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菴文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

澹菴文集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四
  澹菴文集       别集類三
  提要
  等謹案澹菴文集六巻宋胡銓撰銓字邦衡廬陵人建炎二年進士甲科紹興五年以薦除樞宻院編修官抗疏詆和議謫吉陽軍孝宗即位特召還擢用厯官權中書舍人兼國子祭酒權兵部侍郎以資政殿學士致仕卒諡忠簡事迹具宋史本傳銓師蕭楚明于春秋故集中嘉言讜論多本春秋義例于南渡大政多所補救史但稱其髙宗時請誅秦檜今考集中論撰賀金國啓一篇則于孝宗朝召還以後更嘗請誅湯思退又孝宗本紀隆興元年三月金以書來索四州未報八月又齎書兩省今考集中玉音問答一篇知答金人書孝宗已與銓定于五月三日遲至八月未遣必湯思退有以持之當時情勢可以考見史文疏漏賴此集尚存其崖略也本傳稱銓集凡百巻今所存者僅文五卷詩一巻葢得之散佚之餘然書錄解題載銓集七十八巻宋志載銓集七十巻則在當時已非百巻之舊矣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費 墀








  澹菴文集原序
  故澹菴先生資政殿學士忠簡胡公中興人物未能或之雙也紹興戊午髙宗皇帝以顯仁皇太后駕未返不得已將以大事小屈尊和戎先生上書力争至乞斬宰相在廷大驚金人聞之募其書千金三日得之君臣奪氣知中國有人奉皇太后以歸自是邉馬不南者二十年昔魯仲連不肯帝秦秦軍聞之為却五十里後人疑之以為説士之夸辭以今揆古古為夸矣以今觀今今亦夸乎信所見疑所聞古今一也吾宋之安疆不以百萬之師而以先生之一書後之人聞之者烏知其不若今之人聞仲連之事者乎亦以為夸未可知也若今之人親見先生之事則誰以為夸者今事之夸與否可信與否不較也使後之人無所疑於古之人者先生歟今不信古古奚病焉後不信今必當有時而無不信矣逢其事思其人嗚呼先生之功其逺矣哉先生之功其逺矣哉先生之文肖其為人其議論閎以逺其記序古以馴其代言典而實其書事約而悉其為詩盖自觝斥時宰謫置嶺海愁狖酸骨饑蛟血牙風呻雨喟濤譎波詭有非人間世之所堪耐者宜芥於心而反昌其詩視李杜夜郎䕫子之音益加恢竒云至於騷辭涵茫嶄崒鈢劌刻屈抉天之幽洩神之秘槁瘦而不瘁恫愀而不懟自宋玉而下不論也靈均以來一人而已夫是數者得其一猶足以行於今而傳於後而况萃其百乎何其盛也何其盛也先生既没後二十年其子澥與其族子渙族孫秘裒集先生之詩文七十巻目曰澹菴文集欲刻板以傳貧未能也之官中都舟過池陽太守蔡侯必勝相見因問家集慨然請其書刻之命郡文學周南董振之學録何巨源校讎之未就而蔡侯移守山陽雷侯孝友顔侯棫踵成之嗟乎先生功被於中國名震於邉隅文範於學者學者得其片言半簡猶寶之師之求見其書之全何可得也今三侯獨能刻而傳之以幸學者夫先生此集為之百年而始成使學者得之今乃一日而盡見三侯之用心可不謂賢矣哉而蔡侯首發其端可不謂尤賢矣哉萬里嘗學於先生者先生之言曰道六經而文未必六經者有之矣道不六經而文必六經者無之先生之文其所自出盖淵矣乎而萬里何足以知之先生廬陵人諱銓字邦衡澹菴其自號也若其世系厯官行事則丞相益國周公書於神道碑云慶元五年己未八月廿八日通議大夫寶文閣待制學士致仕門人楊萬里序









