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洞冥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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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岳少保領遊四殿 段參一面晤伍官 编辑

張桓侯大帝降壇詞 编辑

〔調寄:鵲橋仙〕

孫曹未滅,大功難建,是非英雄失算。皇天有意定三分,徒負我安劉扶漢。

綱常倒置,於今為烈。若箇持危戡亂,饒他盜賊遍中原,祗可惜生靈塗炭。

【傷今弔古感慨欷歔】

岳武穆降壇詞 编辑

〔調寄:人月圓〕

生平謹守慈親訓;報國矢精忠,誓迎二帝,掃清朔漠,痛飲黃龍。

南朝末運,朱仙一戰,振起江東,誰知姦賊,金牌十二,賺了英雄。

【歌公此調,令人恨煞泰姦。】

說昨宵遊罷三殿各獄,今夕應遊四殿,已派定段生參一,鎮壇者張大帝,引導者岳天君,當晚戍末亥初,張大帝已到壇,岳天君亦踵至,坐談片刻,岳天君即催促參一,就要上馬登程。參一曰:「弟子懍遵。」於是二人出了壇門,各各上馬,兩馬騰驤,半雲半霧,一似天馬行空,瞬息萬里。(真真迅速)參一係初次入冥,心中疑惑不定,幸此馬行走如飛,涉水登山,如履平地,十分安穩,心纔放下。詎過陰陽界,漸近鬼門關,覺得陰風慘慘,黑霧濛濛,沿途之上,祗聽得孤魂啼哭,豺狼嗥叫,猿鶴嘯唳,鴞鵩哀鳴,又不禁心驚膽怯起來,(陰氣逼人真真害怕)乃勒住馬,稟天君曰:「弟子至此,心中有些畏懼,難以登程,奈何!奈何!」

天君曰:「有吾師在,保爾無虞;何懼之有?如嫌寂寞,聽吾吟詩一律,聊以解愁。吟曰:「二馬飛騰蹴大荒,神仙也為世人忙;一鞭馳去嘶殘月,五鼓歸來踏曉霜。(二句入神)洞徹冥情彰果報,和成丹藥起膏盲;梟鳴鬼哭渾間事,鎮定靈臺善主張。」

【此詩抑揚頓挫,神似杜陵,寫景逼真,深情搖曳。】

吟畢,謂參一曰:「師弟亦隨意和來。」參一和曰:「仙凡夜度鬼門關,並馬奔馳跋涉艱;刮面陰風吹習習,驚心流水響潺潺。纔登峻嶺崖干仞,又繞寒林路一灣;寄語世人須積善,莫教來此淚潸潸。」

參一和畢,岳天君曰:「師弟爾我師徒,一唱一和,忘其愁苦,此刻又走過數千里了。」參一抬頭向前一看,看見一座城池,問曰:「此城何名?」天君曰:「乃一殿大王城也。」門外有官吏歡迎,不暇接洽,天君在馬上一拱手,即飛馬進關了,接連過了二殿、三殿城闕,天君在馬上一一指示,頃刻間,又到四殿區域,行不數里,遙見有旌旗來迎者,此相見,則二判司也。見天君具道奉大王歡迎之意。岳天君曰:「承蒙大王雅愛矣,即煩上前引導。」於是四人策馬前行,轉盼間,已到城門,又有許多吏員,照常迎迓,自不必說,判司領天君參一,進了城,直抵四殿宮門之外下馬,見門上直立一匾曰:「四殿伍官王宮門」七箇大字,俱是赤金嵌成,光輝奪目。二判司進宮通稟,參一見門左右有聯云:知你們已受盡苦刑,纔離三殿獄。看爾等又有何辯論?來見伍官王。

對聯方讀畢,判官忙忙出來,請天君參一進見,天君參一跟隨判司,連進了四五重門,區對雖多,未及觀覽,到了正殿滴簷之下,只見上面署一匾曰:「鑑空衡平」四字。殿當中有聯云:舉念時明明白白,毋欺了自己。到頭處是是非非,曾放過誰人?左右亦有聯曰:任他世界翻新,我冥司仍崇古道。那怕人心似鐵,這地府早設洪鑪。

【兩對警醒世人】

聯甚多,參一方欲一一細看,只見大王已出煖閣,下階歡迎,請岳天君升殿,

參一隨之上了臺階,彼此敘禮畢,分賓主坐下。鬼使獻茶,並陳設酒果筵席。天君曰:「今夕觀獄事迫,也不便叨擾了。」大王曰:「請天君善生少坐,吾王奉教主命,應撰勸世文一篇,合當錄出,煩即帶回,付入記中,藉以警世。天君曰:「即請錄出,命參一師弟攜回可也。」只見大王書出題目曰:

四殿伍官王諭孝雙親文 编辑

「溯人之生,胡自而來?全資父母,二氣胚胎。妊娠數月,母苦難說。兒在腹中,耗盡心血。兒形完備,母顏悴憔。待到臨盆,痛苦無既。(懷兒之苦)呱呱泣聲,尺五孩嬰。一塊血肉,豈易長成。三年乳哺,咽甘吐苦。就溼推乾,母氏酸楚。(乳兒之苦)望兒岐嶷。襁褓提攜。關煞重要,防害於微。倘攖疾病,尤加謹慎。延醫求神,心血費盡。(育兒之苦)行年舞勺,送塾攻書。束脩膏火,在在躊躇。(教兒之苦)兒女婚娶,遺嫁擇配,耗費殊多,籌辦不易。(培植兒女之苦)兒女成人,父母衰老,相彼慈烏,盡孝宜早。胡為逆子,滅絕天良,如梟如獍,養育全忘。(可誅)視妻如花,視親若草,逆母順妻,同情顛倒。(可殺)鮮衣自奉,美食私餐,二老凍餒,淡漠相看。(良心滅絕無異獸禽)如此忤逆,雷誅天殛,地獄挖心,沈淪阿鼻。(莫蔽其辜)奉勤爾曹,各自推敲,父母恩德,地厚天高。(高厚莫名真難報盡)趁親老耄,竭力盡孝,風木興悲,難把恩報。(到了此時噬臍何及)報恩維何?養志為先。承歡順意,至性纏綿。親所願欲,切莫稍拂。愛日堂前,免生抑鬱,問飢問寒?總望親安。怡怡色笑,菽水承歡。年老多病,晨昏省定。藥物旨甘,切莫慳吝。(養體)孝子事親,本於性生。視於不見,聽於無聲。(養志)能遵吾說,孝思不竭。保爾福綏,名書金闕。」

【養兄防老,人子孝親,分所當然,如此孝親,名曰色養,孝之大也,將文批盡,令吾淚溼衣襟,傷心靡已。】

大王將文錄畢,將稿遞與天君說道:「吾王原擬撰一篇勸孝佳文,傳出世間,藉以打動逆子心坎,無奈思路生澀,心欲言而筆不足以達之,辜負此題目多矣。(婆心苦口大慈大悲)

天君曰:「世間勸孝之文,汗牛充棟,求其翻陳出新者,卒不易得。大王此文,言簡意賅,句句從性分中流出,亦足以勸當世之逆子矣!何必過謙。既已脫稿,即命參一師弟好好收起,切勿遺失,致辜負大王一片苦心。」參一曰:「弟子懍遵。」

天君曰:「時辰不待,吾侯要領參一觀覽獄情去矣。」即告辭起身,大王仍派兩判司上前引導,親送至丹墀之下,天君回頭拱手而別,謂兩判司曰:「仍依前數夕之例,先遊觀大地獄,後再遊小地獄可也。」判司曰:「惟命。」

於是四人直向合大地獄而來,卻說四殿伍宮王司掌大海之底,在正東沃燋石下,所轄之合大地獄,亦廣五百由旬,此外仍管有十六小獄,與二三殿大王所管無異。一路行來,參一問兩判司曰:「何名合大地獄?請道其詳。」判司曰:「此獄之犯人,乃是一二三殿各獄之罪犯,罪已受滿,押解來此,再加處治者也。其中人類複雜,罪狀紛歧,原不一等;但因各犯人悉萃於此,如藏垢納污一般,(四字包括淨盡)故名合大地獄。善人到彼,便知之矣。」

言未已,已抵城門,只見此獄,亦是石塊修成,甚為堅固,獄吏已早在門外拱候,與天君見禮畢,即邀請進門,到了淨室之內,小憩片時,獻上香茗,獄吏曰:「請天君在此,寬坐飲茶,判司引導段善君,去遊覽一番可也。」天君曰:「妙極矣!於是三人到了獄場,參一抬頭一看,只見場中正在施刑,有油鍋湯沸者,有碓搗磨捱者,有鋸解分屍者,有鋼叉攢刺者,等等不一,難舉其名。惟用刑十分殘酷,參一見此慘狀,心殊不忍,謂判司曰:「陰司刑罰,怎麼這般刻虐?彼亦人間父母所生,亦有靈性,亦知疼痛,猶是人也,而乃受創若此。人非木石,其何以堪?得毋執法者太暴乎?」(據理而論我亦疑之)

判司曰:「此非善君所及知也,這般人犯,在陽世俱是不忠不孝,不義不仁,忘乎五倫,反乎八德,孽由自作,於人何尤?論其罪狀,雖萬死不足以蔽其辜,故死後歷一二三殿各獄,均受過無邊之苦,似可稍從末減。但因造孽已深,造若干孽,應受若干罪,天律註定,曷敢通融?(詞嚴義正,足見執法不阿。)應俟此獄罪滿之日,然後又發往五殿至九殿,其獄刑有更甚於本殿者,特善君未經目睹耳。」

【周興入甕,是他自作之孽,安得云暴。】

參一曰:「天律可畏如此,吾回壇後,定將此理演說與眾人,令大家悔悟纔好。」(存己人立達之心,慈悲可愛。)

判司曰:「如蒙善君回壇後,將此段情節,刊入記中,勸轉眾生,將來地府撤空,吾輩逍遙快樂,無案牘之勞矣。」(地獄中陰氣彌霾,就是施刑官吏也覺難堪。)說畢,又道:「此獄理由,大概如此,其外小獄尚多,請速觀之,以免稽延時刻。」

參一聞之,點頭稱是,於是三人即出獄門而來,三人出門,判司上前引導,向東而行,正行間,忽聽見有流水潺潺之聲,參一問判司曰:「前去是何獄名?如何有流水響聲。」判司曰:「前面是泵池小地獄,其中刑具,全藉水力運動之,善君到彼,一望而知也。」

【判司此論,打破參一疑團,解開世人迷惑,功真不小。】

正言話間,已到獄門,獄吏迎入,直抵獄場,參一舉首望時,只見獄場中,有一深池,周圍約二十餘丈,左邊高坎之上,引來大水一股,接以寬大木槽,下注池內,由坎至池邊,約有五丈餘長,水由高處流下,激射之力,十分猛急。那些鬼卒,將眾犯人推入池中,又有鬼卒,將有尖鋒刺口之石片,放在水槽之內,水沖石下,直射在犯人之背腹頭面,一身俱被刺破,犯人呼痛不已,一霎時間,池水盡赤。(水石行刑,亦頗奇特。)參一觀之,不覺淚下。問判司曰:「此犯何罪?致受此刑。」

判司曰:「此因在陽世,竊取橋樑道路砌就磚石木植,或夜晚偷竊夜燈油燭,或以糞穢瓦石,堆砌道上,阻塞行路,或路過跛廢老幼,不肯讓行,反將人推倒者,合受此刑。」參一聞之,將淚拭了,轉罵道:「世上無公德心的人,極為可惡,(轉悲為怒不是過情)今遭此罰,亦是應該。未識該犯等可悔悟否?」言畢,三人又出獄門來矣。三人出獄門後,即向鄰獄觀覽。

