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貝先生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三

卷第二十二 清江貝先生集 卷第二十三
明 貝瓊 撰 景烏程許氏藏明洪武刊本
卷第二十四

清江貝先生文集卷之二十三

 書理齋卷後

百年之木震於雷霆厄於霜雪而盤根錯節狀若龍虎冝不易

攻也必有理焉苟得其理則斵之削之刳之剡之剛者失其剛

堅者失其堅㦯者弗察縱横而欲以力勝焉至缺折其噐而終

亦不能克也由是觀之天下之事未有出於理之外者奚待私

見妄爲反其所當然而強其所不順也哉大抵因於天者易出

於人者難爲其易者成事其難者敝柰何代之曲士曽弗若梓

人之智也余方唶此而

燕府長史理齋朱公其能以是爲的乎公之爲人自少至老得

䘮一致平居無事則取中庸大易二書讀之恒語學者吾無大

過人者惟一主於誠而巳非所造之精而能之乎初公以事至

崇徳余甞遇之於途及余爲國子助敎始𫉬數見之

亰師則相距巳四年矣今年公扈從

親王度江而余亦分教中都生相與盍簪累日且八年之中所

與游者十無一二惟公巋然獨存尤足感者一日持卷求理齋

之說故舉其所見如此嗚呼是理也塞天地亘古今泥物而求

之不知先乎物也舎事而言之不知貫乎事也余特以一端論

之若夫極其無形以合中庸大易者亦無假於余言也尚従

而質之

  書九歌圖後

右九歌圖淮南張叔厚所作以贈番昜周克復者越二十年而

神氣益新其一冠服手板見三素雲中二史左右掖之而從以

玉女一舉旄一執箑東皇太乙也其次冠服如太乙有牛首人

身者執大纛飛揚晻曖自空而降旁一SKchar執杖者雲中君也羙

而后飾飄颻若騖鴻欲翔而衝波相蕩石上江竹班班者湘君

其後風裳月珮貌甚閒雅儼乎若思者湘夫人也一叟髯而杖

左執卷二從者俱稚而異飾大司命也秀而豐下冠服甚偉執

盖者猛士擁劒者處子一翁舒卷旁趍少司命也𠂻甲執弓矢

眥裂髯張欲仰射者東君也一乘白黿水中者河伯而山石如

積鐵大松偃蹇皮皆皴裂成鱗甲一袒裸騎虎行者山鬼也甲

而執刀者一甲而執矛者一先後出亂山林木間慘無人色者

國殤也叔厚愽學而多藝尤工寫人物咸稱李龍眠後一人而

巳巨家右族以厚直購之是圖凢二十一人有貴而尊嚴者有

魁梧竒偉者有枯槁憔悴者有綽約如神仙者有詭恠可怖者

有創而墨者旁見側岀各極其妙予在三呉時所見凡二此盖

其晚年筆也克復既寳之不趐金玉而先左丞玉雪坡翁又以

篆書九歌之辭于各圖之後可謂二絶巳間持以過予求志

其左方按荆楚在中國南其俗好鬼自東皇太乙而下則皆所

事之神莫詳厥始然太乙為天之貴神司命為上台與北斗第

四星文昌禮有不可䙝者而東君為朝日之義亦豈閭巷所得

而僣乎雲中君者恐以其澤名雲故指澤中之神為君謂之雲

神以附漢志未知是否而河伯又非在楚之封内如湘君湘夫

人也蠻夷荒逺之域民神雜糅私創其號以罔上下者亦㦯有

之而𡻕時祀之必用巫作樂其来尚矣屈原九歌因其舊而定

之比興之間致意深矣又豈惑於荒唐如人人之徼福哉其見

之山SKchar者辭雖甚迫至大司命一篇卒曰固人命𠔃有當孰離

合𠔃可為信所謂順受其正者君子深取焉顧說者未之能察

朱子為辯之千載之下志亦白矣余之寓於九峯三泖也壹欎

無勞命酒獨酌輙歌以泄其憤今叔厚又即其辭以求其象使

玩其象以求其心豈徒效馬和之軰之於詩哉且懼不能不朽

腐磨㓕於既久而文則傳之天下後世得考其彷彿也故書以

志之觀者又可并其象而忘之云洪武九年𡻕在丙辰夏五月

檇李貝瓊序繫之以歌曰

紫宫太乙中煌煌佐以五帝環其旁道存無為樂且康豐隆儵

忽周八荒鬼蹇大纛蛟螭黄上台司命中文昌斟酌元氣調隂

陽福我以徳滛必殃下招帝子隔瀟湘蒼梧九點山蒼蒼跧烏

三足升扶桑天門洞開夜巳明神人瞠目鬚髯張長弓白羽射

氏狼水仙胡為宅龍堂九河既阻不可方鼋鼉出𣳚波湯湯山

