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五
| 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 卷第二十五 宋 司馬光 撰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宋紹興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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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國文正公文集卷第二十五
章奏十
后妃封贈劄子
乞以假日入問聖體劄子
告哀使劄子
上皇太后䟽
遺留物劄子
申堂狀
遺留物第二劄子
上皇帝䟽
山陵擇地劄子
后妃封贈劄子
臣伏聞學士院新定後宫封贈父祖制度皇后與妃
皆贈三代臣竊以爲不可夫禮之所慎在於尊卑之
分别嫌明微故國君沐粱大夫沐稷士𥹭蓋以大夫
貴近於君故推而逺之以防僣偪之端士賤逺於君
雖與之同物無所嫌也况后妃之際實治亂之本聖
人於此尤兢兢焉皇后敵體至尊母儀四海六宫之
内無與等夷妃品秩雖貴而皇后猶爲女君今封贈
之典混而爲一臣實懼焉雖陛下聖明宫壼之政貴
賤有倫必無僣偪之憂然非所以别嫌疑防萌兆埀
法度示子孫也昔漢文帝幸郎署慎夫人與皇后同
坐中郎將𡊮盎引却慎夫人席曰陛下旣以立后慎
夫人乃妾妾主豈可同坐哉文帝善其言彼少頃同
席盎猶以爲不可而犯顔力爭况著之典䇿以爲百
丗之法乎臣謹按天聖中遇南郊大禮皇太后追贈
三代太妃止贈二代然則妃贈三代乃近歳之失不
可以不正也議者或謂外廷之臣凡入兩府者皆贈
三代妃正一品禮不可以後之臣𥨸以爲不然聖王
制禮内外異冝不可均壹自宰相樞宻副使名秩雖
殊而比肩爲臣共同職業俱贈三代不足爲嫌皇后
與妃位次相亞而有妾主之分以此尤冝分别名器
使之著明以防後丗之有僣差不可鹵莽滅裂苟然
而巳也臣愚欲望陛下特降聖旨改定新制自今後
唯皇后得贈三代自妃以下皆不過二代
以外廷
之臣封贈太優則乞自今後唯宰相樞宻使贈三代
自參知政事以下止於二代庶幾得禮之冝取進止
乞以假日入問聖體劄子
臣等竊以休假之令蓋愍群臣職事勞苦故因節序
使得歸家享祀宴樂盡其私恩今陛下聖體雖安然
飲饍起居尚未復舊將來寒食節假頓經七日群臣
不奉天顔曉夕之心豈能自安欲乞自入假以後每
隔日許兩府及知雜御史以上一次問聖體仍乞召
兩府入對便殿所貴中外之人盡知陛下聖體康寜
各𫉬安心取進止
告哀使劄子
臣等竊見大行皇帝晏駕巳近旬日其告哀於契丹
使人尚未進發兼聞不曽素戒使者對荅継嗣之辭
臣等竊議深恐未便何則國家旣與契丹約爲兄弟
遭此大喪立當訃告虜中刺探之人所在有之今天
下縞素虜中豈得不知而訃告之人尚未到彼虜謂
中國有何事故能不猜疑自古大宗無子則取於小
宗以爲後著在禮典豈爲國惡虜人有問盡以實
對有何所傷今問継嗣於使人而使人對以不知事
體豈得便穩況陛下𥘉爲皇子之時詔書已布告天
下虜中安得不知今荅以虚辭不足詐彼而適足
取其𥬇侮耳國家自與契丹和親以來五十六年生
民樂業今國有大故正是鄰敵闚伺之時豈可更接
之失理自生間隙臣等願朝廷早决此議令使人晝
