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溪集 (林泳)/卷十三

卷十二 滄溪集
卷十三
作者:林泳
1708年
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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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甫別紙 编辑

所錄示三說,竊以愚意揆之,似皆未盡。栗谷說曰:「理無聲臭,微妙難見,故曰微。」是以微爲無聲臭之意,而直以道心爲理也。道心雖原於性命,旣有虛靈知覺,則不全是理矣。豈可謂無聲臭乎?

沙溪說曰:「道心所發者少,故微而難見。」此亦未然。人心之發,從微至盛,善惡皆然,不必道心之發獨少也。且引孟子火、泉之諭爲證據,而始燃始達,固可謂微;旣燃旣達,不可謂微。若「道心惟微」,則貫始終而言其體段者也,其義固不同矣。

龜峯說曰:「理本不微,在氣中故微,在聖人則不微。」此說尤爲未安。理本微故道心亦微。雖因形氣之蔽,有時而愈微,不可謂道心本自不微,因形氣而始微也。此殆不察「微」字兼有微妙之意,只看作微昧之「微」,故旣以道心爲本不微,而又謂聖人之道心當不微也。如此則「道心惟微」,只是說衆人之道心矣,專爲別人慮而不復說自己事矣。是不但察理未精,其不察授受言意亦甚矣。此三說者皆有未盡如此。

愚意微,微妙也,是直指道心之體段也。道心體段,謂之微妙者,凡人義理之心,比之飢寒、忿欲之念,其體段自別,此精彼粗,此微有跡,彼其跡著。惟其精而微也,故常有未易顯著之患,自聖人至衆人,蓋皆然也。

若論其何爲而微妙乎?則蓋本於理道微妙也。理道無形而至妙,故其所由而發者,自微妙而難見也。是其常有未易顯著之患者,其體段固然,而亦緣此道心者旣已夾雜在形氣之中,故尤有所未易顯著也。故人苟役於形氣,其體段之本微妙者,愈益微昧矣。苟致精一之功,不爲形氣之所蔽,則其體段雖本微妙難見,亦未嘗不光明盛大也。蓋道心之微,其體段本末大槪如此。以此揆之,道心之微,固原於理。

若只謂「理無聲臭,微而難見,故曰微」,則是直以道心爲理也,道器之界,不免少錯。此固未盡,意者記錄有誤也。且所謂微者,乃通指道心體段而言。若指所發者少之際而謂之微,則是道心初發之際,獨可謂微,而若論全體體段,將不可謂微耶?此亦未盡矣。至於道心之有時而愈微者,固由於形氣矣。若曰「道心本不微,而惟蔽於形氣,然後爲微」,則此亦徒擧其末而不得其本矣。旣以道心爲本不微,故又不得不爲聖人不微之論,其失尤大,又不但不盡而已。

旣承遠詢,不敢不盡其愚,先輩議論,輒用己意判斷,實深僭悚。尊兄錄示此說,其必有深契於斯義者。願詳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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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月脩覆欲付便,便不果發,書亦不果付,不通問,倏已經年閱時矣。伏惟卽辰,侍奉學履萬福?

今月二日,家間失火,火出於白晝,幸無傷人之患,適會大風,十五楹家,無一椽免於灰燼。當時震駭老人,何可言耶?家中書冊隨身者僅百餘卷,其八十餘卷不出,朋友書札藏去者,拙藁未毁去者,亦皆燒焚無餘。此實窮命所致,謂之奈何?見方寄寓村舍,朝夕丐貸以給老稚上下,其困苦可知。計同甫聞此,必深矜惻也。

旣決秋間西遷之計,家舍不甚切要,日間服食,亦可隨分供給,亦不足道。最是書冊,不能忘情,恨不早用力,以腹爲笥也。西遷實未知其得計。力量不逮,姑且從一家諸議。乍到齟齬常事,不須憂,所懼一日患生,未有保全百口之計,深以爲慮耳。初意數年居此,可觀世變,旣草創略就,亦可安坐讀書,事勢旣不能然,又有意外災厄,豈賦分奇蹇?雖閑界人事,亦將不得如願耶?無緣相對一吐出多少阻懷,西望馳心,不能已已。千萬進學日新,慰此仰望。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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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因梅陰便付書,計已經覽也。卽辰和煦,侍學如宜?

近聞虜勢大敗,天下之定,當必不久。諸夏生靈,復見天日,吾身雖在海外,其喜實深。但吾國獨不與其事,反居南蠻、北戎下,更何面目,以見天下?不但興廢可憂,恐自此千萬世東國,將不得更爲禮義之邦,天下視之,甚於蠻羯矣。是大寒心。奈何奈何?

鄙家去住,亦欲觀秋冬事勢爲之矣。城中瑣瑣爭奪之事,不聞亦無妨,惟廟議向背戎、夏之間,有可聞者,時賜示諭,如何?當路諸人,終辦甚事?天將棄東國,爲天下惡國耶?臨書偶縷縷。見後丙之。餘悤悤草草。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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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日歸便,承拜惠覆,連紙累牘,傾倒縷縷,極令人慰豁。比日亢旱苦熱,未悉兄侍下學況如何?圻甸槁旱特甚云。民憂國計,固不能忘,最是吾同甫田間事,尤切切係念。未知能免大損而可期有秋也耶?

區區索居,歲月已久,心志日覺流放,尤悔日覺滋多,甚思高明警告之助而不可得。惟有先賢所說「敬」之一字者,試加一日之功,不無扶策道理。講學勤惰,踐履謹忽,其機全只在此。苟能從事不怠,庶幾獨學,猶不至於全然鹵莽,而方病其實未能焉耳。不審以爲如何?千萬忙草,不能一二。

仲和尊兄今在何處?進學如何?其季聞亦漸入佳境,今果如何耶?所望不輕。願因兄所,得聞其進脩功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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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已到不可開口處,吾人當此時節,惟當相與謹守括囊之戒。更何言哉?更何言哉?天災、物怪,人心、國論。飢饉、盜賊,已輥到窮極地頭,前史中扼腕、寒心之事,一一親見,而或復有前史所無之事。人生値此命也。奈何奈何?

吾人自有義分,旣不得極言於鈇鉞之之前,亦無以效力於艱危之際,已是無用底人。惟有藏脩精進,益專且密,使斯文一脈,潛滋暗長於隱微畏約之中,尙可勉勵,亦不能爲,尤可愧恨。想尊兄同此懷矣,而其於愧恨一端,必不至如此之甚矣。

李同甫 编辑

梅村便至,得承兄手書三幅、別紙二幅,疾讀一過,情意昭然。尋常人雖對面說話,必不能如此之纖盡矣,古人所謂心開眼明者,乃如許耶?第審向來喪慘、病憂之撓,令人奉歎亡已。

示諭曲折,備悉至意。此間近日亦略有傳聞,不能如來諭之詳也。但看別單文字,却有可疑。記得乙卯秋間,因使价往來,得見題奏所報,已云「兵已出陽平關到陜西」。其後又聞進到太原,此兵由漢中出者也。其自南方直取中原者,乙卯所聞,已在之間;其在東南者,乃鄭家舟師,而亦聞已到矣。今行所得題奏,則西路之兵未離漢中,與前日所聞「出陽平陜西太原」者,甚相左。

其敗軍殺將之報,大抵皆在廣東西福建等地,是在燕京萬里五嶺之南矣。而其稍北者又不過荊州界中,是何四五年常勝長驅之勢,乃返退縮至此耶?果如此,北人何至洶懼如彼?而使行亦惟怯忙返,又何所見也?兵亦方交戰於間,亦太歇後矣。此等雖有文書,皆不足信,獨或傳之說,以形勢推之,似得其實,雖或無文書可考,此却可信耳。如此則北人宜其洶懼,而我國波及之患亦不遠,尤可畏也。奈何奈何?