判司謂參一曰:「前面二獄,一為𨄝鍊足籤小地獄,一為沸湯澆手小地獄,皆係處治盜賊之徒,獄名雖異,而罪狀同科,觀此可以概彼也。」參一曰:「吾意將兩獄觀畢後,然後核其罪犯之理由可也。」不數步,已抵獄門,獄吏候門引入,到了場中,鬼卒正在用刑,只見場中有許多犯人,長跪地上,口中叫苦不休,參一就而閱之;見他兩膝跪在鐵鍊之上,足心底上,釘了許多竹籤,尖利無比,由足下面穿通上面,血流滿地,那些犯人,哀求鬼卒拔去竹籤,以減疼痛。鬼卒不允,猶厲色詬詈之。

參一曰:「盍再觀鄰獄。」此到鄰獄,又見場中排列無數磚灶,上置大鐵鍋,

約百餘口,鍋內熱湯滾沸,鬼卒將犯人兩手,釘在十字架上,以沸湯潑之,霎時之間,兩手腐爛,如湯鍋豬蹄一般。犯人叫哭連天,那些鬼卒舉湯澆沃,不肯歇手,情形真真慘酷。判司曰:「此皆在生為盜賊者也。」

【此等冥罰與陽世治盜之刑,大略相似。】

參一曰:「盜賊分等類乎?」曰:「原分等類。彼跪鐵鍊釘足籤者,乃在生踰牆越壁之盜,因他習了一身武藝,能飛騰跳躍,飛行絕跡;喜能偷盜人之家財,差役不能緝,官兵不能捕,造孽已多,故死後必令他受種種慘刑。因其足善走,所以跪鍊釘籤,亦制其足也。(任他武藝高強,冥網終難逃脫。)此等犯人。還要解往五殿至九殿,俟其罪受滿時。令他投生為畜類,以償還其偷盜之主人,至孽債償畢。(這樣償法大妙大妙)然後得轉人身。為疲癃殘疾,為跛足乞丐,(這回做不成盜了)看他可向善回心;如性質未改,為惡乞丐,為無賴,(盜性不改)仍將他打入畜牲道中,那時欲返人身,也就難了。

【不知諸犯受刑時,可曾再想偷人否。】

至於沸湯獄中之犯,乃是在生提包翦綹,出其不意,乘人之不提防,窺人之不看守,遂攫取人之財物者。或乘更深黑夜,鑽穴穿窬,或於牧場山坡,攘竊牛馬者,此等盜賊,尤居多數。又有倉正庫丁,監守自盜。或代人看守財物,自行偷竊乾沒,假稱被他盜偷竊等類。(此等盜賊為盜,而不以盜自居,心術最壞,罪尤重大。)

又有農戶人家,居於鄉村,存心不良,好偷竊人之豆麥禾苗,瓜果蔬菜,樹木柴薪,雞鴨豬羊等物,以上各情狀,死後令他受這沸湯澆手之刑,因他那兩隻手,慣拏人之物件,故亦處治其手也。此等犯人,亦變畜類填還,律貴誅心,不以物微,而遂寬其罰也。此外如士子偷盜筆墨、書籍、碑帖,工人互相偷盜適用器皿,皆可比例,天律註定,不能逭也。」(事雖些,小卻有關係。天律所以不稍寬也。)

【盜賊種類,除盜國、盜權、盜名之巨盜外,大略數數也就不少,小小事件,冥罰不寬,良可畏也。】

參一曰:「偷竊些小物件,亦有鬼神監察乎?」(此問頗有關係)判司曰:「鬼神布滿世界,當舉念時,神即知之,不待偷盜時也。」(世人其可欺心乎)參一曰:「吁!可畏哉。奈何世人壞了心術,徒貪小利,想占便宜,由此看來,便宜安在哉?適以造許多罪孽而已。」(何苦何苦)

判司曰:「此二獄已經明瞭,可前看掌 (面半)流液小地獄。」三人出來,判司引導。判司曰:「前面即是掌(面半)獄。又隔數里,有刺嘴獄。兩獄所定之律,與犯人之罪,皆一致也。但此獄雖主掌(面半),有時亦施刺嘴之刑。請善君一覽便知。」

方議論問,已抵獄門,獄吏照常引入,到了獄場,只見那些鬼卒,箇箇手執笞板,及牛皮掌子各具,揪掌犯人耳朵,令其跪倒,即以笞板重批其頰。其初受刑者,滿口流血,久經受刑者,膿血交流,一霎時問,只見臉皮高腫,兩頤下垂,犯人淚如雨下,哭不成聲。(可有人來慰勞否?)參一睹之,又惱又笑,對判司道:「這等模樣,真不像人了。」(又像個甚麼呢?我想此後他定不敢弄其舌鋒了。)方言話間,果見那邊有許多鬼卒,手執鐵鍼,有長有短,仍揪住耳,向犯人嘴上亂刺,旁一鬼曰:「這箇雜種可惡,須用長鐵刺他的喉舌,方足蔽辜。」說罷,即以長鍼刺入,犯人大叫一聲,血流出口,即無聲息,想喉舌被那長鍼刺破了。(何不將他拔去,免為厲階?)

【此獄之人,他日投生定是啞子。】

參一看罷,說道:「可憐!可憐!」判司曰:「何憐之有?此輩在生,乃是好講人長短,播弄是非,信口雌黃,妄造黑白,掩人之長,形人之短,談人閨閣,訐人陰私,其甚者毀謗聖經賢傳,妄議古聖先賢,不師先哲之長,專揭先哲之短,又有採經書之句語,作口頭禪,編入淫詞,傳為笑柄,如此者,其罪尤重。死後令該犯先入此掌(面半)刺嘴獄,然後再付拔舌獄,(拔了纔好)卒令打入阿鼻獄,永遠沈淪,無有出期。現善君所見刺喉舌者,即某某儒士也。」

參一聞之,為之股慄,曰:「人之口過,有如此哉!大家改之可也。」說畢,三人一齊出了獄門,又向前行,轉向右邊,拖邐走去。判司在路上說道:「前面有三獄,亦獄異而罪同。其一、則斷筋剔骨獄也。其二、則䤷肩刷皮獄也。其三、則鍴膚獄也。(三罰同加情節定量)吾意善君將此三獄,一一觀覽畢,然後小司再與善君講明犯罪之理由,未識尊意若何?」參一曰:「好極,妙極。」

商量甫畢,已抵獄門,即是斷筋剔骨獄,獄吏已早知三人到,出來迎候,相與進了獄場,有監刑宮在糾刑臺上監視,見參一到,即下階請上坐,參一亦不推辭,與之並坐,觀看用刑,只見場內盡立著十字架,那些鬼卒,將各犯綁縛架上,絲毫不能搖動,如陽世預備要凌遲絞人一般。少刻,各鬼卒拏出利刀,將要動手,滿場中犯人,俱號痛哭,聲極悲慘。

獄宮曰:「今日哭遲了。」話猶未已,那些鬼卒向犯人一刀砍去,即斷其筋。又一刀砍去,又斷其骨。末後又用利刀細割其肉,骨盡露出,所割之肉,擲與鐵狗食之,血流成渠,犯猶未死,箇箇叫痛,情殊傷慘。參一望之,心膽俱裂。

監刑官曰:「此等人在生,利心極重,專以盤算窮民,專用重秤大稱,大斗小升,出輕入重。又放重利,息上起息。凡人家之田產房屋,悉被謀算。甚至令人鬻妻妾子女,填償不足,則又以身充當傭工,歷數十年,僅償其息,而本猶欠,縱一身充當奴隸,終無了結之期。因彼居心最忍,故以極刑報之。」

【造彌天大罪,只是為錢,良可慨也。】

參一曰:「此等犯人,由何獄解來者?」監刑官曰:「乃由三殿之刮脂、鏟皮、吸血、二獄解來者,最居多數。到了此獄之後,處治完畢。又押往䤷肩、刷皮、鍴膚、二獄,至罪受滿時,復解往五殿之銅汁獄,其刑罰更慘苦也。」參一曰:「䤷肩、刷皮、鍴膚、形狀若何?請試言之。」答曰:「䤷肩者,以刀截斷其肩。刷皮者,以鐵掃帚刷其皮。鍴膚者,以利鑽刺其膚。用刑之時,血水殷赤,犯人呼痛,受者固難捱,觀者亦覺不忍。恐善君見之,更生懼也。」參一曰:「既是如此,可不必觀也。」

即告辭起身,又向蹲峰獄而來,當時三人出門,行未數步,果見前面有一支高峰,插入雲表。判司曰:「此即蹲峰獄也。」此至門,進了獄場,只見場之正東,有山一座,甚為陡險,山頂上似有許多犯人,但看不清楚。參一曰:「吾帶有明珠一顆,試照觀之。」二判司不信,說道:「此山甚高,小小一珠,焉能望及巔頂。」參一曰:「此我壇中之至寶,可以窺幽暗,可以覘高遠,君等不信,姑試驗之。」

參一將珠向上一照,果見那些罪犯,均經枷鎖拘住,蹲踞山頂,口乾舌燥,面皮焦黑,又飢又渴,滴水難求,情殊可憫。參一看得明白,即將珠遞與兩判司,彼此互看,果照看見山上的犯人,鬚眉畢現,瞭若指掌。兩判司咂舌稱異道:「真好寶貝,勝過千里鏡萬倍矣。」隨將珠付還參一。(二判司雖睹明珠之奇異,而猶不知明珠之來歷也。可笑。)參一曰:「這些犯人,教他在山上受苦,不能下來,係犯何罪?」

判官曰:「此等人在生,乃窮不安分守己,富不濟困卹貸,先已允借,至期空覆,致令誤事。見人有病,家藏藥食,吝不付給,良方秘不傳授。或託代寄家書,代寄銀錢,延不交付,令人焦盼,貽誤事機。或與人交際,明明心中許可,故意抑勒稽延,種種蹭蹬,使人難堪。(慳吝之徒最多最多。)如是等罪,故罰他在山上受盡寒熱,延緩歲月,望眼俱穿,不得下來,以報之也。」

參一曰:「世俗罵人,居心不光明磊落,作事不果決爽快者,有三字訣,曰:「忍、冷、狠。」,(最好批評)此等人,我終身不願見之。(見之亦不易見)今受此罪,固應該也。」說罷,三人出了獄門,判司引路前行,遙指前面曰:「此即鐵衣小地獄也。」參一抬頭一望,果然相距不遠。判司又道:「此去所遊之鐵衣獄外,接連有休石、土瓦、壓小獄,最後還有碎石埋身小獄,(三獄異刑,同治一罪。)此三獄之內,犯人卻有數等,然經此一獄之苦,亦必歷受二獄之災,為因所犯之罪狀,比類相同故也。」

參一曰:「既是如此,可先觀鐵衣獄,再觀木石、土瓦壓小獄,其碎石埋身獄,可以無須觀矣。」二人言論間,已至獄門,相與到了獄場,只見許多犯人,身著鐵衣,眾鬼卒手執鞭箠,在後驅策,如趕牛馬一般,要他們時時行走,稍一停步,則鬼卒即以鞭擊之,各犯行路蹣跚,舉步艱難,汗出如水,灑淚悲傷,察其形狀,其鐵衣似有數百斤之沈重,無怪犯人拖曳不起。

