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 (100回本)/第013回

詩曰:


  得罪幽燕作配戎,當場比試較英雄。


  棋逢敵手難藏幸,將遇良才怎用功。


  鵲畫弓彎欺滿月,點鋼槍刺耀霜風。


  直饒射虎穿楊手,盡心輸贏勝負中。


  話說當時周謹、楊志兩個勒馬在於旗下,正欲出戰交鋒。只見兵馬都監聞達喝道:“且住!”自上廳來稟覆梁中書道:“複恩相:論這兩個比試武藝,雖然未見本事高低,槍刀本是無情之物,只宜殺賊剿寇。今日軍中自家比試,恐有傷損,輕則殘疾,重則致命,此乃於軍不利。可將兩根槍去了槍頭,各用氈片包裹,地下蘸了石灰,再各上馬,都與皂衫穿著。但是槍尖廝搠,如白點多者當輸。此理如何?”梁中書道:“言之極當。”隨即傳令下去。兩個領了言語,向這演武廳後去了槍尖,都用氈片包了,縛成骨朵,身上各換了皂衫;各用槍去石灰桶裡蘸了石灰;再各上馬,出到陣前。楊志橫槍立馬看到那周謹時,果是弓馬熟閑。怎生結束?頭戴皮盔,皂衫籠著一副熟銅甲,下穿一對戰靴,系一條緋紅包肚,騎一匹鵝黃馬。那周謹躍馬挺槍直取楊志,這楊志也拍戰馬拈手中槍來戰周謹。兩個在陣前來來往往,翻翻覆複,攪做一團,扭做一塊。鞍上人鬥人,坐下馬鬥馬。兩個鬥了四五十合。看周謹時,恰似打翻了豆腐的,斑斑點點,約有三五十處。看楊志時,只有左肩胛上一點白。梁中書大喜,叫喚周謹上廳看了跡,道:“前官參你做個軍中副牌,量你這般武藝,如何南征北討,怎生做的正請受的副牌?教楊志替此人職役。”


  管軍兵馬都監李成上廳稟覆梁中書道:“周謹槍法生疏,弓馬熟閑。不爭把他來逐了職事,恐怕慢了軍心。再教周謹與楊志比箭如何?”梁中書道:“言之極當。”再傳下將令來,叫楊志與周謹比箭。兩個得了將令,都紮了槍,各關了弓箭。楊志就弓袋內取出那張弓來,扣得端正,擎了弓,跳上馬,跑到廳前,立在馬上,欠身稟覆道:“恩相,弓箭發處,事不容情,恐有傷損,乞請鈞旨。”梁中書道:“武夫比試,何慮傷殘,但有本事,射死勿論。”楊志得令,回到陣前。李成傳下言語,叫兩個比箭好漢各關與一面遮箭牌,防護身體。兩個各領了遮箭防牌,綰在臂上。楊志道:“你先射我三箭,後卻還你三箭。”周謹聽了,恨不得把楊志一箭射個透明。楊志終是個軍官出身,識破了他手段,全不把他為事。怎見的兩個比試?”


  一個天姿英發,一個銳氣豪強。一個曾向山中射虎,一個慣從風裡穿楊。彀滿處兔狐喪命,箭發時雕鶚魂傷。較藝術當場比並,施手段對眾揄揚。一個磨鞦解實難抵當,一個閃身解不可提防。頃刻內要觀勝負,霎時間要見存亡。雖然兩個降龍手,必定其中有一強。


  當時將臺上早把青旗磨動。楊志拍馬望南邊去。周謹縱馬趕來,將韁繩搭在馬鞍鞽上,左手拿著弓,右手搭上箭,拽得滿滿地,望楊志後心颼地一箭。楊志聽得背後弓弦響,霍地一閃,去鐙裡藏身,那枝箭早射個空。周謹見一箭射不著,卻早慌了。再去壺中急取第二枝箭來,搭上弓弦,覷的楊志較親,望後心再射一箭。楊志聽得第二枝箭來,卻不去鐙裡藏身。那枝箭風也似來,楊志那時也取弓在手,用弓梢只一撥,那枝箭滴溜溜撥下草地裡去了。周謹見第二枝箭又射不著,心裡越慌。楊志的馬早跑到教場盡頭,霍地把馬一兜,那馬便轉身望正廳上走回來。周謹也把馬只一勒,那馬也跑回,就勢裡趕將來。去那綠茸茸芳草地上,八個馬蹄翻盞撒鈸相似,勃喇喇地風團兒也似般走。周謹再取第三枝箭,搭在弓弦上,扣得滿滿地,盡平生氣力,眼睜睜地看著楊志後心窩上,只一箭射將來。楊志聽得弓弦響,扭回身,就鞍上把那枝箭只一綽,綽在手裡,便縱馬入演武廳前,撇下周謹的箭。


