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心集 (四庫全書本)/卷13
水心集 巻十三 |
欽定四庫全書
氷心集巻十三
宋 葉適 撰
墓誌銘
陳少南墓誌銘
少南以謫死葬不及銘後三十年當淳熈五年三月巳酉改葬於舊墓南百步先人之側其子六齡始次叙本末請銘於余少南姓陳氏諱鵬飛少南其字也自為布衣以經術文辭名當世教學諸生數百人其於經不為章句新説至君父人倫世變風俗之際必反復詳至而趨於深厚今世所刋曰詩書傳者是也其晩而始得仕用之未及而斥逐以死既死不泯滅而南方學者尤思之至今稱焉猶曰少南故因而不改所以記也少南温州永嘉人也曾祖某祖戩父公謨少南舉進士再為第一中紹興十二年甲科授左迪功郎明州鄞縣主簿移浙西安撫司屬官召對為博士太學以視學恩改承奉郎説書崇政殿除尚書禮部員外郎兼資善堂贊讀復兼説書初建太學承中原䘮亂士未知所向司業高閌始更造學法及少南以文字起多所接納而江左俊秀李冲詹左張相范端臣林光朝等應其選繇是紹興之文見矣上知其名儒敬待之經筵論周平王歸魯仲子之賵上忽問母以子貴何也講讀官變色踧踖不敢對少南從容開析其所以然既而曰舜禹皆聖人興於賤微其父母待之而後顯所以貴也若失道與民以憂其父母則非所以為貴此孔氏所以戒也上為欣然聴納初秦丞相子熺學於少南丞相既重少南且以熺故遂驟引用以博士為講官其為禮部郎也熺為其侍郎少南謂熺子弟未習事所下文案多不應法批其後還之每見丞相言荆襄可為都以控接北方今置郊祀壇都驛亭勞費甚矣是不動呉越而忘讎恥以自佚也及上前講解多引尊君卑臣之義崇抑子奪有所開諷自是丞相見少南禮甚恭意寖不悦而熺尤不平遂以御史疏罷歸明年主管崇道觀上將復召有自南還者執政問少南何為時適彗見則對曰覩妖星聚飲為樂耳繇是除名居於惠州福建盜起少南徒步循江南踰嶺數千里而至妻子不能從紹興十八年少南居四年矣得瘴疾卒年五十㑹有鄉人經畧廣東得以䘮歸葬於歐浦之原娶王氏子一人六齡也二女適周季顯徐貫之孫男二人曰載曰古有管見集十巻羅浮集二巻少南性簡重言動有準自㓜而孤以專志勤苦成其名於聲利樂欲無所動其學為通博而多識治亂在人主左右謀議箴切皆合大體上亦自欲用之而不幸有所牽制一不屈節即坐貶死及秦丞相薨諸常所排擯隨小大收用無遺而少南獨以先卒無為言者乾道中時宰欲上其事庶幾天子慨然追錄其後卒不果嗚呼少南之所立不少概見而至此也宰相必用士士必修潔博習以待用治世之常理也而其進退離合若此何也故士有卓然著見而不汙其所為者矣其遂可以為賢耶其亦有幸不幸耶銘曰
古時㑹通俊良集左臯右䕫助引汲忽非其逢牽挽入自行志義以維縶吁嗟少南兮命胡弗長放彼南服兮奄淪亡永終一世兮改厥藏後如有考兮視銘章
葉君墓誌銘