【鐵衣獄一段文字,將演作排場,倒也好看。】

參一問曰:「此等鐵衣,斤兩若干。」判司曰:「不過二百斤上下而已,罪輕者分兩稍輕,罪重者分兩稍重,因人而施,執法者並無成心也。」參一曰:「其罪若何?願得聞之。」

判司曰:「說到此等人,真可惡也。他在生時,犯了不孝、不弟之罪,因他生性懶惰,事父母不竭力,好喫懶做,吹賭嫖遊,無所不至。他父母逐日經營家務,勤勞辛苦,如牛馬然。他反逍遙世外,自誇他福澤,命中生成,反說他父母辛苦,乃是自討的,可憐他父母,節衣縮食,積得些血汗之錢,不夠他數日之揮霍。倘他父母稍為禁制,他還說他父母眼細,是窮餓見怕的,果然他父母亡故不久,他就把他家業敗完了,因此負了一身不孝之罪。到了陰司,所以罰他受這種苦刑,也教他出點血汗。(本然不錯)

【此等不孝之子,世上極多,觀此一段,未知可能同心否?】

又有一等,弟兄未分爨時,為弟者恃著父母之愛,不求生活,好懶偷閒。凡遇出力之事,他卻會避難而就易,避重而就輕,總望兄長多出些氣力,自己多占些便宜。及至分產之時,他又想獨享膏腴,令他兄長受些貧薄,似此欺心罔道,故死後亦令他受此苦刑。此兩等人,在此獄罪受滿時,又解交木石土瓦壓、碎石,埋身二獄,彼二獄之刑,較此更難受也。」

【窮形盡相,說透人情,此等人,我見之多矣!】

參一曰:「此三獄犯人,只此兩等乎?」曰:「不止此也。還有自壞心術,見人家發達,富貴科名,他心懷嫉妒,在人墓宅之來龍上,鑿開石竅,斷其來脈。或自己墓宅之下,龍脈尚旺,便開塘斬關,不令脈去。或在他人來龍天干上,葬以童丁血婦,令人敗絕。或設立瓦窯,望他破壞。亦或引水自利,損壞人之田宅墳塋。或偷伐人之墓前樹木。又或咒詛魘魅,造言驚嚇,諸般行為,死後俱令備受此三獄之苦,天律註定,不稍寬也。」

【攸干天律,世人當知,世上不良之輩,存心嫉妒作法害人,致人破財者,所在多有言之,殊堪痛恨!】

參一曰:「彼二獄形狀若何?」判司曰:「彼獄場中,盡堆積木石土瓦,令犯人坐在獄底,鬼卒以木石土瓦擲下去,一霎時間,盡被擊死。頭破身爛,腦漿迸出,血積尸堆,腥穢難聞,甚悽慘也。至碎石埋身獄,係以碎石將犯亂擊,其中有擊死者,有未擊死者,然皆為碎石積壓,身遭埋沒,欲出無方。未死者,尚在獄中叫喚,奈無人援救,總不能伸出頭來,只有悶斃石內而已。二獄情形如此,善君如果有心觀玩,無妨同去一遊。」

【受此等罰,真也可憐。】

參一曰:「不必了,以免見時無聊,代為傷感。」判司曰:「既不去,我等又觀他獄可也。」參一依允,出了獄門,問判司曰:「前去又是何獄?」判司曰:「前面即戮眼獄,其中犯人,俱由三殿之挖眼獄中解來的,無須再觀。其次即屬飛灰塞口獄,及灌藥獄,此兩獄罪名法律,亦復相同,觀一便知二也。」

方問答間,已走到了,獄吏早已恭候,從容稟曰:「請善君須要閉目掩鼻,方可入場。」參一問故?答曰:「因場內遍灑糞灰,氣味腥臭,又兼眯目故也。」參一半信半疑,不作準備,不料甫至場口,陡起旋風,塵灰撲面,腥臭難聞,參一躲避不及,幾欲作嘔。(這般利害)

獄吏請速上糾刑臺,參一連步而升,到了臺上,幸臺之四面,俱用霧穀細紗蒙住,塵不能入,(全賴此紗)案頭又焚起沈檀降香,穢氣亦避。參一坐定,從紗中看出去,只見鬼卒將犯人綁在木竿上,一鬼用鐵箸將其嘴敲開,一鬼以灌斗盛糞灰,塞入口內,令犯人嚥下,未吞盡者,以糞汁灌之,必令吞盡而後已。參一看見犯人實有難堪之狀,不禁失笑,說道:「這種刑罰,好像陽間獸醫灌喂牛馬藥一般,(好譬喻)真真好笑了,但不知他生犯何罪?以致如此。」

【不入幽冥,這般異端邪術,誰人得知?】

獄吏曰:「這等人在生,因他好食牛犬五葷三厭,又常以不潔淨之茶酒齋饈水果,供奉神前,或以穢食餧人等罪,(罪皆難逭)即遭此譴。其罪重者,有等逆子逆婦,恆以賸飯殘羹,餒魚敗肉,及色惡臭惡之物,與父母翁姑食之,自奉則鮮美烹調,(罪不容誅)等他惡孽滿盈,則遺厲拘來。除一二三殿惡受刑外,至四殿先令人此獄然後又解往各獄,歷雷轟、誅心、阿鼻諸獄,嚴刑甚酷也。」

參一曰:「灌藥獄情形奚似?」答曰:「灌藥獄犯人,亦分數等。一為庸醫,指下不明,妄以藥劑投人,致傷性命。一為異端邪術,養蠱害人,或造五毒歹藥,或製配春藥,相思劑,低頭草等類,(大傷風化孽重如山)死後即打入此獄。獄中造砒霜毒劑,雜以糞穢,煮湯灌之,令他眼下,五臟迸裂,在生以藥害人,死後仍以藥懲之也。」(應該應該)

參一曰:「世人心術不端,害人自害,可畏矣哉!」說罷,起身告辭,三人急步出獄門來,兩判司引導上前,於路上遙指一山,謂參一曰:「此即滑油山也,其下之獄,名:『油豆滑趺小地獄』。此獄觀罷,即了事矣。參一聞之,欣然前往。不覺之間,已抵獄門,獄吏引入,只見獄牢後面,有座高山,有路可通,惟山十分陡險,巖石似被油脂擦過一般,滑溜異常,且山上面,盡撒下油豆,不知何用?

方擬議問,只見鬼卒由牢獄內,驅出許多犯人,手執荊棘條,在後押著犯人,令他們一齊上山,(去做甚麼)誰知這座山為油浸潤,已經滑溜不堪,犯人勉強舉足上去,纔三五步,踏著油豆,便滾跌下來,屢上屢趺,真乃寸步難升,鬼卒在後用荊棘條亂打。(鬼卒上去又不會滑到也,希奇。)罵道:「爾等狗徒,在生狡滑萬分,做滑頭,走滑路,是爾等的慣技,(哦他是油滑慣了)怎麼今日到此,假裝一步不能行動,是何道理?」(我代答曰:滑過甚了,不勝其苦。)罵畢又打,可憐那些犯人,足癱手軟,氣喘吁吁,汗流浹背,淚滴滿腮,自肩膀及兩腿,俱被蒺藜刺破,血流至足,再三向鬼卒哭訴告饒。(何不以滑技施之?)參一觀此情狀,也覺不忍。問判司曰:「此等人生犯何罪?請詳言之。」

判司曰:「此輩在生,因他秉性狡滑,往往漏稅抗糧,賴帳賴租,賣假藥,膺貨,著水之米,使假銀,缺錢數,賣油粉綾綢,刮漿布疋,兼之作事取巧,善於規避。他生前把滑路走熟,故死後亦教他走走這條滑路,(尚不失了他的本領。)乃自作自受者也。」參一聞之,為之歎息!說道:「人在世間,須要對得起良心,腳踏實地,纔能立足於天地之間。(做人應該如此。)若是此輩行為,受此苦楚,亦應該也。」

判司曰:「本殿獄情,已經洞徹,時辰不待,想岳天君久候矣。」當時三人回見天君,天君曰:「可以歸矣。」於是二人策動神駒,瞬息到壇。桓侯大帝,尚在座中飲酒,見岳天君至,彼此嘻笑,握手回宮。參一亦甦醒起來,預定明夕遊觀五殿,未知孰來鎮壇引導?孰充遊生?難以揣測,且看下文分解:

總評

⊙伍官王孝雙親文一篇,字字皆從心坎中流出,以之勸世,定如金鍼度世,著手回春。

⊙冥府刑罰,似過於苛,然皆依照天律,毫無偏枉,世人須知 天帝好生,本不得已而設獄;大家為善去惡,地府自然空虛。

第十四回 望鄉臺桓侯親勸鬼 森羅殿天子論誅心 编辑

柳真君降壇詞 编辑

〔調寄:虞美人〕

度人心事何時了?墮落知多少。可憐九二眾殘零,老母幾番呼喚,總頑冥。

吾仙屢次乩鸞赴,此意將誰訴?看來還有數知音,把臂故人樽酒,訂芳心。

【慈悲在念飢溺為懷歌詞絕妙】

張桓侯大帝降壇詞 编辑

〔調寄:瑞鶴仙〕

晚風雲外送,便策起鳥騅,任俺飛鞚。人生一場夢,惜愚夫酣睡,黑甜春甕,爭名奪利,總是把心機誤用,到頭來,泡影空花,只有孽根深重。

誰講良心天理,念及兒孫,福田培種,三期末運,防遭劫,罹悲痛。笑狂徒奸宄,行為欺罔,權術般般玩弄,怕臨時包老閻羅,不輕放縱。

【筆底花生,灑出滿腔熱血,散作錦繡珠璣。】

說昨宵遊罷四殿之後,今夕該遊五殿,聖帝又特派柳仙前來鎮壇,張大帝專來領導,遊生要命定一子前往,當下柳仙大帝已到,喚醒定一,就要起程。於是一仙、一凡,出了壇庭,各各上馬。大帝謂定一曰:「吾師徒今夕去遊五殿,路上切勿留連,俟到了望鄉臺,可以上去一覽,無妨多延幾刻,然後去見天子可也。」

定一曰:「弟子遵命。」二人策馬加鞭,瞬息之間,果歷過了陰陽界,鬼門關,並經過了一二三四各殿疆域,看看將近了五殿城闉,遠遠望見城外築了一座高臺,頗覺陡峻,上面建有衙署一所,十分華麗。東南角上,豎起大旗一桿,臨風飄颺,上書「望鄉臺」三個大字,大帝以鞭遙指曰:「此即望鄉臺也。」(遠觀如是)定一問曰:「弟子曩聞望鄉臺,原在一殿,今何移置於此,望乞指示。」(要問出根由來)

大帝曰:「昔包老閻羅,原居一殿,因他過於慈悲,憐憫屈死之人,及未了善願之人,屢放回陽,故 上帝降調,令居於大海之底,東北沃燋石下,司掌五殿,後因功大封為閻羅天子,權重位尊,仍將望鄉臺移置於此。(閻羅真惑人也)凡人死後,必先經過一殿之思鄉嶺,吾師曾領師弟看過,原準各鬼魂望鄉一番。若有罪之人,不能解送轉劫所投生者,須歷受一二三四殿各獄之苦,始解往五殿,計歷了四殿之時日,有二三月者,半年者,一年者,等等不一。(罪有等差)既已解來五殿,路經望鄉臺,仍准他上臺望鄉,一則他的尸,過了許久時候,已經腐爛,不能還陽。二則他離家已久,家中變故多端,又與他在思鄉嶺所望,迥不同也。」(臺上有聯云:「回首望吾鄉,塵世已更新業主。傷心過此地,本身不是舊來人。」哈哈原是如此)

