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野子内篇 (四庫全書本)/卷02
涇野子内篇 卷二 |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二
明 呂柟 撰
雲槐精舍語
先生遊雲槐謂髙璽曰學者有三多有四寡璽曰何謂也曰寡言則行力寡動則靜深寡交則業專寡欲則理明是謂四寡多學則徳積多思則幾研多就𠮷人則為善也易是謂三多
先生曰晚唐之文浮於靡晚宋之文浮於俚以修聖人之道皆難也子言曰初唐初宋之文可以入聖乎曰子未習魏徵乎導君如盂水子未習程顥乎待士如扣鐘然則程子何以譏魏子之事讐乎曰功過不相掩西里子曰子貢貨殖夫子以為不受命顔子簞瓢夫子賢之師夫子者必皆不食以死乎陳子曰豈以子貢既足而又求富耶先生曰亦觀其心耳若子貢貨殖以給父母妻子之養而非猗頓計然之意雖炎帝神農不禁也若顏子簞瓢少動其心而改其樂雖餓且死孔子弗賢也
劉子論建文永樂之人材而稱解縉楊士竒之為傑也先生曰夫人材論於太平之時則貴文論於禦侮之際則貴武論於獄訟錢穀則貴亷論於危國亾世則貴節夫建文永樂之間西安之張紞泰和之周是修真寧之景淸貴池之許觀其傑乎解楊其愧諸曰齊泰李迪黃子澄方孝孺之死甚烈此亦非傑邪曰致建文之亾則可罪死建文之難則可錄
先生曰端居暗室終年而不外想者斯其人可以入市朝
渭川周子問異端先生曰古之異端猶可闢也今之異端不可闢也古之異端猶異類也今之異端則同類也挾術數者世稱才儒閑詩賦者世稱雅儒記雜醜者世稱博儒趨時而競勢者世稱通儒談𤣥者世稱髙儒臨事含糊淹滯者世稱老儒蹈襲性命之言者世稱理儒斯非皆為孔子之書者乎然誤天下蒼生者皆此異端也老佛其細諸
詩問山巨源進賢不言死而後天子出其奏於朝王仲淹與其密不與其仁者何先生曰出處君子之大節也巨源初與嵇康稱魏七賢其志壯矣比晉取魏反面事之位至吏部雖放達者亦喪斯叔夜之絶交也奚其仁先生曰今之戲諧者皆好名嗜利之徒也何子栢齋曰奚至是乎曰既欲諂乎俗又欲獻其敏獻敏則欲有聞諂俗則思固位誤天下蒼生者皆此夫也
先生曰君子修存小人修亾君子修壽小人修夭介問唐蕃將代漢將如何先生曰此明皇之惑於太真也故禄山肆行無忌耳詩刺幽王之致其亂曰艶妻煽方處
先生曰陳壽之志范𡩋之春秋皆思過半矣故王仲淹取其志陳詔曰王充張衡之文何如曰不足稱也其志則微夫
庚午之冬戚黨百戸魏榮自京過涇野言東方之盜今大猖獗稱王矣徃年各邊如榮輩請襲替於司馬門者數百人若給以戎馬畧示賞罰今當盪定乆矣乃用京兵京兵素役於宦寺而不知簡是委羊虎口耳尋見其滋蔓也先生甚壯之越二年盜賊徧天下始徵邊師而民力殫先生曰嗚呼以大司馬之見不及一士卒宜數年天下之未定也
先生曰孟軻董仲舒之後得道之深者其惟隋王通乎若在孔門當雍商之間矣介曰續詩續書人咎其僭經中說人咎其擬論語者何曰詩書不續何以見後世之衰為來告邪若中說多發前人之奥其行則王子之志也其文則薛收姚義之筆也可盡議乎
大仁廢勇大義廢利大禮廢文大智廢謀大信廢盟大化廢教大徳廢言大孝廢命大忠廢諫九廢者聖人之所以異於人也
介問魏相白去副封可以防奸乎先生曰惜乎未探其本也并封事而去之則三代矣曰其如世變之難何曰髙帝文景之世雖有對䇿尚未封事也距此方數十年耳去之則何有且相因許史而白去副封宜乎其不知本也然其論兵論災異則猶有皇矣康誥之風焉又曰自漢以後封事亦不可無
介問學孔子自何人始先生曰自顏子始學顏子自何人始曰自程伯淳始學伯淳自何人始曰自尹彥明始故知孔子者莫如顏子知程子者莫如尹子
先生曰林慮馬敬臣某之畏友也𢎞而正益之以信斯可與窮理溫而恭益之以義斯可與盡性明而審益之以果斯可與知命
秦子西澗曰為政專治豪强則貧弱安矣先生曰有意為此亦非政體詩云王道如砥其直如矢康子對山曰至公之言也