夜兼數程進發虜中問及継嗣皆以實告孔子曰
言忠信雖蠻貃之
行矣臣等愚意竊以如此爲便
取進止
上皇太后䟽
四月十三日具位臣司馬光昧死再拜上䟽皇太后
殿下群生無福大行皇帝奄弃天下皇帝継統哀毀
成疾未能親政恭請殿下同决庶務臣愚伏計殿下
念宗廟社稷之重爲四海𥠖元之計不得已而臨之
非中心所欲也皇帝聖體不日康寧殿下必推而
不居藥石未効則殿下方且緫覽萬機未暇自安
故凡舉措動静不可不戒慎留心焉方今天下之𫝑
危於累𡖉小大戰戰憂慮百端非君臣同心内外
恊力夙夜勤勞以徇國家之急則禍難之生豈可勝
諱哉夫安危之本在於任人治亂之機在於賞罰二
者不可不察也中外百官各得其人賢能者進不
肖者退忠直者親䜛侫者踈則天下何得不安任職
之臣多非其人賢者退不肖者進忠直者疎䜛佞者
親則天下何得不危賞不因喜罰不因怒賞必有所
勸罰必有所懲則天下何得不治喜則濫賞怒則妄
罰賞加於無功罰加於無罪則天下何得不亂然則
天下安危治亂不在於他在於人主方寸之治而已
矣凢御下之道恩過則驕驕則不可不戢之以威威
過則怨怨則不可不施之以恩恩威之道聖人所以
制丗御俗猶天地之有隂陽損之益之不失中和以
生成萬物者也夫恩者欲物之親已也有時而生怨
威者欲物之畏己也有時而生慢小人之性恩過則
驕驕而裁之則怨矣爵禄賞賜妄加於人則其同𩔖
皆曰我與彼才相也功相敵也彼得之而我獨不
得何哉是出一恩而召群怨也故曰恩有時而生怨
也威嚴太盛則人無所容刑罰煩苛則濫及無辜則
其同𩔖皆曰是過也人誰無之彼旣不免行將及我
於是乎窮迫思亂爲其上者乃更畏恐而求姑息是
始於嚴而終於慢也故曰威有時而生慢也如是則
爲人上者豈不至難哉蓋善爲人上者不然恩必施
於有功而罰必加於有罪恩雖至厚而人不敢妬者
何也衆人之所與也罰雖至重而人無所怨者何也
衆人之所惡也大行皇帝天性至仁群臣之功或未
足言而賞之巳厚罪或不可容而罰之至輕善則善
矣而小人不識大恩者或幾乎驕慢矣臣竊意殿下
今兹継而爲政必將糺之以嚴糺之以嚴誠是也然
天下之人涵濡大行皇帝聖澤日乆一旦𭧂加繩檢
恐駭而離心伏願殿下徐以義理敎之戒之有不聽
從而尤無良者然後加刑罰焉則誰敢不肅此善者
也往者大行皇帝嗣位之𥘉章獻明肅皇太后保護
聖躬綱紀四方進賢退姦鎮撫中外於趙氏實有大
功伹以自奉之禮或崇重太過外親鄙猥之人或忝
汚官職左右䜛謟之臣或竊弄權柄此所以
謗於
天下也今殿下𥘉攝大政四方之人莫不𮗚聽以占
盛德臣以爲凢名體禮數所以自奉者皆當深自抑
損不可盡依章獻明肅皇太后故事以成謙順之美
副四海之望大臣忠厚如王曽清純如張知白剛正
如魯宗道質直如薛奎者殿下當信之用之與共謀
天下之事鄙猥如馬季良讒謟如羅崇勲者殿下當
踈之逺之不可寵以禄位聽采其言也臣聞婦人内
夫家而外父母家况后妃與國同體休戚如一趙
氏安則百姓皆安况於曹氏必丗丗長享冨貴明矣
趙氏不安則百姓塗地曹氏雖欲獨安其可得乎是
故政者正也爲政之道莫至公臣願殿下熟察群
臣之中有賢才則舉之有功則賞之雖賤如厮役憎
如仇讎逺在千里之外皆不可弃遺如此則人誰不
𭄿矣群臣之中職事不修則癈之有罪則刑之雖貴
爲公卿親爲兄弟近在耳目之前皆不可寛假如此
則人誰不懼矣夫爲善者勸爲惡者懼百官稱職萬
民樂業天下之安猶𠋣泰山而坐平原也尚何憂哉
然後俟皇帝聖體平寜授以治安之業自居長樂之
宫坐享天下之養則殿下聖善之德冠絶前古光映