定一曰:「弟子望見那台上的衙署,卻是新建的,又是何故?」大帝曰:「此乃幽冥教主,新奏設的。因前此台上,只許犯人一觀,近則善人亡魂到此,亦請上臺遊玩。因特建此衙署,以官吏掌之。又設有招待所,以迎迓各仙真,及善人亡魂,所以與前大不同者也。」(特別優待)談論甫畢,已抵台下,只見管台官,率領各吏員在此迎候,大帝定一下馬,即有本台土神,忙上前來行禮畢。立將韁繩帶住,各官吏俱向大帝稽首,定一亦與各官吏打恭,禮畢。各官吏請大帝、定一上台小憩,以解風塵之勞。大帝曰:「正合吾意。」方相與步上台階,只見鬼犯上台下台者,絡繹擁擠不開,(作惡之人如此其多,真堪浩歎!)台員叱之,令各各讓路。定一隨大帝拾級而登,一路數去,其台階共計有六十三級,到了台上,台之中心,有一間八角亭,(按八卦方位布置,特妙!)管台員要請大帝定一,到淨室之內安坐。

大帝曰:「今夕事冗,可以不必,就在此亭內,少坐片刻可也。」各員吏即於亭中陳設几席,獻上香茗酒果,請大帝上坐,定一側坐,員吏下面相陪。茶盡一甌,定一請曰:「弟子既已到此,擬欲將此台內外一觀,望乞允准。」大帝曰:「甚善,可煩一吏領爾一觀可也。」即有一吏,願為領導,定一隨之,遂將台四面周歷一遭,原來此台上寬下窄,除石階路一條外,其餘盡是刀山為坡,劍樹為城,(道一而已,道外無道。正路之外,即皆刀山劍樹也。望鄉台之路然,世路亦然。)肅殺之氣,令人可怖。其台坐北向南,面如弓背,東南西三面向外,可以望遠,台背後如弓弦平列,衙署亦建其上,飛閣流丹,下臨無地,誠險峻也,(整齊可觀)惟高闊處,難以測度。

問台吏曰:「此台高處,與面積闊處幾何?」吏曰:「此台高四十九丈,闊八十一里,製造甚奇,雖四大部洲,皆能望之。(其中具有玄妙)善君無妨一覽故鄉可也。惟雲南地面,須從台之西南方望之,定一走到西南角上一望,果望見滇西洱源故里,家中燈火熒熒,婦子家人,了了可辨。(鬼犯望鄉皆是如此)定一看了,不覺慘然淚下,謂吏曰:「人生死後來此,即此景耶?」吏曰:「善君在壇,功高德大,死後位證仙真,何須來此?效亡魂作兒女泣耶?」(定一勉之,莫作兒女泣。我願世人,大家亦莫作兒女泣。)方問答問,大帝遣人催促定一,轉回亭中飲酒,定一回見大帝,備述所見。大帝曰:「或茶或酒,隨爾心願,飲上幾杯,我師徒就要下台了。」定一正在口渴,專索茶飲,尚未遑與大帝談論,只見台上面許多犯人,望見家鄉,哭泣悲哀,淚下如雨,不能仰視。(定見家敗人亡、妻離子散等事。)鬼差催迫下台,眾犯人依依不捨,兩目呆望,不肯下去,(還要打甚麼主意呢?)鬼差用鞭痛打。

【人生榮華富貴,到頭只是如此,何苦生作牛馬,造盡惡孽,到此臺上,望穿鬼子之睛乎,哈哈!】

大帝曰:「且慢,這些犯人,遇著我老張到此,也是奇緣,不必催他們,師弟可代這些犯人,即景生情,演上一段歌文,令他們聽聽。」定一乃作歌曰:「君不見:望鄉台高迴不侔,上建傑閣與岑樓,勢凌霄漢壓地珠,憑臨俯瞰空五洲。排列刀劍與戈矛,殺氣森森貫斗牛;多少鬼犯到此遊,淒其欲絕聲啾啾。自從身死赴九幽,一二三四各殿周;歷受慘刑苦未休,日日充作獄中囚。何時出籠把身抽?今日到此得閒偷,也是三生好機投,望見家園恨悠悠。高堂白髮愁添愁,無人侍奉解親憂;亦有一疾竟弗瘳,中途忍將兒女丟。妻死郎又賦好逑,夫亡妻另抱衾裯;債券遺失枉持籌,萬事飄零付水漚。屍骸久已葬山邱,贏得一個土饅頭;衰草白楊雜松柏,荒煙落日風颼颼。對茲景象惱且羞,不禁傷心雙淚流;總為生前德未修,廣造惡孽積愆尤。(最大病根)而今欲悔已無由,年年凍餒度春秋;麥飯殘羹那處求?惟望鬼哥恩德優。懇給方便少勾留,生生世世把恩酬。」

【君歌心酸詞正,苦旁人聞之,為沾襟。】

定一將歌文作畢,對大帝朗誦一遍,眾鬼犯聞之,大家掩面而泣。大帝曰:「師弟此歌,真能寫出鬼魂望鄉心事,可喜可嘉,吾師也要演上兩句。師弟聽我道來:望鄉台,望鄉台,多少鬼魂到此來。來到此,儘徘徊,點點珠淚滴塵埃。望故里,首重回,幾度引領心懶灰。拋妻妾,別兒孩,美滿恩情兩分開。有穀米,合貲財,黃金萬兩積成堆。死了後,帶不來,空教兩眼淚盈腮。總因為,欠重裁,在生不把善功培。惡貫滿,罹天災,鬼使提拏心膽摧。刑嚴厲,若霆雷,任爾蘇張逞辯才。今到此,奈何哉!始悔從前大不該。吾老張,笑顏開,笑爾鬼犯枉悲哀。

【此篇歌文,言言金玉,我勸世人,即早修因,莫到登臺,流淚噬臍,無及也。】

大帝將歌作畢,令管台員大聲宣讀一週,眾鬼犯聽罷,越哭得十分傷慘,(一言打動悲不自勝)一齊跪在大帝面前,懇施恩惠。大帝曰:「爾等聞吾之歌,既知悔悟,吾到天子面前,定代爾等邀恩,減輕罪過幾分,即發往度鬼亭聽講可也。」眾鬼犯聞言,各各謝恩訖,大帝亦告辭起身,與定一下了台階,仍騎上馬,加鞭前行,未數步,只見有一簇旌旗隊伍,對面而來。大帝謂定一曰:「此天子差人迎接我師徒也。」言未已,兩相覿面,乃兩判司,敬禮已畢,稟大帝曰:「小司等因有事失於遠迎,還望大帝恕罪。」大帝曰:「彼此各有事故,何罪之有。」當時兩判司上前引導,轉瞬間,到了森羅殿門口。大帝、定一,一齊下馬,兩判司進宮通稟去訖,定一乘間瞻仰匾對,見大門上題一直立匾曰:「五殿正陽門」五箇大字,赤金嵌成,光輝奪目。門左右題一聯曰:任爾蓋世英雄,到此亦應喪膽。(英雄已逞不去)憑他遮天手段,入門難再欺心。(奸詐何處去施)

定一正在觀望,忽見判司出來,高聲傳言曰:「天子有命,請大帝並遊生到內廳裏請坐,定一即隨大帝,連進了幾重門,所有匾對,不暇觀覽,此到了正殿大天井心中,右邊花園內,即是內客廳,判司請入內安坐飲茶,定一稟曰:「弟子要在院中瞻仰一番。」大帝頷之。隨同判司到客廳憩息,定一見正殿有三塊直立金字大匾,當中一塊曰:「赫赫明明」四字,左一塊曰:「天律森嚴」四字,右曰:「報應昭彰」四字,中題一聯曰:俯首試捫心,想想自家罪過。抬頭須著眼,看看包老閻羅。

【罪囚睹此,應不寒而慄。】

左邊署一聯曰:果報甚分明,人多不信。天威臨咫尺,爾有何言?右邊亦署一聯曰:世間祇有人心險,地府難逃法律嚴。

丹墀下面,左側高築一台,上懸一面大鏡,晶瑩朗徹,上立一匾曰:「明鏡高懸」四字。左右聯云:這般世道,還須蚊帚幾揮,立刻準教黑霧散。不是善人,難博龍圖一笑,何時得遇黃河清。

又到北花廳,亦新題一聯曰:放膽罵閻羅,還是狂生積習。甘心墮地獄,斯真闒茸不才。

【絕妙對聯】

定一見對聯甚多,方擬從頭逐一細讀。只見判司出來請曰:「請善人速到內客廳飲茶,大帝久盼矣。」定一只好同判司進客廳來,又見客廳門外,天子自題兩聯,其一曰:聖宋時,七二冤情,幸不才平反昭雪。古今來,三大疑案,惟地府斷讞分明。

又一聯曰:切莫妄為,免遭我銅刀鐵鍘。休多作惡,來受這酷罰嚴刑。

【好對,出陳翻新。】

讀畢,入見大帝,即將所覽各聯,對大帝誦述一遍,大帝曰:「天子宮內,名對甚多,不能悉記,即師弟所記誦者,均屬至理名言,足以警世矣。」正談論間,忽報天子出來會客,大帝起立,定一侍立一旁,彼此相見禮畢,仍請大帝上坐。天子主席陪坐,定一側坐,天子曰:「大帝駕臨,適因審訊機密要案,失於歡迎,望乞恕罪。」大帝曰:「天子有事,何必拘禮,且寶殿吾張頻往頻來,不速之客,脫略為佳,不講客氣可也。」(快人快語)天子道:「大帝此來,得毋為演《洞冥記》觀冥情乎?」大帝曰:「然。」天子曰:「吾包早已預備拱候多日矣,惟前奉教主命,令作四言勸世文一篇,因事冗尚未握管,今夕即擬揮毫,草草撰就,乘楊師弟回壇之便,帶回壇中,又恐倉卒搆思,難得佳文,致負教主盛意,奈何!奈何!」

大帝曰:「天子不必著忙,今夕所觀獄情,盡是誅心,吾張之意,擬煩天子將各獄犯人,提出一二案,當殿勘審,以堅世人之信心。(這不可少)明夕吾仍領定一重遊寶殿,先觀叫喚大地獄,續觀附設各獄,俟明日天子慢慢撰文,就帶回壇中,斯兩不失誤矣。不知天子肯否?」天子曰:「大帝之言,正合吾意,焉有不遵,既然如此。先令蘇姚二判,於正殿上安排整頓,大振堂威,吾包親訊,大帝與定一師弟參觀旁聽可也。」

說罷,二判已遵命去訖,少刻,天子立起身來,謂大帝曰:「此刻諸事料已預備矣。」遂攜大帝之手,定一隨後,出了客廳,逕上殿來,正是「親見閻羅懲惡犯,纔知天律不容情。」究未曉天子怎麼樣的審訊?卻說天子攜了大帝的手,上了殿階,定一看見客位已經設在左邊,天子拱手升了寶座,大帝、定一,亦各就坐,忽聽見門外升了十二座大砲,聲若雷轟,震動殿宇,殿上鳴鞭數響,衙役吼堂三次,殿腳下長腳厲鬼,牛頭馬面,凶神惡煞,站立兩旁,約有三百餘人,擺設刑具,各種俱全,真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令人望之生怖。(欺心罔道之徒,至此必然汗流挾背。)