君諱梓字元材池州貴池人父薈有兄早死聚諸子自育之君以為食將不足始治呉唐田地未久貲過其舊矣君令家不得妄費衣食不得自有衣食受一錢以上必均有餘頒親友乏嵗賑貧餓衣食之外不得無業儒者力田各擇所任授之奴客趨事尺寸程約率勞以身不為過嚴上下相勸行不敢惰廢其後家法成熟賓順雍睦弟楠森同時為鄉貢進士而楠及進士第他子弟課壠畆省廪窖性行質實無異好惡門内如一人君既以力佐其父稱善人長者葉氏繇此為大家里中無不敬向而君之賢譽滿於池及傍宣歙太平三州皆能記其事葢知武康縣程九萬狀太常丞徐誼書與君之子之實言於余者如此余聞聖賢言一身一家至天下皆有為之之道然自古窮極富貴執世所甚重之權其當施之事多繆亂而失其所以措之至徒䘮敗銷鑠而不足紀彼不知為之之道故也君匹夫奮田間能使方千里内以其家顯是知為家之道矣不可以無述也君讀書通古今以倫類治家使之服善而成材與致草木蟲鳥為瑞物者異矣曾祖亶祖茂君卒於淳熈九年七月某日得年五十七十一月某日葬於呉唐娶汪氏袝焉三子之實為長亦為貢士之守之安銘曰
治生於呉唐歸死於呉唐不媿此土昭厥芳
墓林處士誌銘
墓林處士者永嘉何傅字商霖者也死年五十七所居墓林巷城中最深僻處也前二嵗余數過焉草木稀疎而不榮敗屋纔三間悉用故唐書黏之處士潤澤詳整如大人也對客為清逺之言其言以有財為累而以貧賤為得以即死為可足而無憾其憂諸子曰恐不能如我無過其釜㸑常空而意氣悠然未嘗以㣲感人人亦忘其為貧也嘗一日大雪道無行人處士與同巷朱伯魚問余遂登郭公山富覽亭之故基以望江北雪驟甚不已兩袂皆積余不能忍寒飲酒而下處士獨傍城隅度橫彴徬徨折葦之間昬夜乃歸以余所知於處士能不以非義干其慮而有凍餓自守之樂斯亦士之極致也豈可謂之非賢者歟處士自少攻為詩竟以成名殆其死也猶課某章未繕而卒男女七人其長者未冠也其幼者尚抱也死之日其友翁忱既禭歛之又率嘗徃來者盡有賻焉始克葬於西山崇明寺旁銘曰
古人有言曰天生五材民並用之厚薄不齊非聖莫司惟其不悲以刻於斯
孟夫人墓誌銘
夫人姓仲氏揚州人曾祖迪功郎彦明祖贈正奉大夫將之父曰并字彌性左朝請大夫淮東安撫司參議官有俊名紹興中夫人之夫名嵩朝奉郎直袐閣浙西安撫司參議官實少師信安郡王忠厚之次子也以才稱其仕不究於年而夫人既寡後七年年五十有二以淳熈甲辰二月癸未卒七月丁酉合葬於常州無錫縣富安鄉許峴山五子曰䕫宣義郎監秀州華亭縣市舶務曰曾皆已亡曰猷宣義郎新監臨安府樓店務曰導承奉郎新監秀州糴納倉曰翔將仕郎兩孫曰升曰桂孫一女最長適奉議郎通判筠州李大理夫人諱靈湛六嵗誦周召南詩通其意識度過人信安王以恭儉律家夫人尤勤苦敬順事夫訓子率用寒素精義擇語類先生長者之法言當家事精宻有㫁近智士丈夫所為也嘗見佛者宗杲重其明悟使從其徒曰無着道人妙㹅㹅亦以其所知許之未三十即齋居蔬食除割世欲晝課經梵夜習禪觀指月出之光自喻其性以為亘古今不能虧也將死子婦等前問細碎盡酬荅申衍契入照了幻妄嬉笑如常日亦異於人矣自詩書古文其錄賢婦烈女莫不備閨閫之義嚴死生之際其後世敎㣲闕雖賢公卿大夫皆寄性命於禪佛及力不能守其説則荒憒戀結禪佛者亦笑之况婦人女子而能堅勇精進絶欲輕死宜其以為竒異希有高世不倫之行矣若夫人是也使其負如此之性質出於非禪佛之世而以夫專潔從一之操與詩書古文之稱叅其賢行豈有高下之差乎余與猷導游嘉夫人之義而歎其不遇故序而銘之銘曰
彼欲伊昬彼利伊塵郤滅不存以性為親剛者能之偉歟夫人昔之稱賢以法成身佩服孔倫圖史是陳世異教差稽徳則均許峴之山水淵木囷終也可湮銘此不泯淳熈丙午正月朔龍泉葉某撰
宣教郎通判平江府姚君墓誌銘
