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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 第十五回 上皇難庇惡公主 張說不及死姚崇 下一回▶

  卻說太平公主與隆基誅韋氏,擁立睿宗為帝,甚有功勞。

  睿宗既重其功,又念他是親妹,極其憐愛,凡朝廷之事,必與他商酌;自宰相以下,進退繫其一言。由是附勢謀進者奔趨其門如市。子薛崇行、崇敏、崇簡皆封王。公主怙寵擅權,驕奢縱欲,私引美貌少年至其第,與之淫亂。奸僧慧範,尤所最愛。

  那班倚勢作威的小人,都要生事擾民。虧得朝中有剛正大臣如姚崇,宋璟輩,侃侃諤諤,不畏強貴。太子隆基更嚴明英察,為群小所畏忌,因此還不敢十分橫行。太平公主知之,深忌太子,謀欲廢之,日夜進讒於睿宗,說太子許多不是,又妄謂太子私結人心,圖為不軌。睿宗心中懷疑。一日坐於便殿,密與侍臣韋安石道:「近聞中外多傾心太子,卿宜察之。」韋安石道:「陛下安得此亡國之言,此必太平公主之謀也。太子仁明孝友,有功社稷,願陛下無惑於讒人。」睿宗悚然道:「朕知之矣。」自此,讒說不得行。

  太平公主陰謀愈急。使人散佈流言曰:「目下當有兵變。」睿宗聞言,謂侍臣道:「術者言五日內必有急兵入宮,卿等可為朕備之。」張說奏道:「此必奸人造言,欲離間東宮耳!陛下若使太子監國,則流言自息矣。」姚崇奏道:「張說所言,真社稷至計,願陛下從之。」睿宗依奏,即日下詔,命太子監理國事。

  太子既受命監國,聞河南隱士王琚賢,即遣使臣齎禮往聘王琚入朝。王琚不敢違命,即同使臣來見。時太子正與姚崇在內殿議事,王琚入至殿廷故意徐行。使臣道:「殿下在簾內,不可怠慢。」王琚大聲道:「今日何知殿下,只知有太平公主耳!」太子聞言,即趨出簾外。王琚拜罷說道:「臣頃者所言,殿下有聞乎?」太子道:「聞之。」王琚因奏道:「太平公主擅權縱淫,所寵奸僧慧範,恃勢橫行。公主凶狠無比,朝臣多為之用,將謀不利於殿下,何不早為之計。」太子道:「所言良是,但吾父皇止此一妹,若有傷殘,恐虧孝道。」王琚道:「孝之大者,以安社稷寺廟為事,豈顧小節。」太子點頭道:「當徐圖之。」遂命王琚為東宮侍班,常與計事。

  太極元年七月有彗星出於西方,入太微。太平公主使術士上密啟示睿宗道:「彗所以除舊布新,且逼近帝座,前星有變,皇太子將作天子,宜預為備。」欲以此激動睿宗,中傷太子。

  哪知睿宗正因天象示變,心懷恐懼。聞術士所言,反欣然道:「天象如此,天意可知,吾志決矣。」遂降詔傳位太子。太平公主大驚,力諫以為不可;太子亦上表固辭。睿宗皆不聽,擇於八月吉日,命太子即皇帝位,是為玄宗明皇帝。尊睿宗為太上皇,立妃王氏為皇后,改太極元年為先天元年。重用姚崇、宋璟輩,以王琚為中書侍郎。黜幽陡明,政事一新。

  時太平公主恃上皇之勢,恣為不法。玄宗稍禁抑之,公主大恨。遂與朝臣蕭至忠、岑羲、竇懷貞、崔湜等私結為黨,欲矯上皇旨,廢帝而別立新君。密召侍御陸象先同謀,象先大駭道:「不可不可!」公主道:「棄長立少,已為不順,況又失德,廢之何害。」象先道:「既以功立,必以罪廢;今上新立,並無失德,何罪可廢?象先不敢與聞。」言訖退出。公主與崔湜等計議,恐矯旨廢立眾心不服,將有中變,欲暗進毒,以謀弒逆。乃私結宮人元氏,謀於御膳中置毒以進。開元元年七月朔日,早朝畢,玄宗御便殿。王琚聞知公主之謀,密奏道:「太平公主之事迫矣,不可不速發。」玄宗沉吟半晌,道:「朕欲舉發,恐驚動上皇。」王琚道:「設使奸人得志,宗社顛危,上皇安乎?」正議論間,侍郎魏知古直趨殿陛,口稱臣有密啟。

  玄宗召至案前問之。知古道:「臣知奸人於此月之四日作亂,宜急行誅討。」於是玄宗定計,與岐王範、薛王業,尚書郭元振、將軍王毛仲、內侍高力土及王琚、崔日用、魏知古等,勒兵入慶化門,執岑羲、蕭至忠於朝堂斬之,竇懷貞自縊,崔湜及宮人元氏俱誅死。太平公主逃入僧寺,三日方出,賜死於家。

  並誅奸僧慧範及其餘逆黨,死者甚多。上皇聞變,急登承天門樓問故。高力士奏道:「太平公主結黨謀亂,今俱伏誅,事已平定,不必驚疑。」上皇聞奏,歎息下樓。玄宗聞陸象先不肯從逆,擢為蒲州刺史,面加獎諭道:「歲寒然後知松柏也。」象先奏道:「《書》云:『殲厥渠魁,脅從罔治』。今首惡已誅,餘黨乞從寬典,以安人心。」玄宗依其言,多所赦宥。自此朝廷無事。