吳三桂稱皇之說,其虛實亦未可知,蓋今行所得文書疎繆。竊意其間不無詭詐,安知此言不出於沮官軍之勢而絶遠人之望耶?建國號僭稱之說,前日使還,已有此言。當時所傳則以爲「或云僭號,或云立大明後而國號之爲」。自其時傳以爲僭號者,已如此說。今此題奏乃云「五月十三日國號稱」,前日所傳,又似預知者。此一可疑。紹武之云,亦似非初建國者之年號。未知自明者觀之,亦有是疑否?若稱帝,自輩似不肯甘心服從,而今此題奏中,尙有結連之語,尤不可曉也。此所傳果不虛,天下之定,又不知果在何時。而移兵之問,勢當稍緩矣。其言終不可信,而寇又是別種緊憂,則此時內怯固宜。而但徒㥘而未聞有防,患之擧。此甚可悶也。

今日事,須是圃隱栗谷以上人,方可望其扶持弘濟,不失其正。今世一尤翁。朝廷若聽信,雖其東西備禦,臨機應變,非所逆睹,其於華夷向背逆順是非之大體,似當磊落無疑。而世方欲殺之不暇,「聽信」二字,何處照得耶?眞所謂此事苦痛者。奈何奈何?自古國家雖當危急垂亡之秋,其間志士、忠臣不無興衰補弊、救敗圖存之策。却被當路一時群小,恣意破壞,坐看覆亡之狀而無處下手。想其冤痛迫切之意,千載之下,猶可於悒。援筆情倒,不覺辭繁。蓋此意非兄無可相告處,亦感兄垂示之勤,聊復云云也。

國事言之無益,且非吾輩中所宜究言。唯是自家門內事,明知利害懸隔,而力量不逮,且得順隨,每竊傷痛。今承說誘之明白,豈不欲奉以周旋乎?但老人之意,不安於久客;一家之情,爭勸以速出。區區慮患之言,非不苦也。此言言之已久,至今無驗,故雖當事機益急之際,聽之猶似尋常。且當初入來之時,一家兄弟有次第來會之計,今無此計,故事勢極難,必若强留。非唯恐傷一家之和氣,抑老人之意終必不安,故不得已而爲此輕動也。不然,頃歲捲入頗難,而今日仍留甚易。旣爲其難於憂虞初萌之日,寧不欲爲其所甚易於禍亂垂發之時乎?

去就之間,禍福不輕,心知非計,力不能止,以此胸中憂憊,浸以成疾,自歸期漸迫,尤無寧日。方此委頓,嘔吐氣逆,憊臥度日,極知情弱量狹。秪自爲病,無補於事,而實不能自抑也。此意雖家人未必皆知,念兄相念如骨肉親兄弟,不敢有隱爾。獨兄知之,雖一家間,不宜或發於話間也。情境旣如此,重以憊疾眩瞀,書冊功夫,拋却已久。前書自悼,豈有一毫過謙語耶?吾兄精神識慮,自非常人。若加之窮經看史,培壅根本之功,所造豈易窺哉?而書來,每發悠泛之嘆,以此知天下事極難得恰好,正似古語也。如鄙劣雖不足道,若無他疾病、宂憂,得專力於所業,則庶亦不爲下愚之歸。而因循墜墮,行年三十,乃作此等人。此亦可惜耳。

書末云云,亦具悉。此野中荒地可作水田者,當餘數十石種禾處,曾出契案於版曹,約與一二相知,灌水爲田。事成,則欲分一半,奉兄備亂之資。去冬書略已發端矣。此旣出峽,其事不可成。若其契案呈納,甚不難。但須防川灌漑而後,方可耕食,只送奴輩,勢必不能辦此矣。其他則未見有好閑地也。原寓書,數昨自京中直來矣。萬萬所懷,撥病艱草,不能盡載。惟冀默會。謹答。

親行本當以旬四啓程,適有拘礙事,今日始發矣。遠路人馬不健,跋涉之慮如何?而獨留心緖亦難言。弟則當待了畢官債而出去,冬孟仲間,可過洛下。其時儻可遂旬日之款否?親行將發於四日,故三日撥宂裁答而未及封題矣。玆復略及未盡之意,而其未盡者尙多。只俟對討耳。

李同甫己未 编辑

今日是先尊先生諱日。轉頭之頃,歲月悤悤,忽成一紀,感傷之意,居然難禁。無狀在當時,荷期愛非常,今者荒墜如此。俯仰幽明,跼蹐愧懼,尤不能爲懷。惟幸家有令嗣克世其學,此可慰後死者之心矣。而所恨乖蹤,自貽阻闊,又不得資講砭之益,則嚮風悲慨,蓋又非尋常流悵之比也。

初夏,嘗拜一小帖,計卽關照。今玆秋盡,伏惟侍奉多福,學業日新?前月朴先生經由,略聞從者參訪行色,可想安勝。而時迫卒,不暇詳叩諸況,今乞詳賜誨答。凡向來進修曲折及師友間講論可聞者,特與開示,慰此一年懸菀之抱,乃荷相愛之不衰也。

今歲圻甸又大無,奉養凡百,又將何以爲計?亦冀略垂示以解憂仰也。

所以至今未自信者,只緣無勇猛剛果之志。居常察倫體道之意,每被目前雜細事物所汩,以此悔吝之積,與日俱長,甚愧初心,無以自聊也。從前若得疆輔,相守維持,今未必至此,雖在家獨學,若不以家務相關,得一別屋,早夜寢處,專意所業,亦未必至此。兩事旣不能然,而其植於內者,又不足以獨立致道,故因循漸染,遂至於此。旣往光景,自今視之,眞成虛度,不知收拾晩暮,或得捄得一半否耳。此事緊要處,又不在多談,只在專一不間斷而已。雖不敢遽望深造,亦庶幾快免小人之歸。方竊自勉而實亦未能至也。

家居事勢,此來賴伯兄周旋承奉,則無復營爲,只病懶故不能精進。近因營築小屋,往來看檢,始頗有事。然屋成後,侍省之暇,有退息修業之所,深欲其速成,力綿而冬月已迫,要在明年春夏間,始可成之耳。築屋處乃一巖洞,前臨大川,與江水交合於舍下。洞壑甚狹,僅容置屋,徑路四阻。而傍崖有石磴,雖危可通步人,若以舟行溯江沼溪,卽泊於門前。又有奇巖成峯羅立溪邊,大抵頗有幽寂之趣,不比凡常江榭開門面水而已。流離棲屑之中,困厄何所不有?而到處猶有江山粗悅心目。此爲窮途之一幸也。仲秋本擬作驪江行,謂當奉數日款,竟牽家役不能行。今擬以元朝,而亦不知終能成行否耳。正遠惟千萬加愛加勉。不宣。

李同甫庚申 编辑

卽拜惠覆,傾慰難狀。旣來共城矣,今夜豈容虛度?城西之約固好。但雖皆親朋,終不如兄與我一問一答之爲從容而可極意,兄須來宿鄙寓。來諭終覺不便者,是何意思耶?寧以形跡見待耶?

李君輔曾無相熟之分,觀其趣向,亦甚非苟然者。弟來後三次見訪,一次相守達曙,不意兄之待我,乃淺於君輔之相知也,豈敢致慍?第切自悼。今夕只當洒掃恭俟,若不肯顧,亦復柰何?弟非兄之故舊耶?積年相思之餘,一宵穩話,可無急乎?幸毋忽毋忽。不宣。

李同甫 编辑

頃因仲和氏,附上一札,想已關照。其後聞和兄嘗作數日郊行,竊想閑界講討之樂,爲之歆動。昨日筵中,右台以先先生恬退之操,學識之高明,陳達於聖聰。請特褒贈一言,蒙允。其爲士林之榮耀甚大。豈但子弟、門生之私幸也?撫念疇曩,還增愴惋。

弟近日連得入侍,昨畢講《書傳》,而隨例應文,略無親切啓發之事,每已不勝慙歎。不知使兄與仲和氏輩當之,乃如何耳?蓋近時聖意向學,實甚切至,今日又下召對之命,適因事姑停。夜對或明間召對必爲之,若得執德安固,終始不遷,則國之大慶也。以弟言之,趁日侍講,榮幸則極矣,慙歎之意,又自深也。柰何柰何?餘撓宂。不宣。

李同甫 编辑

伏承手覆於積阻馳想之餘,慰瀉可言?

