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紀事本末 (民國三年石印本)/卷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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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紀事本末 (民國三年石印本) 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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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紀事本末卷二十

　　文字之獄

聖祖康熙二年夏五月詔戮浙江湖州府民人莊廷鑨屍其父莊胤城弟莊廷鉞均立斬初明故

大學士朱國楨私著明史稿未刊而國亡家亦中落以稿本質金於廷鑨廷鑨易己名刻行之補

入崇禎一朝事中有萬歷閒總兵李成梁捕斬建州衛都指揮王杲語歸安知縣吳之榮方罷官

謀起復因舉發其事廷鉞入賄得免廷鑨死其父胤城乃稍易書中指斥語再版刊行之榮恨計

不售更購初版上之法司遂興大獄致仕侍郎李令晳爲作序亦坐死且殺其四子幼子年十六

法官命減供一歲例得免死幼子不忍獨生卒不易供而死序中所稱舊史朱氏者指國楨也之

榮素怨南潯富人朱佑明遂嫁禍且指其姓名以證並殺其五子其餘書中列名及官吏失察與

刊刻收藏人株連死者七十餘人婦女幷給邊而之榮卒以此起用並以所籍朱佑明之產給之

後仕至右僉都

六年夏四月殺江南民人沈天甫呂中夏麟奇天甫等撰詩二卷語多忌諱嫁名黃尊素百七十

六人作陳濟生編輯吳牲等爲之序持向牲之子元萊所詐索財物元萊察其書非故父手蹟控

於廵城御史以聞下法司嚴審以天甫等誣陷平民謀叛皆伏法諸被誣者雖事終省釋而生死

多不可知矣

五十二年春二月殺翰林院編修戴名世戮學士方孝標屍時詔修明史已數十餘年而館臣採

錄遺書率多忌諱致屢裁稿而未吿成名世心竊痛之因著孑遺錄以見其槪又與其門人金生

書謂以弘光之帝南京隆武之帝閩越永曆之帝兩粵與滇黔地方數千里首尾十七八年曾不

得如昭烈之在蜀帝昺之在厓史家猶得以備書其事近日方寬文字之禁而天下所以避忌諱

者萬端終明之世三百年無史豈不可嘆書中又引孝標所著滇黔紀聞稱其攷據確覈是書載

入其南山集中刊行已久至是都御史趙申喬疏摘其語以聞名世族皆棄市孝標戮屍其子登

嶧雲旅孫世槱幷斬族屬僉妻發遣編修汪灝方苞方正玉尤雲鍔劉巖等因連穫譴者凡三百

餘人金生先瘐死獄中申喬發難搆此大獄不及二年其子鳳詔以官太原知府受鉅贓伏法

世宗雍正三年冬十二月殺浙江舉人汪景祺初景祺從軍靑海嘗作西征隨筆有詩譏訕聖祖

又爲年羹堯作功臣不可爲論爲撫臣福敏查出入奏命立斬家族發遣

四年夏四月革食侍講俸錢名世職銜發囬原籍因名世作詩稱頌年羹堯平藏功德觸帝怒親

書名敎罪人扁額令地方官張掛其居宅又令朝士等賦剌惡詩並諭旨一道交名世刊刻進呈

凡直省學校所在各頒一部　冬十月以光祿寺卿王國棟爲浙江觀風整俗使並飭停浙省鄉

會試因歷年以文字獲罪者多浙人也

五年春二月革太常寺卿鄒汝魯職發往荆州府隄工處効力因汝魯進河清頌內有舊染維新

風移俗易語謂其語近譏訕也　夏五月戮禮部侍郎查嗣庭屍嗣庭典試江西時題爲維民所

止有訐者謂維止二字乃取雍正斬首之意繼又搜出日記於聖祖用人行政大肆譏評帝大怒

逮嗣庭及其子上克下於獄至是皆死獄中命剉屍梟示子澐立斬子長椿大梁克瓚兄愼行嗣