中之人白日蔵天隂雨濕啼幽篁兠鍪戰士身盡創魂魄欲歸

道路長吹簫擊鼓歌巫陽酌以桂酒陳椒漿神来不来何渺茫

  䟦彩煙楊氏家乗後

士知重其宗者必有譜而属之逺近咸得通而維之其廢也恒

由子孫日降而卑遂至忘其所出無足恠者間有修之散佚之

餘近及三四世而止或五六世而止彼崛起閭閻間者又逺求

徃古不别其𩔖而强附之豈非誣且僣乎陏之苗裔有越彩烟

楊氏上攷文帝之前下推榮王之後凢若干世録其可知而缺

其不可知者既不失於忘亦不失於誣且僭矣楊太史既為之

序因書其後云

  䟦堅白先生傳後

右堅白先生傳番昜周公伯温所自作而其髙風峻節略見之

於此盖公愽學工文尤善篆𨽻初入太學月試季考恒出諸生

上以䕃授南海簿四轉至宣文閣監書愽士兼經筵官升崇文

監丞出僉廣東福建二道廉訪司事㝷除翰林待制崇文少監

又陞翰林直學士轉兵部侍郎至正十二年除監察御史扈駕

灤陽二年多所建白聲名益起𠕅除崇文大監以毋憂去官起

復為江東道㢘訪司使歴兵部尚書由兵部為淛西道㢘訪司

使十七年除江浙行省參知政事時淮宼張士誠轉掠江南

㩀姑蘇其𫝑尤盛累征不下公單𮪍而往直抵城中喻以逆順

禍福士誠大悟即稱臣入貢⿰糹⿱𢆶匹 -- 繼除太常禮儀院同知未上改江

淛行省左丞又改南臺侍御遂升中丞而年巳七十矣以榮禄

大夫集賢院大學士致仕公始與宣城貢公泰甫同時而才名

亦相伯仲自元有天下南士之居臺諫者實繇二公始海内翕

然望其有為而二公亦以正君自任特遭時之變不得究其所

施使前十年用之則其事業章章又何如哉伏觀辭翰歎息乆

之謹識于後以致髙山景行之思云

  中星觧

中星見於作曆之法尚矣天有定星星無定位各於四時考之

南方而尭典言象言次言星之不同何也永嘉鄭氏本於孔注

互見之說諸家無以易之盖南言朱鳥則知東為蒼龍西為白

虎北為玄武矣東言大火則知南為鶉火西為大梁北為玄枵

矣西言虚北言𭥦則知南爲星東爲房矣余求之經而參之考

亭所論豈特以互見爲文哉夫道至幽至逺而聖人察之至精

至宻春言星鳥以二十八宿各復於四方而星鳥適見於昏中

故舉而言之至於仲夏則朱鳥轉而西蒼龍轉而南而大火適

見於昏中不可以象言亦不可以星言矣秋之中星則玄武七

宿之虚宿冬之中星則白虎七宿之𭥦宿故於此獨舉一宿焉

大抵天以星爲體而有廣狹逺近明暗早晚惟中者則載之故

月令仲春昏弧中旦建星中餘月皆舉二十八宿而此獨非者

以弧近井建星近斗井斗不可的⿰扌𭥍 -- 指故舉弧建以定昏旦之中

則知堯典所載豈非以其中之所見而言乎聖人考中星以正

作訛成易之事析因夷隩之冝所謂術不違天政不失時者如

此然尭時冬至日在虚昏中𭥦至朱子之時則日在斗昏中壁

此見𡻕差之由而𡻕差之由恒於中星知之苟以爲互見其法無

乃甚踈邪吁差之毫釐繆以千里而學者不之詳也故表而著之

  卜洛辨

余讀洛誥周公獻卜之辭曰余惟乙夘朝至于洛師我卜河朔

𥠖水我乃卜澗水東𤄊水西惟洛食我又卜𤄊水東亦惟洛食

陳氏釋之曰卜乃召公而周公曰我卜者召公之卜即周公之

卜也學者皆喜其說遂至舎經用注以為周公未甞再卜也何

其惑歟按召誥召公三月戊申卜宅乙夘周公至洛蘇氏曰是

日再卜其言是矣盖作邑大事也所當詳考夫天而定鼎土中

豈以召公既卜而遂不卜乎且召公卜以戊申周公卜以乙夘

相距七日惡有周公不卜而言我卜以欺其君哉忽大事而欺

其君吾知聖人决不如是也由是觀之謂二公之心既一故二

公之卜亦一則可謂二公不卜而遂用其卜則不可陳氏務為

好竒之論不知何以必其不𠕂卜邪其誤學者深矣或曰董鼎

集諸家之說以附蔡傳必以陳氏合於經而取之曰鼎於蘇氏

陳氏二家無所折𠂻前録其再卜之說後録其不卜之說以待

學者審而擇之今當直據經文豈不白乎而二家之異同不必

論者然蘇氏猶本之洛誥直而不謬陳氏則曲而費辭矣使主

陳氏而斥蘇氏豈其䘮心瞽目而弗之察歟大抵陳氏於書固

多乖戾而此章雖非大義所𨵿亦不可不辯

  學校論

學校合子弟而教之折其氣而約於禮𭣣其心而進於道剛者

