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夫論/卷一
讚學第一
编辑天地之所貴者,人也。聖人之所尚者,義也。德義之所成者,智也。明智之所求者,學問也。雖有至聖,不生而智;雖有至材,不生而能。故《志》曰: 「黃帝師風后,顓頊師老彭,帝嚳師祝融,堯師務成,舜師紀后,禹師墨如,湯師伊尹,文武師姜尚,周公師庶秀,孔子師老聃。」若此言之而信,則人不可以不就師矣。夫此十一君者,皆上聖也;猶待學問,其智乃博,其德乃碩,而況於凡人乎?
是故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王欲宣其義,必先讀其書。《易》曰:「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是以人之有學也,猶物之有治也。故夏后之璜,楚和之璧,雖有玉璞卞和之資,不琢不錯,不離礫石。夫瑚簋之器,朝祭之服,其始也乃山野之木、蠶繭之絲耳。使巧倕加繩墨而制之以斤斧,女工加五色而制之以機杼,則皆成宗廟之器,黼黻之章,可著於鬼神,可御於王公。而況君子敦貞之質,察敏之才,攝之以良朋,教之以明師,文之以《禮》、《樂》,導之以《詩》、《書》,讚之以《周易》,明之以《春秋》,其不有濟乎?
《詩》云:「題彼鶺鴒,載飛載鳴。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是以君子終日乾乾進德修業者,非直為博己而已也,蓋乃思述祖考之令問,而以顯父母也。
孔子曰: 「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耕也,餒在其中;學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箕子陳六極,《國風》歌《北門》,故所謂不憂貧也。豈好貧而弗之憂邪?蓋志有所專,昭其重也。是故君子之求豐厚也,非為嘉饌、美服、淫樂、聲色也,乃將以底其道而邁其德也。
夫道成於學而藏於書,學進於振而廢於窮。是故董仲舒終身不問家事,景君明經年不出戶庭,得銳精其學,而顯昭其業者,家富也;富佚若彼,而能勤精若此者,材子也。倪寬賣力於都巷,匡衡自鬻於保徒者,身貧也;貧阨若彼而能進學若此者,秀士也。當世學士恆以萬計,而究塗者無數十焉,其故何也?其富者則以賄玷精,貧者則以乏易計,或以喪亂朞其年歲,此其所以逮初喪功而及其童蒙者也。是故無董、景之才,倪、匡之志,而欲强捐家出身曠日師門者,必無幾矣。夫此四子者,耳目聰明,忠信廉勇,未必無儔也,而及其成名立績,德音令問不已,而有所以然,夫何故哉?徒以其能自託於先聖之典經,結心於夫子之遺訓也。
是故造父疾趨,百步而廢,而託乘輿,坐致千里;水師泛軸,解維則溺,自託舟楫,坐濟江河。是故君子者,性非絕世,善自託於物也。人之情性,未能相百,而其明智有相萬也。此非其真性之材也,必有假以致之也。君子之性,未必盡照,及學也,聰明無蔽,心智無滯,前紀帝王,顧定百世。此則道之明也,而君子能假之以自彰爾。