  欽定四庫全書
  澹菴文集巻一      宋 胡銓 撰制䇿
  御試策一道
  蓋聞治道本天天道本民故視聴從違不急於算數占𠉀而惟民是察持以至誠無逺弗届古先哲王罔不由斯道也朕承宗廟社稷之託於俶擾阽危之後懐父母兄弟之憂於攜貳單微之時念必撫民以格天庶或悔過以靖亂踰年於兹寢興在是故府庫單匱軍費倍滋而賦斂加薄外患未弭盜賊尚多而追胥有程擇守令以厚收養責按亷以戢貪暴命令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凡曰聚所欲去所惡者朕未有聞而不恤恤而不行也然而迎親之使接武在道而敵情未孚保國之謀刻意在兵而軍勢未張躬純儉以敦本而奢侈之習未悛擴大公以示訓而私罔之俗尚勝刑賞不足以振偷惰之氣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田畆未安旱蝗害嵗豈朕不徳無以動天聴抑政令失宜而民以為病乎何精神之弗效而禍亂之難戡也伊欲復親族奠疆塲清冦攘善風俗使百姓樂業而亹亹迓衡何修而可以臻此子大夫涉艱險以副詳延誠亦勤矣其必有至言欲為朕陳者其悉言之無隠若乃矜空文而無補於實咎既往而無益於今者非朕之所欲聞也其以朕之未聞而切於時者言之朕將親覽焉
  臣聞國將興聴於民國將亡聴於天湯武聴於民其興也勃焉桀紂聴於天其亡也忽焉方桀紂之未亡也謂已有天命曰我生不有命在天彼以天命為真可恃偃然自謂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及其亡也諸侯歸商者三千兹以勝夏則成湯以興諸侯歸周者八百兹以勝商則武王以興湯武聴於民而反以興非民興之也修人事以應天是以興桀紂聴於天而反以亡非天亡之也恃天命而虐於人是以亡興亡之端厥監在民而不在天甚易曉也而中材庸主每反之此忠臣義士所以深悲天下之亂亡相尋而世主不悟也陛下起干戈鋒鏑之間適值天下倥𬾠不暇給之秋外亂内訌憸人秉朝邊方有風塵之虞中原有新羈之馬赤子入無知之俗民愁盜起禍稔蕭牆王室揺揺然幾如一髮引千鈞當此之時可謂亂甚矣臣愚謂陛下宜焦心嘗膽聴于民之時也而陛下䇿臣等數十條大概質之於天首曰盖聞治道本天天道本民又曰豈朕不徳無以動天又曰何精神弗效而禍亂之難戡也似皆聴於天者此臣所以深疑而願為陛下直言無諱也伏讀聖䇿曰盖聞治道本天天道本民故視聴從違不急於算數占𠉀而惟民是察持以至誠無逺弗届古先哲王罔不由斯道也臣有以見陛下聴於天而不聴於民之弊也臣銓按春秋禍亂之由與祖宗已然之故事為陛下陳之為春秋之説者曰春次天王次春王者上承天之所為而下以正其所為此漢儒傅㑹之論臣謂不然臣聞聖人作春秋尊一王之法為萬代之訓未嘗有明言天者盖天道難測若深言之則遂以為茫昧莫究而忽於天若淺言之則天下後世遂溺於隂陽灾異而蔽於天聖人推其變於天常與人事雜而書之至其變見禍敗或應於數十年之後甚則或不旋踵而應國家將有失道之敗天乃出灾異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改悔覆敗乃至茍無其事變不虚生若痛自惕懼側身修行則禍灾滅塞禍可轉福此春秋之大凡也以是知天心之愛人君而欲止其亂也自非大亡道之世天盡欲扶持全安之此古先哲王所以持其至誠而不急於算數占𠉀誠知夫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