余友四明姚君洪卿淳熈十年十一月十三日終於蘇州官舍余哭送其柩出盤門十二月十二日葬鄞縣陽堂鄉延夀寺山孤善長以狀來請銘於是善長七嵗而洪卿之死涉四年矣洪卿諱頴曾祖阜左迪功郎祖孚左奉議郎父孝全以承事郎致仕洪卿淳熈五年策進士第一授簽書寧國軍節度判官㕔公事召為袐書省校書郎出添差通判平江府遂卒年三十四洪卿沖澹謹重特有雅量賜第時余與之同謝又同期集事甚久余察洪卿不以喜累志也洪卿之學勤苦兼洽其文精俊詳實然退藏抑損常願出人後既得盛名尤務審緩不急暴所長所歴之官皆人立欲以其材能自振迅者而洪卿摧歛鋒鋭若不敢有所為其有所為惟恐人以為能也葢余復與之同官於呉而見其志益明業益習論天下事無不盡而最惓惓於當世所謂善人君子余然後竊歎國家以科目求士其偶然得之而前輩巨人皆繇此出而洪卿器端識逺益進而未已是其得人矣士之一身與其父母兄弟妻子皆繫命於舉選之得失何也以其榮悴異焉故得者莫不自以為天與之而又自以為一與者不復奪也今天與洪卿之榮如此而又奪之之峻如此且併其父母兄弟妻子之望皆失之何耶豈天固愛之而固忍之耶是殆有不可得曉者也士之身厲行不顯於其時則傳於後而已洪卿既首進士為館職矣徒以得年之夭故不大見然猶當文有次官有業行有述而善長皆不能言也豈天之暫顯之而終蔽之耶是又特難曉也嗚呼此余所以記其所知之大意而不使洪卿之遂無傳也洪卿二男曰善長曰某一女曰某夫人王氏今丞相冀國公之子也銘曰不以既與為通不以復奪為窮衆人之榮如埃隨風有孚其躬長短必終昭哉洪卿妥矣幽宮
將仕郎嵇君墓記
君諱居易字俟之家應天府宋城渡江為上虞人高祖翰林學士頴拒不獻張堯封文者也曾祖景中將作監主簿祖立贈中奉大夫考諱琬朝請郎知袁州君用袁州恩補將仕郎銓試入等未及進官以淳熈十二年二月十七日卒明年八月二十三日從袁州墓右始寧鄉宋家㠗袝焉夫人趙氏余婦之異姓姑也故來求銘余未嘗知君而視君之狀曰事親純孝處已儉約有乃父風無子弟氣習䘮袁州也毁甚骨立因得風疾以死而已其辭方其事逸其美畧使余無所依以為述也辭之五六反夫人重介其僕謂余婦曰宣教平生辛苦既無官爵且減年夀一家之恨無復愬矣而塟無埋銘吾他日何以見吾夫於地下汝善請之吾弗得弗止也其詞甚悲環聴者皆悲有淚下者余於是重夫人之欲以文字託其夫也其家庭之傳夫婦之道必有可見者然媿夫終無所依以為述不能伸夫人所以託其夫之意葢君之子曰柟曰樗一女尚㓜姑記以遺之使待夫柟若樗者長而能考君之行以告將續書矣宣教郎行太學正葉某記
杜君墓誌銘
台州黃巖有善士曰杜君諱椿字大年學以厚其質不為浮華枝葉之言其行推已以恕人無矯厲嶄絶之事其處家居鄉自以為我士也凡為善與義而至於侵越其所守以涉於售譽取名之嫌者皆抑而不敢行故常足其分而已然其久而人自化服葢其質之不可掩也試於禮部不中當特奏名因謝不出年七十四而死鄉人歎惜之淳熈十五年八月甲申君卒滿三月二子知仁即葬君於善化鄉親仁里之樊川而致其壻林鼐之述來請銘為鄉貢進士鼐余友也為承議郎通判筠州余觀夫世人役於時之好惡而終其身求以狥外之繩墨為不足以卒䘮其所立者多矣如君之安於一丘而能自信獨樂耆老不倦以盡其死是可賢也故稍采其平生之大意而銘之君曾祖明祖誼父舜卿夫人商氏徐氏銘曰
君嘗榜其居之堂曰遺安義取龎公豫名其兆以牧之之樊川而自號樊翁死命其子歛用深衣葬用三月曰惟禮之從稼不使枯兮廩則不豐游於樊兮合族宗君最老而命歌兮和者㓜童嗚呼爾後之人兮無墜此風