夫是故道之於心也,猶火之於人目也。中穽深室,幽黑無見,及設盛燭,則百物彰矣。此則火之燿也,非目之光也,而目假之,則為明矣。天地之道,神明之為,不可見也。學問聖典,心思道術,則皆來覩矣。此則道之材也,非心之明也,而人假之,則為己知矣。
是故索物於夜室者,莫良於火;索道於當世者,莫良於典。典者,經也,先聖之所制。先聖得道之精者,以行其身,欲賢人自勉以入於道。故聖人之制經以遺後賢也,譬猶巧倕之為規矩準繩以遺後工也。
昔倕之巧,目茂圓方,心定平直,又造規繩矩墨,以誨後人。試使奚仲、公班之徒,釋此四度,而傚倕自制,必不能也;凡工妄匠,執規秉矩,錯準引繩,則巧同於倕也。是倕以心來制規矩,後工以規矩往合倕心也,故度之工,幾於倕矣。
先聖之智,心達神明,性直道德,又造經典以遺後人。試使賢人君子釋於學問,抱質而行,必弗具也。及使從師就學,按經而行,聰達之明,德義之理亦庶矣。是故聖人以其心來造經典,後人以經典往合聖心,故修經之賢,德近於聖矣。
《詩》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日就月將,學有緝熙於光明。」是故凡欲顯勳績揚光烈者,莫良於學矣。
務本第二
编辑凡為人之大體,莫善於抑末而務本,莫不善於離本而飾末。夫為國者以富民為本,以正學為基。民富乃可教,學正乃得義;民貧則背善,學淫則詐偽。入學則不亂,得義則忠孝。故明君之法,務此二者,以為成太平之基,致休征之祥。夫富民者以農桑為本,以遊業為末。百工者以致用為本,以巧飾為末。商賈者以通貨為本,以鬻奇為末。三者守本離末,則民富;離本守末,則民貧。貧則阨而忌善,富則樂而可教。教訓者以道義為本,以巧辯為末。辭語者以信順為本,以詭麗為末。列士者以孝悌為本,以交遊為末。孝悌者以致養為本,以華觀為末。人臣者以忠正為本,以媚愛為末。五者守本離末,則仁義興;離本守末,則道德崩。慎本略末猶可也,舍本務末則惡矣。
夫用天之道,分地之利,六畜生於時,百物聚於野,此富國之本。遊業末事以收民利,此貧邦之原。忠信謹慎,此德義之基也。虛無譎詭,此亂道之根也。故力田所以富國也。今民去農桑,赴遊業,披采眾利,聚之一門,雖於私家有富,然公計愈貧矣。百工者,所使備器也。器以便事為善,以膠固為上。今工好造雕琢之器,巧偽飾之,以欺民取賄。物以任用為要,以堅牢為資。今商競鬻無用之貨,淫極侈之弊,以惑民取產,雖於淫商有得,然國計愈失矣。此三者,外雖有勤力富家之私名,然內有損民貧國之公實。故為政者明督工商,勿使淫偽;困辱遊業,勿使擅利;寬假本農而寵遂學士,則民富而國平矣。夫教訓者,所以遂道術而崇德義也。
今學問之士,好語虛無之事,爭著雕麗之文,以求見異於世。品人鮮識,從而高之,此傷道德之實,而或蒙夫之大者也。詩賦者,所以頌善醜之德,泄哀樂之情也。故溫雅以廣文,興喻以盡意。今賦頌之徒,苟為饒辯屈蹇之辭,競陳誣罔無然之事。以索見怪於世,愚夫戇士,從而奇之,此悖孩童之思,而長不誠之言者也。內孝悌於父母,正操行於閨門,所以烈士也。今多務交遊以結黨,助偷世竊名以取濟渡,誇末之徒,從而尚之,此逼貞士之節,而衒世俗之心者也。養生順志,所以為孝也。今多違志儉養,約生以待終,終沒之後,乃崇飾喪紀以言孝,盛饗賓旅以求名,誣善之徒,從而稱之,此亂孝悌之真行,而誤後生之痛者也。忠正以事君,信法以理下,所以居官也。今多奸諛以取媚,撓法以便佞,苟得之從而賢之,此滅貞良之行,開亂危之原也。五者外雖有振賢才之虛譽,內有傷道德之至實。凡此八者,皆衰世之務,而闇君之所固也,雖未即於篡弑,然亦亂道之漸來也。