瑮姪克念基開學俱著流三千里

七年冬十二月殺革職主事陸生枏罰革職御史謝濟世充當軍中苦差先是振武將軍順承王

錫保陛辭帝語之曰軍前効力之漢官等若有私自著作怨懟罔上者卽密以聞是年六七月閒

錫保先後奏報濟世註釋大學毀謗程朱於見賢而不能舉兩節有抒寫怨望之詞生枏細書通

鑑論十七篇中有論封建立儲吳制等事多抗憤不平語至是分別治罪

八年冬十月殺庶吉士徐駿駿在舘時因上書言事於陛下之陛字誤書作狴帝怒其粗率立斥

放歸至是檢其詩集內有清風不識字何得亂翻書之句指爲譏訕命正法

十年冬十二月戮浙江大儒呂留良及其子吕葆中屍次子呂毅中等皆斬留良石門人講學鄉

邦學者稱晚村先生或稱呂夫子嘗以博學弘儒及山林隱𨓜薦誓死不就至薙髮爲僧至是爲

曾靜之獄所牽及先是湖南永興人曾靜居鄉講學學者稱蒲潭先生因應試靖州城得見留良講

義至夷夏之防及井田封建等篇始明種族之界遣弟子張熙至留良家求其著述時留良已死

其次子毅中悉以父遺書授之詞多憤激靜讀之益傾服情然棄靑衿日與留良弟子嚴鴻逵鴻

逵弟子沈在寬諸人游於是深茹種族之痛志圖光復時傳聞川陜總督岳鍾琪裔出宋岳飛與

金世仇將謀報復又鍾琪兩請入覲詔不允行鍾琪深自危疑云云靜遂遣熙至陜投書鍾琪勸

舉事書中歷數帝弒父屠弟及戮辱功臣諸罪鍾琪以聞命逮靜等至京廷訊帝以留良等罪尙

在靜等上赦靜熙歸且詔地方官予以保護鴻逵已死獄中與留良葆中皆追戮其屍毅中在寬

均立斬子孫遣戍婦女入官廣東連州知州朱振基學正王奇勛不應設祠奉祀留良與車鼎豐

車鼎賁孫用克周敬輿俱坐死父母祖孫兄弟妻女坐發給爲奴者二十三家

十三年冬十二月殺湖南儒士曾靜張熙初世宗命釋靜等歸里詔地方官紳不得將靜等暗加

殺害違者抵償卽朕之子孫將來亦不得以其詆毀朕躬而追戮之至是高宗嗣立竟殺之並詔

直省停講大義覺迷錄繳回頒發原書論者謂世宗之頒講是書蓋有深心而高宗忽從而禁止

之又高宗之深心也

高宗乾隆十八年秋七月詔江蘇廵撫莊有恭著照前學政任內所得養廉銀數加罰十倍先是

乾隆十五年有恭再視學江蘇有浙江士人丁文彬獻所著文武記太公望傳等書有恭以爲狂

不究縱之去文彬復挾書至山東投衍聖公孔昭焕轉吿撫臣楊應琚以聞帝震怒嚴旨詰問有

恭並命查取逆書進呈有恭以文彬係有精神病人且事隔五年細檢原書不得覆奏帝斥其狡

詐姑念學政無懲辦逆民責任令免罪罰金

十九年秋九月戍盛京禮部侍郎世臣於黑龍江世臣詩稿中有霜侵𩯭朽歎窮途及秋色招人

懶上朝半輪明月西沈夜應照長安爾我家等句帝惡其疏懶鳴高自擬於蘇軾黃州之商且卿

貳崇階有何途窮之嘆況盛京爲豐沛故鄉世臣係满洲世僕竟忘根本居心更不可問故有是

譴

二十年夏四月內閣學士胡中藻棄市廣西廵撫鄂昌賜死工部侍郎張泰開革職故大學士鄂

爾泰撤出賢良祠中藻所著詩集曰堅磨生詩鈔帝謂堅磨出自魯論孔子所稱磨涅乃指佛肸

而言胡中藻以此自號是誠何心又其督學廣西時試題內有乾三又不象龍說乾隆乃朕年號

龍與隆同音並摘其詩句十數語鍜鍊成獄遂被族誅泰開故中藻門生又爲之作序中藻係出

鄂爾泰門下鄂爾泰嘗㬱賞中藻之詩鄂爾泰之姪鄂昌不合擾引世誼與中藻唱和又摘鄂昌

塞上吟中稱蒙古爲胡兒爲忘本黨逆故皆及於禍旋降嚴旨禁八旗满洲人學習漢文及與漢

人唱和論同年行輩來往

二十二年秋七月賜原任浙江布政使彭家屛死殺河南生員段昌緒司存存司淑信昌緒家中

存有吳三桂檄昌緒爲之濃圖密點加評贊賞家屛收藏明季野史潞河紀聞日本乞師豫變紀

略酌中志南遷錄等書又所刻族譜大彭統紀牽引得姓之始爲黃帝苗裔其命名曰大彭與累

朝圃號同一稱謂譜中凡遇明神宗年號於帝御名皆不闕筆謂其目無君上已極賜自盡並殺

昌緒等