媛女瘞銘
媛女始生能誰認俄病癎不省憶四年而夭將絶忽左右顧應荅累累長愾淚下與其母訣余多險艱垂四十矣初有二女連嵗皆失之故與高氏頗自傷又傷媛之難成也葢媛以淳熈十四年七月二十八日死明日瘞錢塘門外寳勝寺後龍泉葉某記
陳君墓誌銘
平陽陳巖字仲石自其成童智之所開師友問學而巳年進志立識通性明服所知於家而宗族慕焉信所行於里而鄉黨賓焉意愈高力愈下督責其身不使一日縱於慢游也奉持其心不使一思慮雜於邪妄也訓於經講於禮者必欲周於事逹於物不計事之異同時之先後也其可見者若此嗚呼巖也父之鉅子弟之任兄師之傳人出而從宦國之脩士也夫如木升而為材可掄如玉琢而為器可繅藉也夫不幸年三十有五淳熈十五年十二月四日卒明年三月葬於安仁其弟崇致其父及師之請曰願有銘夫悲哀其志意之不及於成就此師友之所以為君痛也道䘮久矣士不修其實職而皆以必用為貴偶不獲用為憾志意之卓祗重累焉三代之時道嘗行矣彼家淑其道人有其善孰從而盡用之然則夀夭一也用捨一也君子自得以正其命宜有人之所不及知者銘曰
䘏爾婦撫爾子父母之力止矣止而弗止斯石紀之朝散大夫主管建寧府武夷山冲佑觀周先生墓誌銘
先生姓周氏諱淳中字仲古及進士第乞監潭州南嶽廟敎授全州以心䘮去又教授廣徳軍廣徳之學自錢公輔洪興祖先生增制學宮教以義利先後人用知勸滿秩有咨其賢者共為薦改官知台州寧海縣富人子育於伯父後乃愬父與貲不平傅獄累嵗矣先生使並處一室為言鞠養舊恩可念也因相泣不復愬知州索民久欠甚急先生争不可又以故乞監嶽廟去朝廷將用之先生辭焉為主管淮西安撫司機宜文字帥欲奏邉狀必請先生廼具還授茶陵軍使茶陵闕逺故求之已而遂乞主管台州崇道觀成都府玉局觀授淮東安撫司參議官當上又乞主管建寧府武夷山冲佑觀淳熈十六年五月已未卒積年六十八階至朝散大夫先生温州瑞安縣人居三港鎮之西初買廢山躬執鋤鐮燒地種木稍鑿平為宅既久則大竹長杉回合蔽虧綺嵐紺池煥霍房户先生出仕之日少退休之曰多常終嵗閉門花香鳥鳴暢然怡適不問外事間從市上負販錯雜見者驚異謂為古人先生與人盡恭能推善遜强不使人以其薄仕進為出巳上故行高而人不忌著文集十巻春秋説約六巻曰昌齡者曾王父也曰贈宣教惟良者王父也曰大宗正丞贈中大夫之翰者皇考也娶林氏將作少監待問之女封宜人有四男子㮨迪功郎新福州永福縣主簿橚未命枬先卒枋太學進士兩壻曰劉用晦林必大孫男三人燾烈熈孫女二人九月壬申㮨等葬先生於來暮鄉龜巖大宗正丞以節廉重人恨其不得為諫官御史先生仍祈退逺利詭世無悔迄再不顯銘曰
凡仕之初豈異乎民超卑跨尊奴使厥神又於其間突兀輪囷智不能周併傷乃身取物之殘盻睨嚬呻勤拾涕洟味其芳辛吁嗟先生退以自珍冗不希榮屈不望伸有來招之亦莫汝狥不以為高所永者仁異彼區區計伐稱勲如編羣羽附諸堅珉我述斯銘無墮後聞
太碩人臧氏墓誌銘
