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雜志 (四部叢刊本)/卷十

卷九 清波雜志 卷十
宋 周煇 撰 張元濟 撰校勘記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宋刊本
卷十一

清波雜志卷第十

中表張元友謂理減年賞於淛東鹽司吏以賂不滿

欲實封奏狀外封貼黄以謂爲渭亟往易之度其中

必不誤書特以此一字見邀昔州郡桉酒官醖造違

律不任沽賣吏受賄於任字上加一㸃遂免責罰豈

刻木輩心傳此術以資弊倖唐史亦載有書漬爲清

者以是知添改偏傍有自來矣

王𣈆公祜不置田宅曰子孫當各念自立何必田宅

置之徒使爭財爲不義耳嘗以百口保符彦卿無異

志乃植三槐於第中便座謂其子必有任公台者文

正公其子也較以田宅所得孰爲少多非文正之賢

其能成乃父之志

翰林書待詔請春詞以立春日翦貼於禁中門帳皇

帝閤六篇其一曰漠然天造與時新根著浮流一氣

均萬物不須彫琢巧正如恭已布深仁皇后閤五篇

其一曰春衣不用蕙蘭薫領縁無煩刺繡文曾在蠶

宮親織就方知縷縷盡辛勤夫人閤四篇其一曰聖

主終朝勤萬幾燕居專事養希夷千門永晝春岑寂

不用車前挿柳枝春端帖子不特詠景物爲觀羙歐

陽文忠公嘗寓規諷其間蘇東坡亦然司馬温公自

著日録特書此四詩蓋爲玉堂之楷式自政宣以後

第形容太平盛事語言工麗以相夸殆若唐人宮詞

耳近時楊誠齋廷秀詩有玉堂着句轉春風諸老從

前亦寓忠誰爲君王供帖子丁寧綺語不須工之句

是亦此意頃得玉堂集分爲八帙或云李漢老所編

者亦有皇太子府春端帖子

康定二年劉渙奉使入西羗招納唃厮囉族部蕃法

唯僧人所過不被拘留資給飲食渙乃落髮僧衣以

行李復圭云耳煇得劉氏西行録乃渙所紀往返繫

日以書甚悉且多篇詠雖所至必與蕃僧接且頼其

郷導既仗使節辟官屬計事冝結息信稱詔賜賚茶

綵悉用漢官威儀范蜀公東齋記王聖涂澠水燕談

皆及渙出使事俱不言祝髮渙字仲章保塞人天聖

中以奉禮郎上書請徹(⿱𥫗亷)-- 簾還政後爲右正言又隨孔

道輔論廢后事以工部尚書致仕元豐元年

沈隱侯曰古儒士爲文當從三易易見事一也易識

事二也易讀誦三也邢子才曰沈侯文章用事不使

人覺若胷臆語深以此服之杜工部作詩𩔖多故實

不似用事者是皆得作者之奥樊宗師爲文奥澁不

可讀亦自名家才不逮宗師者固不可效其體劉勰

文心彫龍論之至矣向傳景文筆録復得一編名摘

粹四十八事如辨碑刻及字音三四條皆互出前所

論文見於摘粹爲文奥澁公謂才不逮者不可效其

體以是知公所修唐書後學其可妄議

章子厚在相位一日國子長貳堂白三經義已鏤板

攽行王荆公字說亦合攽行合取相公鈞㫖子厚曰

某所不曉此事請白右丞右丞蔡元度也

熬波之利特盛於淮東海陵復居其最紹興間歳支

鹽三十餘萬席爲錢六七百萬緍于以佐國用其利

博矣自增置真州一倉遂稍損舊數捍海置堰肈自

李唐國朝范文正公稍移其址疊石外固厥後刓缺

不常隨即補治淳熈改元復圮於潮汐時待制張公

子正守郡益加板築不計工費唯取堅實官貲不足