天子命判司展開善惡簿說道:「先提訊誅心獄中第一等惡犯,速速拘來。」少刻提到,跪滿階下,天子大喝一聲,指住大罵道:「爾某某在生因何身為大臣,不抱忠義,竟敢大逆不道,跋扈弒君,謀朝篡位,欺人孤兒寡婦,僭竊以取天下,

(王莽、曹操之流)良心安在。(無君臣之義)又某某在生,因何忤逆不孝,膽敢殺死父母,氣死父母,抵觸父母,輕棄父母,行同梟獍,(無父子之恩)該當何罪?」又指某某男子,責之曰:「爾輩在生,因何擅殺其妻,逼死其妻,陵虐其妻。」(吳起之流殘忍可殺)又指某某婦女曰:「爾等因何謀殺其夫,毒死其夫,欺負其夫,(惡毒可誅)結髮恩情,都皆不講。」(無夫妻之禮)

【寫天子坐堂,威儀有聲有色,筆挾風霜,閻羅讞囚,第一等罪即是反悖五倫,不忠、不孝、無禮、無義、無信之徒,可見自由平等,無父無君,是為閻君所深恨的,哈哈!】

又怒目視某某曰:「爾等在生,因何為兄者忍殺其弟,為弟者戕害其兄,(曹丕、譚尚之流)萁豆相煎,骨肉相殘,心何狠也。」(無兄弟之情)又指摘某某曰:「爾等在生,何故與人交遊,不守信義,口中有蜜,腹裏藏刀,競至凶終隙末,至好成讎;或進讒言,或生反間,相謀相害,相傾相軋,心術何存?」(無朋友之義)又指最後一干人罵道:「爾等生時,為人奴僕,因何生了反骨,欺陵其主,反噬其主,謀害其主,何以謂人。由惡籍查來,爾等所行所為,真蛇蠍不足以喻其毒,虎狼不足以比其凶,吾王見爾輩人,恨不能食其肉,今日到吾殿階之下,試將爾等居心,何以狂悖若此,無妨對吾一說。」

【天子訊鬼之詞,鍼鍼見血,真是明鏡高懸,照穿肝膽。】

眾犯不作一語,猶有倔強之狀。(怙惡不悛,仍作狂奴故態,真真可笑。)天子曰:「人心似鐵,身死而惡心不死,真可誅也。鬼卒聽者,快將此數人開膛破肚,割取心肝出來。」眾鬼卒應聲,一齊動手,將各犯一一揪住,手執利刀一把,對胸戳去,使力一挑,犯人大叫一聲,鮮血直噴,胸膛大開,他的心在腔子裏,猶突突亂跳。(刳心就定如此,世人可害怕麼?)旁一厲鬼,即將他的心肝,一把抓出來,血淋淋的,各呈與天子來看。

天子曰:「此輩毒心,又腫又黑,(諺語「罵人心黑心腫」,果然有之。)可擲與狗吞了。」定一自入冥以來,雖已見過用刑數次,總未如這回天子嚴厲,格外認真,絲毫不宥,下覺失色。大帝笑曰:「師弟司空見慣,獨畏懼耶?律貴誅心,原如此也。」天子謂定一曰:「師弟可知這班罪囚墮獄之故乎?今日所懲,特一斑耳。」定一回稟曰:「弟子未窺全豹,尚望天子一一示知。」天子道:「這般狗徒,因他昧了良心,廢棄五倫名教綱常,尊卑上下,主僕之間,已經倒置。(釀成今日這種無父無君現象,皆此等之作俑,可誅可殺。)《書》曰:『惟皇降衷,厥有恆性。』《詩》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聖母當日畀與九二靈根,原是性善,一片慈仁,(人之初性本善)無論貴賤,都望他們克盡五倫八德,完全人道,不料他們下世之後,失了先天之靈性,違悖 聖母之教訓,逞其知識聰明,膽大妄為,肆行無忌,對於 聖母則為大逆不孝,故不能不以極刑處之。(閻君用刑不得已之苦心,誰則知之。)由四殿解王吾包獄中,每月逢朔望,暨三六九,乃宣講日期,準令罪輕犯人,皆得入堂聽講。若此輩囚徒,罪大惡極,概不赦免。(苟非極惡大罪,何嘗不予以自新,誰謂閻君不仁哉?)還要教他歷受諸獄之苦,除誅心叫喚獄外,尚有添設之雷轟、銅人、稱鉤、銅汁、鐵床等獄,刑罰亦不寬鬆。明晚師弟遊覽一番,自然曉矣。

【三會收圓,三曹同責,閻君一片婆心,已於此數言中,昭然揭出,世人其勿再迷頑,而墮鬼趣也。】

計由一殿至九殿、酆都各獄,罪受滿後,始准其投生畜道,為牛馬豬羊一次,仍遭慘死。(正當其罪不是苛條)死後又復押解一殿,復還原相,依然輪週各獄,歷千萬劫,不准復還人身,以其將人道澌滅盡矣。至在生殘忍,殺人過多者,亦同此科罪。現此等惡犯,已解往八殿油鍋獄裏受罪,(這樣發落處治,閻君豈苛乎哉?)將來師弟到彼,一覽便知也。(為遊油鍋獄伏筆)好好記下。」定一曰:「弟子謹記不忘。」天子又吩咐道:「可將誅心獄中某某等提來。」眾鬼奉命,霎時已到。

【這段因果,世人其各懍之。】

天子拍案大罵道:「爾等在生,緣何殘忍居心,殺生害命,某人何以存心嫉妒,行同狼毒,欺善怕惡,專講勢利。見人富有,願人破散。見人榮貴,願他流貶。與人有隙,願他死亡。亦有忍作殘害,包貯險心。孽由自作,移禍於人,如此居心,該當何罪?一一說來。」眾鬼犯面面相覷,無訶以對。

【照律問罪,法豈能寬。】

天子曰:「爾等作為,皆由心造,心既不良,將焉用之。(二語中含至理)鬼卒可將該犯等的心,一一割取來看。」眾厲鬼仍照前處治,氣象益覺凶猛。天子曰:「在生昧心,今日挖心。(有是因必結是果)知利害否?」定一在旁觀看情景,只見那些犯人,心雖取出,身猶未死,箇箇手顫腳蹬,在地下亂滾,大有疼痛難堪之狀。(生前作為不存天良快其心志,今日受此也是正當酬償,故天予以此問之。)

只見天子又吩咐道:「再向誅心獄第幾號,將某某等一齊提來聽審。」鬼卒聞言,即去,果轉瞬間,提來犯人無數,跌跪階下。天子問曰:「爾等在生,假充善人,惡念未除,對神許願,不踐其言,反行諸惡,是何居心?(心惡之多難以枚舉)又近暱邪悖,崇信邪教,秘傳邪術,自欺欺人,自害害人,(左道惑眾害人,知法犯法,其心可誅。)是何用意?對吾說來。」各犯自知情非,滿面汗流,慚無以對。(何不施其邪術,騙誘閻羅,而作此醜態耶?哈哈。)天子曰:「爾等此時,良心發覺乎?但在生時,何以忍心造孽,悍然不顧,其心可誅。鬼卒們應將他的心,割取出來。」各厲鬼亦如法炮治,毫不放鬆。(此即是包公炮治法。)

【白蓮、紅燈、天理義和團諸教匪,皆假邪術以害人自害,死墮阿鼻沈淪不返,今假充受天恩,辦收圓者,其欽哉!懍哉!】

天子謂定一曰:「此等習邪術傳教之人,心術不端,其孽尤重,為盛世所不容。蓋因人類複雜,奸盜邪淫,皆出其中。古今來大逆不道,犯上作亂者,恆假邪術,以蠱惑庸愚,世人誤聽而信從之,卒至毀身家,害性命,遭族誅者,不可勝紀,而猶望升天堂,證長生者,不亦誣乎?此等人在本獄罪受滿時,收場結果,罪當打入阿鼻獄內,並附設之左道害人獄中,千秋萬載,沈淪墮落,不復投生。其孽之重,有如此者,蓋此獄乃係新設,為若輩人大聚會之場,(旁門外道接踵而起,閻君亦設獄待之耶?)師弟等將來到彼處一遊,乃得大觀也。定一曰:「弟子謹謹誌之。」

天子又高聲道:「傳那些無羞恥的狗徒某某等上來。」定一一看,鬼卒將犯人提跪階下者,男女俱有。天子罵曰:「爾等在生,因何姦淫人之婦女,敗壞人之門風。甚至姦及閨女,淫及寡婦,並及女尼道姑。夫閨女被污,畢生遺臭。寡婦被辱,守節不終。女尼道姑被淫,犯了皈戒,壞了清修,(淫惡之火如此)因之墮落。種種淫孽,該當何罪?一一說來。」眾犯不答,天子曰:「爾等不答,不伏罪耶?如婦女某某等,立志本貞,因被爾等百計引誘,圖謀強逼,竟致失身,然耶?否耶?爾等犯淫,乃係某年某月某日,在某處,可記憶否?惡籍具在,條條載明,可有冤枉爾等否?」(不如此彰天子之威,不足以服罪鬼之心)眾犯聞言,觳觫戰慄,不敢置詞。(雖有張儀三寸不爛之舌,亦必啞然。)

【我是真道,勸爾左道莫昧良心,免遭慘報。】

天子曰:「可惱極矣,鬼卒可將此輩狂徒的心,一齊挖將出來。」眾厲鬼一一照辦,天子又顧後跪者數婦女罵道:「查爾等賤婦某某,在生與爾苟合之男子,原無引誘爾等之昧,爾為何自爾冶容狐媚,勾引伊等,不為父母翁姑顧聲名,不為丈夫兄弟全局面,是何居心?(老仙代應曰昧良無恥)對我說來,眾犯婦低頭不應。」(長舌何用)天子曰:「爾等狗賤,心可誅也。鬼卒亦當挖心。」眾厲鬼亦如法處治,大帝在旁笑曰:「世間淫賤男婦,真誅之不勝誅也。」(真堪痛恨)天子曰:「近來世界,禮義全拋,廉恥盡喪,風俗不堪問矣!(寧不悲哉)故吾包奏明 上皇,於所掌合獄外,近又新增數獄,如銅人獄中,附設亂倫一獄。所以懲淫也,今夕不及審訊,可於明夕觀之。」大帝曰:「定當重來,令遊生得窺全豹。」

天子又說道:「可提某某等候審,鬼卒如命,登時階下跪齊。天子責之曰:「爾等在生,何故不講恕道,專以損人利己,祇知有己,不知有人。一生圖占便宜,到今日,得便宜否?」(似嘲似誚義正詞嚴)眾犯不答,天子又曰:「爾某某在生,為何慳吝存心,一毛不拔,凡人關於死生危急之秋,向爾等或求藥物,或貸貲財,以救燃眉之急,爾等淡漠置之,不一援手,遂令生者不得生,危者終於殆,急者焦灼死,(慳吝小過耳,而造惡如斯人之居心,豈可有絲毫之不仁哉!)爾等何其忍心?