贈朝散大夫丘君諱經字子常之夫人曰臧氏淳熈十四年七月二日卒年八十七時夫人之子崇以朝請大夫直龍圖閣為兩浙轉運副使上特厚賻賜之十五年三月六日遂葬夫人於江隂城東敔山始大夫葬城西四十餘年矣弗果合夫人及大夫皆江隂人也大夫質厚而遜有冐奪其田者大夫知直在已恥以訟自言因推與之紹興行經界法遽民尤憚役大夫貲不當募歎曰吾何敢鈎及鄰比以重難委人耶卒黙受役費幾盡其産其仁不忍挍如此大夫終諸子皆㓜夫人悉罷廢故所治生事獨郭外田數十畆曰耕此教若曹耳雖甚貧而能儲乏積少以供賓祭待問遺人不疑其力之不逮也察士之材否使其子擇而後從夜必令執書從旁曰我婦人也不能知書之義觀其玩誦反復清切不寐者深於學之驗也道里中某子某弟成壞近事曰此我所知也又逆論其逺者數為危語以動切之曰我寡而爾貧使但為中人弗能振也其後龍圖中甲科仕歴内外矣夫人每告以上㧞擢太過宜自警厲之意及龍圖治行暴當世赫然為名能臣其所平處欲周盡情偽時有縱恕必使人樂其明安其政者無不孜孜言之也天下高龍圖之名而未知夫人訓之勤也夫人既晚獲榮養封秩龍圖又請移婦呉氏所得恩及慶太上皇帝太上皇后萬夀累至太碩人所迎置皆繁㑹地極燕遊滋味之適然夫人常不以為幸間獨掩涕忽忽傷大夫之不及見而已雖篤老猶自縫緝衣弊不肯更有積輒散之曰豈無財之罪耶三子長早卒曰軾亦先卒季龍圖也二女適湯季行湯大成孫曰夀儁脩職郎新嚴州司户叅軍夀嗣夀邁夀倩夀昌夀嘏孫壻曰丁圻盧鵬南呂鼎從事郎新温州軍事推官趙師端餘未行曾孫二男一女夫昔之履約蹈難奮其名節已而門户盛大子孫昌衍迄為世家者無不稱其母之賢也夫人始寡居尤薄而守義益篤其子賴以成名是宜書矣而大夫尚徳無競殁久而善愈報可不併序見之亦以慰龍圖君之哀思銘曰
嫠適其遇貧非其懼其義不毁有子以裕命秩厚之年夀久之其究不留銘勿朽之
葉君墓誌銘
君諱權字元立生五十九年淳熈十四年十月庚寅卒明年二月甲申葬其縣長夀鄉清名山原上君兄梓之墓余所銘也家世鄉里故弗詳焉君三世二百人四十餘室不别盤案而飰百年矣君為是諏其兄先一門之有無為一身責非求富也及其盡力而無私用天道地利而不巧故不惟自足又得稍溢其餘借捐隣近之窮羸君之致富非有術也然後規處其祭喪㛰嫁使有經用分其子弟使有常職使不傲不愚共家之業而皆達於學義則君之於既富可謂能有禮且有文矣此君之所以助成其兄而嗣守其法者也天下之家無必貧無必富富人之所願也然而仁者不必為為者不必仁自古而然未嘗合也君之事必為而成矣成則難持大則難守惟志明者易遵而法簡者不可變也使君之志而其弟若子孫皆自克其賢以如君而君之法不待如君者皆可以行之也則葉氏之世常傳而其宗常一也豈有既哉始君之兄死請余銘其墓今君死復以請余不能知君兄弟而重銘之不辭所以勸天下之為家者也君娶舒氏三子之章之彦之竒女歸高椿年之彦毁容深墨非乞銘之言不出余固愛之矣又聞其二子皆進於善而能不止也然則君可知巳銘曰
義而聚毋撓仁而富必效厥銘勿表納彼窖
厲君墓誌銘
東陽厲詳自余居永嘉及呉也東西數百里來學嵗時不歸同席畏其專余間問詳豈有兄弟任事者耶曰無兄弟大人之誨詳曰學惟逺而聞無狹師惟久而業弗遯不淑其身不止故詳之歸不敢爾余悚然知厲君有過其家者為余言君不廣門巷不大屋宅不營子利僅足而已言簡而志嗇退已而進物桑菓蔬藥之列不亂葢知自守者也余於是願識君淳熈十二年八月某日君年四十八無甚疾而卒詳跣哭㳂震澤絶浙江以歛十四年某月某日既葬使告余曰先生將何以相之余重媿夫累詳而不及視君之訣也且又知君願識君未果而君死也與之銘曰
厲顯唐世都督御史灌頂中興故存其址君名邦俊元明繄字考及祖曾不逮於仕配惟呉氏壻也盧輔㓜女許嫁樂清夏魯君鬰所能諱為世知續功於儒一子是貽懷徳其鄉逍遥之原匪徃者辭彼來者言