夫本末消息之爭,皆在於君,非下民之所能移也。夫民固隨君之好,從利以生者也。故君子曰:財賄不多,衣食不贍,聲色不妙,威勢不行,非君子之憂也。行善不多,申道不明,節志不立,德義不彰,君子恥焉。是以賢人智士之於子孫也曆之以志弗厲以詐;勸之以正,弗勸以詐;示之以儉,弗示以奢;貽之以言,弗貽以財。是故董仲舒終身不問家事,而疏廣不遺賜金。子孫若賢,不待多富;若其不賢,則多以征怨。故曰無德而賄豐,禍之胎也。昔曹羈有言:「守天之聚,必施其德義。」德義弗施,聚必有闕。今或家賑而貸之,遺賑貧窮,恤矜疾苦,則必不久居富矣。易曰:「天道虧盈以衝謙。」故仁以義費於彼者,天賞之於此;以邪取於前者,衰之於後。是以持盈之道,挹而損之,則不可以免於亢龍之悔,乾坤之愆矣。是故務本則雖虛偽之人皆歸本,居末則雖篤敬之人皆就末。且凍餒之所在,民不得不去也;溫飽之所在,民不得不居也。故衰暗之世,本末之人,未必賢不肖也,禍福之所勢不得無然爾。故明君蒞國,必崇本抑末,以遏亂危之萌。此誠治之危漸,不可不察也。
遏利第三
编辑世人之論也,靡不貴廉讓而賤財利焉。及其行也,多釋廉甘利之於人,徒知彼之可以利我也,而不知我之得彼,亦將為利人也。知脂蠟之可明燈也,而不知其甚多則冥之。知利之可娛己也,不知其稱而必有也。前人以病,後人以競,庶民之愚,而衰暗之至也。予故歎曰:「何不察也!」願鑒於道,勿鑒於水。象以齒焚身,蚌以珠剖體。匹夫無辜,懷璧其罪。嗚呼問哉!無德而富貴者,固可豫吊也。且夫利物,莫不天之財也。天之制此財也,猶國君之有府庫也。賦賞奪與,各有眾寡,民豈得強取多哉?故人有無德而富貴,是凶民之竊官位盜府庫者也。終必覺,覺必誅矣。盜人必誅,況乃盜天乎?得無受禍焉?鄧通死無簪,勝跪伐其身。是故天子不能違天富無功,諸侯不能違帝厚私勸。非違帝也,非違天也,帝以天為製,天以民為心,民之所欲,天必從之。是故無功庸於民而求盈者,未嘗不力顛也。有勳德於民而謙損者,未嘗不光榮也。
自古於今,上以天子,下止庶人,蔑有好利而不亡者,好義而不彰者也。昔周厲王好專利,芮良夫諫而不入,退賦《桑柔》之詩以諷。言是大風也,必將有遂;是貪民也,必將敗其類。王又不悟,故遂流死於彘。虞公屢求以失其國,公叔戍崇賄以為罪,柏魋不節飲食以見弑。此皆以貨自止,用財自滅。楚鬥子文三為令尹而有饑色,妻子凍餒,朝不及夕。季文子相四君,馬不餼粟,妾不衣帛,子罕歸玉,晏子歸宅。此皆能棄利約身,故無怨於人,世厚天祿,令問不止。伯夷、叔齊餓於首陽,白駒、介推遁逃於山谷,顏、原、公析困饉於郊野。守志篤固,秉節不虧。寵祿不能固,威勢不能移。雖有南面之尊,公侯之位,德義有殆,禮義不班。撓志如芷,負心若芬,固弗為也。是故雖有四海之主,弗能與之方名;列國之君,不能與之鈞重。守志於一廬之內,而義溢乎九州之外;信立於千載之上,而名傳乎百世之際。
論榮第四