近日聖明之銳意典學,實無可更勉之語。非但逐日開筵,一日進講漸多,而翌日講前受甚習,文句之外,亦多討論義趣之事矣。自尤翁之進講《太極》、《西銘》之後,挽留願學之意尤切,誠意藹然,有足感動。若得日新此意,終始惟一,則宗社、生靈之幸,可勝言諭?弟每恨一出之誤,幸於此時與觀盛事,殊未爲全誤也。

《太極》、《西銘》,上命尤相解釋大文文義,命解釋通解矣。今日進講《詩》序,則解釋文義,而尤翁發其未盡之蘊矣。罷對,坐政院悤悤。不宣。

李同甫 编辑

方擬趨宿兄所,已通於和兄矣,來札忽到,審得其家有故,難於會宿,極用驚悵。此中阻懷如山,若失今宵,後會又無定期。柰何柰何?

弟每夜獨宿草堂,靜寂無異山房,兄末可枉屈耶?玆送人馬奉邀。若不遐棄,願卽惠然。昔一蠹每送馬迎致寒暄。吾儕雖不敢妄擬先賢,此亦豈非好事耶?謹掃席以待。

李同甫 编辑

何日能忘?顧因田家無閑奴,而所帶奴馬入置京裏,故一伻奉候,亦久未能矣。今承特遣鋤軍書問鄭重,感慰之餘,益愧弟不能如兄之繾綣也。

病蟄日久,意頗專靜,雖因病憊,不得着力讀書,而或有繙閱,則往往不無感發之處。始知忙裏過送日月,眞可痛惜也。向來不做官時,亦每有家私之累,名雖靜處,實不能閑。惟是近日境界,覺最安適。

反己內省之意,頗似少緊。但其堅坐,保此優閑,殊未自斷,深恐一朝復入鬧境,則汩沒墜墮,無復此意也。古人詩云:雖知等鬧寂,終覺靜理優。」此事在古人尙然,況如弟輩乎?以此而言,實無更入城中之意。但老親企待之苦,日切一日,殊有不易處者,此身亦無久遠歇泊之所。不知漂漂者竟何如耳。

牛川固益靜便,但家間以供給爲難。卽今形勢,姑未知此身歸定之處,過數日,庶有定議也。此距丈席及兄所皆甚不遠,初意可得源源從遊矣,於兄則一未進候,雖丈席間或造焉,亦旬望間僅得一二番而已。此則病怠之罪也。咎悔曷諭?姑此上復。

李同甫辛酉 编辑

旱勢至此,民命將近,令人焦憂。炎暑亦覺難堪,此時侍奉學履安勝?奉傃不已。弟閑中奉老,凡百粗適。雖無刻苦之功,比之在洛,亦自差勝,日以自幸。意外除命洊加,狼狽轉深,私悶如何?

前書示敎,仰認相念之深,非苟而已者。本欲奉以周旋,猶意辭疏上聞,略暴情病實狀,則雖未趨命,猶或可以少安矣。其疏未及入去,而又移銓職,則更無申籲之路,昨又以史事被別召。如此而不疏不往,則形跡之間,果有萬分難安者。勢須一動矣。但末梢歸計,恐有相掣肘處。要在兄輩從傍警告,俾不失幾會而已。和兄一言,可謂簡而當矣。此兄若肯爲我宣力,使得脫於史局,則向後去就,當稍輕安,不知竟如何耳。玄丈陞資,固爲士林之光寵,但進退漸難,正如來諭。區區亦深奉慮也。

詢及《或問》本體、本然兩說當否,弟亦豈有的見?但旣曰「心之本體」,而必以義理之本體爲言,覺得有主張避就之意,恐非文義之自然也。如何如何?至於所謂未發之本體,則大槪得之矣。但雖是應接之際,若不係着於事物,則亦可謂不失其本體。如此則本體、本然,似亦可以兼用處言之矣。未知此義如何?

臨書信筆及之,尤恐欠精,亦須回敎於早晩書中也。吏曹人歸忙草。不宣。

李同甫壬戌 编辑

前書想已關照。鄙行本當於今日登程,適有實病,不堪冒暑遠行。且奴人持馬往南中,意謂月初當還者至今不歸,政雖不病,亦難以徒行矣。以此停行,遣人呈狀,不知處分如何爾。

區區之意,只如前書所云,今亦非有別見而爲此遲回也。蓋出於疾病、事勢之適然耳。其不至於扶病借乘而行,則蓋亦略恃前日辭疏旣得上徹,比之全無皁白公然退坐者,或有間故耳。史局若許褫免固善,不然,亦當依初計上去,數月供史職耳。諸處殿最旣皆不參,三司、銓地皆無所用,獨副修一窠,尙屬可做。而朝廷所乏者,豈一副修撰耶?若以此時得湖中一縣,棲遲歲月,進退、形跡之間,實爲甚安,因習吏事,以暇讀書,亦不妨於朝家歷試培養之道。方一面書懇於銓僚,而此輩每苦持難,若得宰相一言,則銓曹亦必不爲持難。欲以此意煩乞於仲和,而幺麽賤跡,未敢望長者之陶鎔,不能直及之。兄試與仲和商量,如或可爲,俾速周旋,如何?

玉流寓居之計,不審果成之否?雖與此邊做活計之義,若稍相左,果能隨時隨處,下得實功,時月僑居都下,亦何害哉?但人心多隨境界流遷,此甚可悶。弟初到,意緖頗好,近因非久當離坐處,以此日間事業,亦不敢爲久遠計。不知如此者當復幾許時?深可憐悼耳。今番往來後,定欲堅坐,凡事苦難預料。亦何可定乎?非事之難於預料,是自家無見識、力量而然耳,尤可懼矣。許多忙草。不備。

所諭「敬以直內」,未見退陶全文,不詳其本意果如何,而弟尋常每意「內」、「外」字,只如「心」、「事」字,雖對「義」、「方」而言,亦不可專屬之靜也。以《丹書》敬怠、義欲之語觀之,亦可見其來歷、意思矣。未知此意如何?

退陶兼顯、兼外之說,似是推衍兼動之意而立言如此耳。若細考之,微似有語病矣。不審明者果以爲如何?鄙見又異於退陶,想與兄意益相背馳,幸更裁敎。本欲詳論,便忙,只擧其大槪。乞垂恕照。

李同甫癸亥 编辑

別紙示意甚詳明,開釋良多。愚昧荒迷,無復外念,惟此近日事會,實關宗國之興替、士林之休否。一息未泯,亦儘有不能忘者。今觀來示,念慮曲折,鑿鑿皆當。更望益加意念,常推血誠,左右密贊,俾無破綻,其所補於世道,豈淺淺哉?除命之及,適當此時,良用馳幸。至於尊兄出處之義,則向來已知自籌已審,近日想又與諸丈爛熟講定,更何容議於其間耶?

弟自禍變以來,每念古人「子欲養,親不待」之語,悲淚縱橫,尤不能定情。尊兄爲親祿仕之志,旣已素定,則豈復宜每每虛徐耶?世間毁譽、軒輊,總是等閑,惟此事爲獨大也。如何如何?