隂以私帑益之汔今是頼侍御史李粹伯處全記其

成煇是年適在郷里乃得其實鹽席錢緍之數見吳陵志

東坡云昔僦宅於眉一日二婢熨帛足䧟於地視之

深數尺有大甕覆以烏木板先夫人亟命以土塞之

人謂其下有宿藏物欲出也其後坡居于岐欲發地

求藏丹崇德君曰使先姑在必不發也乃止唐李景

遜爲淛西觀察使母鄭早寡家貧子幼居東都因古

墻壞得錢盈船鄭乃炷香祝之曰吾聞無勞而獲者

身之災也天必以先君餘慶矜其貧而賜之則願諸

孤它日學問有成乃其志也此不敢取命掩而築之

二事實相似非智識賢明豈能及此然鄭愛㓜子景

莊毎被黜於場屋母輒撻景遜景遜終以朝廷取士

自有公道不肯私囑主司以是論之鄭母似有損於

賢明

無錫郷士張公尚字思齊三舍時爲名進士蹭蹬至

紹興戊辰始預特奏名試待廷對間夢人語之官人

往和州請衣既覺叵測有解之和州請衣必是食禄

之地張自念脫或僥倖亦未應衣賜及唱名在末等

補和州助教始悟衣者醫也爲助教設人勸納敕爲

後圖張曰神告之矣乃拜命因賦四十字以自况老

未脫場屋揆才無寸長九重雖射䇿一命不爲郎尚

喜衫仍緑仍憐牒是黄活人何不可政自有良方竟

不霑禄而卒平日詩文皆膾炙人口求諸郷人而未

獲先人所著松巒志亦著此事首句云不信儒冠誤

蹉跎𩯭已蒼若夫夢兆則煇近方得之故今重出不

特補志之遺抑亦正詩之誤

吳長文不喜釋氏父卒不召僧營佛果閭巷常與父

往還者各贈二縑韓魏公謂事親之際爲尤難建安

劉同知居留建康薨於官遺戒不事梵唄其家恪遵

治命興化陳丞相當屬纊之際亦以手筆示其子謂

追修無益於逝者豈二公自信平生踐履必可升濟

初不假薦助⿱冝八 -- 𡨋福抑矯世俗溺信浮屠氏之說歟長

文名嘗參機政於熈寧

古治百里之邑令拊其俗尉督其姦故令曰明府尉

曰少府唐之名臣繇尉超遷馴至公卿者不可以數

計雖陸贄牛僧孺裴度顏真卿李絳皆此塗出今銓

法以處試吏者腰弓撚箭從事鞍馬巡警阡陌餞迎

貴宦斂扳揖於路左𩔖以麤官目之判司簿尉不可

說未免箠楚塵埃間不特興歎於昌𥠖公

醖法言人人殊故色香味亦不等醇厚清勁復繫人

之嗜好泰州雪醅著名惟舊蓋用州治客次井蠏黄

水蠏黄不堪他用止可供釀紹興間有呼匠輩至都

下用西湖水釀成頗不逮有詰之者云蠏黄水重西

湖水輕嘗較以權衡得之煇向還郷郡飲所謂雪醅

亦未見超勝豈秫米日損水泉日増而致然耶抑醖

法乆失其傳大抵今號兵厨皆有此弊不但泰之雪

醅也

韓魏公妻弟崔公孺持論甚正公喜與之語偶汎及

差除公孺忽曰豺狼虎豹虵虺天乃屏置於山林深

僻之地者蓋恐爲人之害也今監司郡守一失選掄

置在要路其爲民害得不甚於豺狼虎豹虵虺乎公

黙然凡今廟堂進擬符節次得不鑒公孺之論而益

精其選

唐路巖爲相密奏應臣下有罪賜死皆令使者剔取

結喉三寸以進驗其實至是賜巖死乃自罹其酷行

刑之處乃楊收死所蓋收爲巖所䧟者

本朝盧公多遜貶朱崖李符知開封府言于趙韓王

曰朱崖雖在海外而水土無他惡貶者多生全春州

在内地而近至者必斃望追改前命亦外示寛貸乃

置於必死之地趙頷之月餘符坐事貶宣州行軍司

馬上怒未巳令再貶嶺外趙具述其事即以符知春

州到郡月餘而卒天道好還其速如是史傳不載似