可曾聽過《陰鷺文》云:『濟急如濟涸轍之魚,救危如救密羅之雀;行時時之方便,作種種之陰功。利物利人,修善修福。』又云:『人在世間,方便第一,力到便行,錯過可惜。』(世人各服膺此格言,登仙有分,何自作階下囚耶?)這幾句格言,怎麼講呢?」眾犯默不應聲,(生時定然未曾講過)天子曰:「不仁哉!爾輩也。眾鬼卒可將他那狼心狗肺,挖出來看看。」鬼卒將心挖出,呈與天子驗看。天子曰:「無怪其然,此等心又曲又黑,兼內中毫無熱血,都是涼血,可歎人也。」天子又曰:「爾某某在生,緣何偷盜人之物件,隱沒人之錢財,廉恥盡喪,成何人格。又某某受人大恩,不思圖報,記人小怨,睚眥不忘,爾可知《感應篇》中:『受恩不感,念怨不休』二語,以警戒世人乎?」眾犯不答,天子曰:「這般不仁不義,忘八之徒,吾王亦不與爾等饒舌了,鬼卒可將他的心,割取出來。」眾厲鬼又唯唯施行。

【天子揀出格言數語,世人尤宜注意。】

天子又曰:「還有未經審訊者,俱提上來。」眾鬼卒將犯人一一提跪。天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其存心也。吾問爾等?因何在生狼毒居心,唆訟害人,與人有隙,己不能報,借人之力以傾陷之,何其不良若是。又某某在生,專以危險失計之事,勸人作為,只圖於中取利,餌人上鉤,誘人落網,己得甚微,損人實大,良心安在?又某人好圖行凶,傷人性命,自誇技力,動輒毆人,逞志作威,辱人求勝,何其恃強若此?又爾等中某人,在生嫉善妒賢,侵凌道德,妄造蜚語,肆加譭謗,意圖污衊,傾陷正人,此等居心,何其奸險?到底害了善人、賢人,與爾等有益否?」眾犯亦不答,天子曰:「仍將他們的心,割取出來就是了。」

【諺云:君子落得為君子,小人枉自為小人,我勸世人切勿存陰毒、險狠、奸詐、凶惡等心,而受誅也。】

天子訊罷,眾厲鬼亦施行完畢,定一往階下一看,只見滿地拋的,都是人心肝,許多鐵狗,祇向犯人的心上嗅一嗅,搖頭不肯吞食。(唉其毒亦至於此)嘆曰:「世俗罵人,狗彘不食其肉,今於此見之矣。」天子曰:「誅心獄中之人,其心早已死絕,毫無人味,鐵狗焉肯食之。眾鬼卒可取還魂扇來,將一干人犯,煽轉還魂,仍應拘回獄中受罪。」鬼卒應聲訖,用扇連撲幾撲,眾犯果活回來。咸號叫痛哭曰:「好苦人也,痛煞人也。」天子曰:「早知今日遭冥罰,何下當初莫壞心。」於是眾鬼卒將犯人解回獄中,大帝定一亦告辭起身,天子送至階下。二人上馬,凌空而行,霎時到了壇中,大帝與柳仙均回宮繳敕。定一醒來,言明明夕重遊五殿之事,不知又遊何獄?且看下回分解。

總評

⊙鬼魂望鄉,自宋而後,即有其事,而世人疑之,良可慨也!今楊生定一入冥,親到望鄉台上,見鬼犯望鄉情形,悽然下淚,故即景生情,代鬼犯作歌,深情鳴咽,悽惻動人,已確鑿可憑。倘世人疑信參半,不修性命,不信因果,墮入鬼趣,他日登台望鄉,難免哀號涕泣也。

⊙森羅寶殿,氣象堂皇,聲威赫濯,天子坐堂,鳴鞭擊鼓,與各殿又自不同。

⊙天子一夜論囚,刑罰概是誅心,可見萬惡皆由心造,西人近倡惟心論,誠知本也。世人果能各收其放心於腔子裏,不使為惡,則人人自修其身,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矣。

⊙人心不死,道心不生。修道之士,存理遏欲工夫,須學包老閻羅炮治,方收效果。慎勿說老仙愛笑談也。嘻!

第十五回 楊定一補遊諸獄 張大帝重到森羅 编辑

柳真君降壇詞 编辑

〔調寄:驀山溪〕

三期末劫,好覓桃源路。胡九二殘零,墮泥塗,茫無覺悟。慈航久艤,終不見原人來問渡,詢其故,總為多迷誤。

善途坦坦,不走將何去?只恐孽根深,到黃泉無安身處。沈淪永久,儘受盡淒涼,難超度。將誰訴,吾為君危懼。

【度人心切,憂世情深,信口歌來,中含妙諦。】

張桓侯大帝降壇詞 编辑

〔調寄:河滿子〕

昨夕森羅折獄,迴思尚覺心寒。無奈世人偏膽大,為非作惡多端。試把遊生來問?誅心果是難堪。

任彼狂徒逆豎,嚴刑決不姑寬。舉念切防欺暗室,神天鑒察難瞞。倘若意存姦詐,終須割取心肝。

【將冥刑揭出,懲警世人,詞真絕妙。】

說張大帝昨宵引導定一子,赴五殿親見閻羅審判,將誅心獄中要犯,提訊一週,因時刻耽閣已久,尚有數獄未曾觀覽;已約定天子,準於今夕重遊,就便帶回天子勸世文一篇,刊入記中。

時近初更,大帝與柳仙攜手來壇,即喚醒定一,料理起程。大帝曰:「昨宵師弟將明珠帶去,不曾用著,今晚仍須帶去,卻有用他之處。」定一道:「弟子遵命。」於是二人出了壇門,大帝乘起烏騅,定一上了神馬,仍由陰陽界鬼門關,直抵五殿,一路景致,照常悽慘,不在話下。將行近五殿宮闕大門之外,大帝曰:「師弟到了到了,判司已在門外拱候矣,快快下馬。」於是二人齊下了馬匹,判司進內通稟,少刻判司奉天子命,請大帝與定一,仍到內客廳請坐。二人隨判司進去,連越數重,將到客廳,已見天子在廳門外拱候,左右侍者高捲珠簾,三人進去,相見禮畢。

大帝笑曰:「不速之客,又重來矣。」(神仙契洽如此)天子道:「難得大帝玉趾重臨,吾包不勝欣慰。」彼此分賓主坐定,天子曰:「吾包今早起來,草草撰了一篇醒世文,雖已脫稿,總覺詞不達意。」將稿遞與大帝,說道:「還望大帝斧削。」大帝曰:「且敢,豈敢。」乃將文從頭捧讀一遍,只見上面書道:

五殿閻羅天子諭守王法文 编辑

「粵稽往古,帝王御宇,創制顯庸,國家安撫。立為法度,與民共由,五教以弼,萬民以糾。虞廷政簡,五刑分辨,周禮秋官,掌邦三典。三代以還,象魏書懸,各以其法,禁暴緝姦。漢唐以後,宋元明繼,法律修明,各有比例,迄於清朝,立法尤超,大清律例,定有專條,一代帝王,制定憲章,經持秩序,大典煌煌。立法之意,以警狂悖,(古今中外立法之意,悉本斯旨。)朝野守之,天下平治。憲法所垂,損益咸宜,誰敢藐視,不守倫彝。(法之精義在此。)胡為末世,詆為專制,妄作妄為,越禮放肆。(狂悖之極)或講自由,或尚平權,綱常廢棄,上下倒顛。(無禮義則上下亂矣)臣弒其君,子弒其父,婦殺其夫,兄為弟侮。(五倫掃地)倫理一變,犯上作亂,盜賊橫行,生民塗炭。(無法無王之弊,豈小也哉。)溯厥由來,誰為罪魁?祗緣藐法,釀成禍胎。豈知有國,無法不立,法令嚴明,辟以止辟。濟猛濟寬,此理不刊,法立能守,長治久安。世間匪類,國法不畏,斬絞徒流,死無葬地。或陷大獄,桁楊桎梏,縲絏幽囚,罪無從贖。(昧良忘八之徒,非刑罰不足以治之。)是以聖人,教以懷刑,守身如玉,守口如瓶。動靜舉止,率由正軌,遵道遵路,非禮物履,(如此行去法將如我何)曾子大賢,時懍冰淵,膚髮不毀,子道克全,守身檢束,免於刑戮,是能孝親,不虧不辱。凡屬臣民,一體咸遵,人無犯法,世界同春。(如此方是真正自由)國法所在,各宜自愛,誤觸網羅,嚴懲不貸。不遭夏楚,不入囹圄,地闊天寬,晏居安處,(我不犯法、法其奈我何哉?)吾降此篇,各其勉旃,立身之道,此為真詮。」

【法制之重要,如此何代、何時,無憲法乎。國無王法,民將誰守。老仙看今日,倡乎權自由的,盡是些猛浪糊塗蟲,不知憲法二字怎講,可笑!國家之治,亂以司法令之,得人與否為轉移,歷有明驗。子曰:為政在人,立法者,其知之我願大家,束身自飭。法網雖密,於我何加哉!哈哈!】

大帝將文讀畢,說道:「天子此文,深得立法之意,夫聖人立法,原不得已,所以安民,非以箝制吾民也。(聖人立法至意,二語盡之。)自古迄今,未有廢法而能立國者,特因革損益,輕重不同而已,使人人能守法,天下何自而亂?(上下一心,遵守法制,則一姓相傳一世以至萬世,何嘗不可呢。)

可恨後世之人,誣君主國為專制,倡自由平權之說以亂法,法紀一亂,人人離經叛道,不可收拾矣。此文定一師弟,好好帶回,刊入記中,用以醒世,實有裨於當世人心。(有王者起,必來取法。)

【國無統紀,民無依歸,乾坤混沌,正是斯時。】

定一曰:「弟子謹誌之矣。」大帝曰:「昨晚誅心各獄,承蒙天子當面審訊,已知大概。今夕所觀者,不過數獄,亦不敢再勞天子親鞫,吾張即欲領定一前去一遊,就要告辭也。」天子曰:「吾還有要言囑咐定一師弟,昨宵所訊諸囚,其中赫赫有名者數人,吾包不便明言,(不言言之觀書之人自猜自想,自悔自悟可也。老仙也不明批,留下各位一點想頭,哈哈。)吾特命蘇判引導前去,其中倘有不明瞭者,可以向伊問之,師弟通融辦理可也。」

定一曰:「弟子懍遵就是。」於是大帝定一,告辭了天子起身,天子送至客廳門外,蘇判上前引導,三人同出宮來,轉向右邊,蘇判曰:「前面即是叫喚大地獄,先從此觀起可也。」行不數步,果聽見獄城之內,有呼痛叫苦之聲,連連不斷。(物類被殺害時,也像這樣連連叫苦不休唉。報應豈爽分毫哉!)瞬息間,已低獄門,早有獄官迎候,三人進了獄場,見場中各種刑具俱全,鬼卒正在處治犯人,見大帝三人到,略一住手。定一道:「弟子看此獄內,犯人哭泣叫號,聲極悲慘,想是罪名不輕,故用刑亦從酷。未知此中犯人,生造何孽?至於如此。(問其造孽根由以為世人炯戒甚妙)請判司一一指示,以便登記,傳與世人,裨益良多。」

蘇判曰:「這叫喚大地獄內,罪狀不一。第一等殺生害命過多,大傷天地之和,是曰:『殺孽』。夫殺孽分數類,如好食牛犬鰍鱔,無故而殺,非禮烹宰。射飛逐走,發墊驚棲,縱火延燒山林。河蕩藥魚,造作絲網黏竿,踏籠地砮,密羅鹽滷灑草地,諸如此類,皆係殺孽。

【世人招致劫運,殺孽尤多,刀兵瘟疫即此,乖戾氣之所致也。】

又刨掘人墳塋,填平人塚穴,疏防失火,延燒居鄰,隔牆垣拋擲瓦石傷人,或已死之牛馬犬豕貓鼠毒蛇等物,不以深埋,拋置道路,致令臭穢,妨害衛生,如此類者,亦與殺孽同科,俱罰入叫喚獄中受苦。