鄙家寓此,固無依賴。而然尙有數間屋子,僅僅容接,且有數頃浦田,方且從事。若捨而入京,則無田無家,何以經過?來敎入洛之計,雖出於相愛之深,而有難奉施者矣。適患眼,艱此作字。不能備。

李同甫 编辑

頃於賢從使君行,伏承惠札,已審方有色憂,仰慮深矣。卽因貴星之來,又奉手帖,備悉縷縷示意,極用慰荷。第伏聞色憂尙未愉快,貢念尤不能已。

向來無甚疾痛,動作飮啜,殆與常日無異,忽自今初旬間,適患外感,頭疼、神昏、厭食、嘔逆之證,一齊作苦,今蓋十五餘日,略無差意,畏風不得開戶,終日默臥,書策在傍,亦不得檢看。此間苦懷何可言?諸諭雖皆奉領,疾困如許,只可略報梗槪矣。

所諭於性命之理,知之明備者,此必就其分數稍勝處,大槪言之耳,固不須深看。然終未免爲失言之歸,此非但大不相知,亦大不識性命之理矣。人於性命之理,雖未能灼見其精微曲折,苟能稍知其在己之實體,則自其一言動、一意念以至處世、接物、出處、議論之際,便當以一遵性命之理爲心。如此則其所樹立,必自卓然乎世俗常情之外,而凡外至之榮辱毁譽,皆不足以動其內矣。此豈可易言哉?若者謂之稍知亦未可,況可謂之知之明備耶?幸於此處,試加深省,不但觀人觀理之際,意思自別,其於反己復性之功,或亦不爲無助矣。

至於禮學,從前尤不得下功,誠如來諭。近果有意於讀禮矣,憊劣荒怠,僅讀得《小戴》一二卷,仍遂以病廢,可恨。然早晩必欲卒業,亦不但已也。然必於性分上見得大意而知所歸宿,然後三千三百之節文本末,相資融合爲一,擧歸於求仁精義之事耳。不然而只以承接陳言、區別名目爲知性命之理,則其所以學禮者,亦不過爲稽考古文、酬應問難而已。自言之,此猶難能,然吾輩亦不可不知此意也。如何如何?

近事爻象,雖略聞知,然流聞每得其一端,旣未能合聽竝觀。其何能懸斷其得失耶?第念吾人彌縫保合之意,未嘗不好,但其一二議論之見於外者,已不能皆同,乃以未見其不同爲言,則雖復苦口開說,人豈信之乎?要當於議論參差之際,就己心之所安、事理之無疑者,立得自家之定見,然後積誠明辨,力箴其異,而勸歸於同。如是而不能得,則其向人言曰「古之君子論人論事,不必皆同,是乃各盡其心之事,不可以議論之同異得失便爲向背低昂於其間」云,則庶幾其事明意直而人亦易信矣。如其未然,而强以不能皆同者,謂之未見不同,則非惟人必不信,亦非自家立定見養誠心之道矣。未知如何?

抑此姑因來諭所及而略陳鄙見耳。若以君子「行有不得,反求諸己」之義,細自點檢,則必又有不止此者。雖使一時臨事,無甚差失,若其平日素養,或不足以取信於人人,則是亦當自咎也。今乃以從前不爲身謀爲甚悔。此似慍激之言,非復增益之意。願更加察於內外、輕重之分,益勉其在己者,而無以他人之知不知,有所沮勸。未知如何?

至於去就之論,亦當有以自審其安不安、或去或就,歸不負乎素心可也。豈遠外荒迷者所宜每與議者哉?第以愚慮言之,爲親祿仕,異於行道之仕,政不必以時議之紛紜,有所前郤。此則恐無可去之義。但兄之患,不在於做祿仕,而在於門戶太盛。姻婭親屬,非公卿大官,卽是名士要人,係官在京,自不得不與此等人周旋,與古之抱關擊柝者,坐地、氣勢迥然不同,不但近時嘵嘵,未必不本於此。竊想自家心境,亦非復陸沈、金馬門氣象,此爲可慮,計此亦無奈何。只就其中,更加警省,自立規戒,旣嘗斂遜而又加斂避,常置身於閑淡安靜之域,則亦庶其可乎!若夫士友言議之間,纔涉推助波瀾,一切無所與知,非唯不爲與知,又必隨力勉解,使吾從初力主和合,無所偏係之本心,終始如一,愈往愈切,則彼嘵嘵之言,本皆出於契分親厚之間。亦豈有終不相信之理耶?

病昏本不堪作如許葛藤,涉筆亹亹,自不覺煩蕪之至此,言雖無可採,亦可見向往之苦心也。如何如何?然此皆吾人只就分上,勉其所當爲者而已,若今世道、人心,恐非一二瑣力所可挽回,只自仰屋長吁耳。百年黨禍,擧國之半,旣已陷溺而不可反。今此一邊之中,上自大僚,下至布衣,其間望實、才行表表可見者,曾有幾何?而忽又生事於無事之中,崩分離拆,轉輾乖隔,非此謗彼,卽彼毁此,一世殆無完人。誠切歎傷,不能自已。奈何奈何?

下惠賻正木一匹依受。以吾人窮寒事力,何必爲此?然其情致之篤,益令人悲動矣。老人氣力,幸粗安健,別紙候問之意,卽已告知矣。餘外强疾艱草,不復一一。只希照察。

李同甫 编辑

前上覆時,病困荒昧,頗有漏落,後來披復來書,始覺之,此其精力可知矣。賢從兄又袖示兄札,備悉指意,令人甚念。兄所自思者,蓋與前日鄙書所云「凡係推助波瀾之事,一切無相干涉」者,大槪近之。弟今更有何別見?但想世事似漸紛亂,在京善處,雖嘗奉勉,而實恐有未易辦得者,尤切奉慮。

且聞朝議有以京華子弟不肯做齋郞,必爲別坐、都事,以爲進取捷徑爲言者,雖其意未有專指自廉士遠嫌之義言之,似亦難安,以此引嫌,迢然遂初。未知如何?固知爲養之至誠,不比爲身之仕,而事有關於廉隅。且此時處身,將有愈往而愈難者。則因此斷置,恐或爲宜。幸更審思而處之。

自禍變以來,凡諸朋友間尋常寒暄之問,亦不能趁時作答。而獨於兄,葛藤至再者,蓋念兄所處之特難,不得不深係慮故耳。然此往復事意,兄獨默諒而去取之,雖甚親信之間,切不露毫髮苗脈爲善。蓋此所論,只是吾人自處之義,初非漫及外事者。

今日紛紛,大異常時,凡百不可不過愼,更冀加念。若或未然,是乃不察此苦心,而其於交際之誼,亦大無信矣。匹夫之心,將必慨然,不敢復通尺紙片言也。以兄相愛之深、慮事之周,固知不待鄙言而自能閟重矣。猶且丁寧如此,欲兄於此更加警省焉耳。餘外昏乏。不備。謹疏。

此事奉勸,與前告「此事獨大」者,未免相反,此心亦甚戚戚矣。但古人云「爲親爲身,只是一事」,恐今事宜或當如此。敢效淺慮,歸守東陂,盡懽菽水,而洗心立脚,益懋大業,則預想情境,此心亦自灑然。其視羈絆在京,左右局束,畢竟只賭得一縣邑暫時之養者,似迥絶矣。未知如何也?

李同甫 编辑

初秋,駄疾往省新隴,仍營石役,留滯數月,今月半間,始還舊寓。去來彼此,哀苦難忍,實不知有生之爲好,而日月幾何,練期已迫轉眄之頃。此何人事?冤號莫逮,穹壤罔極。奈何奈何?頃在山廬,褫承惠覆,路遠便斷,無由致報。此來,又拜月初八日書,前後辭意縷縷纖悉,殆所謂「筆端之舌,千里之面」。感慰何可量?

先生遺集,特蒙寄惠一本,甚荷不鄙之盛意。仍伏敬玩,怳若親聆音旨,愴惋之餘,其慰後死者之心,亦甚深矣。第陋名、拙跋亦得冒浼於其間,對之,不覺慙汗。且恨稱述之際,亦不能自竭其誠。悚歎奈何?前後諸諭,竝當詳覆,聞便甚遽,略草入褫,只得報梗槪而已。

向日去就之義大槪,可以一言蔽之,曰「爲親屈」而已。其於恩義稱停之間,必自見其穩當處矣。頃者旣有淺慮雖不得不自效,而念兄情勢,此心亦殊戚戚,得兄自處如許,還可慰幸。但必諉之以非意所及,無嫌可避,則尙恐其涉於周遮而或不能無害於明白惻怛之本領矣。願更點檢而隨事益加警省也。如何如何?

鄙書愼密之意,果是過慮,來示誠然,令人愧服耳。小兒輩作事,每聞於事過之後,而無論彼此曲直,在渠分上杜門守靜,乃爲第一義。雖在遠外,亦豈不言及此意?而紛紜鼓作,竟至於此。是豈爲父兄者之所願聞耶?