子實問寺人之害柰何先生曰洪武之世如周文武其寺人皆庶常吉士矣故莫聞其名也永樂之世如漢文武其寺人皆賢良方正矣故莫稱其事也正統以後有蟒衣自王振始也成化以後有玉帶自汪直始也王振内竊絲綸之命汪直外操撫按之權是三楊陳王輩之罪也
先生謂伯需曰某少事周垣曲其灑掃應對之節可得而聞矣童事樊河隂其勤勵儉約之風可得而聞矣弱事髙龍灣和獲嘉其溫恭慈祥之懿仁厚無為之度可得而聞矣壯事孫大行其嚴毅持正之矩博大英銳之範可得而聞矣然今皆未能有一存焉如之何其勿思也
先生曰孔廟從祀之舛亦由仕路乎薛生曰何也曰汲黯丙吉蘇武黃憲陳寔郭泰諸葛亮宋璟韓休尹焞而不祀馬融雄而祀何也曰數子無著述曰七十子之祀者亦有不知其名者著述安存乎夫祀也紀徳則人務實紀言則人務名世之治亂所係也其可茍乎先生曰志在榮身者未必能榮其身志在榮名者未必能榮其名故君子以正心為本務實為要
仁者可親義者可畏可親則為善者衆可畏則為惡者孤
世其問朱子一封事數萬言何其已富乎先生曰必若此焉老師宿儒讀之亦欠伸思睡矣況幼沖之主哉然則道之不行亦在我者之過乎
詩問格物者何先生曰其亦程子主一之說乎何謂也曰如目有視面視膝視足及滛視勿視之不同也格而知之以必行耳言動諸物皆然也故大學舊本以修身知本為知至也朱子所補格物之章非歟曰未嘗亾也又何補之有且如其補為所謂當世不能究其辭累世不能殫其用也然則朱子必以格致誠正告君者何曰此邵堯夫所謂生薑樹上結也道之所以不行乎夫不審其宜而驟語之雖耆儒猶或病焉於幼沖之主難矣哉易有納牖遇巷孟子有好貨色之對其亦未之格邪崔子洹野曰今有擬經為言者人皆譏其非先生曰擬經而言必擬經而行矣如其行之戾經也人之譏也宜矣且今為詩者擬李杜為文者擬韓柳人不以為非也擬經而譏何哉易不云乎擬議以成其變化
欲蔽仁利蔽義何以去欲無物何以去利無我無我然後能正物無物然後能正我故仁義者君子之所以參天地也
先生見竹林七賢圖嘆曰在國無君在家無親在前無魏在後無晉在朝無政在鄉無俗者七子也
董仲舒漢之醇儒也其初有功於孔子之道者乎孟軻之後邪說又息孔子之道大明於世自董子始
先生謂桑子曰古之聖人說禮樂者莫如孔子故曰人而不仁如禮樂何又曰禮云樂云玉帛鐘鼓云乎哉然則玉帛鐘鼓亦有廢之而用者有用之而廢者故世治矣無此不足為損世亂矣有此不足為益故君子探其本
忠信哉斯司焉君實也兼之以張子厚之禮而王道備矣西里子曰吾閱人衆矣多言術詐可以籠民而獲上謂忠信者無用之本也而子獨言之何先生曰嗟乎兹世之所以可憂也夫忠信之行有三一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二曰知禮必為三曰朴實無聞一焉者聖也二焉者賢也三焉者愚也不愚不聖又弗賢焉某不知之矣
霄問史約之始伏羲者何先生曰聖人之好古者莫如孔子然係易則自伏羲以下刪詩書則自唐虞以下其上莫言也故伏羲之前不得而詳伏羲之後不得而畧先生謂陳詔曰唐詩不廢天下不治漢文不興天下不平詔曰何謂也曰漢文質而簡措之則易行唐詩虛而靡有之則奚用故興漢文則人敦行誰不周勃汲黯哉貴唐詩則人滋邪誰不呂溫元稹哉
霄問通鑑帝魏綱目帝蜀史約則主漢而平書征伐云者何先生曰凡一統則稱帝帝魏自中原而言帝蜀自接漢而言皆偏辭也平書其實乎猶戰國之例赧王歿雖東周君不得稱帝也曰王莾已一統不存新紀者何曰建武元年帝孺子始弑於臨涇又何新紀之先存言問鄭子産及申屠嘉同師伯昏瞀人子産恥嘉之兀也每出入不與並嘉遂以形骸之外恥子産嘉其徳充歟先生曰嘉其徳充則弗兀矣夫子産不恥其同門而恥其出入是舍門而出入也師其何如哉是嘉非子産之友瞀人非子産之師兹莊周之誕乎
先生謂舜謨曰君子正其體而後觀衣裳之章奠其室而後觀山藻之飾志不足而榮華其言難以適治矣王仲淹謂陸機文予不信也不然何父子兄弟皆不保乎嗚呼道不足而攻文者可以戒矣