又有不信鬼神,不信因果報應,燒燬勸善書板書籍,辱僧毀道,訕謗乩壇,阻止宣講。念佛誦經,心存厭惡。禮斗齋醮,故意開葷。如此等罪,亦入斯獄。更有逞權倚勢,私占官衙,佔奪民地,填井塞溝,曲防阻路,有犯此者,亦罹獄苦。」

【世人生犯此等罪孽者,他年即是叫喚獄中之鬼,各自知之。】

定一曰:「世人無慈善心,無公德心,往往造了罪孽,自己不知,豈不可悲可痛,小眚如此,而況大惡,天律其可畏哉?」蘇判曰:「此處既已明瞭,盍觀雷轟地獄。」三人纔出門來,即聽見雷聲殷殷。定一曰:「想是雷轟獄中,處治犯人矣。」

三人行不數步,已抵獄門,獄吏迎入,直達場中,定一抬頭一看,只見場中罰跪無數犯人,珠淚盈眶,觳觫驚顫,(看之可憫)獄吏請大帝三人,上糾邢台安坐。忽見獄場上面,起了黑雲一朵,細雨下了幾點,(如畫)突有一司刑官,手執令旗一支,在場中擺了數擺,口中說道:「爾等在生不忠不孝,不義不仁,犯了天條,合遭雷殛。(揭明罪狀)因爾等又緣他故而死,今到獄中,應各各補遭此劫,始合天律,而彰公道。不然,方謂天網疏漏,使爾等得便宜矣。」(申明法令振瞶驚聾)言訖,忽見閃了一道白光,電氣如虹,半虛空中,一聲霹靂,門窗戶壁,為之震搖。一瞥眼間,即震死場中無數犯人。少刻,又連震數聲,將場中男女各犯,一概擊死。定一為之坐立不安,稟大帝曰:「雷震之威,乃至於此。」

【如此等罪,似輕實重,故入大叫喚獄中,世人須知,世間忘八,看此聽此,而不知悔懼者,定難逃此一殛也。雷主陽德,行春令以生物為心,故陰險惡毒之人,始遭其擊。】

大帝曰:「師弟亦畏雷威乎?君子仰不愧天,俯不怍人。雖雷轟電掣,地震山崩,不足畏也。」(聖賢學問如此如此)定一起視各犯,箇箇燒得焦頭爛額,腦漿迸出,透膽裂胸,十分怕人。(王法如雷)少間,眾鬼卒用扇一煽,孽風大起,震死之屍,盡皆甦醒起來,箇箇撫膺大哭,道說:「好苦人也。」(淒涼可憫)

司刑官曰:「爾等在生大逆不道,干犯名分,害死多人,其慘痛較此百倍。(害人終害己不將洩漏誰箇知之)今在獄內,遭此一殛,便言苦乎?」說罷,立命鬼卒拘回各獄受罪。

蘇判曰:「此獄情形如此,又往他獄可也。」當時三人出了獄門,蘇判領路上前,稟大帝曰:「卑司意欲先觀銅人獄,這銅人獄中,乃專治淫孽之犯。又附設一獄,名曰:『亂倫獄』。(以罪名為獄名,俾讀書者,因名思義,因義思省,恰當之極。)此獄極關重要,從未傳出世間,(中有要犯)此番聖帝演這部《洞冥記》,縱歷來未經宣洩者,此回不得不宣洩,(不將宣洩,世人膽敢為非,人倫何由而正。)俾世人知道天律之嚴,法網之不漏也。(世人知此,其敢再犯大不韙之行嗎?)

方談論問,已到獄門,管獄官請入,同到獄場,只見場內盡排立銅人,肖男女像,又銅馬數百匹,森森布立,內中都燒獸炭,把銅人銅馬,燒得焰焰通紅,(專待行刑)有掌獄官,高聲傳呼道:「大帝領遊生前來觀獄,可速將獄中諸犯,提將出來,炮烙一次,以警世人。」(如何烙法老仙也要看看)獄卒應聲入獄,一霎時間,果提出男女犯人無數,掌獄官又說道:「再將亂倫獄中,無恥的囚,一概提出。」果又提出許多,掌獄官請大帝與蘇判、定一,上糾刑台內安坐,好以參觀,大帝頷之,一齊上台坐定。

掌獄官對一斑男犯責之曰:「爾等在生,姦淫人之婦女,並及寡婦尼僧女冠,犯了首惡,罪在不赦。昨夕經天子割心一次,未知可能悔心否?想爾等淫心未退,男犯諸人,特預備與爾美少女。女犯諸人,亦預備與爾美少年。無妨前去一會,態其所欲。」(施刑場耶?歡會場耶?有昔者必有今日,陰陽果報,何嘗或爽。)

那些男女犯人,見場中豎定兩行銅男女,面目如生,笑容可掬,(我想那些男女見之定然心煩技癢故態復作)只是被火燒得通紅,如何攏得?(到此地步方才知道,已悔之不及矣)眾犯失聲叫喚道:「唉呀不好,(胡不早叫些呢)鬼哥饒命。」那些鬼卒那能依他,各揪住犯人,將他縛在銅人身上,對面抱住。(是他各人生前野合因緣)一鬼在旁用扇煽火,犯人大叫數聲,(歡樂極兮哀情多)霎時間化為枯骨一架。(真精灼盡故爾如此)鬼卒將骨殖放下,用扇一煽,又活起來,犯人餘痛猶在,不禁各各大哭。(他可曾記得歡樂否)掌獄官道:「可將那亂倫獄中的犯人,都教他各抱銅人。」仍如前狀,煽轉還魂,又抱二次,各犯哀哭告饒,獄官那肯饒他,說道:「可將他再騎銅馬。」眾犯實在忍痛不過,(此時忍痛,用於昔日,以作懸崖勒馬,豈不可欽可敬。)又再三哀哀告饒。

【世間不少銅人,而人皆認為美少年、美少女,接吻歡洽,惟恐不得其歡心,無怪獄中銅人,應接不暇也,俄頃之間,令抱二次,又騎銅馬,亂倫之罪,重如坵山。】

定一看見,心中不忍,代求獄官道:「請尊官看在弟子面上,暫且饒他一刻,且弟子看這班人,其中普通人固多,而尊貴達官,亦復不少,幸為緩頰。弟子要問個來歷,怎麼尊貴官員,亦犯亂倫之罪,(唉貴官耶,倫紀之壞,自上啟之,歷來如此良深浩歎!)望乞指示。」

蘇判代答曰:「師弟博通經史,何不悟耶?夫聖人制禮,原以防閑天下後世,故定上下,判尊卑,正人倫,分內外,別嫌疑,秩然不亂者也。不料後世禮教寢衰,至春秋戰國,其澆風污俗,竟有不堪問者。如晉獻公蒸於夷姜,衛公子頑蒸於宣姜,子通父妾也。新台有泚,衛直納伋之妻,父奪子妻也。南山崔崔,雄狐綏綏,兄通於妹也。株林一詩,以君而亂臣之妻母也。子帶淫於隗后,以臣欺君。以弟通嫂也自唐以來,有殺其弟而納其婦者也。有以臣而穢亂宮闈者也。至於母后不貞,下通於臣,除以呂易贏,以牛易馬之外;漢代有之,晉代有之,北魏有之,唐代更有之。師弟讀史,可考而知也。(不載史冊者更指不勝屈)

【歷數穢史,污人眼目,真堪齒冷,此時老仙也做點人情,不將姓名指出,讀者與史冊相印証,可也。】

夫淫為首惡,罪在不赦,而況褻瀆曖昧,競出於倫紀名分之間。古人開之於先,後人效之於後,至於今日,子蒸父妾,父通子婦,兄霸弟媳,弟占兄嫂,尊卑紊亂,骨肉污濁,明明暗暗,莫可稽查,誠綱常之大變,狗彘之行為。故天地震怒,敕令於銅人獄中,認真稽核亂倫一條,如再犯此者,處罰較尋常淫孽加數倍,欲以湔滌數千年之污穢,而立將來倫理之大防,(若不急早圖維,名教綱常尚堪問嗎?)師弟可明白了?」定一曰:「此獄中之犯人,古人亦在其中乎?」蘇判曰:「古人固有,今人更多,吾司不便明言,意會可也。」(老仙欲要明言但紙大窄難以寫盡)

【昔日禮教修明,而亂倫滅紀之事,尚且層見疊出,況今日自由平權之世乎,不禁老道痛哭流淚,長嘆息也。唉!】

定一又問:「此獄貪淫之犯,與亂倫之輩,將來報應結果如何?」(此問最當) 蘇判曰:「凡造淫孽與亂倫之人,由一殿解至九殿各獄,罪受滿後,准他投生陽世,打入胎卵道中,為驢為豕為鶉為雀,輾轉三途,萬劫不復人身。(此等人生時常作驢豕鶉雀行為,令他轉變以酬其夙願,恰合之至。)僅犯淫者,罰其子孫妻女填報。其本男令為娼,女令為豕。若亂倫者,即殄滅其後嗣,令若祖若宗,作若敖之餒鬼矣!(正當報應)受報大概如此。」

定一聽罷,為之咋舌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世人其警惕哉!」議論已畢,獄情盡知,三人告辭獄官,出獄來矣。蘇判領路,向右而行,遙指前一獄曰:「此即稱鉤獄也。」又指後一獄曰:「此乃鐵床獄也。二獄相連,刑罰簡單,可以接續觀之。」言話間,已到獄門之外,獄吏迎請至場中,只見場中盡栽立木竿,竿上有橫木一根,兩頭釘有鐵環,環內穿麻繩一條,繩尖繫鐵鉤一具,用鉤鉤住犯人肋骨,腳朝天,頭下垂,懸於橫木之下。將繩繫於竿上,可以放下,係活動的,自下觀望,恰似天秤架稱物一般。那些犯人被鐵鉤鉤住肋骨,懸於半空,疼痛難受,聲聲叫喚,舌敝唇焦。眾鬼卒裝不聽見。

【刑具如此,亦是即以,其人之罪治之。妙妙!】

忽然獄官傳令道:「要處治犯人了。」鬼卒聞言,立將犯人由高處放下,離地四五尺許,仍懸吊著,獄官曰:「爾等在生所犯之罪,已經定案,吾不重述。昨復經天子當殿審訊,又割心一次,解交本獄,今夕子時到了,又遇遊生到此,合當痛懲。眾鬼卒快用銅錘,替我重重打來。」鬼卒奉命,各將銅錘舉起,一陣亂打,打得那些犯人高聲大叫,前仰後翻。定一在旁暗暗數去,約每人打了五百錘,方才歇手。(如此打法真怕煞人)歎曰:「真嚴刑也。」

獄官曰:「何足云嚴,此等人在生殺人、害人時節,較此殘酷百倍,善君不信,請向該犯問之。」眾犯聞之,默然無語。(何不說明自己罪狀,令人以為鑑戒呢。)蘇判曰:「此獄觀畢,可往鐵床獄矣。」這鐵床獄,就在隔壁,三人行不數步就到。獄吏出迎,直入獄場,場內並無犯人刑具。定一問故,獄官曰:「犯人俱在獄底,黑暗難窺,奈何!」定一曰:「吾身旁帶有寶貝,可以窺幽測隱,不足慮也。」