二十九年秋九月殺秦州知州賴宏典以託人謀幹遷官書中有點兵交戰不失軍機諸隱語指

爲逆詞命正法

三十二年冬十二月磔浙江諸生齊周華周華以黨呂留良遣戍歸刻其書撫臣熊學鵬𢳣其中

忌諱語以聞並誣原任禮部侍郎齊召南徇隱逆詞等罪詔磔周華落召南職

三十三年春二月以已故謝濟世所著梅莊雜著中多怨望語飭令江西撫臣宋邦綏燬其書及

版　三月命江西廵撫吳紹詩銷燬已故李紱李任渶傳占衡所著各書版

三十四年夏六月以已故錢謙益所著初學集有學集其書版均著銷燬因集中於國語薙髮兩

事多痛詆語也

三十七年春正月詔直省購訪古今著作進呈

三十九年秋八月催繳直省藏書　冬十一月廣東總督李侍堯查出已故屈大均詩文進呈其

詩集中有大都宫詞三首多紀順治朝掖庭秘事命銷毀尋閱文內有雨花臺葬衣冠之事命確

訪其處速爲刨毀無使悖逆遺穢久留黃土云

四十年春正月發遣呂留良之孫吕懿兼曾孫吕敷光往黑龍江給與窮披甲　人爲奴因其爲大逆

緣坐之犯不合捐納監生也　冬閏十月詔毀徧行堂集皇明實紀喜逢春傳奇各書徧行堂集

爲僧澹歸卽明給事中金堡所著皇明實紀（一名皇明通紀）及喜逢春傳奇皆東莞陳建卽

江𡩋天笑生所撰收藏諸書之高秉遣戍

四十二年冬十一月逮江西舉人王錫候至京下於獄新昌王錫侯刪改康熙字典另刻字貫其

序文凡例將聖祖世宗及帝御名開列帝大怒逮獄論死廵撫至監司均革職

四十三年夏四月山西舉人王爾揚爲同邑李範作墓誌於考字上用皇字廵撫巴延三捕獲嚴

審請旨帝謂爾揚迂儒用古並非叛逆免誅　冬十月戮東台舉人徐述蘷及其子徐懷祖屍其

孫徐食田徐食書並斬述蘷所著一柱樓詩中詠正德杯云大明天子重相見且把壼兒擱半邊

帝謂壼兒卽胡兒又有明朝期掁翮一舉去清都之句帝謂其顯有欲興明朝去清朝之意遂大

怒命與懷祖俱戮屍食田食書及校對徐首髮沈成濯藩司陶易與幕友陸炎皆坐死知府謝啟

昆知縣涂濯龍俱革職戮前禮部尙書沈德潛屍德潛子吿歸帝以已著詩集委之改訂頗多刪

潤德潛死調其詩集進呈則平時爲帝點竄及捉刀之作咸錄焉帝大恚命革去官爵謚典撤出鄉

賢祠撲毀所賜祭葬碑文尋閱其詠黑牡丹詩奪朱非正色異種也稱王之句指爲逆詞今剖棺

劉屍　江蘇贛瑜縣民常玉振於其父行述內有於佃户之貧者赦不加息並赦屢年積欭之語

撫臣楊魁捕獲下獄同時寶山縣職員范起鵠家藏亭林集江西士人李雍河南致仕主事余騰

蛟皆以逆詩逮密不實免究

四十四年春二月降福建廵撫黃檢爲直隸正定府知府以檢不應刊刻其祖父廷桂奏稿且載

入世宗及帝硃批也　夏四月殺直隸民人智天豹帝謁陵囬京師天豹使其徒張九霄於道傍

呈獻大清天定運數一本中編大清天號三十餘條而於乾隆年號僅及五十七年而止又於聖

祖廟諱直書不諱命立斬九霄斬監候

四十六年夏四月絞殺在籍大理寺卿尹嘉銓帝自五台山選至保定府嘉銓使其子齎表赴行

在爲父會一請謚且乞從祀孔廟帝怒其狂妄交刑部治罪隨據部查出嘉銓所著各書中多狂

悖之語坐絞立決

　編者曰自康雍閒屢興文字之獄時因天下初定人心未一人主爲自衛計或非得已至乾隆

　朝各案毛舉細故株連满庭於是比附妖言吿訐詩文之事紛然而起御史曹一士嘗疏論之

　略謂比年以來小人不識朝廷誅殛大憝之故往往挾持睚眥之怨借影響之詞攻詰詩書指

　摘字句有司見事生風多方窮鞫或致波累師生牽連親故破家亡命甚可憫也臣愚以井田

　封建不過迂儒之常談不可以爲生今反古述懷詠史不過詞人之習態不可以爲援古刺今

　卽有序跋偶遺紀年亦或草茅一時失檢非必果懷悖逆敢於明布篇章使以此類悉皆比附

　妖言罪當不赦將使天下吿訐不休士子以文爲戒殊非國家義以正法仁以包蒙之意云云

　觀此則當時文禁之森嚴𡨚獄之繁重蓋可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