後来雖周之文母漢之明德不足比也臣備國家侍
從之臣以諌爭爲職不勝區區之誠妄冒以聞伏惟
殿下置之几席少加聽察臣光昧死再拜上䟽
遺留物劄子
臣伏覩聖恩頒賜群臣以大行皇帝遺留物如臣所
得己近千緡况名位漸髙必霑賚愈厚舉朝之内所
費何啻鉅萬𥨸以國家用度素窘復遭大喪累世所
藏幾乎掃地傳聞外州軍官庫無錢之處或借貸民
錢以供賞給一朝取辦逼以棰楚當此之際群臣何
心以當厚賜况將来山陵所須全未有備國信往来
又當供億萬一更有水旱軍旅之虞不知朝廷何以
處之國用不足必重歛於民民已困窮何以供命
飢寒所驅必爲盗賊此乃安危之本願陛下深思熟
慮勿以爲細事而忽之也臣誠知乾興之際曽有此
例亦恐當時所賜不至如此之多况當時帑藏最爲
冨實今事力耗竭十無一二豈可但云舊例不思損
益况委質爲臣共圗國事股肱耳目譬猶一體安則
俱安危則俱危豈待多得金珠然後輸忠盡力恐非
所以遇士大夫之道也今天崩地坼率土哀摧群臣
各遷一官不隔磨勘恩澤巳厚誠不忍更受賜物因
公家之禍爲私室之利伏望聖慈許令侍從之臣各
隨其意進奉金帛錢物以助供山陵之費如此則君
恩下流臣誠上逹上下相愛洽於至和旣可以少紓
民力又不至有傷國體取進止〈貼黃臣今來劄子乞降付中書啇量施行〉
申堂狀
右光今月十五日曽具劄子奏聞以群臣受大行皇
帝遺留物過多乞許令進金銀錢帛以助山陵之費
至今未聞降出蓋主上謙讓未欲開允伏望叅政侍
郎叅政侍郎集賢相公昭文相公表率百僚首先進
獻以濟今日用度之急抑向去僥倖之源天下生民
不勝幸甚謹具狀申聞伏候台旨
遺留物第二劄子
臣於今月十五日曽具劄子上言乞許令侍從之臣
進奉金銀錢帛以助山陵之費至今來未聞降出臣
亦曽與同軰具狀詣客省進物蒙批降指揮以乾興
年中無此例不令收接其事理本末臣巳於前來劄
子内一一奏陳今更不敢重
有言竊以方今國家
多虞人心危懼正是朝廷斟酌時冝損益變通之際
豈可不究利害但詢舊例而已况所賜群臣之物比
舊例過多幾倍而群臣有所進獻則云舊例無之雖
聖恩務在優隆然群臣有㢘恥之心者何靣目以自
安又州縣鞭撻平民逼取錢物以濟一時之急不知
乾興年中何甞有此例也以此見國家虚實緩急逐
時不同豈可專執舊文不加裁損今大喪之後内外
困窮凡百在位之臣皆當焦心刻己以救其患受
此非常之賜恬然有之曽不爲愧則士衆必曰我軰
勞苦而所得㣲薄群臣安坐而專享厚利其心安得
不怨百姓亦曰我軰剥膚錐髓以供賦歛而浩浩入
群臣之家如泥沙不惜其心安得不怒近者怨逺者
怒爲國計者可以不深思逺慮乎是以臣軰區區欲
輸此物非謂可以増帑藏之冨助用度之急也其意
蓋以通上下之情慰逺近之心塞無厭之怨解重歛
之怒伏望朝廷留心省察知其爲安危之本非其誇
小廉競小忠也臣今來并前來所奏劄子共二道並
乞早降付中書樞宻院同共啇量施行取進止
上皇帝䟽
月日具位臣司馬光昧死再拜上䟽皇帝陛下臣愚竊
惟大行皇帝春秋未甚髙以宗廟社稷之重昭然逺
覽
然獨断知陛下仁孝聦明可守大業擢於宗族
之中建爲嗣子授以天下其恩徳隆厚踰於天地固
非微臣所能稱述今不幸奄弃萬國陛下哀慕泣血
以夜継晝過於禮制以至成疾中外聞者無不感泣
知大行皇帝能爲天下得人治平之期企踵可待群
臣百姓不勝大幸今者聖體痊平𥘉臨大政四海之
人拭目而視傾耳而聽舉措云爲不可不慎易曰君
子以作事謀始召告曰王乃𥘉服嗚呼生子罔不
在厥𥘉生自貽哲命夫爲政之要在於用人賞善罰
惡而已三者之得則逺近翕然嚮風從化可以不勞