  梁中書見了大喜。傳下號令,卻叫楊志也射周謹三箭。將臺上又把青旗磨動。周謹撇了弓箭,拿了防牌在手,拍馬望南而走。楊志在馬上把腰只一縱,略將腳一拍,那馬勃喇喇的便趕。楊志先把弓虛扯一扯,周謹在馬上聽得腦後弓弦響,扭轉身來,便把防牌來迎,卻早接個空。周謹尋思道:“那廝只會使槍,不會射箭。等我待他第二枝箭再虛詐時,我便喝住了他,便算我贏了。”周謹的馬早到教場南盡頭,那馬便轉望演武廳來。楊志的馬見周謹馬跑轉來,那馬也便回身。楊志早去壺中掣出一枝箭來,搭在弓弦上。心裡想道:“射中他後心窩,必至傷了他性命。他和我又沒冤仇,洒家只射他不致命處便了。”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嬰孩,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說時遲,那時快,一箭正中周謹左肩。周謹措手不及,翻身落馬。那匹空馬直跑過演武廳背後去了。眾軍卒自去救那周謹去了。


  梁中書見了大喜,叫軍政司便呈文案來,教楊志截替了周謹職役。楊志喜氣洋洋,下了馬,便向廳前來拜謝恩相,充其職役。只見階下左邊轉上一個人來,叫道:“休要謝職!我和你兩個比試。”楊志看那人時,身材凜凜,七尺以上長短,面圓耳大,唇闊口方,腮邊一部落腮鬍鬚,威風凜凜,相貌堂堂,直到梁中書面前聲了喏,稟道:“周謹患病未痊,精神不在,因此誤輸與楊志。小將不才,願與楊志比試武藝。如若小將折半點便宜與楊志,休教截替周謹,便教楊志替了小將職役,雖死而不怨。”梁中書看時,不是別人,卻是大名府留守司正牌軍索超。為是他性急,撮鹽入火,為國家面上只要爭氣,當先廝殺,以此人都叫他做急先鋒。


  李成聽得,便下將台來,直到廳前稟覆道:相公,這楊志既是殿司制使,必然好武藝。雖和周謹不是對手,正好與索正牌比試武藝,便見優劣。”梁中書聽了,心中想道:“我指望一力要抬舉楊志,眾將不伏。一發等他贏了索超,他們也死而無怨,卻無話說。”梁中書隨即喚楊志上廳,問道:“你與索超比試武藝如何?”楊志稟道:“恩相將令,安敢有違。”梁中書道:“既然如此,你去廳後換了裝束,好生披掛。”教甲仗庫隨行官吏,取應用軍器給與,就叫:“牽我的戰馬,借與楊志騎。小心在意,休覷得等閒。”楊志謝了,自去結束。


  卻說李成分付索超道:“你卻難比別人,周謹是你徒弟,先自輸了。你若有些疏失,吃他把大名府軍官都看得輕了。我有一匹慣曾上陣的戰馬並一副披掛,都借與你。小心在意,休教折了銳氣!”索超謝了,也自去結束。


  梁中書起身,走出階前來。從人移轉銀交椅,直到月臺欄幹邊放下。梁中書坐定。左右祗候兩行。喚打傘的撐開那把銀葫蘆頂茶褐羅三簷涼傘來蓋定在梁中書背後。將臺上傳下將令,早把紅旗招動。兩邊金鼓齊鳴,發一通擂。去那教場中兩陣內各放了個炮。炮響處,索超跑馬入陣內藏在門旗下。楊志也從陣裡跑馬入軍中,直到門旗背後。將臺上又把黃旗招動,又發了一通擂。兩軍齊呐一聲喊。教場中誰敢做聲,靜蕩蕩的。再一聲鑼響,扯起淨平白旗。兩下眾官沒一個敢走動胡言說話,靜靜的立著。將臺上又把青旗招動。只見第三通戰鼓響處,去那左邊陣內門旗下,看看分開。鸞鈴響處,正牌軍索超出馬,直到陣前兜住馬,拿軍器在手,果是英雄。怎生打扮?但見:


