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南遺老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一
滹南遺老集 卷第十一 金 王若虛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舊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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滹南遺老集卷之十一
滹南王若虚 從之
史記辨惑〈三〉
取不當辨
𨗇史之例惟世家最無謂顔師古曰世家者子孫為大
官不絶也諸侯有國稱君降天子一等耳雖不可同
乎帝紀亦豈可謂之世家且既以諸侯為世家則孔
子陳渉将相宗室外戚等復何預也抑又有大不安
者曰紀曰𫝊曰表曰書皆篇籍之目也世家特門第
之稱猶强族大姓云爾烏得與紀傳字為𩔖也然古
今未有知其非者亦可⿰忄⿱ス土 -- 怪矣然則列國宜何稱曰國
志國語之𩔖何𠩄不可在識者定之而已
史記諸世家往往随年附見他國大事至于列傳亦㦯
有之徒亂其文無関義理夫左氏編年夲紀諸國之
事先以始事後經以終義互相𤼵明故可也
如遷史者各有傳記足以自見何必爾耶近代蘇子
容嘗自言其強記之法云吾每以一𡻕中大事爲目
欲記當年事則不忘矣如某年改元其年有某事某
年命相其年有某事則記事之一法也太史公書恐
亦此意嗚呼史書法言也豈徒偹強記而巳哉蘇氏
之說不足信魯世家有云往年冬晋殺其君厲公孔
子世家有云明𡻕子路死于衛子路傳有云是時子
貢爲魯使于齊魏世家有云其後十四𡻕而孔子相
魯夫當年事且不宜附而又及徃年明𡻕同時十数
年之後者何耶
禹之平水土箕子之作洪範史但言其事目足矣而全
載二書甚無謂盖聖經自傳不待表出徒増冗滯耳
劉子元唯知孟堅地理志全寫禹貢之非而不譏遷
史之謬何耶
遷采摭異聞小説習陋傳疑無𠩄不有許由之事既知
其非矣而又惑于箕山之殆是胸中全無一物也
史記老子傳訓誨孔子如門弟子而孔子嘆其猶龍者
盖出于荘周寓言是何足信而遂以爲寔録乎至于
成王剪葉以封唐叔周公吐握以待士孔子不假盖
于子夏曽子以蒸梨而出妻皆委巷之談𢧐國諸子
之𠩄記非聖賢之事而一切信之子由爲古史遷之
妄𮘸去之殆盡矣而猶有此等盖可恨云
伯夷傳云余悲伯夷之意睹軼詩可異焉傳曰云云傳
曰二字吾𠩄不暁索𨼆云謂吕氏春秋韓詩外傳也
信如是說則遷𠩄記古人事孰非摭諸前書者而此
獨稱𫝊乎
新城三老董公遮漢王以為兵出無名故不成明其
為賊敵乃可服者此殊切于義理故孟堅全載其説
而遷但云説以義帝死故太簡而不偹矣且止于義
帝死故則謂之告可也何必云説哉
吕后之名既列于本紀其事跡始末亦随處具見而外
戚世家又云吕娥姁為髙祖正后男為太子及戚姬
等事恐不湏也唐武氏事跡猥多記中所不可悉
故再入后妃傳其例自别
吕后紀末云代王立為天子二十三年崩謚為孝文皇
帝按此言代王為天子但以終誅吕之事耳其崩與
謚則本紀自具何必及之耶
吕后紀先云封吕𡡓為臨光侯不言𡡓之為誰而後乃
云太后女弟吕𡡓失其次矣豈前所稱者别為一人
耶
漢文諸詔班固皆書詔而遷稱上曰按其文意當以詔
字為是
竇嬰傳云景帝欲用嬰嬰固辭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孫
寕可讓耶王孫嬰之字也班氏著之傳首是矣今遷
不著讀者何以知之始既不著則當云字謂耳然嬰
貴戚大臣非他附見者亦不宜用此法也
義縱傳云𡩋成家居上欲以為郡守御史大夫𢎞曰臣
居山東為小吏時𡩋成為濟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
成不可使治民上乃拜成為関都尉𡻕餘関東吏𨽾
郡國號曰寕見乳虎無值𡩋成之怒此正當入本傳
而書于縱傳何耶雖下有破碎其家事亦不湏也
張湯傳云趙禹爲人亷倨爲吏以來舍無食客公卿相
造請禹禹終不報謝務在絶知友賔客之請立行
一意而巳見文法輙取亦不覆案求官属隂罪此叚
與湯事非必相湏亦止當併于禹傳至亷頗趙奢張
蒼周昌魏其武安等傳皆是𩔖也
律書之首以爲律爲萬事根本而其于兵械尤重武王
伐紂吹律聼聲推孟春以至于季冬殺𰚾相并而音
尚宫同聲相從乃物之自然此固可矣乃復偹論帝
王以來用兵之事而終于漢文獻共百姓樂業㡬七
百言何関于律意哉斯寔無謂之甚而邵氏極稱之
以爲此其髙古雄深非他人拘窘𠩄能到者嗚呼文
章必有規矩凖繩雖六不能廢頋乃以疎濶爲髙
𭰹緻宻爲拘窘何等謬論也又有謂此本爲兵書者
若果兵書復安用許多律吕事大都皆出于畏遷而
不敢議其非故妄云云耳
史之立傳自忠義孝友循吏烈女儒學文苑與夫酷吏
佞倖隐方術之𩔖或以善惡示𭄿戒或以技能偹
見聞皆可也至于滑稽㳺俠刺客之属既巳㡬于無
謂矣乃貨殖之事特市井鄙人所為是何足以
汚編録而遷特記之乎班固徒譏遷之稱述崇𫝑利
而羞賤貧然亦不知其傳之不必立也是故而存
之范而下皆無此目得其體矣
史記索隐謂司馬相如傳不宜在西南夷下大宛傳不
宜在酷吏㳺俠之間此論固當然凡諸夷狄當以𩔖
相附則匃奴亦豈得在李廣衛青之間乎循吏儒林
而下一節之人皆居列傳之末盖得體矣及至刺客
乃獨第之李斯之上循吏則第之汲鄭之上復何意
哉
滹南遺老集卷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