编辑所謂賢人君子者,非必高位厚祿富貴榮華之謂也。此則君子之所宜有,而非其所以為君子者也。所謂小人者,非必貧賤凍餒困辱阨窮之謂也。此則小人之所宜處,而非其所以為小人者也。奚以明之哉?夫桀、紂者,夏、殷之君王也;崇侯、惡來,天子之三公也。而猶不免於小人者,以其心行惡也。伯夷、叔齊,餓夫也;傳說、胥靡,而井臼處虜也。然世猶以為君子者,以為志節美也。故論士苟定於志行,勿以遭命,則雖有天下,不足以為重;無所用,不可以為輕;處隸圉,不足以為恥;撫四海,不足以為榮。況乎其未能相縣若此者哉?故曰:寵位不足以為尊我,而卑賤不足以卑己。夫令譽從我興,而二命自天降之。詩云:「天實為之。」謂之何哉?故君子未必富貴,小人未必貧賤;或潛龍未用,或亢龍在天,從古以然。
今觀俗士之論也,以族舉德,以位命賢,茲可謂得論之一體矣,而未獲至論之淑真也。堯,聖父也,而丹凶傲;舜,聖子也,而叟頑惡;叔向,賢兄也,而鮒貪暴;季友,賢弟也,而慶父淫亂。論若必以族,是丹宜禪,而舜宜誅,鮒宜賞,而友宜夷也。論之不可必以族也若是。昔祁奚有言,鯀殛而禹興,管、蔡為戮,周公祐王,故書稱父子兄弟不相及也。幽、厲之貴,天子也,而又富有四海。顏、原之賤,匹庶也,而又凍餒屢空。論若必以位,則是兩王是為世士,而二處為愚鄙也。論之不可必以位也,又若是焉。故曰:仁重而勢輕,位蔑而義榮。
今之論者,多此之反。而又以九族,或以所來,則亦遠於獲真賢矣。昔自周公不求備於一人,況乎其德義既舉,乃可以宅故而弗之采乎?由餘生於五狄,越象產於人蠻,而功施齊秦,德立諸夏,令名美譽,載於圖書,至今不滅。張儀,中國之人也;衛鞅,康叔之孫也,而皆讒佞反覆,交亂四海。由斯觀之,人之善惡,不必世族;性之賢鄙,不必世俗。中堂生負苞,山野生蘭芷。夫和氏之璧,出於璞石;隨氏之珠,產於蜃蛤。詩云:「采葑采菲,無以下體。」故苟有大美,可尚於世,則雖細行小瑕,曷足以為累乎?是以用士,不患其非國士,而患其非中。世非患無臣,而患其非賢。蓋無羈縻。陳平、韓信,楚俘也,而高祖以為藩輔,實平四海,安漢室。衛青、霍去病,平陽之私人也,而武帝以為司馬,實攘北狄,郡河西。唯其任也,何卑遠之有。然則所難於非此士之人,非將相之世者,為其無是能而處是位,無是德而居是貴,無以我尚而不秉我勢也。
賢難第五
编辑世之所以不治者,由賢難也。所謂賢難者,非直體聰明服德義之謂也。此則求賢之難得爾,非賢者之所難也。故所謂賢者,乃將言乎?循善則見妒,行賢則見嫉也,而必遇患難者也。虞舜之所以放殛,子胥之所以被誅,上聖大賢,猶不能自免於嫉妒,則又乎中世之人哉?此秀士所以雖有賢材美質,然猶不得直道而行,遂成其志者也。處士不得直其行,朝臣不得直其言,此俗化之所以敗,闇君之所以孤也。齊侯之以奪國,魯公之以放逐,皆敗績厭覆於不暇,而用及治乎?故德薄者惡聞美行,政亂者惡聞治言,此亡秦之所以誅偶語而坑術士也。
今世俗之人,自慢其親而憎人敬之,自簡其親而憎人愛之者不少也,豈獨品庶,賢材時有焉。鄧通幸於文帝,盡心而不違,吮癰而無吝色。帝病不樂,從容曰:「天下誰最愛朕者乎?」鄧通欲稱太子之孝,則因對曰:「莫若太子之最愛陛下也。」及太子問疾,帝令吮癰,有難之色,帝不悅而遣太子。既而聞鄧通之常吮癰也,乃慚而怨之。及嗣帝位,遂致通罪而使至於餓死。故鄧通行所以盡心力而無害人,其言所以譽太子而昭孝慈也。太子自不能盡其稱,則反結怨而歸咎焉。稱人之長,欲彰其孝,且猶為罪;又況明人之短,矯世者哉?