  頭戴一頂熟銅獅子盔,腦後鬥大來一顆紅纓;身披一副鐵葉攢成鎧甲,腰系一條鍍金獸面束帶,前後兩面青銅護心鏡;上籠著一領緋紅團花袍,上面垂兩條綠絨縷頷帶;下穿一雙斜皮氣跨靴。左帶一張弓,右懸一壺箭,手裡橫著一柄金蘸斧。坐下李都監那匹慣戰能征雪白馬。


  看那匹馬時,又是一匹好馬。但見:


  兩耳如同玉箸,雙睛凸似金鈴。色按庚辛,仿佛南山白額虎;毛堆膩粉,如同北海玉麒麟。沖得陣,跳得溪,喜戰鼓性如君子;負得重,走得遠,慣嘶風必是龍媒。勝如伍相梨花馬,賽過秦王白玉駒。


  左陣上急先鋒索超兜住馬,掗著金蘸斧,立馬在陣前。右邊陣內門旗下,看看分開。鸞鈴響處,楊志提手中槍出馬,直至陣前,勒住馬,橫著槍在手,果是勇猛。怎生結束?但見:


  頭戴一頂鋪霜耀日鑌鐵盔,上撒著一把青纓;身穿一副鉤嵌梅花榆葉甲,系一條紅絨打就勒甲絛,前後獸面掩心;上籠著一領白羅生色花袍,垂著條紫絨飛帶;腳登一雙黃皮襯底靴。一張皮靶弓,數根鑿子箭,手中挺著渾鐵點鋼槍。騎的是梁中書那匹火塊赤千里嘶風馬。


  看時,又是一匹無敵的好馬。但見:


  鬃分火焰,尾擺朝霞。渾身亂掃胭脂,兩耳對攢紅葉。侵晨臨紫塞,馬蹄迸四點寒星;日暮轉沙堤,就地滾一團火塊。休言火德神駒,真乃壽亭赤兔。疑是南宮來猛獸,渾如北海出驪龍。


  右陣上青面獸楊志,拈手中槍,勒坐下馬,立於陣前。兩邊軍將暗暗地喝采。雖不知武藝如何,先見威出眾.正南上旗牌官拿著銷金令字旗,聚馬而來,喝道:“奉相公鈞旨,教你兩個俱各用心。如有虧誤處,定行責罰。若是贏時,多有重賞。”二人得令,縱馬出陣,都到教場中心。兩馬相交,二般兵器並舉。索超忿怒,輪手中大斧,拍馬來戰楊志。楊志逞威,拈手中神槍,來迎索超。兩個在教場中間,將台前面,二將相交,各賭平生事。一來一往,一去一回,四條臂膊縱橫,八隻馬蹄撩亂。但見:


  征旗蔽日,殺氣遮天。一個金蘸斧直奔頂門,一個渾鐵槍不離心坎。這個是扶持社稷,毗沙門托塔李天王;那個是整頓江山,掌金闕天蓬大元帥。一個槍尖上吐一條火焰,一個斧刃中迸幾道寒光。那個是七國中袁達重生,這個是三分內張飛出世。一個似巨靈神忿怒,揮大斧劈碎西華山;一個如華光藏生嗔,仗金槍搠透鎖魔關。這個圓彪彪睜開雙眼,肐查查斜砍斧頭來;那個必剝剝咬碎牙關,火焰焰搖得槍桿斷。這個弄精神,不放些兒空;那個覷破綻,安容半點閑。


