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洪秀全演義
◀上一回 第二十三回 勇鮑超獨救江忠源 智錢江夜賺吳觀察 下一回▶

  話話蔣文慶由安慶殺了出來,意欲直奔桐城,好與江軍相應。誰想出了集賢關,正到八龍山,那林木深處,早紛叫「蔣文慶快來納命」!原來黃文金、李世賢,因得了錢江將令,教部將打著自己旗號,虛攻潛山,卻先到這裡埋伏。此時嚇得蔣文慶幾乎墜馬,急令李乘鼇、李時中分頭禦敵。無奈軍心慌亂,那裡還敢接戰,都呼天喚地逃竄。黃文金、李時賢乘勢殺了一陣﹔又因道途僻狹,清軍都不能逃脫,蔣文慶連中數彈,死於亂軍之中﹔李乘鼇拔劍自刎而死﹔李時中只得請降。計清兵除了死的、降的,不曾走漏一個。忽見林中轉出錢江。軍士擁著李時中,先向錢江叩首。錢江便令清兵盡行脫去號衣,交太平軍穿了﹔仍令李時中引李世賢先行,降軍中選面貌相似的,扮作蔣文慶。使黃文金以本軍領降兵在後,錢江自領中隊,改道碎石嶺,沿三橋直望潛山來捉江忠源。

  時已夜分,將抵潛山城下。先使人報稱安慶失守,蔣巡撫殺出重圍,要與將軍相合,同保廬州,然後謀夏安慶,江忠源聞報,急登城樓一望,火光中認得清軍旗號﹔又認得前部將軍李時中,況從向榮兵敗,早料安慶難守,此時如何不信?便令開了城門,令為首的進城。餘外三軍,在城外屯營。時洪軍已分隊潛伏城下。守備劉國康方開城門,李世賢眼快,槍聲響處,劉國康早中彈落馬。李世賢揮軍乘勢殺入,清軍不能抵當。深夜又不知供軍多少,人心大亂。江忠源聞變,已知中計,急上馬率領本部兵,直出北門而去。錢江進城,已知江忠源逃走,急喚黃文金囑咐道:「江忠源虎也,窮則易殺,莫教他復完勢力。他此行必由北路投奔廬州,握桐城閘,以為復攻安慶之計。他逃得不遠,可速行追之。」黃文金一聲得令,直出北門追來。繞過了北門,只聽得守城的軍士說道:「江藩台已先行去了。」黃文金道,「錢先生真神算也。」即令騎兵先行火速趕來。

  且說江忠源已出潛山。檢點所存軍士,不及一萬,一路上且行且恨。將近大明,已到青草橋。忽聽得後面喊聲大震,金鼓亂鳴,知是追兵又到,軍士無心戀戰,自己也料敵不過,只得死命奔逃。回望喊聲漸近。再走數裡,已是人困馬乏。忽見一條長河,攔住去路:那河寬廣約有數丈,又無舟揖可渡,正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好不心慌。回望天國已是黃文金的旗號,相去不遠﹔欲調兵回戰,又恐不敵。那時軍中已紛紛叫苦。江忠源只得鎮住軍心,大呼道:「『置諸死地而後生』,何必多懼?」雖然如此說,三軍已個個魂魄不全,全無隊伍。江忠源心裡只是叫得苦。急令軍士沿岸而走。爭奈黃文金已相離不遠,清兵又各自逃命,赴水而逃者,不計其數,江忠源止之不住。守備顏本元大呼道:「敵兵至矣,中丞須從速渡河。」江忠源早沒了主意。便撥轉馬頭,退回數十步,再盡力把馬一鞭,意欲飛渡過江而去。奈那馬到了河邊,把雙蹄高掀,不敢飛渡。江忠源長歎一聲,急下馬來,已見天國軍中,槍聲亂鳴,彈如雨點,江軍有已渡河的,有正在鳧水的,有在岸上的,都喊聲振地。江忠源料不能敵,急的拔劍自刎。忽然後軍步隊飛出一將,生得虎頭熊額,豹體猿腰,身長五尺有餘,年約三十來歲。

