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貝先生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二

卷第十一 清江貝先生集 卷第十二
明 貝瓊 撰 景烏程許氏藏明洪武刊本
卷第十三

清江貝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金陵集

  矇說

越有矇始好讀書不間寒暑一夕視字如螘縁迫之愈紛逺之

愈微旦起則目有翳而無所覩焉乃號于天曰吾何罪邪天奚

𭧂而使我矇邪豈欲其為鵂鶹不察於物SKchar(⿱艹石)不生我邪天既

生我而施之兩目又降罰而矇吾不知司造化者何如也乃遯

于野弟子往而弔之者皆哭客聞之獨進而賀焉怒曰吾既矇

故不得與人頡頏於時𥨸病而號于天客奚為賀客曰(⿱艹石)何病

乎其尤天亦甚矣黑白易别也吾不知其孰黑孰白西施之姣無

鹽之厲人皆見也吾不知其孰姣孰厲信其矇矣事固有大於

是馬好利而愎卒沉其宗智伯之才而多蔽也不察是非恱人

賛己衛平侯之闇而自聖也利商於之冨寵秦國之政畜百姓

之怨商鞅之危而爲安也彼皆目如明星微察秋毫而所爲乃

至於此則其瞽有過於矇者世復不懲其失爲智伯爲衛侯爲

商居不亦悲乎(⿱艹石)雖矇於外至論天下之道高極無窮大極無

際及考古今事必原始要終而鏡其成敗是知矇於小而不矇

於大(⿱艹石)又何病乎黑白之不知由不睹乎黑白也彼能睹者且

以白爲黒以黑爲白矣美惡之不辯由不睹乎美惡也彼能睹

者且以美爲惡以惡爲美矣此病之不可攻而明也若之病可

得攻而明吾将進金鉤施金篦除目之翳使(⿱艹石)之視其銳不翅

太山視其小不翅八荒視其隱不翅日月之運乎晝夜以爲何

如雖然目不矇耳不塞足不兀手不攣人之大利也以矇廢視

以塞廢𦗟以兀廢行以攣廢執固爲不幸而有大幸存焉此塞

翁之子免於役而爲福(⿱艹石)之矇烏知非(⿱艹石)之福乎乃起而謝曰

至矣客之言吾終身無所尤矣矇爲好古翁氏也洪武八年

月初言貝瓊造

  太魯生說

太魯生師朴愚子将辭而南游於楚朴愚子戚然不恱生回吾

從夫子乆矣楚仕國也今将往焉而夫子不恱何也曰(⿱艹石)才高

而好辯才高則上人好辯則不屈禍之招也甞觀之知者先覆

巧者先辱惟匿知於愚而不伐其知天下不以吾爲知寓巧於

朴而不伐其巧天下不以吾爲巧是莫與吾校者巳故外患不至

彼知者先覆巧者先辱非知巧之過過在吾伐其知巧也荆山

之璞閟其至美而未之知也混於珞珞之石一旦光氣屬天如

虹霓卞和氏恠而獻之舉國信其美雖十城不易也然璞毁而

不完和亦再刖而死無足SKchar(⿱艹石)混珞珞之石邪今(⿱艹石)不能自閟

如荆山之璞恃才與辯而求合於時器狹者不足與論海處闇

室者不足與論天彼将驚焉而不吾容其禍甚於刖而至美不

得全矣抑反諸大庭無為之天伏(⿱艹石)形鈐(⿱艹石)喙之愈乎昔孔子

歴聘諸侯卒窮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枵然㡬死太公任弔之

曰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飾智以驚愚脩身以明汚昭昭如揭

日月而行故不免也盍校其得失焉生退而遯於山澤數月曰

吾㡬䘮吾而夫子存之遂反華而質易巧而拙椎銳而鈍毁圓

而方黙而不復言與人居而不知異乎人捐󠄂是非絶毁譽以太

魯號之終身

  夣筆居士說

濡湏洪秉彛寓龍河之天界寺夜夣神授如椽筆旦起謁住山