  玄宗意欲以姚崇為相,張說忌之。使殿中監姜皎入奏道:「陛下欲擇河東總管,而難其人,臣今得之矣。」玄宗問:「為誰?」姜皎道:「姚崇文武全才,真其選也。」玄宗笑道:「此張說之意,汝何得面欺。」姜皎惶愧叩頭服罪。玄宗即日降旨,拜姚崇為中書令。張說大懼,乃私與岐王通款,求其照顧。姚崇聞知,甚為不滿。一日入對便殿,行步微蹇。玄宗問道:「卿有足疾耶?」姚崇奏道:「臣有腹心之疾,非足疾也。」玄宗道:「何謂腹心之疾?」姚崇道:「岐王乃陛下愛弟,張說身為大臣,而私與往來,恐為所謀,是以憂之。」玄宗怒道:「張說意欲何為,明早當命御史按治其事。」姚崇回至中書省,並不提起。張說全然不知,安坐私署中。忽門役傳進一帖,乃是賈全虛的名刺,說道有緊急事特來求見。張說駭然道:「他自與寧醒花去後,久無消息,今日突如其來,必有緣故。」便整衣出見。賈全虛謁拜畢,說道:「不肖自蒙明公高厚之恩,遁跡山野。近因貧困無聊,解書一內臣之家。適間偶與那內臣閒話,談及明公私與岐王往來,今為姚相所奏,皇上大怒,明日將按治,禍且不測。不肖聞此信,特來報知。」張說大駭道:「如此為之奈何?」全虛道:「今為明公計,惟有密懇皇上所愛九公主,為說方便,始可免禍。」張說道:「此計極妙,但急切裡無門可入。」全虛道:「不肖已覓一捷徑,可通款於九公主,但須得明公所寶之物為贄耳!」張說道:「前日雞林郡曾獻我夜明簾一具,未知可用否?」全虛道:「請試觀之。」張說取出。全虛看了道:「此可矣!事不宜遲,只在今夕。」張說便寫一手啟,並夜明簾付與全虛。全虛連夜往見九公主,具言來意,獻上寶簾並手啟。九公主見了簾兒,十分歡喜。

  明日,入宮見駕。玄宗已傳旨著御史同赴中書省,究問張說私交親王之故。九公主奏道:「張說昔為東宮侍臣,有維持調護之功,今不宜輕加譴責。且若以通款岐王之故,使人按問,恐王心不安,大非吾皇上平日友愛之意。」原來玄宗於兄弟之情最篤,嘗為長枕大被,與諸王同臥。平日在宮中,只行家人禮。薛王患病,玄宗親為煎藥,吹火焚鬚,左右失驚。玄宗道:「但願王飲此藥而即愈,吾鬚何足惜。」其友愛如此。今聞九宮主之言,惻然動念,即命高力士至中書,宣諭免究。左遷張說為相州刺史,不在話下。

  卻說姚崇為相數年,告老退休,特薦宋璟自代。宋璟在武則天時正直不阿,已居相位,更豐格端凝,人人敬畏。至開元九年,姚崇偶感風寒,染成一病,延醫調治,全然無效。姚崇平生不信釋道二教,不許家人祈禱。過了幾日,病勢已重,自分不能復愈,乃呼其子至榻前,口授遺表一通,勸朝廷罷冗員,禁異端,官宜久任,法宜從寬,共數百言,皆為治之要,命即謄寫奏進。及至臨終,對其子道:「我死之後,這篇墓碑文字,須得大手筆為之,方可傳於後世。當今所推文章宗匠,惟張說耳。但他與我不睦,若逕往求他文,他必推托不肯。待我死後,你須如此如此;若做了碑文,你又這般這般,不患他異日來報復也。記之記之。」言訖,瞑目而逝。公子哀哭,隨即表奏朝廷,訃告僚屬。大殮既畢,便設幕受弔。在朝各官都來祭奠,張說亦具祭禮來弔。

  公子遵依其父遺命,預將許多古玩之物排列靈旁桌上。張說祭弔畢,公子叩顙拜謝。張說忽見桌上排列許多珍玩,因問道:「設此何意?」公子道:「此皆先父平日愛玩者,手澤所存,故陳設於此。」張說隨走近桌邊,逐件細看,嘖嘖稱賞。

  公子道:「先生若不嫌鄙,當奉貢案頭。」張說欣然道:「重承雅意,但豈可奪令先公所好。」公子道:「先生為先父摯友,先父曾有遺言,欲求先生大筆,為作墓志碑文。倘不吝珠玉,則先父死且不朽;區區玩好之微,何足復道。」說罷,哭拜於地。張說扶起道:「拙筆何足為重,既蒙囑役,敢不從命。」公子稱謝。張說別去,公子盡撤所陳設之物,遣人送與。張說大喜,遂做了一篇碑文,極贊姚崇人品,並敘自己欽服之意,交來人帶去。

  公子得了文字,令石工連夜鎸於碑上,遂進呈御覽。玄宗看了贊道:「此人非此文不足以表揚也。」張說過了一日,忽想起:「我與姚崇不和,幾受大禍。今他身死,我不報怨也夠了,如何倒作文贊他。今日既贊了他,後日怎好改口貶他。」又想文字取去未久,諒未鎸刻,可即索回,另作一篇,寓貶於褒之文便了。遂遣使到姚家索取原文,只說還要增改幾筆。

  使者去不多時,即回來復說:「碑文已經勒石,且又進呈御覽,不可更改了。」張說頓足道:「吾知此皆姚崇之遺算也!我一個活張說,反被死姚崇算了。我之智不及彼矣!」欲知後事,再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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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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