我國家自江南平定太祖感宇縣分割生民受弊涕下惻然思布徳以撫養之是時識者知天命固已牢不可解矣且如擇一法官細事也而太祖擇王濟則曰無或有寃濫以致天灾任一憲臺細事也而真宗選諸道提典刑獄則曰一夫受寃即有灾沴夫一夫受寃宜未害也而祖宗惕然動念懼致天罰則民之不可忽而造物之不可欺也明矣陛下龍飛之初傳檄四走天下莫不翕然響應臣愚雖不識天以人事驗之知天意固已有在比來聖慮漸解浸不克終國勢委靡而不振生民愁苦而無聊天意向背殆有不測可勝寒心臣願陛下持以至誠以春秋為戒而謹持之以祖宗為監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罷之則天下幸甚聖䇿曰朕承宗廟社稷之託於俶擾阽危之後懐父母兄弟之憂於攜貳單微之時念必撫民以格天庶或悔過以靖亂踰年於兹寢興在是兹又陛下聴於天而不聴於民之弊也嗚呼陛下興言及此亦知有宗廟社稷之託乎亦知有父母兄弟之憂乎知有宗廟社稷之託則所與任其託者為誰知有父母兄弟之憂則所與分其憂者為誰任其托分其憂一非其人則天下之大勢無復救矣臣聞天下大器得之甚難敗之甚易莫不由夫祖宗辛苦艱難以成立之莫不由夫子孫頑率奢傲以覆墜之成立於百年而覆墜於一日遂使祖宗艱難之業并與祖宗社稷之業一旦成墟是以聖人作春秋於亂君亡國痛以王法繩之謹按昭公二十二年書王室亂劉子單子以王猛居於皇是時新有景王之難王猛以幼沖而嗣大位劉單以庸材而相幼君社稷危如贅疣則王室安得不亂夫王室天下根本根本一亂而播遷於皇則俶擾阽危亦甚矣卒之天王播遷避子朝之難終昭公之世僅復成周至黄池之㑹天下奔潰而聖人獨反覆書之重社稷也陛下單微幼沖之資獨戡多難則危如王猛左右大臣以憸佞之才而佐大計則庸如劉單臣恐王室之難又甚於子朝之難矣安知江都之幸不變為狄泉之脇迫乎是陛下知承宗廟社稷之託於俶擾阽危之後而未知荆卿何乃竊發於肘腋之間願陛下思太祖得天下之難而早圖之監春秋王室之禍而慎守之毋謂懐父母兄弟之憂於攜貳單微之時而遂解體也謹按襄公二十八年書曰公如楚二十九年書曰公在楚又曰公至自楚竊原公如晉如齊如京師皆未嘗書在獨於楚書在何也曰楚虎狼之國也襄公如楚既非常而逾年不返禍且不測書曰在楚者盖臣子痛君之失所在也以今兩宫有沙漠之狩孰與如楚之危哉且襄公二十八年如楚至二十九年而歸春秋深危之况兩宫暴露於穹廬三年於此矣則陛下懐父母兄弟之憂臣愚不知何以處之為陛下計者獨不念在楚之事乎臣願慎擇賢佐惟斷惟果側身憂慮如宣王勵精綜核如孝宣鋤去亂畧如光武剛明果斷如憲宗復讎刷恥如勾踐以春秋為戒而謹持之以祖宗為監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罷之則天下幸甚陛下首䇿以此中則曰府庫單匱軍費倍滋而賦斂加薄外患未弭盜冦尚多而追胥有程擇守令以厚牧養責按亷以戢貪暴命令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凡曰聚所欲去所惡者朕未有聞而不恤恤而不行也此又陛下聴於天而不聴於民之弊也臣聞治天下者正如療疾方天下之未受病也府庫單匱軍費倍滋則病在血脉矣外患未弭盜冦尚多則病在腸胃矣客邪干正矣擇守令以厚牧養猶導之以湯液醪醴而助真氣也責按亷以戢貪暴猶投之以砭劑而攻强陽也如使人血脉受病腸胃又受病而導之以湯液醪醴者或失節焉則疾益甚疾既甚而投之以砭劑