全室翁翁方書夣筆二字切驚而異焉盖秉彛未甞以語全室

全室亦未甞知秉彛之有夣也觀其所書而悟昔之所夣舉其

所夣而兆今之所書(⿱艹石)岀偶然信其非偶然也瓊因為之說曰

昔江文通李太白甞夣筆矣由是其文辭益工不知二子之天

才絶人得於氣之清而純者故其爲詩萬象不足喻其冨八音

不足喻其和鬼神不足喻其變豈待於夣而至哉抑心志既專

精神既一故形於夜𥧌之頃如此而人之好異者論之或過耳

夜半輟書而卧忽有銳頭将軍状甚黑而短排闥見余怒脫㡌

擲於地曰吾中山之族世號萬人敵然性不好武唯大人長者

輒從之逰爲之執役朝暮不憚煩䝉其㧞於俊髦間與陶泓陳

玄並列今得事先生風簷雨窓者五十年或知有所不能文有

所不及吾皆助而成之心亦勞矣顧謂文通太白無藉於吾而

黜其功豈不寃哉且六夣之占具於周官黄帝夣天風鼓塵及

人持千鈞弩牧牛萬數而得風后力牧爲相湯夣負鼎者而得

伊尹髙宗夣良弼而得說於傅岩𣈆重耳夣與楚子搏有城濮

之捷魯襄公夣祖而如楚呂錡夣射月而中共王穆子夣人助

己而得牛王濬夣三刀爲益州陶侃夣登天門貴至八州督丁

固夣松後十八年爲公皆吾所紀古今稱之而獨疑於吾邪乃

叱之曰(⿱艹石)秦虜也罪當族幸赦而全之復側媚求說不顧曲直

是非惟人之徇摧頽於案牘局促於篋笥李廣上功竟差六級

殷浩復書不措一辭故累屈於孺子壮夫不汝喜也吾特取

強記一節引爲上客名顯天下而一時新進疾而排之者日相

踵尚何功之可伐而欲以是驕吾邪(⿱艹石)以夣言益可論者黄帝

之風后力牧湯之伊尹高宗之傅說固徵之夣矣堯之有舜舜

之有禹又何如邪重耳之覇天寔啓之(⿱艹石)小白之帖楚又豈夣

𬐱其腦邪魯之不竸其君如大國者非一亦皆周公祖之邪吕

錡之中特出於幸穆子之牛卒禍其室夣何與邪益州之遷盖

非一濬豈皆夣刀晉室名臣獨無天門之夣如侃公居五䓁之

爵亦盡固之松邪若之所紀徒滋後世之惑而巳乃起而謝曰

先生之論高矣然天下之言非吾不傳天下之事非吾不明自

班固楊雄而下莫不資之吾其有得有失寔系於人人恒負

吾奚病乎遂無以詰翌日過秉彛曰夣邪非邪古人之事果不

可誣邪天固有所属於子同於晉之王珣者邪秉彛乃以夣筆

居士自號云

  石田說

檇李馬徳逺氏以石田為號取左傳語也一日過成均見余求

申其義余恠而詰之則曰九州之田若雍之上上冀之中中揚

之下下青之上下徐之上中兖之中下以其地有肥磽之不齊

故其為田不一然有冝黍者有冝稻者有冝菽麥者有冝亲而

蠺者皆可耕而藝也不可耕而藝且弃於無用者其惟石田乎

吾寔似之吾長生四十餘年而不成一藝之名属

大明洪武之盛黜吏用儒天下之士應

詔而起者俱妆並録至翔金門集紫垣者有之矣吾兩薦天官

而不中六科之選孑子歸吾讀書之所非石田之謂乎余應之

曰噫子未通於道者也田之瘠者不得求其美人之拙者不得

求其巧然使石田如九州之田或黍或稻或菽麥或桒而蠺

人朝暮其上以營無窮之利茍不得者必争而訟訟而兵其禍

人也大矣此以利不足以及人𫉬棄於無用豈非幸歟今子病

其棄於時不為田之美者而為石田盍視彼之有智也有力也

為時之所用者勞其心思苦其筋骨至於斃而後巳求為石田

又可得乎以是較之孰得孰失徳逺起而謝曰此吾志也遂書

以貽之洪武六年𡻕在癸丑良月檇李貝瓊造

  過孝子傳

過孝子宗一海鹽昭明里人蚤䘮父獨與母居元至正十六年

春吴陵張士誠擁衆自白茅度江遂䧟姑蘇略地至海上宗一

貧母逃卒與㓂遇欲殺之即以身蔽母中數創乃舍而去既返

益困傭以給食母卒六年不克葬寝苫服衰蔬食不變居憂時

與人語輒泣下有燕巢其宣東西相向及葬母燕去不復至人

皆為異云

 貝先生曰人子事親始終盡道者不足書特於其遇變書之