矯而巽邪者正而中鈍者攻而銳昏者發而明戅者變而通入

焉有孝之行出焉有忠信之言豈非由於教而然邪然所以教

人者非强之以其所無也因其性而為教也性之出於天者本

一則無不可學而至惡有過不及之相逺哉苟棄而不教則剛

也邪也鈍也昏也戇也囿於氣質之偏一定而不移也此聖人

之所深憂而學校之設其亦有所不能巳豈非爲政之急且重

者乎故天子之都則有辟SKchar2諸侯之國則有泮宫下至一郷一

遂莫不有庠序之制自上而下自外而内其導之也有方其選

之也有序可謂至精至宻矣漢之學校興於孝武唐之學校盛

於太宗雖未及乎三代而一時之效有可論者柰何後世視爲

弁髦𫝑恒屈於有司遂岐政教爲二人才風俗益不逮古嗚呼

制乎外SKchar若全乎内治其末SKchar若求其本而有國者㦯未之思

歟洪惟

國朝混一之初首及學校府置教授弟子四十員縣置教諭弟

子二十員兩京之地則立國子學有官有師教之既勤禀之既

豊將陶一世之人復於虞夏商周之盛非徒苟且以徇名也然

或懼而不樂何邪盖天下兵争乆矣禮樂廢而弗講中原數千

里無弦歌聲而耳目濡染不過操弓矢事鋤耰而巳夫安肆放

逸之餘一旦束之使誦詩讀書往来有禁出入有時此仁之以

為禍之𭄿之以為强之亦其情也雖然吾既因其性而為教辟

之於水導之則行不患其塞而為害䟽之則下不憂其激而反

流亦惟寛以俟其成和以使之復耳而復誘其勤以懲其怠進

其能以恥其愚則皆奮然用力而不懈矣抑聞之子弟之趨向

在於師師不尊則教不行教不行則道不明必擇慱學潔脩之

士以為儀表焉余承乏助教五年睹其得失故為說以責其下

而重於得師如此作而新之正在於今日

  與楊秉哲書

奉書秉哲録事坐右相去只尺乆病不得數見前幸火間輒

幕府𫉬覩史約序文甚竒義甚正方厭今人之文腐熟無足觀

者忽遇班固馬遷之在前如寐而覺如酲而醒何其快也然尚

有所論者欲再往而不果敢以書布之左右焉古之史官據事

直書而巳司馬文正公約舊史之文作通鑑一書而其義則大

正於朱子之綱目焉上下數千年間未甞不爲之歎曰周之有

秦漢之有魏晋之有宋周之有隋唐之有梁何前後之相襲同

一轍也且彼不顧而爲之者莫不以爲歴數之當然所頼秉筆

君子明大義於後世使監者知力可逞於一時而不容於百代

如此苟曲筆以徇其所爲亦豈畏之而然邪将爲當然而然也

考之朱全忠事至今五尺童子皆知爲唐之大盗甚於漢之曹

操操不急於受漢禪全忠敢於受唐禪朱子書曰梁王朱全忠

更名晃稱皇帝猶書魏王曹丕稱皇帝之例惡之巳甚斥之巳

明而與上書昭烈皇帝章武元年下書漢中王即皇帝位者萬

萬不同矣且當是時王建稱帝於蜀契丹稱帝於幽州王延鈞

稱帝於閩紛紛僣竊朱子皆存而書之書晃稱皇帝以見朱氏

之篡唐書閩蜀稱帝以見四方之幅裂其傷中國之無主爲何

如也若其細注梁太祖皇帝朱晃開平元年與後注蜀高祖王

武成元年亦同終晃之弒至後唐毁梁宗廟追廢朱温及友

貞為庶人𬾨録而不殺著其始終之實如此今因通鑑之疵并

責朱子失予奪之權衡則過矣冝更裁之矧将發乎前而傳于

後不可有一毫之戾者敢進其瞽說病愈當與商榷之

  鑄鐘祝文

曰惟

皇帝受命于天既廣幅員乃建中都地大物殷鼓鐘之設政令

攸存必審其音匪華以文警彼遐邇以覺晨昏範金在冶㓛同

大鈞爰告明神歴千萬春敢告

  畣陳㳟

友人陳㳟告余曰呉門金生以聲年𦂯二十有四而頴悟絶人

遇人輙舉濂洛之學衆皆非之甚者怒而訕之而先生獨與之

者何也余曰余之所與者與其能舉濂洛之學也彼非之訕之

者恥其不知而忌人之知也嗚呼欲求聖人之道者必自濂洛

始然在當時有斥程子偏而不正者有斥朱子迂而不通者使

二子生於今亦必非之訕之矧於生邪生之言固衆人之所驚

而恠矣衆人之所驚而恠由其不知也君子篤於求道奚人言

之恤乎生之至否余固不可必而獨與其能舉濂洛之學耳母

多疑






清江貝先生文集卷之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