者又非良焉祗速其死耳醫國者亦然故方天下受病之際府庫竭矣外患熾矣冦盜多矣乃牧之以不賢之守令擾之以不才之按亷是猶疾已深而投之野葛豈不殆哉臣請厯言其弊臣聞府庫單匱軍費倍滋者以兵冗而坐食也以師老而費財也以生寡而食衆也三者今之大弊也自古兵無事則不可使聚聚則不可使無事而食其勢然也昔漢之兵制有踐更之卒而無營田之兵京師亦不過南北期門羽林之兵而止邊境有事諸侯有變則皆以虎符調發郡縣之兵事已輒罷是以其兵雖不知農而天下不困兵甲未嘗聚也唐制十六衛無事則力耕而積粟非但自贍且以廣縣官之儲是以其兵雖聚於京師而天下亦不困者未嘗無事而食也我朝沿近代養兵之法中外一兵衣糧給與嵗約五六十緍太祖得周代之兵中外止有二萬而已至乾徳間中外止有十萬兵耳太宗盡有天下添兵至多亦止三十餘萬真宗當全盛之時乃始五十餘萬而已當時軍數非多尚慮耗蠧調度命汰疲冗周瑩不奉減兵之詔則怒而罷之向敏中奏軍額漸多則反覆詰難之誠知夫兵無事則不可使聚聚則不可使無事而食也臣故曰兵冗而坐食今之最大弊也按兵法興師十萬日費千金以日計之費已如此况今曠日彌年兵連不解百人仰食縣官則挾千夫之名大槩雖數百為輩要歸則無異於數十萬之兵而坐食連年無毫髮功則農之力安得不乏餽餉之卒安得不疲謹按莊公八年春師次于郎夏師及齊師圍郕秋師還春秋書用兵未有厯三時而復返者獨於此書春書夏書秋惡莊公無故勞師興圍郕之役卒之郕降於齊而魯師無功比秋乃還故書曰師還者惡夏已無功秋始班師暴露滯留之甚也是後二十八年有告糴之舉其禍正基於圍郕之役以今征役之乆動至累年較之春秋三時返者不已太甚乎則府庫竭而軍費滋自不足怪臣故曰師老而費財者今之最大弊也兵冗而坐食師老而費財加以生寡食衆入少出多陛下雖賦斂加薄而州縣之追科實厚何則用度既匱則其勢不得不取於民矣臣前所謂追胥有程而外患未弭冦盜尚多者其弊在朝廷多過生靈多怨使朝廷無過生靈無怨則外患冦盜亦何名而動哉盖古姦雄如陳涉吳廣之起於秦赤眉黄巾之起於漢蘇峻之亂晉安史之亂唐本皆巨盜兇渠伺朝廷之過執以為辭幸生靈之怨倡而稱義遂至迭起郡縣刼令殺守相挺為亂今明盛之朝豈有大過竊聞長老之嘆或謂近戚撓權奸臣竊柄刑賞不必行小人不盡除綱紀不勝張此豈過之漸耶何則自古亂天下國家多自近戚撓權始如漢之諸呂竇霍唐之諸武韋張竊弄朝柄一敗赤族國家俱破今乃肺腑領樞柄戚屬將衛兵漢南北軍之禍其監不逺倘不少戢是増朝廷之過而起姦雄之膽大亂之後豈宜復然晉趙王倫石勒之徒心窺人主口責宰相實奸雄伺過而後動不幸因之以飢饉加之以灾荒生民愁苦而無聊則奸人乗隙奮飛血流千里此外患所以未弭冦盜所以尚多是雖追胥有程何以救其亂謹按昭公十一年楚子䖍誘蔡侯般殺之於申蔡般弑逆之賊王誅之所必加春秋反惡楚靈何也曰討蔡般可矣誘而討之此匹夫之賤行春秋所甚惡也前日下詔招納叛亡許以不死此輩皆投戈請命謂陛下示以大信也然而陽示以信隂加以刑是誘討也陛下為人父母奈何以天子詔書為誘人之餌臣恐大信一失則後來以招降為悔自今上下相忌如寇讎聚處得間則更相魚肉惟先發者為雄耳何怪乎冦盜之未弭乎臣前所謂擇守令以厚牧養而守令多不賢者朝廷輕守令也責按亷以戢貪暴而按亷多不才者朝廷輕按亷也守令一不賢則郡縣受禍按亷一不才則守令敢於為姦故擇守令在擇按亷此祖宗之成法太祖太宗注意守令尤切太宗嘗親選諸州長吏又親書其厯戒曰公務刑政惠愛小民奉法除奸方可書為勞績因顧謂錢若水曰朕暑中書豈不勞乎盖謂任官擇人以安百姓耳嗚呼太宗不憚盛暑而親札賜行令守令則