 非必待有變而得失可觀也大其事也方㓂之東略闔境奔

 竄過孝子知有母而不知有身前冐白刃幸而𫉬全視彼失

 其天性委父母不顧自淪於梟獍者何如哉故不可不書觀

 其過變一莭則事親可知矣及母死弗克葬不易服不食肉

 人未有一動心者特區區感其燕之去来抑何惑歟秦顔孝

 子葬親有群烏為㗸土成冢烏吻皆傷因表其地彼燕於過

 氏何與哉并論而釋之

  貞節傳

奉化陳氏婦以貞節稱者五人初陳元娶竺氏生子侗而元卒

竺氏年纔二十二義不再適後三十三年卒侗娶璩氏生子瑞

泰二人侗亦以疾夭璩氏年二十六後五十八年卒瑞娶王氏

生子通甫一人而瑞復夭王氏年三十後五十五年卒通甫娶

樓氏樓氏甫笄歸于陳至二十六而寡父母欲奪其志泣曰吾

不幸夫死吾忍死吾夫而事人乎且前吾三世皆守節以終不

可至吾而變使吾不得從夫於地下非婦也父母乃止其姑王

氏年老樓氏事之尤謹姑卒歛葬率如禮今年六十有二矣子

四人長飬才次飬心次養吾次飬賢養才娶樓氏生子孟雍孟

熈而養才遇疾樓氏求善藥治之不愈方卒時樓氏年二十八

越今十四年所守如其姑云

 貝先生曰余讀易上經首乾坤下經首咸恒乾坤為父母之

 道咸恒為夫婦之道也夫婦之道終身不可變者故以恒次

 咸不易之謂恒不巳之謂恒此恒為能乆也其五六之爻曰

 恒其徳貞婦人吉象復申之曰婦人貞吉從一而終也是知

 恒主於貞貞固婦道之當然矣是以記禮者必始於謹夫婦

 而三從之義備見於篇凢夫存而順其夫不幸夫没而不再

 適者不足恠也三王以降隂教不行禮義隳廢有一人焉克

 盡其道則皆以為卓行莫不動色書之盖天下之守義者鮮

 特舉此以為勸世變可知矣抑甞上下數千年間自共姜以

 下未及汎舉(⿱艹石)白公之妻貞SKchar曰忠臣不借人以力貞女不

 假人以色曹世叔之妻令女曰仁者不以盛衰改節義者不

 以存亡易心嗚呼若二人者其徳可謂恒而貞者乎四明之

 陳氏一門五世皆能不貳其守如砥柱壁立千仞為婦為母

 何愧於貞SKchar令女邪雖其天性之美異夫閭閻習音樂工文

 辭之女䡖於失身者而家法相傳教之有素可見也其諸孫

 恊和為國子生能歴道其實因合而為傳使觀風者尚有以

 采之而上於朝以旌其節豈不有補於名教哉

  國子學徳堂之東偏置賁鼓謹昕夕升降之莭及有事

  於學則鼓焉禮也乃為之銘曰

冐以鱓密乎外而虚中汝之寂也與土奚擇其應神而逺通鼓

于戎而成列鼓于役而勸工惟賁徑四而脩八故在樂為大配

金鐘而西東有鏜其聲擊之逄逄冠帶如雲惟汝之從警昕夕

之二時嚴一陟而一降或燕而壺或射而同勿爽其節敢告瞽

  存善堂銘

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糹⿱𢆶匹 -- 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孟子曰性善

盖易原其流行之始故先言善後言性孟子即其賦予之同故

先言性後言善其理一而巳矣笠澤沈茂卿氏扁其堂曰存善

知善之當存則知惡之當戒者乎西白金公来乞銘乃為之銘

吾甞觀場師之木也必封其本而上叅乎天良農之治田也必

樹嘉穀去稂莠而至有年嗟善之在人者苟無場師農父之智

恒𢦤賊而弗全鄚衛之音簧吾耳燕趙之𧰟蒿吾前肆行無覺

既汰而顛故貴夫君子之學存乎中不為物遷我塗孔夷我宅

孔安是居是由無失其本然庶積之而後豐庸詎非後昆之慶

百世其延






清江貝先生文集卷之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