  手掣長槍,從隊裡飛出,奪江忠源的利劍,擲於地下﹔一手把忠源挾扶,鳧水如履平地,不消半刻,已渡過對河,向隊中取了一匹良馬,扶江忠源坐定,親自保護。而江忠源如夢初覺。回視未渡將士,大半已投降而去,餘外死在河中的,都不能勝數。三停人馬,已折兩停有餘。隨收拾敗殘軍士,到了個小山紮下。

  原來救江忠源的,不是別人,卻是鮑超,字春亭,後改春霆,四川人氏。曾在向榮部下當步兵,後因病還湖南,落魄不偶﹔復應募隸楊載福麾下為哨官。從戰岳州、金口有功,升守備﹔再從戰武昌、漢陽升都司,改隸胡林翼軍中。其後江忠源由湖北轉戰安徽,知超驍勇,請於林翼以為營官。屢戰有功,得升游擊,至是乃救得江忠源一命。忠源道:「微子,江某死無葬身之地矣!恩不可不報,才不可不拔,自當奏知朝廷,破格錄用。」鮑超稱謝而退。江忠源即傳令造飯,然後望桐城而來。忠源遂入奏自貶,請獎鮑超。鮑超由此得升參將。此是後話,按下慢表。

  且說黃文金追至河邊,志在捉江忠源。忽遠地見了一人,手挾江忠源渡河如履平地,半晌已登對岸,不覺大驚道:「此人真虎將也。」急問左右,此是何人?左右無有知者。遂捕一降卒問之?那降卒答道:「此游擊鮑超也。不特勇力過人,且有一宗絕技:逾山過嶺,輕捷如猿。聲如巨雷,百步之外呼喝一聲,軍士多為驚倒,故皆以鮑虎呼之,又多呼為豹子。此人投效軍營,已經兩載,立功已是不少。只未蒙重用,現還屈為人下。」黃文金道:「如此,可謂埋沒英雄矣。」歎息一番,隨令安撫降卒,收軍回至潛州,自回軍安慶。向錢江道:「險些兒拿了江忠源,因被鮑超挾負而去,實為可惜。」錢江道:「彼未該絕耳。此後吾必設法擒之。」說罷,即今黃文金駐守潛山。自安慶回軍,李世賢在路上,問錢江道:「先生何以知蔣文慶之必由小路逃走也?」錢江笑道:「文慶一書生耳,向來經臨戰陣,故以小計弄之。某自到宿松,已得江忠源同向榮往來文紮,模刻其關防﹔又使萬大洪扮作求救的,冒稱都司王興國,誘其出城。他見安慶已危,自然要逃走,故易於中計也。獨惜拿不到江忠源,未免大計小用耳。」說罷,大笑不止。行行不覺到了安慶。此時石達開等,已得了城池,聽得錢江已到,即出來迎接,遂將軍兵駐紮城外,並馬人城。知石達開已拿了張彥良。錢江即致函陸建瀛云:「如欲張彥良得生,須以轄地相讓。」此是錢江挾制陸建瀛處,按下慢表。

  當下計點倉庫,得白銀八十餘萬兩﹔糧米百十餘萬擔﹔洋槍共六十桿。

  餘外零星器械,不計其數。即把捷音奏報洪天王。誰想捷音未發,洪天王已經到了。錢江聞說,即率眾將出城十里迎接。天王下馬,與眾將相見,即慰勞道:「孤住在宿松,恐獨勞諸兄弟汗馬,故趕進來。及至徐家橋,已知攻下安慶,此諸兄弟之力也。」眾將答道:「此皆大王之恩威所及耳。」天王讓謙一番。一齊進了省城。各官朝賀已畢,天王傳令,大犒三軍,分賞各有功諸臣。又團曾天養陣亡,甚為惋惜,即行賜祭,予諡毅武﹔並收養其二子:長名曾紹文,次名曾紹武。待年長時有功,然後賞授官階。各人見天王恩重,都十分感激。自經這場大戰之後,又恐軍士過於勞苦,傳令休兵十天,然從進戰。這個令一下,軍心越加悅服。