而成無爲而治三者之失則流聞四方莫不
體綱
紀不立萬事隳頓治亂之原安危之幾盡在於是臣
願陛下難之慎之精心審慮如射之有的必萬全取
中然後可發也陛下思念先朝欲報之德奉事皇太
后孝謹撫諸公主慈愛此誠仁孝之至過人逺甚臣
願陛下雖天性得之復加聖心夙夜匪懈愼終如始
以結億兆之心形四方之化則福祚流於子孫令聞
垂於無窮矣古者人君嗣位必踰年然後改元臣願
陛下一循典禮勿有變更於中年也三年之喪自天
子逹於庶人一也自漢氏以來始從權制以日易月
臣願陛下雖仰遵遺詔俯徇群情二十七日而釋服
至於宮禁之中音樂遊燕吉慶之事皆俟三年然後
復常以盡愼終追逺之義焉禮爲人後者爲之子故
爲所後服斬衰三年而為其父母齊衰不杖期爲所後者
之親皆如子而爲巳之親皆降一等蓋以持重於大
宗則冝降其小宗所以專志於所奉而不敢顧私親
也漢宣帝自以爲昭帝後終不敢加尊號於衛太子
史皇孫光武起於布衣親冒矢石以得天下自以爲
元帝後亦不敢加尊號於鉅鹿都尉南頓君此皆徇
大義明至公當時歸美後丗頌聖至於哀安〈淵聖御名〉靈或
自旁親入継大統皆追尊其祖父此不足爲孝而適
足犯義侵禮取譏當時見非後丗臣願陛下深以爲
鑑杜絶此議勿復聽也凡此數者臣伏計陛下聦明
皆素知之然臣復區區進言者誠懼不幸有謟䛕之
臣不識大體妄有𨵿
自求容媚陛下萬一誤加聽
從聖言一出布聞於外則足以傷陛下之義虧海内
之望臣雖欲捐󠄂軀爭之亦無及巳是以不敢不先事
而言庶幾聖德純粹完羙不有秋毫之缺使一夫𥨸
議於草萊者臣之志也輕冒宸嚴不勝悃欵惶悸之
至伏冀留神裁察臣光昧死再拜上䟽
山陵擇地劄子
臣竊聞大行皇帝欲以十月二十七日大葬而朝廷
遣使按行山陵至今未知定處或云欲於永安縣界
之外廣求吉地臣愚以爲過矣夫隂陽之書使人拘
而多畏至於喪葬爲害尤甚是以士庶之家或求葬
地擇𡻕月至有累丗不葬者臣常深疾此風欲乞國
家禁絶其書而未暇也今山陵大事當守先王之典
禮至於葬書出於丗俗委巷之言司天隂陽官皆市
井愚夫何足問也古者天子七月諸侯五月大夫三
月士踰月葬於北方北首未甞問𡻕月相山岡然考
其子孫之𠮷凶豈有異於今哉春秋書己申葬恭羸
雨不克葬庚寅日中而克葬丁巳葬定公雨不克葬
戊午日下𣅳乃克葬然則雖云卜日亦當臨事制冝
也周禮冢人掌公墓之地先王之葬居中以昭穆爲
左右明不擇地形也然而周有天下三十六王八百
六十七𡻕蓋王者受命於天期運有常國之興衰在
德之美惡固不繫葬地時日之𠮷凶也且葬者藏也
本以安祖考之形體得土厚水深髙敞堅實之地則
可矣子孫豈可因以求福哉又曏者國家以謹於時
日之故堅用八日大歛自爾以來聖躬有疾至今尚
未平復隂陽無驗亦已明矣況國家自宣祖以來葬
於永安百有餘年官司儲峙素皆有備今改卜它所
不惟縣邑官司更須創置亦恐大行皇帝神靈眷戀
祖宗未肯即安於新陵也凡科率之物期日逺則民
力寛而事易辦期日近則費愈多而事不集塼石之
𩔖體重難移山陵之處不使豫先知之則有司何
以供辦百姓何以輸納至時𭧂加迫趣則一錢之物
必直十錢疲羸之民將不勝其弊矣伏望朝廷特賜
揮按行山陵使等只於永安縣界舊陵側近選擇
善地旬日之内早定奪聞奏仍令有司豫先計度山
陵的實合用之物降下本處寛設期限使之備辦不
得大約虚數及妄立近限必使號令明信則事無不
濟而民力不困矣取進止
温國文正公文集卷第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