至如所示語句,當初聽聞未詳時,容或有此苗脈,而必更有斟酌於其間,決不但如此之淺陋。且其大意固未嘗不在於守靜,而今已成不效之空言。世豈有諒此意者?置之不須更道也。

來示所謂「就好知惡,就非知是,公聽竝觀,參合彼此而後,可知其眞是非」者,誠是切至之論。敢不承勉?但患自家心未易盡公,見未易盡明,雖旣參合彼此,亦難以果得好惡、是非之正。此吾儕所宜各自努力者也。未知兄意以爲如何?千萬書何能盡?姑此上謝。

李同甫甲子 编辑

此月一日,忽因鎭安便,得承兄五月廿三日惠書。慰感可言?仍審向來侍奉宦學萬福,尤切欣瀉。頑喘不絶,奄見深秋,遠想丘原霜露,益不勝哀苦之懷。而扶江舊居,今已鞠爲茂草矣。餘生天地,觸念成悲,視息雖存,生意索然。命之窮矣,謂之奈何?

前時疾病,不自意全,賴辛勤將理,今已離危苦之域。而卽今證情,猶自非輕。痰熱上升,則頭疼而不能擧;塊氣發動,則脅痞而不可堪。以至精神大耗,肢體偏枯,其他小小痛恙,又不可悉數。病狀如許,而醫藥又難,死生固難料,定不得復起爲完人矣。積久調治,則病瘳或可冀,年馳氣衰,定不得復用力於書冊矣。悼歎奈何?

來書慰問窮病之外,又勉以講明體察、培根植本之義,終以學成德立相期。此甚非病劣之所敢承,只自悲愧而已。本以昏弱之資,立志未固,悠悠半生,無所發明。中間輕出世路,所喪又無紀極,雖微疾病之撓,尙難望其收拾晩景,或覬有分寸之進。況其沈痼至此者哉?自此親友相知者,直可以病癈人見處,勿復以決無可望之事,虛相期待,則乃可以苟安病懷矣。切冀矜諒,非漫語也。

此中棲息,初非久計,適會南鄕大歉,姑且宿留。早晩南遊計必遂矣。蓋此生惟以依近松楸,爲慰意之地,此外孑然無復關念故也。如何如何?每想兄久處京裏,應接必煩,恐不能無妨於學業,殊切仰慮也。陞六當在何時?如或出宰近南,則庶有披訴之便,第用哀企。萬萬憊頓艱草。不備。

別紙 编辑

別紙縷縷,具悉盛意,尤荷誘掖之備至也。顧此殘喘,病伏窮山,形骸雖存,心識幾泯,章句舊業,亦已拋棄。其何能出意見形文墨,以上下斯文之大議論耶?想兄徒記疇昔妄談多言之舊習,不知今日困劣摧縮之實狀,而誤辱此勤示也。況念昨歲朝議全無相及,而後來猶聞有情外嘵嘵。則今日此論,亦非若士林閑講,雖或有隱度於中者,尤何敢容易開喙耶?兄以相念之深,必欲知其微志之所存,則亦有不待愚言而可以相諒者。

今日朴丈中立兩間,必以公心、明辨收殺此論。弟豈有他意別見於其外耶?弟於夏間,嘗一拜書於朴丈,其時旣聞有比事,而亦不敢輒效淺見,唯請寄示定論文字矣。至今未見覆帖,方以爲菀耳。然弟所以自勉者亦有之矣。痛戒偏倚之弊,願得是非之眞,不敢自欺,庶無大過。乃區區微志之所存也。持此志而又就正於長者之緖論,則其尙無得罪於相愛念如吾友者耶?兄以誠相叩,而弟不爲質言,如有所隱,心竊不安,而量分遠嫌,終不得不然。幸恕而察之。此紙亦卽去之也。

李同甫 编辑

來書每深以遠大相期,雖至陋,亦嘗聞此事之人皆可勉,而初非己分外事矣。但不能實爲此事,非惟不能實爲此事,正不能實有此志。今雖欲勉强希慕,庶幾其萬一,而心懶氣弱,終亦不能以自振矣。每奉訓厲之辭,只增其慙恧而繼以悲悼也。

鄙病大槪是心疾,深思强矯之功,固未易爲矣。至於虛心主靜,涵泳其所已知,則不但精力之可及,亦必有益於養疾矣。此意非不知之,而每苦不能爲,頹廢若此,無藥可救。是將奈何?

近來時於呻吟之隙,或閱史傳文字,以爲破寂慰懷之資,而神思茫然,不待掩卷,已輒忘之,眞與不看無異矣。然時有會意處,輒恨見之之晩,始知經傳外古今諸史,亦不可不熟看也。大抵讀經看史,正如着衣啖飯。人孰不爲之?而其所得深淺,在自家用力如何耳,固難以一律齊矣。然爲學而多有所未涉,則亦何以充吾知識之所可及者耶?

愚意講論往復,猶且爲第二件事。先須循序讀《四書》以及群經,又復熟看諸書以及《左傳》、綱目之類,浹洽貫穿,令無透漏,乃最今日之急務。若夫硏究細微文義,雖亦不無隨分之益,而尙恐其零碎淺淡,不足以大有所益也。不審兄意以爲如何?他日因書,幸爲示及近歲讀誦課程,以慰此愛仰之意,如何?

李同甫乙丑 编辑

逢秋情緖,一倍悲悽,病廢書冊,尤無以自慰。此際不覺有望遠懷人之意,何來情緘,忽墜面前,連忙披讀,怳接晤言。此懷傾瀉,何待言而後諭耶?第審向者昆仲竝有悼夭之戚,極用驚惜,而又伏審高堂起居因此亦不安節。下情尤不勝仰慮之至。邇來書疏之間闊,殆未前有,每深仰戀,而亦謂處勢自宜然爾,孰謂中間乃有如許悲憂事耶?令人冞增嚮往也。

區區舊患,今夏比去夏,固有間矣。自六月以後,大小瘡腫連仍作苦,近又於眉尖生毒腫,一夜間滿面盡浮,證情危惡,幾不得活。多施艾灸,僅得回頭,卽今餘毒猶未全消,此外閑漫處瘡瘍,又方未已。此等雖非危身之疾,痛楚罔聊,亦難盡諭。奈何?一身之內,百苦迭作,自然無復心情可及他事,放廢日甚。尤可悼惋。

比來白髮生者漸多,今朝小兒輩亦摘一莖白鬚。此不但心憂身疾,益促其衰白。自顧年紀,固宜見此,前道光景,亦復幾何?憂哀疢疾,有志未就,將不免爲虛生浪死之人矣。浩歎奈何?世間萬般毁譽,百種榮辱,總是外事,只有此理、此心理會到底,方是吾人一大事。到此地分,方可究極微顯,洞徹古今,無復疑晦歉愧於方寸之間,豈不快活?自量精力,恐無逮此之望。唯望才高年富如吾兄人早自努力收拾,無若此物之徒傷悲焉耳。不審高明以爲如何?

前頭出宰,儻近此地,庶幾未死之前,更續相從之舊緣。此豈但爲遊好之私耶?如可容力,幸留意不忘。夏考不赴,未知事情果合如是否,而人生仕宦,聊復爾耳。逡巡委蛇,亦有裕矣。亦何足深計較也?傳書人立俟,日亦迫昏。不備。謹疏。

李同甫丙寅 编辑

瞻想久矣,忽有一書繚繞自洛下回到矣。故人勤意,良可見矣。弟洊禍不死,奄經終制。彷徨天地,無復依憑,獨坐窮山,祗自疚心耳。

承諭學政甚脩,此近世所刱聞。凡在瞻聆,孰不聳贊?況如蹇劣,亦嘗忝在游從之末,其爲幸欣,又豈他人之比哉?願益勉旃,終始不懈,使儒者之效,大白於斯世,不亦偉耶?顧今士趨多岐,淳風日喪,有偏倚鼓作之習,無公平退讓之意。此甚可憂。此習未除,雖使盡通諸經,亦未可謂善學矣。想告語之際,必先留意於此義矣。如何如何?