翰林醫痊王君墓誌銘
王君紹興乾道間名醫法應得銘初君之子大受以銘示余寧武軍承宣使張掄之文也大受言先求於知樞宻院黃公洽公謝曰張侯文高卒使銘之公簡固在爾余嘉黃公能遜又極愛張筆大受拜曰願改石以屬君余駭弗敢答而罷然自是大受見輒有請輙弗敢答而上即位之元年余叅議於荆距讀銘之嵗八年荆去呉郡四千里友朋之問累月不至大受數寄余書必言改銘事又曰吾弟素强無病一夕中寒死人生危脆難保而亡父未銘八年之期寧屢合耶余重惻然悲之嗚呼捨貴而用賤置巧而命拙大受豈有利於其間哉君諱克明字彦昭饒州樂平人生乏乳以粥餌活遂得脾胃疾長益甚醫以為不可治君怒因自讀難經素問用意處藥宿病盡瘳始以其術行游江淮入蘇湖最後家烏鎮常數百千里赴人之急賢卿大夫皆自屈與游鍼灸尤精診脈有難知者必沉思得其要然後與藥則無不驗矣未嘗多用藥病雖數證亦纔下一藥曰此病之本也本除而餘病去矣亦有不與藥者要以某日當自愈有以為非藥之過者過在某事當隨其事以治之凡此類醫自好者之所操惟君能必讎其言夫書醫以多愈疾為竒而君本豪偉通古今喜氣節大受讀書能文又以其先大家多衣冠顯人特君發憤於庸醫為之耳頗㣲其事故今所記者僅數事至其治療之曲折又不能詳為可惜也魏安行妻風痿十年不起牀君施鍼而步履復初廬守王安道中風噤不語旬日他醫莫知為君曰此非湯劑之所及也令熾炭燒地灑藥輿安道其上藥氣熏蒸須臾而蘇北使黑鹿谷過姑蘇館病傷寒垂死部使者請君治之二日愈後從徐度聘北黑鹿谷適為先排使待君親甚君莫測也至趙州馬逸傷足墜石橋下谷奏其主以已之車乗之北方繇是知君名從張子葢救海州戰士大疫全活幾萬人子葢上其功君曰吾非有戰功也辭不受王炎宣撫四川辟君君意有不樂謁疾竟去炎怒劾君避事坐貶秩又從呂正已使北其接伴忽被危疾服君藥有間厚為謝君不肯以狀還國信所丹陽蘇著行金告君疾君始納之疾愈卒歸其金然則不專用是易衣食明矣始君以試中禮部累其官至額内翰林醫痊賜金紫贈父實為秉義郎母張氏封太孺人淳熈五年六月卒年六十七其明年五月夫人聞人氏亦卒聞人秀州嘉興人有幹局事姑甚孝君好俠尚義不問有無而能治生教子繕園池屋宅以為富者聞人力也是年八月壬寅子大中大受大春大雅大異合葬君與聞人於湖州烏程縣永新鄉義安里平山女嫁孔聞詩㓜未行孫男二女二余既次君事而未銘也紹熈二年去荆過呉大受謂余卜改葬矣曰某州縣某山某年日月下大受又曰吾媿不知父之學近從人得一事焉胡秉彛之配病内秘腹脹痛號呼宛轉旬餘父徃視之其家飰親客既集父謂胡曰吾使恭人疾愈而與於㑹可乎以半硫圓碾生薑調乳香下之俄起對客如平常銘曰
古之聖智先知疾苦草木雜使隂陽參御物無非藥待我而愈其言尚存有方與數後之用者視薪失斧持平不效出竒則誤天疢王君因書自悟以身為節意成尺度遇病必除莫名其故豈此獨能彼有弗慮憤傷末流以疏掩嫮余友戴肖望嘗得醫於君每言其切脈用藥非今人之所能預也惜余不及見其人而但銘其墓爾龍泉葉某撰
郭府君墓誌銘