  那一日,正在帳中議事,忽報駐紮漢陽東王楊秀清,有緊要公文飛報到了。天王聽得,即傳令把文書遞進來。大眾一看,俱皆失色:原來那東王楊秀清報稱:「荊州將軍官文,已改授湖廣總督,與新授湖北巡撫胡林翼,一同駐兵鄂州。因清廷命粵督徐廣縉為欽差,督兵進戰:廣縉在鄂州逗留,不敢前進,清廷把他欽差大臣革去,就令官文代領其眾。便與胡林翼誓要恢復湖北。不意一虎未除,又添一虎。現在湖南巡撫,又換了駱秉章赴任。那姓駱的是廣東花縣人氏,與天王是個同鄉,由翰林出身。他只圖博得好官,勢要與我們對敵﹔又令曾國藩調鄉團出境助戰,各路人馬,聲勢甚大。故此先行報知,速作準備為是。」洪天王看罷,心甚憂慮,竟欲調兵回守城昌。錢江道:「安慶已下,金陵已在掌中矣。趁此向榮窮蹙之時,一鼓可以定江南。若再回兵,日後難尋此機會也。以江愚見:宜失十武昌,不可夫一金陵。東工數萬之眾亦不弱,未必遽敗也。」天王道:「以諸將百戰之勞,而得一武昌。若一旦棄之,使武昌人民,復蹈黑暗,於心何忍?」錢江道:「不如今黃文金,以本部由潛山回駐漢陽﹔再增兵令李秀成由九江進兵,擾江西以邀其後路。待江南既定,再行計較便是。」洪天王從之。便令黃文金回軍,再調譚紹洸領軍萬人,帶部將萬大洪、范連德等,往助李秀成一路去訖。一面議伐金陵。