此中棲息,果欲定居於鎭安治南十里馬耳峰東矣,家山尙遠,客況多苦,亦未知果爲定居之所也。餘生此世,益無外念,寧可遽論赴洛事耶?兄示指此爲後期,其將無際晤之日耶?使人悽黯,不能已已。

君輔所傳,頗爽弟本語意。要亦可諒區區愛專望深之微悃矣,兄何不少體究而反有所云云耶?「憾」之一字,豈所施於兄我間耶?未涯面討,唯時惠德音,慰我窮陋。所寄簡幅依受,吾儕問訊,亦何用此?一行作吏,乃不欲爲守令空簡耶?呵呵。遠書,不能多談。

李同甫 编辑

傳聞新使君行,將經由貴境,謂當得兄書,果然矣,披慰實難言。第審頃間遭重制,從氏諸哀有難支之形,可想悲念之切,令人冞增慮仰。且聞以官長回避,不久當解任。榮侍方懽,學化將成,而忽作浩然之行,公私缺然,又可勝諭耶?

弟入新居已月餘矣。境界開豁,不似深峽,馬耳秀色,長在窓欞,以此頗慰窮獨。而盛暑無前,汗粟滿身,裸體闔眼,艱難遣日,百事放倒,僅存肉塊。可悶可悶。

孤露餘生,旣無慰悅之地,病情沈痼,亦非可堪奔走者。故前後恩除,皆未趨命,雖是素定之事,每値一番恩命,不安之意漸深。柰何?中情如許,終始堅臥,固不可必,而設使堅臥,懶惰弛廢,只一無用賤漢。亦何與論於斯文、世道耶?

換邑或近南中,何幸如之?但歷數近邑,無恰當處,不敢望耳。何由□見,敍此滿腔耶?懷想之深,頻發夢寐矣。卽聞有便急草,尤難盡意。

知有諭告文字,早晩因便可蒙錄示否?兄之作邑,儘有古人之風,極可喜可喜。此外或有講義,或公文可觀者,竝示及以慰窮陋如何?如弟目中雖對古書,臨事每只流徇俗習,聞兄有諭告文,尤劇嘆仰耳。

弟已前辭職疏狀,只說病狀,雖是實病,上下未必相信。卽奉楊山丈席書,云「左台、諸公有陳白於筵中,請以必致」者。不意此身乃遭此等意外不似之事。前頭或有別樣徵招之擧,未論進退之漸難,卽其狼狽何可形言?

免喪僅過數月,辭官只是一兩,而乃煩外間攛掇已如此極可懼也。弟於大小事,本無的見,每事好與朋友商量,畢竟雖未必善擇,而好問則乃其本態。今坐深山,所接只山氓、野人。前頭應事處身,必當尤多悔吝。奈何奈何?安得同甫使作近宰?書不可盡,第忉怛北望耳。

李同甫丁卯 编辑

去冬惠書,果卽承領,適有去便,卽旣脩謝矣,何爲至今未關照耶?其時固悤悤,不能究所懷之萬一,而記得書中有一小詩。今不能全記,略加補綴如此云:「投紱歸來問幾時?誰將縣印又相縻?故人自識廬江意,只恐靈芝消息遲。」蓋見來書封識,輒有靈芝小標,故末句及之,而亦以寓篔簹重嘆之意耳。小詩不足道,惜其區區慕勉之義,竟至浮沈,故臨紙不覺先及耳。

昨日仲和令兄忽因褫便,轉致兄此月八日書,開緘疾讀,縷縷若對面語。政此闃寂,慰豁可量?迢迢南北,不知隔幾雲巒,而一札穿到,僅踰旬時。以此言之,靈芝消息,亦不遲矣。仍審比間,侍奉榮養萬福,令人欣賀無已。但聞有痰證爲苦,殊切奉念。山縣自饒蔘朮,更須加意藥物,期速完復,如何?病根深後,醫治難效,遂成廢人,亦不可知。卽今日是也。此當視而爲戒者,宜毋忽也。

病勢、情勢,量己量時,更無一線可進之路,而朝命連及,職名漸峻,俯仰踧踖。此懷可諭?頃間親舊多言分義,不可不一謝,鄙意亦自有此計矣。此職未褫之前,姑未可議此,雖旣褫職,亦須朝著稍寧靖,始可安心往來。今姑未卜其早晩、有無也。病身豈有健時?昏憊少間,亦或繙動書策,而終是滅裂,不成課程。聰明益耗,荒落日甚,有何所做之工夫?但覺慨嘆之意常深耳。每念吾人自少向學,才識絶倫,從來愛祝,實非他人之比,而間闊至此,無緣詳扣近歲進學曲折,以自警省。常時耿耿,何日忘之?職事、時憂,固亦吾人己分內事。而鄙意又欲兄益復加勉於向裏一截事。此意非草草,臨忙難盡。未知兄意於此梗槪,題目肯否,如何?

來諭提起嶺海時事,令我愴然。信使之難憑,精力之不逮,較之其時,已甚不侔,兄何不能相諒而遽有此世變云云之慮耶?吾人亦發此語,擧世誰復能相知者?置之不足多卞也。抑此有恰好對語,可發千里一笑矣。往者兄莅湖邑,未嘗一番伻問,其時或有如兄云云者。弟謂:「人之莅官,所執各異,或有專主簡約者,或有性勤人事者。此友則似必主於簡約耳。豈有他意哉?」今來諭乃忽如此,何其與弟意不同也?別幅所引「故人知君」語,未知果誰着題也。如何如何?好笑好笑。此間晩幸得兒息,慰意可知。但種種疾恙不絶,憂撓方深耳。奈何奈何?餘萬適値有邑便忙撓。不備。

所諭與右台酬酢事,頃已因和兄聞之,弟旣洞悉矣。近日辭疏,始及此意,而措辭輕重,未知果爲得當否也。弟於尋常疏章間遣辭、敍情,每反不及於私書往復,豈因敬謹之念太重而然耶?雖私書必開懷傾倒者,差能縷縷若是,敬憚處,又反不及焉。此事亦可見其只合打乖山林,不堪作供世人耳。如何如何?

楓嶽舊遊,杳如一夢,當時伴禪,亦不記誰某。來示及之,令人灑然。淮陽吾固不薄,顧安所懇囑乎?且弟迂疎倦憊,實恐不堪百里之重寄。且念州縣人事,亦與山居不同,或未必眞同耦耕,而徒有後來行止之難便,恐不如只守此東岡耳。

李同甫 编辑

前承兄惠誨帖,今旣半年矣。入秋來疾宂非常,亦以來書條緖浩穰,略答去則心有未盡,欲仔細則精力不逮,故因循至今,久不能報。而兄惠百簡,俾作往復之資者,每當乏紙之際,不免侵用於閑漫酬應,所餘只此數幅耳。一幅用時,意未嘗不在兄邊也,卽者褫中,又承兄惠書,感歎之餘,負愧益深矣。信後已間月,謹問侍奉仕學諸況復何如?仰戀區區。

九月患癨亂病,彌留至十月初,幾死僅蘇,今其餘𤺌,尙爾未祛。間又以兒病撓心,畢竟酷被火災,草草山棲,燒蕩已盡,見方寄寓邑村。邇來困厄,昔所未有也。奈何?