紹熈二年八月十日東陽郭江改葬父于孝順鄉羅青阡來言曰吾父兄殆不知君君宜知吾父兄葬得君銘乎君姓郭氏諱良臣字徳隣婺州東陽人自曾祖感祖招父知常富其里中至君兄弟皆士人猶故不得宦逹然貲分而能不衰故郭氏日大繇君起昔周張二程考古聖賢㣲義逹於人心以求學術之要世以其非箋傳舊本有信有不信百年之間更盛衰者再三焉乾道五六年始復大振講説者被閩浙蔽江湖士爭出山谷棄家巷賃舘貸食庶幾聞之君二子澄江幼有異質君憐其弱不得逺去為作好屋甘飰招里中或他郡年與澄相長少者同處聘請知其説者為之師又嘗使澄出從大師歸而與其師學澄靜而敏所論質皆能記憶所舉發皆能推見所得非一師為之師者多自以為不及也澄猶執弟子禮恭甚與澄同學者雖得科第去猶故咨澄於是君晝夜勞苦治生盡以其餘付澄為四方師友費後數年而君年五十二以卒澄甫免君䘮亦死死時年三十耳嗚呼君不獲盡夀以厚澄澄夭於年而不極其學斯命也志則不可掩矣其後一二大師皆相繼死欲學者不知所綂壹世又或以為諱昔之羣萃者散亡後生求所向者莫與之適此余自涉事至今目所覩也學實而已實善其身實儀其家移以事君實致其義古今共之不可改也豈私好者能慕之私惡者能諱之哉謂其興隆有所歆艷謂其衰壞有所簡薄蓋皆過矣余傷學術之變感君與澄之志故因江之請而叙之問江舊學之廬在乎曰池深而木寒食於學之田曰嵗别其租以待察江之言皆飽練世故而不回撓是足以繼其父兄矣則君之所恃以不朽者何獨銘也君娶曹氏又娶楊氏五子長即澄也次江沔早卒漢恢女嫁朝散大夫湖南運判張商卿承議郎淮西江東總領司幹辦公事何庶修職郎建康府溧水縣主簿魏挺修職郎王驎孫男八人女二人銘曰
學術之變重事也繫於君墓使後來者有考焉故君之他善衆矣皆畧弗著
郭處士墓誌銘
君姓郭氏諱良顯字徳揚婺州東陽人曾祖感祖招父知常郭氏之著於東陽久矣自浙以東數大家者先郭氏郭氏未有爵位財不逾人而得為大家何也東陽舊俗以氣力為雄帯刀束棍裹行道上失意輒相讐殺庭訟視勝者歌舞賀之爾郭氏美其家用儒學又知世所尊貴學之上者其有原本善士千里外禮致託以子弟不專請鄉州先生也嫁女取一時名人飾遣具從夫子所向不以族姓當對分毫揀擇為近昵恩愛也人急難求假必隨其力以應未嘗控避游士過其家意無不自滿去而得路絶不復通雖其壻與客多貴亦弗輕以事委也其敬賢知義有恥抜為高明不見卑陋自君三世至君兄弟十餘人各有門户畧皆如此宜其雖不富未仕而望最著於浙東有以也君尤篤厚質直學知古事陳説世變持家大約遵用父祖繩墨又自力其細小者親有孤女不能行為擇所歸餓者與食病者與藥死者棺殮閭里纎悉一本惠利其卒小人自以失所依倚多痛惜之蓋君於為善離其性未逺心力所至不但馳走於人所知者而已君紹熈元年年五十四死二年九月十五日葬高塘周寅塢娶葉氏先卒三子湜洵溪女嫁修職郎前太平州教授葉挺從事郎前贑州司户孫礿文林郎湖州烏程縣丞葉知幾迪功郎新嚴州分水縣尉史彌悆孫男六人女二人將葬溪以校書郎石君應之書來請銘曰願無没其所長因具載郭氏事云今溪之羣從又數十人矣其相先以義相競以善流風成而意好熟孝慈友悌之行内合博聞恂逹之譽外昭然則郭氏之大未已也豈必合門而處同釜而食然後為善也銘曰
大能用其家之律細能踐其身之仁允也郭君弗疚於聞
水心集巻十三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水心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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