  當下楊志和索超兩個鬥到五十餘合,不分勝敗。月臺上樑中書看得呆了。兩邊眾軍官看了,喝采不迭。陣面上軍士們遞相廝覷道:“我們做了許多年軍,也曾出了幾遭征,何曾見這等一對好漢廝殺!”李成、聞達在將臺上不住聲叫道:“好鬥!”聞達心裡只恐兩個內傷了一個,慌忙招呼旗牌官拿著令字旗,與他分了。將臺上忽的一聲鑼響,楊志和索超鬥到是處,各自要爭功,那裡肯回馬。旗牌官飛來叫道:“兩個好漢歇了,相公有令。”楊志、索超方才收了手中軍器,勒坐下馬,各跑回本陣來。立馬在旗下,看到梁中書,只等將令。李成、聞達下將台來,直到月臺下稟覆梁中書道:“相公,據這兩個武藝一般,皆可重用。”梁中書大喜,傳下將令,叫喚楊志、索超。旗牌官傳令,喚兩個到廳前,都下了馬,小校接了二人的軍器。兩個都上廳來,躬身聽令。梁中書叫取兩錠白銀,兩副表裡來,賞賜二人。就叫軍政司將兩個都升做管軍提轄使,便叫貼了文案,從今日便參了他兩個。索超、楊志都拜謝了梁中書,將著賞賜下廳來。解了槍刀弓箭,卸了頭盔衣甲,換了衣裳。索超也自去了披掛,換了棉襖。都上廳來,再拜謝了眾軍官,入班做了提轄。眾軍卒打著得勝鼓,把著那金鼓旗先散。梁中書和大小軍官,都在演武廳上筵宴。


  看看紅日沉西,筵席已罷,眾官皆歡。梁中書上了馬,眾官員都送歸府。馬頭前擺著這兩個新參的提轄,上下肩都騎著馬,頭上都帶著花紅,迎入東郭門來。兩邊街道扶老攜幼,都看了歡喜。梁中書在馬上問道:“你那百姓歡喜為何,莫非哂笑下官?”眾老人都跪下稟道:“老漢等生在北京,長在大名府,不曾見今日這等兩個好漢將軍比試。今日教場中看了這般敵手,如何不歡喜!”梁中書在馬上聽了大喜。回到府中,眾官各自散了。索超自有一班弟兄,請去作慶飲酒。楊志新來,未有相識,自去梁府宿歇,早晚殷勤,聽候使喚。都不在話下。


  


  且把這閒話丟過,只說正話。自東郭演武之後,梁中書十分愛惜楊志,早晚與他並不相離。月中又有一分請受,自漸漸地有人來結識他。那索超見了楊志手段高強,心中也自欽伏。不覺光陰迅速,又早春盡夏來,時逢端午,蕤賓節至。梁中書與蔡夫人在堂家宴,慶賀端陽。但見:


  盆栽綠艾,瓶插紅榴。水晶簾卷蝦須,錦繡屏開孔雀。菖蒲切玉,佳人笑捧紫霞杯;角黍堆金,美女高擎表玉案。食烹異品,果獻時新。弦管笙簧,奏派聲清韻美;綺羅珠翠,擺兩行舞女歌兒。當筵象板撒紅牙,遍體舞裙拖錦繡。消遣壺中閑日月,遨遊身外醉乾坤。


  當日梁中書正在後堂與蔡夫人家宴,慶賞端陽。酒至數杯,食供兩套,只見蔡夫人道:“相公自從出身,今日為一統帥,掌握國家重任。這功名富貴從何而來?”梁中書道:“世傑自幼讀書,頗知經史。人非草木,豈不知泰山之恩,提攜之力,感激不盡。”蔡夫人道:“丈夫既知我父親之恩德,如何忘了他生辰?”梁中書道:“下官如何不記得泰山是六月十五日生辰。已使人將十萬貫收買金珠寶貝,送上京師慶壽。一月之前,幹人都關領去了,見今九分齊備。數日之間,也待打點停當,差人起程。只是一件,在此躊躇:上年收買了許多玩器並金珠寶貝,使人送去,不到半路,盡被賊人劫了,枉費了這一遭財物,至今嚴捕賊人不獲。今年教誰人去好?”蔡夫人道:“帳前見有許多軍校,你選擇知心腹的人去便了。”梁中書道:“尚有四五十日,早晚催並禮物完足,那時選擇去人未遲。夫人不必掛心,世傑自有理會。”當日家宴,午牌至二更方散。自此不在話下。