藩臬除命,固知不似,亦緣實病難疆。初疏力辭,反蒙優批,不免復瀝積悃,庶獲褫免。而誠心淺薄,疏語常緩,亦何可必知其仰格也?此職雖云外職,決非如迂疎所可堪任,且一出之後,收殺尤難。愚意實欲只守吾初服。遠近親識之論,皆以外職爲言,無不勸起者,未知事理果如是否?而若竟固辭不獲,則又不知所以自處,正爾憂心耳。奈何奈何?所恨相去之遠,凡事無由劇論也。

前書奉勖之語,不記云何,而來書亟稱,足見取人之盛心。此間病宂如許,耗廢日甚,加以去就未判,心事不安,益無意況可相警發。連承虛己樂聞之好話頭,卒無以奉揚,只增慙悼也。再辱遠書,不可復稽一報,且適有入京便,略此奉答。多少不能仔細。

楓嶽勝遊,令人慨想,夢裏相從,亦奇事耳。但不知是兄念我切而夢耶?我念兄深而入於夢耶?抑兄、我二念,俱往來於仙山而適相合倂,爲是夢耶?兄於此試下一轉語。如何如何?好笑好笑。遊錄必有可觀者,早晩可得一盪胸否?來詩二絶,情致藹然,三復以還,益增懷仰。拙句和去,亦可發千里一好笑也。前途會合,不知當在何日何地?臨紙悵惋,益不自勝。弟今得褫此職,則開春欲携家南還,居於墓下。此事若成,相望益杳然矣。

李同甫戊辰 编辑

去臈承兄第二書,卽草草脩覆欲附便,適不果矣。歲初又承兄臈前書,傾倒益至,令人不勝感愧也。比想新陽,兄侍奉政履益膺萬福?區區仰傃,何日可已?

弟所居旣被火災,因此歸計益決,明日將奉家南還。此後相望,益復杳然。而久病習懶,鈍滯日甚,書札亦難以自力數通矣。悵然奈何?惟千萬自愛自重以副遠誠。

前書累承虛己之問,病廢昏塞,略不能效愚。此又可恨者。然聖賢遺訓,表裏巨細,皆已明備,只在深究而力踐之耳。吾輩更有何新語?若論其要,似當以求仁爲大端,近名爲至戒。未知兄意亦謂然否?

書不盡言,言不盡意,顧安得僻靜處,作月十日講習耶?知數有夢寐之感,爲之慨惋。弟今日豈復有敷腴顔色?兄殆遇我眞面目也,何當眞見?臨書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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纔附一書於邸人,而自愧已晩,忽此承拜兄惠書,知已住旆靈芝,相期於楊江石室之間。此心不覺盡傾,而亦復自省拳拳之私,宜不下於兄之相念。柰何期會周旋之際,每輸兄一着乎?此殊可瞿然者。徐復點檢,似是敏鈍快滯之有異,非其誠意之差殊也。如何如何?可呵可呵。

此間狼狽曲折,略具前書,而反復念之,只切慙悔。不知前此曾有人遭此境界否?今承拈示晦翁語,恰似今日卦影,殆所謂是在兵法者耶?要之,非一遭劇談,未易盡此蘊結也。卽欲馳赴相期處,數日來實有身患,卽今胸腹方苦,輪囷作痛,玆不能强起。當俟行舟出峽之日,往候於東湖某處也。

弟今必欲遞職,而其勢未易如意,撕捱淹滯之際,自不免挨至旬望間也。雖有前期,目下失此佳會,恨鬱何言?如見寒碧主人,爲傳弟可笑蹤跡,而同舟下峽,辦一會於江漢間,如何?餘萬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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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久阻音,不審酷熱,侍奉政履何如?仰溯區區。弟仍因宿留之際,忽見時事至此,痛傷憂窘,罔知所諭。想兄必已聞其曲折,而說話甚長,玆不復煩及矣。

頃日長書之說,極其紛紜。或云「儒生輩當上章伸辨」,或云「本家子姓當爲之」。弟輩雖區區論說,極言其不可,而力弱恐不能鎭定矣。幸賴玄丈入來,力加調護,遂得無他。此後似無可慮矣。

又有一種議論,欲以此論及吾人。此眞軟地揷木之論也。兄之長書,雖尙未及得見,而亦聞其槪矣。旣無片言及於牛溪,而雖於魯丈事,亦不如韓君輩疏辭之公加詆斥。則旣以私書不可發之義,鎭定大體,而獨於兄欲論之者,眞不成議論。近與一二儕友反復力論,皆以爲「決不可論」,而其間亦以丈席緖論爲重。此事似亦可鎭定矣。恐兄未及詳知,略此委報耳。事雖不發,人言如此紛紛,兄之苦懷,亦可想矣。弟意欲兄寧且歸臥芝洞,庶幾人言易息。而且事雖或有不可知者,超然閑臥之後,亦自易處。未知兄意以爲如何?頃拜丈席,相念甚切,亦以早歸爲勝耳。

弟初無久留意,況近日耶?方且縮蟄,欲得間卽去,而時憂尙未有收煞之期,亦不知竟如何得去也。餘萬病伏昏眩,艱草不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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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郊草草托一書於和兄,要奉致,則已還峽矣。卽想行旆當自仙瀛,甫歸芝洞。不審果然否?

弟一疏後,聞憂遑日臻,竟不免還來出肅,蹤跡益可愧笑。亦不知將來又作如何收煞,極令人憂窘耳。入來後,更聞一二語及兄邊者,雖緩急不齊,而大槪可保無他矣。

至於兄之浩然欲歸之意,則恐終是得計,兄之自待,人之望兄,旣與循俗做官者不同,無論是非,人言噂沓未已。此爲可苦。何啻古人折腰之難耶?

弟曾向人言及兄有不安欲歸之意,人輒不信以爲「果歸,則其自處善矣,但未必然」。此則全未知兄之言也。昨得丈席書,亦慮兄不欲遞,豈近有往復新義耶?餘難書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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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民無祿,慈聖竟至禮陟,中外攀慕之痛,曷可形諭?頃日旣承兄見邸報,卽惠問書,未幾又承兄惠覆,如得面晤。昨來又連蒙季兄來訪,彼此底蘊,殆已磬盡,而尙恨不得奉見而竭論也。歸計已定,辭狀未已,則其間淹速,亦何深較?令人已不勝羨仰也。

弟頃旣遞職,固當卽還,而徒以嚴旨之餘,憂遑日谻,率爾還入,竟遭大哀。卽今去就,比前尤艱,悔咎之極,晝夜不安。舊患腹病,新添外感,一時發作,閉戶呻痛,已歷數四日。此間苦境、苦心,何可言?何可言?今計唯有補外,可以速去,其事固未易成,果成,亦猶有不能慊於志者。一行妄謬,狼狽轉甚。迷鈍如此,尙可論別人事耶?

前日奉告之意,實亦遵稟丈席之旨而爲之者。若弟淺陋則曾何足以及此義耶?幷諒之,如何?季兄前此只愛其醞籍,今見英發乃爾,深以爲喜。山海酬唱,亦得寓目,淸風所謂「東華塵土人讀此,可以九竅生風」者,殆指弟今日事也。愧笑愧笑。季兄要弟題一語,愧不敢浼。奈何奈何?此外長語,非遠紙可悉。病且如許,自力只此。所冀深務進脩以慰向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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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拜書,忽已朞歲,此平生所未曾有也。慨惋何可言?世事至此,人無生意,區區書札間人事,自無心暇及,非獨以疾病弛廢也。想亦諒之矣。

昨日無事,偶檢箱篋中故紙,適皆嶺東時所得吾兄手札。不覺心動,所感非一端而已。宗國之憂,世道之禍,以今較前,固不啻百倍矣。下至吾輩問訊之勤、講勉之重,亦大不逮於前時,豈亦受變於末路世習耶?此又何爲而然耶?時運之關於天者,吾固無可如何,而其事之尙屬在己者,恐不可不深省而交脩也。不審吾兄以爲如何?