  此令一下,忽報清國布政使李本仁,按察使張熙宇,起兵由六安來援安慶。錢江急喚石達開道:「六安來路,必往公公嶺。此處樹木叢雜,可以埋伏軍馬。石兄弟就領一軍在那裡埋伏:遍插旌旗,以為疑兵,吾自有計退之矣。」又令韋昌輝:「以本軍在公公嶺後路,打著五色旗號,左右出入,輪轉再換,以示軍容之威,彼必退矣。」拱天王道:「彼即退兵,於彼無損﹔不如與戰而殲之為是。」錢江道:「向榮以十餘萬之眾,吾猶不懼,況區區一李本仁、張熙宇耶!誠以曠日持久,而圖此小功,使金陵得完其備,必不可也。」天王方才省悟:即令石達開、韋昌輝去了。果然李本仁、張熙宇領兵行至中途,只見公公嶺一帶,旌旗齊整,心甚狐疑。又見附近五色旌旗,軍容甚整,卻不敢進兵。張熙宇即謂李本仁道:「我們只道安慶緊急,特來救援耳。今安慶業己失守,料不能濟事。且以陸、向兩帥,領二十萬之眾,尚不能抵敵洪軍之勢,何況我輩,到不如退兵為上。」李本仁以為然,遂傳令退兵。怎想說猶未了,忽一聲炮響,石達開領軍從林中殺出。李本仁聽得石達開名字,早魂飛魄散,那敢戀戰。石達開追殺數裡而回。自到安慶城裡繳令。錢江令登了功勞簿,再令興兵,進取金陵。先令陳坤書以水師先進。時清廷正以江忠源補授安徽巡撫。江忠源以鮑超武勇超群,奏保為副將,並令為前部,銳意謀復安慶,由桐城直下天寧莊﹔飛函向榮,知會分道進兵。這時江督陸建瀛,因妾舅張彥良被捉,洪軍要他讓地,正自徬徨,便先自借故逃回金陵而去。向榮便約會江忠源,分南北兩路進兵。向榮因安慶既失,由池州東下,以圖恢復安慶。忠源又咨照欽差大臣琦善,由汴梁下攻湖北,以截洪軍後路,奈琦善逡巡不進,忠源無可如何。早有細作報入錢江軍中。錢江道:「彼既伐我,我不如先伐之。先發制人,此其時矣。」先調兵分拒江、向二軍,仍令石達開、李世賢為先鋒,大軍陸續起程,望金陵進發。忽報上海道吳來,招集閩、粵拖船數千艘,又借得西洋大炮數百尊,由吳淞直駛上流,由海道來攻安慶。錢江聽得清楚,先令陸軍紮下大營,要先設法破吳來水師,斷彼水路接應,然後進兵。即對洪天王道:「清軍屢敗,自知勢弱,乃借西洋大炮,借外力以殺害我漢人,實不可忍。此行當令片甲不回,使他不敢正視我軍。」洪天王便問計將安出?錢江道:」今當仲春天氣,陰雲密布,將有微雨,且今夜必有大霧。吾計准可行。彼所借西洋大炮,早晚必為我用也。」便附耳說稱如此如此。洪天王聽得大喜,急召陳坤書,授以密計。時吳來水師已將抵安慶。那夜初更以後,大霧迷江,對面不見人。陳坤書即依錢江密計,先將水師各船掩滅燈火,暗在兩岸埋伏,並購定無數瓦埕,一排一排,相連配搭而下。埕口上下緊縛相合,中藏火光,順著流水,直望下流駛來。那吳來在船上一望,但見江心一派火光,順流而下。只道洪軍水師大至。黑夜裡霧色迷漫,又不辨真偽,卻不敢擅進。即與管炮的洋人相議,洋人再隨吳來,立在船頭一看,反大笑不止。吳來便問洋人怎地大笑?洋人道:「洪軍只能在陸路稱雄,卻不懂在水上行軍、渡河的法度也。」吳問何故?洋人道:「看他乘霧進軍,實兵家所大忌也。此一戰,可以雪數年屢敗之恥矣。」吳來又問計將安出?洋人道:「彼槍多炮少,只能近地攻我﹔我軍既多大炮,可從遠以炮擊之。」吳來深然其計:以為洪軍水師,必敗無疑矣。便下令軍中,一齊發炮轟擊。那炮聲何止數千響,其聲隆隆,震動天地,只望埕排上火光中攻來。一連幾個更次,炮響不絕。

  陳坤書卻督水師船挨岸邊潛進。各船火乘風勢,如箭激發。那洋人所發大炮,但望火光攻擊,故陳坤書各水師,毫無損害。比至四更以後,吳來所用大炮,子藥俱盡,但見火光依然順流。洋人仔細看了一會,乃大驚道:「吾中計矣。火光中必無洪軍在也!」吳來聽了此話,猶驚疑不定。將近天明時候,聽得兩岸鼓聲大震,吳來軍士,個個畏懼。

  少時,東方現出一輪紅日,煙消霧散。洪軍水師各船,鼓浪掀濤,遮敝江面,已相隔不遠。燄硝炮彈,紛紛望船擊來。陳坤書坐在中央大艦,督令各船齊放槍炮。吳來急的登岸逃命。陳坤書見清兵各船,絕不還炮,只放空槍,料子藥已盡,更不必畏懼。便令將各船移調直駛進來。又恐清兵各船逃跑,急令一隊水師先進下流,截他退路,因此清兵船逃不出一艘。況自吳來逃去之後,軍中無主,益自亂慌。西洋人沒奈何,又見吳來已去,只得舉白旗投降,要保三軍性命。陳坤書也知得西國向有舉旗投降的例,遂令軍士停止攻擊。一面使人報知錢江。然後過船與洋人定約:將西洋大炮,點入自己軍中﹔並定洋人不得再助清軍,不在話下。管教:利炮堅船,轉眼已成天國物﹔奇謀妙算,唾手先成漢統基。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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