且凡士之所以為賢者,且以其言與行也。忠正之言,非徒譽人而已也,必有觸焉。孝子之行,非徒吮癰而已也,必有駁焉。然則循行論議之士,得不遇於嫉妒之名,免於刑戮之咎者,蓋其幸者也。比幹之所以剖心,箕子之所以為奴,伯宗之以死,郤宛之以亡,夫國不乏於妒男也,猶家不乏於妒女也。近古以來,自外及內,其爭功名妒過己者,豈希也!予以唯兩賢為宜,不相害乎?然也,範雎絀白起,公孫弘抑董仲舒,此同朝共君,寵祿爭故邪。唯殊邦異途,利害不幹者,為可以免乎?然也,孫臏修能於楚,龐涓自魏變免,誘以刖之。韓非明治於韓,李斯自秦作思,致而殺之。嗟士之相妒,豈若此甚乎?此未達於君,故受禍邪。唯見知為可以將信乎?然也,京房數與元帝論難,使製考功而選守。晁錯雅為景帝所知,使漢法而不亂。夫二子之於君也,可謂見知深而寵愛殊矣。然京房冤死,而上曾不知;晁錯既斬,而帝乃悔。此材明未足衛身,故及難邪。唯大聖為能無累乎?然也,帝乙以義故囚,文王以仁故拘。夫體至行仁義,據南面師尹卿士,且猶不能無難,然則夫子削跡,叔向縲絏,屈原放沈,賈誼貶黜,鍾離廢替,何敞束縛,王章抵罪,平阿斥逐,蓋其輕士者也。詩云:「無罪無辜,讒口敖敖。彼人之心,於何不臻?」由此觀之,妒媚之攻擊也,亦誠工矣。賢聖之居世也,亦誠危矣。
故所謂賢難也者,非賢難也,免則難也。彼大聖群賢,功成名遂,或爵侯伯,或位公卿。尹據天官,柬在帝心,宿夜侍宴,名達而猶有若此,則又況乎畎畝佚民,山谷隱士,因人乃達,時論乃信者乎?此智士所以鉗口結舌,括囊共默而已者也。且閭閻凡品,何獨識哉,苟望塵僄聲而已矣。觀其論也,非能本閨蒨之行跡,察臧否之虛實也。直以麵譽我者為智,諂諛己者為仁,處奸利者為行,竊祿位者為賢爾;豈復知孝悌之原,忠正之直,綱紀之化,本途之歸哉?此鮑焦所以立枯於道左,徐衍所以自沉於滄海者也。
諺曰:「一犬吠形,百犬吠聲。」世之疾此,固久矣哉!吾傷世之不察貞偽之情也,故設虛義以喻其心,曰:今觀宰司之取士也,有似於司原之佃也。昔有司原氏者,燎獵中野,鹿斯東奔,司原縱噪之。西方之眾,有逐犭希者,聞司原之噪也,競舉音而和之。司原聞音之眾,則反輟己之逐而往伏焉。遇夫俗惡之犭希,司原喜而自以獲白瑞珍禽也。盡芻豢,單囷倉以養之,豕俯仰嚘咿,為作容聲,司原愈益珍之。居無何,烈風興而澤雨作,灌巨豕而惡塗渝。逐駭懼,真聲出,乃知是家之艾猳爾。此隨聲逐響之過也,眾遇之未赴信焉。
今世主之於士也,目見賢則不敢用,耳聞賢則恨不及,雖自有知也,猶不能取,必更待群司之所舉,則亦懼失麟鹿而獲艾猳,奈何其不分者也?未過風之變者故也。俾使一朝奇政兩集,則險隘之徒,瑽茸之質,亦將別矣。夫眾小朋黨而固位,讒妒群吠齧賢,為禍敗也豈希?三代之以覆,列國之以滅,後人猶不能革。此萬官所以屢失守,而天命數靡常者也。詩云:「國既卒斬,何用不監?」嗚呼,時君俗主,不此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