乃走近獄門,取出明珠,引首向獄內一看,只見獄牢形頗寬闊,惟黑暗如漆,不睹天光,內中安置許多鐵床,犯人睡在其上,上覆鐵板,犯人呻吟叫苦,如臥鍼氈一般。又似病人得癱瘓症半身不遂,不能起床一樣。(種種現象俱足可憐)定一正在探望,忽聽見門外報道:「小吏等奉本獄司命,解來誅心銅人獄中,男女犯人共二百名,請祈查點,收監處治施行云云。」回頭一看,已到場中,果然男女俱有;獄官照點驗一週,曰:「名數相符矣。」立給與收到公文一角。

【明珠光耀照徹九幽,寶貴莫名,如此看來,冥司獄吏,誠無暇晷。】

來吏去訖,獄官命將解到新犯,照律先擊大杖五百,然後收監治罪。眾鬼卒果手執大杖一根,將各犯按倒在地,每人重責五百。定一從旁暗暗記數,果然五百,可憐那些犯人,打得聲聲叫苦,皮開骨折,血肉橫飛。(不過先示薄懲耳)

定一觀之,不禁代為下淚曰:「在生何苦作惡,到此受這飛刑。」獄官曰:「此等犯人,罪大惡極,受罰無有窮期也。」各犯責畢,獄官命收入鐵床獄內處治,鬼卒即將男女各犯,驅進獄中。定一仍取明珠往內一照,只見鐵床上,盡放的是鐵蒺藜,鐵菱角,鬼卒將各犯推在床上睡起,又用鐵板壓他身上,犯人叫痛不已,頃刻之間,床下鮮血,點點滴滴,流滿地上,犯人受痛不過,再三告饒。

【睡鐵床,蓋鐵被,這種體面格勢,不是狂童、蕩子、悍婦怎能頑得。】

獄官責之曰:「爾等男犯,在生入人閨闥,揭人帷薄,淫人婦女,臥榻之側,膽敢酣睡。錦被香衾,自謂快樂。今日也教你們在此床上,安眠安眠,(也是應該)

又何必告饒呢?究竟爾等在生時,婦女闖在爾的手內,可有饒過一二人否?」(當頭一捧洞彼肝腸)罵得那些男犯,啞口無言。

又責那些亂倫的犯人道:「爾等在生,不講倫理,不顧羞恥,不恤人言,不識尊卑上下,君臣父子兄弟,名分攸關,媒?無別,何以為人?使床第貽羞,中冓露醜,今日亦應在此床,偃息偃息。」(應該應該)

又責那些女犯說道:「爾等在生,悍護居心,阻止丈夫,不令納妾,致絕後嗣。吾思爾輩所恃寵者專房,所爭競者枕席,今日請爾等,在此床安睡,無人來爭,亦酬爾之願也。」(恰如所願冥司真能體貼人情)眾犯俱寂然無語,可憐這新解來犯人,既受大杖,復睡鐵床,痛上加痛,慘何可言?

定一問蘇判曰:「這般女犯,何許人也?」蘇判道:「宮闈之護者,如漢之呂后、飛燕,晉之賈后,梁之郗后,唐之武后、韋后之類是也。仕宦之妒者,如車武子之妻,拔刀發被。袁紹之妻,殺婢毀形。賈充之妻,鞭殺乳母。干寶之母,推婢墓中。桓溫王導之妻,持刀尋妾。諸葛元直之婦,捉跗杖夫。諸如此類,難以枚舉。古今以來,牝雞司晨,吼獅可畏,妒鱗莫逆,悍虎難攖,有一於此,即入此獄。」定一曰:「世間妒婦,只知醋罈之倒翻,而不顧鐵床之難睡,良可慨也!」定一與蘇判立談良久。

【歷舉悍妒、婦女,津津樂道,不一而足,蘇判欲拯救女流耶,一段判詞,似嘲似誚,罵盡世間多少貪得之徒。】

大帝曰:「此獄已經了解,可以去矣。」於是三人又向銅汁獄而來,卻說這銅汁獄,亦距此獄不遠,三人出門,定一抬頭一望,只見火燄沖天,爐煙蔽日,甚覺猛烈。行不多步,已至獄門之外,獄吏迎入,到了場中,果然支了十餘座大爐,眾鬼卒正在用力扯火。定一引首一看,見爐內盡是銅水,滾滾沸騰。

俄獄官吩咐鬼卒:「速將獄內犯人,提出場中,聽候施刑。」鬼卒應命,霎時提出犯人無數,用繩索綑綁,縛於木樁之上,一鬼用鐵鉗將嘴敲開,一鬼即向爐中用鐵瓢盛銅汁,直向犯人口裏灌下。(與獸醫灌牛馬藥相似)見犯人大叫一聲,腹內生煙,五臟爆裂,登時氣絕。(這樣凶險)鬼卒以扇煽轉還魂,又復再灌。犯人哀哀告饒曰:「求鬼哥饒命,這苦楚受不過了。」(此時才知利害可惜遲了)

獄官在旁罵曰:「爾等在生搜刮金錢,貪心不足,今到此地,又未見爾等帶來一文。吾想爾等用度缺乏,故採取石崇之金穴,鄧通之銅山,及人間之銅臭孽錢,化成此汁,灌入爾等之腹中,以饜爾欲,何為假稱不受?再三告饒,無乃太矯情了。」(生前百計千方,取之不足,今日灌之不受,真真矯情。)

眾犯淚灑胸膛,無詞以對。定一在旁,亦覺不忍。對獄官曰:「請看在弟子面上,暫饒過他這次,弟子還要請教,這些人似覺可疑,究竟在生是何等人物?致犯此罪,望乞指示。」獄官曰:「善君疑得不錯,今既要問,說來可嘆。(未說先嘆,獄中之人,定非尋常。)這般人卻不是尋常人,乃達官顯宦也。其外還有牧令、吏胥、土豪、劣紳、奸商、滑賈、兵丁、盜賊,各色人物,(俱是些要錢的東西)尚在獄中,未遑懲治。此輩人乃是由三殿鏟皮、吸血、刮脂三獄,及四殿斷筋、䤷肩、鍴膚三獄解來者,最居多數。緩一刻,方照律處治也。」

定一曰:「這達官顯宦,罪狀若何?請詳言之。」獄官曰:「世之達官顯宦,內而朝廷,如宰輔、三公,六部、九卿,權要大臣。外而封疆,如督撫、藩臬、鹽政、稅務等司是已。夫宰相用人,進賢退不肖,一秉大公,非藉此為賣官鬻爵,搜刮罔利之階也。乃自貪臣秉國,注重金錢,收門生,納義子,苞苴夜進,賄賂公行,不憚言官之彈章,不避薏苡之譏謗,門庭若市,朝士側目,小人驟躋於要津,賢才退處於閒散,此等權姦,貪冒於財,終誤國計。(如宋之蔡京、童貫、秦檜。明之張居正、嚴嵩父子。清之攬權納賄者更不可枚舉。)

其次戶工部臣,操財政之權,司出納之柄,每歲度支,任其舞弊。僚屬書吏,狼獻為奸,不矢公忠,不敦廉介,罔上欺君,是謂國蠹。(此輩為害最深)又有外廷大吏,督撫疆臣,營私植黨,手可遮天,行政用人,不秉公道。至於差缺之得否?惟視賄賂之有無。賂重者差優,賄薄者缺苦。牧令既輸款於上憲,勢必取償於民間,由是任其枉法貪贓,而受其賄賂者,不惟不舉劾,反從而袒庇之。(上憲如此,小民何以聊生乎?唉!)

其外又有提鎮武臣,虛糜帑項,妄造報銷,或練兵而有名無實,或發餉而剋扣稽延。大兵所至,不嚴軍律,聽其騷擾,以敗為勝,以虛為確,種種作弊,藉以歛錢。(學差臬司之弊)尤可駭者,當今時局,與洋交通,或購機器軍械,而二八四六抽成。或私賣鐵路,而十萬百萬入己。只圖肥家,不計誤國,如是者屢屢見之。(清時盛宣懷端方,等輩賣國肥家可誅可殺,今日則更多矣,可不悲哉!)

至於司藩政,司鹽鹺,榷關稅者,蒙混侵蝕,動以萬計,其報解公家者半,入私囊者亦半,(藩鹽關吏之弊)貪心不足,可勝道哉!其餘牧令縣知事以下,鑽營不義之財者,不可枚舉矣。常謂此等貪官污吏,病國病民,天律昭昭,宜火其廬,罰其子孫,遭奇禍,作餓莩,身死之日,裂其腹,入冥永受銅汁之刑,斯足以蔽其辜也。」(如此等輩,何嘗不以奇禍降之,冥罰加之,而彼不知懼,良可悲也!)

說畢,大帝在旁誇獎道:「爾獄官這篇議論,真能將中國前數百年之積弊,洞見癥瘢,真不愧獄官矣。(我亦云然)定一師弟,須要緊緊記下。」定一曰:「弟子謹誌,不敢遺忘。」定一又對蘇判曰:「此獄罪狀已明,獄情盡悉,行將告辭回壇矣。惟弟子再有質疑者,今夕出殿廷時,天子言及昨宵所訊諸囚,其中赫赫有名者數人,弟子一時猜摹不著,望乞一為指示。」(定一細心乃爾可喜可愛)

蘇判曰:「此不難知,夫春秋戰國時代,其中臣弒其君,子弒其父,兄弟夫婦,互相謀害,大悖於五倫者,具見經傳。自秦、漢至兩晉、六朝、五代,其中篡逆得國者,班班可考。師弟讀史,寧下知耶?(不示之示一經道破各自曉然)

夫古今來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大姦大惡之徒,雖歷千萬世,而鐵案不銷。昨夕天子調審之一干人,即歷史上著名赫赫之人也。展卷即知,何須疑議?」定一聞言;驀然會悟曰:「弟子明悉矣。」才欲告辭獄官,同回壇去。蘇判曰:「還有要言,五殿之獄,尚有新設者五,另在一處,今夕時辰不待,難於倉猝觀覽,況其中天機隱秘,向來未傳於世,師弟觀與不觀,請自斟酌。」

定一曰:「弟子為演《洞冥記》而來,既有玄秘之獄,焉有不觀之理。今晚時辰已晏,請煩代達天子,準於明夕又來可也。」話畢,於是三人出了獄門,蘇判回宮覆命。大帝與定一各跨上馬,風馳電掣,轉瞬到壇,大帝與柳仙各自回宮,定一醒來,與諸子言明再復遊五殿之事,計議已定,但不知新設之獄,是何獄名?情形又是若何?且看下回分解。

⑦總評

⊙森羅天子守王法文,皆聖人立法精義,名言不刊,將來有王者起,必來取法。

⊙五殿權重位尊,故雷轟、銅人、鐵床、銅汁諸獄,與新添之文明、自由等獄,皆設於此。 上帝之所以特別鄭重之也。

⊙亂倫獄中,蘇判詳舉古今穢史亂倫傷化之事,為後人警戒,以維持名教綱常於不敝,其心至苦。銅汁獄內,獄宮歷數陽世達官顯宦,弄權舞弊,害民之事,絲毫無隱,為世鑒戒,其德無邊,均不愧其為判司獄官也。

⊙自周末設地獄之後,凡古今之大姦大惡,悉囚禁於獄中,蘇判任事既久,閱人已多,故能鑿鑿言之。其所指出者,特千百中一二而已,世之大姦大惡,敢為不韙,欺君罔上,誤國殃民之賊,自以為手段高強,壽終牖下,得脫法網,而不知鐵案難銷,歷千萬載而沈淪地獄也。甯不愚哉?甯不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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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冥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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