  


  不說梁中書收買禮物玩器,選人上京去慶賀蔡太師生辰。且說山東濟州鄆城縣新到任一個知縣,姓時名文彬,當日升廳公座。但見:


  為官清正,作事廉明。每懷惻隱之心,常有仁慈之念。爭田奪地,辨曲直而後施行;鬥毆相爭,分輕重方才決斷。閒暇撫琴會客,也應分理民情。雖然縣治宰臣官,果是一方民父母。


  當下知縣時文彬升廳公座,左右兩邊排著公吏人等。知縣隨即叫喚尉司捕盜官員,並兩個巡捕都頭。本縣尉司管下,有兩個都頭:一個喚做步兵都頭,一個喚做馬兵都頭。這馬兵都頭管著二十匹坐馬弓手,二十個土兵;那步兵都頭管著二十個使槍的頭目,二十個土兵。


  這馬兵都頭姓朱名仝,身長八尺四五,有一部虎須髯,長一尺五寸,面如重棗,目若朗星,似關雲長模樣,滿縣人都稱他做美髯公。原是本處富戶,只因他仗義疏財,結識江湖上好漢,學得一身好武藝。怎見的朱仝氣象?但見:


  義膽忠肝豪傑,胸中武藝精通。超群出眾果英雄。彎弓能射虎,提劍可誅龍。一表堂堂神鬼怕,形容凜凜威風。面如重棗色通紅。雲長重出世,人號美髯公。


  那步兵都頭姓雷名橫,身長七尺五寸,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鬍鬚。為他膂力過人,能跳二三丈闊澗,滿縣人都稱他做插翅虎。原是本縣打鐵匠人出身,後來開張碓坊,殺牛放賭。雖然仗義,只有些心匾窄。也學得一身好武藝。怎見得雷橫氣象?但見:


  天上罡星臨世上,就中一個偏能。都頭好漢是雷橫。拽拳神臂健,飛腳電光生。江海英雄當武勇,跳牆過澗身輕。豪雄誰敢與相爭。山東插翅虎,寰海盡聞名。


  因那朱仝、雷橫兩個,非是等閒人也,以此眾人保他兩個做了都頭,專管擒拿賊盜。當日知縣呼喚,兩個上廳來,聲了喏,取台旨。知縣道:“我自到任以來,聞知本府濟州管下所屬水鄉梁山泊,賊盜聚眾打劫,拒敵官軍。亦恐各處鄉村,盜賊倡狂,小人甚多。今喚你等兩個,休辭辛苦,與我將帶本管土兵人等,一個出西門,一個出東門,分投巡捕。若有賊人,隨即剿獲申解,不可擾動鄉民。體知東溪村山上有株大紅葉樹,別處皆無。你們眾人采幾片來縣裡呈納,方表你們曾巡到那裡。各人若無紅葉,便是汝等虛妄,官府定行責罰不恕。”兩個都頭領了台旨,各自回歸,點了本管土兵,分投自去巡察。


  不說朱仝引人出西門自去巡捕。只說雷橫當晚引了二十個土兵,出東門繞村巡察,遍地裡走一了遭,回來到東溪村山上,眾人采了那紅葉,就下村來。行不到三二裡,早到靈官廟前,見殿門不關。雷橫道:“這殿裡又沒有廟祝,殿門不關,莫不有歹人在裡面麼?我們直入去看一看。”眾人拿著火,一齊照將入來。只見供桌上赤條條地睡著一個大漢。天道又熱,那漢子把些破衣裳團做一塊作枕頭,枕在項下,齁齁的沉睡著了在供桌上。雷橫看了道:“好怪,好怪!知縣相公忒神明,原來這東溪村真個有賊。”大喝一聲,那漢卻待要掙挫,被二十個土兵一齊向前,把那漢子一條索子綁了,押出廟門,投一個保正莊上來。


  不是投那個去處,有分教:直使得東溪村裡,聚三四籌好漢英雄;鄆城縣中,尋十萬貫金珠寶貝。正是:天上罡星來聚會,人間地煞得相逢。畢竟雷橫拿住那漢投解甚處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