此不一姑舉二者以爲丗戒

郵亭客舍當午炊暮宿弛擔小留次觀壁間題字或

得親舊姓字寫塗路艱辛之狀篇什有可采者其筆

畫柔弱語言哀怨皆好事者戲爲婦人女子之作頃

於常山道上得一詩迢遞投前店颼飀守破䆫一燈

明復暗顧影不成雙後書女郎張惠卿迨回程和已

滿壁衢信間驛名彡谿謂其水作三道來作彡字形

鮑娘有詩云谿驛舊名彡煙光滿翠嵐須知今夜好

宿處是江南後蔣潁叔和之云盡日行荒逕全家出

瘴嵐鮑娘詩句好今夜宿江南潁叔豈固欲和婦人

女子之詩特北歸讀此句有當於心戲次其韻以志

喜耳煇頃隨侍赴官上饒舟行至釣臺敬謁祠下詩

板留題莫知其數劉武僖自柯山赴召亦記歳月于

仰髙亭上末云侍兒意眞代書後有人題云一入侯

門海樣深謾留名字惱行人夜來髣髴髙唐夢猶恐

行雲意未眞

近年上官遇僚屬日益簡倨縱有從厚者皆以失體

之名歸之頃黄徽猷崇書爲漕江東嘗對客言公廳

上論職事或未免厲辭色若盃酒間詎可無和氣以

相接晩會徹爼有應循廊者豈有竟夕相陪笑語從

容昏夜使其偕執侍者僕僕疾趨者乎當悉俾就席

次登車且云是亦前輩故事也後得一小說韓黄門

持國典藩觴客早食則凛然譚經史節義及政事設

施晩集則命妓勸飲盡歡而罷雖簿尉小官悉令登

車上馬而去黄所及前輩故事其謂是耶

中和四年時溥獻黄巢及家人首并SKchar妾僖宗御

大元樓受之宣問SKchar妾汝曹皆勲貴子女丗受國恩

何爲從賊其居首者對曰狂賊凶逆國家以百萬之

衆失守宗祧播遷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賊責一女

子置公卿將帥於何地乎僖宗不復問皆戮於市人

爭與之酒其餘俱悲慟昏醉居首者獨不飲不泣至

於就刑神色肅然劉更生傳烈女八篇俱著姓氏唐

史烈女傳亦然而獨遺此若非司馬温公特書於通

鑑中則視死如歸應對不屈之節卒泯泯而不傳惜

不得其姓氏

時又有大將王緒令軍中無得以老弱自隨犯者斬

王潮兄弟獨扶其母緒責之曰軍皆有法未有無法

之軍汝違吾令而不誅是無法也三子曰人皆有母

未有無母之人將軍柰何使人棄其母緒怒命斬其

母三子曰潮等事母如事將軍既殺其母請先母死

將士皆爲之請乃舍之亦以其辭正也或免或不免

係於一時未幾緒爲潮所擒

唐柳氏自公綽以來丗以孝悌禮法爲士大夫所宗

玭常戒其子弟曰凡門地高可畏不可恃也立身行

已一事有失則得罪重於他人無以見先人於地下

此其所以可畏也門高則驕心易生族盛則爲人所

嫉懿行實才人未之信小有疵纇衆皆指之此其所

以不可恃也故膏梁子弟學宜加勤行宜加儉僅得

比衆人耳古今家誡深切著明孰踰於此蓋有鏤板

以曉於丗者所謂子弟千百中曷有一二顧省者聽

之藐藐則皆是也姑識此以示兒輩

人凶非宅凶古有是語然空閑之廬乆無人跡亦有

可疑者頃僦數椽茇舍於無錫其屋雖多變怪初不

以爲異一夕忽火發於庖屋煙坌而熖不起亟升以

樸滅於茅茨下得尺許通紅炭翌旦再視其處了無

燒痕蓋此舊爲神祠初不知也遂遷他所後其屋卒

歸煨燼僦居去留固輕若創建第宅𧼈於落成歳月

方隅或犯所禁且不忖分量唯務壯麗不旋踵自速