東林書院語
用問鎮守之害使人不能聊生何也先生曰此非知制勅者之過邪故不為作欺人勅則朝廷奚遣故不為作欺人勅則鎮守奚害彼鎮守者又何足道哉
伊問書終於秦誓者何先生曰秦誓其可以作聖乎夫人不患於有過患於有過不知悔而改也悔而改之雖秦穆也堯舜皆可爲矣故書以二典始以秦誓終先生謂子言曰詩有三教風言乎其俗也雅言乎其政也頌言乎其德也故讀風而知俗之美惡取舍之教立矣讀雅而知政之正變興廢之教立矣讀頌而知徳之淺深幾微之教立矣故賢而後能知風聖而後能知雅神而後能知頌故徳以善政政以善俗
李繼祖問吏而登仕勞而進官王仲淹以為秦之餘酷者何先生曰選材而仕猶或僨事度徳而官猶或病國材徳不據而以吏與勞焉多見其棄民也三代間寧有是乎
叔用曰尹彥明程門之高弟也為母而誦金剛者則何居先生曰斯其母平日之所嗜也然亦夫子學仁之誤乎過此則舜之順親矣
胡子有其友死訪哭道焉先生曰夫子不云乎哭諸寢門之外曰為位乎曰為位曰奠乎曰奠曰禮乎曰禮不可以莫之實也夫奠其實哭乎
先生謂叔用曰師友之功誠大也渭南薛公之學某以為所自得也嘗遇於長安僧舍而叩焉公曰敬之以蘭州周蕙為師陜州陳雲逵為友夫周有朱壽昌之行陳有程正叔之志乃然後知薛子之學矣擇師選友其可易乎
先生謂介曰予聞諸思庵薛子曰介庵李錦闗西之豪傑也甘貧守道好學至死不倦今亾矣夫夫薛子其亦見介庵而興起者乎
介問程門之髙弟先生曰其尹彥明乎曰不有游楊乎曰游楊粗曰游楊之精近於禪曰此其所以粗也曰尹在朱門當何賢曰雖朱元晦且讓焉况其門人乎尹在孔門則何若曰其學顏子而未大者乎
客有言滇南之田浮於水上者可盜而移也馬子谿田曰其猶學之無本有浮名而為物誘者乎先生曰此謂致知在格物
先生謂薛生曰河津薛徳溫先生直内方外果敢自取可謂得魯齋許子之傳矣蒲州衞述先生學於河津先生忠信無詭可透金石可謂不愧乃師矣予聞諸蒲州王紳先生云
門人問避禍先生曰徙義問謀生曰安命又問焉曰非義之禍君子不避非命之生君子不謀
官問友三益者何先生曰友多聞不如友諒友諒不如友直故夫子以友直為首
楊明乆之妻死其子之服未祥也其繼妻又欲死有為楊子謀者欲為其子先娶也楊子惑而問焉先生曰此大倫也使汝子無知則可如其有知也不歸怨於子乎君子宅身一曰義二曰命禍福不與焉嘗聞教子以義方子是之舉亦為納之於邪矣
權用問文之不明者何先生曰行之不篤也久矣何謂也曰學之不講也久矣安得講學之人與之論行乎安得篤行之人與之論文乎
三過而不改者是為玩過三禍而不懼者是為樂禍斯其人終不可與入堯舜之道也
先生謂馬子谿田曰外曾祖宋公之徳某未之今見也某聞諸長老曰公之為書生也采薪養親面無戚容教授瀋府瀋王語黙禀度焉曰真吾師也及其垂歿也墓位當絶穴子弟請易之公曰玉兄弟四人當誰易也卒定焉此與曾子易簀亦近哉馬子曰理聞王太師端毅公評西安人物矣比宋公於漢毛萇伏生
霄問曰堯視天下重於己子然乎先生曰然昔堯以天下之故捐二女於虞舜若試之而不登庸焉二女為虚歸矣及舜既可用也又廢乎丹朱當是時也視天下重視二女九男輕然則孟子何以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曰推恩之仁篤近而及逺博爱之仁舍小而謀大李立卿曰陳白沙幾乎崇效天薛文清幾乎卑法地矣先生曰智崇亦由禮卑禮卑亦由智崇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夫二子之道某未之能習也然而嘗聞其大節矣白沙狂而未足文清狷而有餘由孔子言之皆可以入道始學者如趨焉文清其正矣
涇野子内篇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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