秋序已深,伏惟侍奉學履安勝?疾病已痼,精力日耗。且自前歲還鄕里以來,日間唯以親戚游談,兒輩課業,悠悠過日耳,無復餘閑溫理舊聞。寧能有新功可言耶?若其隨分策勵,庶幾自免於虛生浪死之歸之意,則未嘗不益耿耿於胸中。此則似年衰病痼,餘日無多,故窮廬之感,自然漸切而然耳。無緣際晤以自開益,向風懷想,日不可堪。聊因便褫,草草寓此。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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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矣,弟之言無實也!去秋發書時,自謂繼此問訊講評,當不復如向日之闕然矣。奈何承覆以來,歲行且周矣,尙不能一書申報,却思前書中語意,若出於他人心口者?此何事耶?實以年來目疾尤苦,灸艾滿千,訖未收效,看書數板,作字一幅,輒增痛澁,累日不堪,故日間全廢書冊繙閑,雖甚無聊,亦不能自强。而至於書疏往復,尤不敢生意,遂致久孤勤意,自壞前言。悼恨奈何?且欲仔細作報,故尤易延拖,乃至此耳。

近得舍弟書,聞兄慘遭東牀之喪,驚嘆不可言。近歲凡事邈不相知。未知令壻,誰氏子?因何疾恙,遽爾夭逝?念兄情境,怛然傷嘆,不能已已。

卽日秋涼,伏惟兄閑中侍奉爲學,亦復何如?弟目疾最害事,腹痛又極非輕,衰邁之年,衆病交攻,殆不可支吾。欲與兄詳論者甚多,未知前期有無,益可慨然也。一年一書,方是住世信息,而疾病鈍滯,亦難以自盡其意矣。奈何奈何?聞有喪慘,不覺動心。而病眼近日亦似少安,自力作此,略紓阻思。統希兄恕諒。

弟以眼病,全不得看書,但時時諷誦《庸》、《學》兩書,自慰窮寂,而亦不能接續精熟,殊未有得力處耳。兄於閑中,作何工夫?幸略示及也。

道家脩煉,必以鼎器未虧爲貴。弟今疾病深重,眼病尤無祛根之望,所謂鼎器已如許,金丹消息,此生已矣。有志未就,良可悲憫。想兄聰明、精力,猶可有爲。願更及時深勉,期以聞道、成德。如何如何?自家先須辦此工夫,然後任道、範世之事,方無所窒礙耳。不審兄意以爲如何?

來諭謂弟最於窮、格上有力。此則過予矣。弟自少雖略知「道理無窮,不可不窮到極處」之意,而實未能逐事逐物,眞箇下功。故每事遲疑,常不免於退托。此乃平生病痛也。至於近事,不能擔當剖判,亦只此一串病痛,極可瞿然者。然世之擔當剖判者,亦或未能眞知義理之極致而遽自斷定,無復餘地。則亦恐其未爲盡善也。要之,理有未盡明,心有未盡公,則或退托或不退托,皆不濟事。唯汲汲理會自家身上明善、克己之工夫者,爲第一究竟法耳。如何如何?

《窩記》,極知不敢當,且今荒廢轉甚,尤難聞命。然勤諭至此,亦何敢憚難而終辭之耶?早晩必欲其效拙。則幸更詳示命名之本旨與今日用功之實事,俾得依倣構成,更資就正,如何?艱草,不盡所懷。

李同甫壬申 编辑

數年來,病益痼,兩目迭痛,專廢書札、人事,因復成習,雖或少間,亦不能自力矣。其中等閑往復,猶可勉强,至於有說話書尺,尤覺重難難爲,庚午冬間,一修問後,闕然至此,中間傳聞有嶺東行色,益增感懷。舍弟時以所被書幅轉示,輒有相念之語,又記嶺東時嘗辱一書,索以湖亭題詠。此尤爲動心處。而茫無相應,亦復踰年,雖其中心有不能須臾舍者,兄亦何從而諒之耶?

卽日歲晏,伏惟兄侍奉進學,神相增勝?區區懸仰。退憂相公喪紀且終,想惟氷玉契重,不比恒品。感念之誼,自應久益難忘。貧病流落,永負鷄絮之義,每劇悲愧也。

鄙舊患腹病,累歲沈苦,至今春益甚,幸艾灸有驗,中夏以後,姑不更作,而其祛根,尙未易言。至於眼病,略無差勢,晝罕開睫,夜未對燈。簡編旣疎,心志益荒,以此凡百轉益頹廢,不獨書札一事然也。日月逝矣,衰病乘之,自此恐無復窺班之望。環顧生平,亦足可悲。奈何奈何?吾兄年來進學曲折,必當有可聞者,恨不得承聽也。

比竊自念年數荏苒,已迫古人知命之時,而其於志學路頭,尙不能端的自信。大槪日前只據膚淺意見,便謂「道理不過如此」,雖於古人說話名目、塗轍,往往亦不無彷彿測度,而終始用意疎略,不能深切求之。以此凡近識趣,自名向學,宜其悠泛鹵莽,訖無所發明。今雖略知有可更深求者,年衰病痼,無復可爲,只自慨然悼嘆而已。因想吾兄聰明夙成,本非常人之比,自少周旋師友間,薰陶見聞,亦已多矣。到今所造,殆難仰窺。而但念聰明之資,容易曉會,曾無潛思積慮、親切尋求之功,無乃於源頭立本處,亦未免與弟輩大同小異,而猶未能十分自信耶?

古人言立志之方,曰學、曰道、曰仁,其實一事也,而就中「仁」字直指心德,於立本處尤切。今當於浩穰道理中,先就此一字上,潛心玩索,將聖賢所言處,反覆體認,如「流動發生」、「涵育融漾」、「當理無私」、「萬物一體」等語,一一經心默究,令皆透徹,體之於動靜之時,持之以表裏之功,如是爲學,庶幾不謬於立本,而充積之久,毫髮偏倚固滯之私,亦無所容於其間矣。弟雖無復可爲,亦不能全然無意於此。不審高明又以爲如何?此意只是流來常法,非有別樣新意。相愛之深,或意有助發處,不避先言之嫌,敢私布之,雖無可採,想亦諒此愚誠也。意中頗似懇切,而寫出却無味,非但臨便宂迫致然,亦是所存淺薄故爾。

《弄丸窩記》,久欲承命,而尙未果焉。愧仰無已。病廢以來,書札亦不得自力。況此等文字耶?朋友間誤以此等見屬者,已非一二,而皆不能應副,雖素相信者,或至發不平語。旣以自悼,還復一笑耳。早晩病間業進,敢不一踐宿諾耶?

頃歲舍弟南歸,盛言高居溪潭之勝,爲之西望太息矣。此間今夏,亦造一小屋於江山頗勝絶處,恨無由相從講疑也。此外千萬病眼艱草,難盡。

書辭雖若無不可煩人者,以弟全無實作,顧若擔當論學,極知非分。此由願忠之切,不暇自恤耳。幸深諒此,千萬勿煩他眼。永寓有一書,亦是三年負逋者,必因兄所要轉致者,亦欲其密也。諒之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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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惠別幅,甚慰阻闊,近又因便,續拜小柬,此意尤好。豈所謂有便輒寄聲者耶?兄可謂先施之矣。弟自頃被書,亦旣再遇風便矣,欲細作報,忽忽未果。向非小柬先施,復失此便,亦未可知也。

喪敗之餘,舊患增苦,春來益少安日,書冊意思,幾盡斷絶。自嘆奈何?所誦何能甚多耶?只《庸》、《學》及《論》、《孟》大文,年來略誦一過矣。疾患悲傷,精力益耗,今皆已茫然耳。以學問言之,讀書最有據可易勉者,懶惰疲病,亦全不能爲之。其他可知。奈何奈何?

前告求仁之意及師慕延平之說,只據一時意思,欲相與勉之耳,初非先行之言。則寧有工夫之可見耶?只是年衰病痼,退托之弊尤甚,則果有之矣。此實非小患,不知將何以自拔也。

聞與峽兄相會旬時,恨不得共之也。曾聞讀書功課甚有條緖,想所造必益深邃。今欲附一書,因忙未辦,當俟後耳。凡人自道或過於謙,難見實狀。兄相會之久,必有所見,略示之,如何?其間大段講論可聞者,亦冀示及。弟於此兄,期仰之重,殆無與爲比,只書疏廢闕,則大抵同然耳。

所諭「挽幅則頗能應副,而獨靳於記述文字」者,誠然誠然。愧服無已。此無他意思、義理,只是事小而有期限者,或能自力,而心中以爲重難,容可徐圖者,自然易至於延拖耳。奈何奈何?

坡山函丈調攝,近又如何?令人馳誠,又非常日之比也。江居之勝,彼此未知。果如何?只恨相遠,無緣相往來,此極慨然耳。千萬卒卒難盡。只希日新德學,副此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