集三十卷公深於春秋其於王覇尊卑華夷消

長之際及亂臣賊子之𠩄由来發明獨至又以為左氏最有功

於經能存其𠩄不書以實其𠩄書故作章指以明筆削之義

樓鑰為之序曰自有春秋以来蓋未有此書也平生篤於學

易嘗爲之說而未及就㓜學未冠從公逰朝夕侍側者且十

年公愛而教之勉以前輩學業㓜學雖不敏然佩公之訓不

敢自棄每視公以爲出䖏知公獨詳敢狀其言行之大略以

上於太史氏謹狀

嘉定元年十一月日學生朝議大夫試尚書吏部侍郎兼侍

 講兼直學士院蔡㓜學狀

宋故通議大夫寳謨閣待制陳公墓誌銘龍泉葉適

公姓陳氏諱𫝊良字君舉温州瑞安人𥘉講城南茶院時諸

老先生傳科舉舊學摩蕩鼓舞受教者無異辭公未三十心

思挺出陳編𪧐說披剥潰敗竒意芽甲新語懋長士蘇醒起

立駭未曾有皆相號召雷動從之雖縻他師亦籍名陳氏由

是其文擅於當世公不自喜悉謝去獨崇敬鄭景望薛士龍

師友事之入太學則張欽夫吕伯恭相視遇兄弟也四方受

業愈衆乾道八年䇿進士殿臚定公對第一奏入不果用教

授泰州 朝廷難以銓法持之遂除太學錄将召試館職復

不果使告公将以為編修官公辭焉通判福州右正言黄洽

引王安石事劾公罷主管崇道觀知桂陽軍或言知名士廢

不用凢三十三人公為其首執政病之稍遷提舉湖南常平

茶塩轉運判官浙西提刑吏部員外郎去 朝十四年至是

而歸鬚髪無黒者都人聚觀嗟歎號老陳郎中 光宗逆勞

曰卿昔安在 朕思見乆矣其以𠩄著書示 朕遷祕書少

監兼實録院編修官皇子賛讀歴起居郎舎人兼中書舍人

㑹 上疾不能覲 重華公隂諷顯諌危論婉說因乞致仕

岀殿不返舍改祕閣修撰復兼賛讀不至 今上即位除中

書舍人侍講同實錄院修撰直學士院 御史中丞謝深甫

論公言不顧行提舉興國宫居二年察官交䟽削秩罷時慶

元二年也嘉㤗三年始復官再為興國宫知泉州辤授集英

殿修撰待制寳謨閣三年十一月丙子卒開禧元年三月庚

寅葬于㠶逰鄉湗村前山距家巷語可逹也夫人張氏封令

人子師轍師朴師朴承務郎師轍新監塩官買納塲潘子順

薛師雍林子熈徐冲皆婿也既仕未仕者張紹張疇未嫁者

一女孫女二人公之從鄭薛也以克巳兢畏為主敬徳集義

於張公盡心焉至古人經制三代治法又與薛公反復論之而

吕公為言 本朝文獻相承𠩄以垂世立國者然後學之本

末内外備矣公猶不巳年經月緯晝驗夜索詢世舊繙吏牘

蒐㫁簡采異聞一事一物必稽於極而後止千載之上珠貫而

絲組之(⿱艹石)目見而身折旋其間吕公以為其長不獨在文字

也公既實究治軆故常本原 祖 宗徳意欲减重征捐󠄂末

利還之於民省兵薄刑期於富厚而稍修取士法養其義理

㢘耻爲人才地以待上用其於君徳内治則欲内朝外廷爲

人主一軆群臣庻民並詢迭諌而無壅塞不通之情凢成周之

𠩄以爲盛皆可以行於今世視昔人之致其君非止以氣力

負荷之華藻⿰氵閠 -- 潤色之而巳也嗚呼其操術精而致用逺弥綸

之義弘矣蓋魯有臧文仲鄭有子産齊有晏嬰𣈆有叔向四

人者當周之末造能新羙舊學而和齊用之尊奉前聞而斟

酌行之不嗇於古不狃於今是能輔當時而傳後世此春秋

名世之士孔子之𠩄賢者也今公亦考元祐慶暦上極建𨺚

以逹于紹興之後将⿰木莭 -- 櫛理弦續起廢疾解倒懸而燠休之使

公而得盡其用則未知於四人者孰先後也始公以盛名天

下歸重意其将有爲矣其錄太學也議科舉敝法頗𭬚括之

而已然而拘於常而習於故者以爲異矣其倅福州也平一

府曲直使不得𨼆而巳然而畏其明而苦其决者以爲專矣

流言轉易應和喧然而公之道不得行矣 孝宗嘗於禁中

從容讀公𠩄論著 光宗嘗因直前獨對許公且大用及

今上御極有講堂之舊招来𥘉載有咨謀之羙然而䜛之𢡖

者奪其眷忌之巧者蔽其知而公之身竟以斥矣如彼四人

者使其君臣之際上下之交不遂靡然為時𠩄向而謗譽雜

於朝市疑信異其始終則夫功烈之成就曽不能萬一而况

其有大於四人者乎此余𠩄以歎其開物之易而周身之難

成名之厚而收功之薄也悲夫公葬四年吏部侍郎蔡行之

始狀其行於太史行之從公蚤載之詳余亦陪公逰四十年

教余勤矣故掲其平生大指刻於墓上以記余之哀思而行

之巳載者不復述也銘曰

 嗚呼陳公未壮而興群士驚奔来師来承三代統紀漢唐

 制度百世雖逺一二以數事研於終徳復於𥘉彂為辭華

 乃學之餘内聖外王本末鴻纖春秋四人孔子𠩄嚴建𨺚

 之元實為下武斟酌損益可⿰糹⿱𢆶匹 -- 繼堯禹天欲平治必待其才

 生之甚難莫我肯培名胡忌髙實奚惡富裂棄文錦縫彼

 敗素𭔃印如纍其䜛云云擁書如林其樂欣欣有橘之菔

 有𦴻之芬有挐其舟音逺不聞我瞻湗村泚矣南塘二物

 則存公乎在亡







止齋先生文集附録卷之五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