其釁者多矣爲宰相府頗隘爲奉禮太祝之居則有

餘先哲所見乃如此

紹興初先人爲丹徒簿曾魯公丞相時簿領金壇爲

僚意好甚篤後曽待淛西帥幹闕權嘉禾新塍稅復

相解后一日語先人連夕夢有俾更名云名更方貴

曽元名偶有所避改後名蓋三十年前已形於夢兆

矣自此參大政再登宰席一時僚舊無在者深有推

輓意而先人故倦游但欲廟令以俟老平生往返書

尺束如牛腰散失殆盡獨餘許祠禄一帖曾素善飲

毎醉則命徹爼拭案語客曰請卓子喫一服感應元

復各舉一大白方散煇㓜即接侍風味高勝𣈆宋間

人也

至和三年劉原父使契丹檀州守李翰勞其

行役劉云跋涉不辭但山路迂曲自過長興却西

北行六程到柳河方稍南行意甚不快又云聞有

直路自松亭關往中京纔十餘程自柳河纔二百

餘里翰笑曰盡如所示乃初踏逐修館舍已定至

今迂曲後范中濟子竒出使虜道使者由迂路

以示廣逺范詰之曰抵雲中有直道旬日可至

何乃出此耶虜情得嘿然縁二公素精地理學

故毋得而欺煇出疆過白溝日行六七十里若

百餘里窮日力方到或問今日之程行逺答曰

此中宿食頓地里逺近初不定蓋亦取夫館舍

之便

嘉祐赦敕服緑涖事十五年改緋光禄卿王端建議

公卿子弟襁褓得官未嘗從事而錫命與年勞者等

何以示勸請以涖事日爲始遂著爲令時以爲當推

此𩔖而言亦有合舉行者

廣南𥠖洞非親喪亦頂白巾婦人以白布巾纒頭家

有祀事即以青葉摽門禁往來人皆文身男女同浴

故曰冐白郷風舊摽青社酒酣文身老及㓜川谷女

同男近有族人自海外歸詢之曰然

紹興庚辰在江東得蜀人黄大輿梅𫟍四百餘闋煇

續以百餘闋復謂昔人譜竹及牡丹芍藥之屬皆有

成詠何獨於梅闕之乃采掇𣈆宋暨 國朝騷人才

士凡爲梅賦者第而録之成三十卷謀於東州王錫

老詞以𫟍名矣詩以史目可乎王曰近時安定王德

麟詩云自古無人作花史官梅須向紀中書蓋已命

之矣煇復攷少陵詩史專賦梅纔二篇因他汎及者

固多取專賦略汎及則所得甚鮮若併取之又有疑

焉叩於汝隂李遐年李曰詩史猶國史也春秋之法

襃貶於一字則少陵一聮一語及梅正春秋法也如

巡簷索笑滿枝斷腸健步移逺梅之句至今宗之以

爲故事其可遐遺非少陵則取專賦可也後在上饒

梅𫟍爲湯平甫借去湯時以寓客假居王顯道侍郎

宅不戒于火厦屋百間一夕煨燼尚何有於梅𫟍哉

梅史隨亦散佚雖嘗補亡而非元本歳當花開時未

嘗不哦其詩歌其曲神交揚州法曹西湖處士懷舊

編而訴遺恨焉

羣赴郡宴甲年少勇於見色甫就席乙以服辭乃命

徹樂勸詶次甲尤乙曰敗一席之懽爾也真所謂不

自殞滅禍延過客也賔主爲之烘堂五十年前服親

喪終制不觴客人亦不敢招致親舊欲相𣢾必就寺

觀具素饌仍不置酒時謂當然不以爲異

沿江烽火臺每日平安即於發更時舉火一把毎夜

平安即於次日平明舉煙一把緩急盗賊不拘時𠋫

日則舉煙夜則舉火各三把紹興初江東安撫大使

李光所請煇生長江南足不涉極邊初未識所謂烽

火者但讀陸務觀放翁記游梁觀塞上傳烽詩月黒

望愈明雨急滅復見初疑雲罅星又似山際電亦可

想像得髣髴云



清波雜志卷第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