未有召對者太宗躬自選擇而延見便殿今乃有赴吏部而注擬者是朝廷輕守令也朝廷輕守令則守令輕郡縣郡縣之職一輕則牧養之方盡廢使要近州縣或非其人彼畏朝廷耳目之近尚憚不敢逞若逺方細民雖使盜跖為之守檮杌饕餮為之令斯民雖千百為輩號呼聚罵朝廷不知其為害豈不大哉臣聞太祖以錢文敏知瀘州戒之曰比聞郭思濟掊斂不法恃其遐逺謂朝廷不知耳至則為朕鞫之夫瀘州去京師四千餘里而郭思濟不法朝廷已盡知之今州縣稍逺者其守令過失朝廷乃不聞則逺如瀘州者陛下必不能知也彼何憚而不為盜耶然則所賴以糾察其弊者尚賴按亷耳如按亷又非其人則其禍可勝言哉臣聞太祖以按亷之職出為朝廷耳目或由聖選或由舉充選之既艱則任之亦重凡寛一按亷是壊一路之事一路不治是使數百萬軍民受殃自太宗即位勵精求治詔轉運使考覈職任之廢舉又遣使亷察官吏之汙潔如劉文質察舉部内官吏則有選移之寵如王徳裔部内不治則有黜削之罰賞罰如此其嚴則按亷振威按亷振威則守令振職厥今守令不職是按亷未得其人也往者遣使撫諭諸道天下想望風采以為行被大惠卒之廚傳騷然賄賂公行甚者責子女於郡縣輦家屬以偕行雖官以撫諭為名而民有供役之苦守令之外復増一蠧夫逺方細民不幸遭不賢守宰終嵗抱寃引領輶軒之出以雪其憤而按亷又不才是使終身懐寃而莫之控愬也則民安得不多怨而易動此奸雄所以竊發也謹按春秋閔公元年齊仲孫來聖人佳而字之重其將命從宜以安鄰國cq=531之難方閔之初叔牙慶父媒孽魯禍閔公始立國人危如贅疣齊人可折箠而取之當是時魯之輕重在齊仲孫乃能説其君務寧魯難卒使閔不失國而魯人以安秋毫皆其力也經書仲孫之來喜其出而安民存魯也以今兩河淮甸兵革之餘豈不甚於魯國之難而按亷之出未聞如仲孫以務寧魯難為意者以春秋之法責之則罪人矣臣故曰守令不職是按亷未得人夫以守令既不職按亷又失職如此則陛下命令為民而下雖十常六七而壅遏詔書十常八九矣是陛下有恤民之詔無及民之惠州縣知有守牧之令不聞有天子之詔三數年來邊防用兵凡百科斂不問四方有無物之地但嚴令督責之近海州軍例科鎗榦居山州縣例買鵝翎有司既不辨有無州縣或罕能條奏官取一物而民費數倍且如前日勸誘一事監司責辦於郡郡責辦於縣縣移文於鄉假軍用急迫為名迫若星火小有不至械繫苦楚人皆畏死其敢有辭是名為勸誘而實暴斂之監司郡守但務上供以悦朝廷則忽而不知省宰相大臣但務足用以悦陛下則知而不敢言上下相䝉民窮無訴是陛下恤民之詔雖多於孝文而天下乾耗乃甚於孝武傷和召怨咎將誰歸臣聞咸平中議改元赦書頗多蠲免或謂三司必以惠澤太廣為言真宗責曰非理害民之事朝廷所不可行若赦令既行必使良人受賜矣時方午雷震帝惻然曰豈赦令少及民之惠上天以雷震朕耶嗚呼祖宗以赦令未遍懼速天罰則陛下命令多壅實悖天心其害殆不為細願陛下以春秋為戒而謹持之以祖宗為監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罷之則天下幸甚陛下中䇿以此又念迎親之使接武在道而敵情未孚保國之謀刻意在兵而軍勢未張躬純儉以敦本而奢侈之習未悛擴大公以示訓而私罔之俗尚勝刑罰不足以振偷惰之氣布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田畆未安蝗旱害嵗豈朕不徳無以動天抑政令失宜而民以為病乎何精神之弗效而禍亂之難戡也此又見陛下聴於天而不聴於民之弊也臣謂陛下躬純儉而驕奢未悛者是陛下未必純儉也擴大公而私罔尚勝者是大公未必能擴也賞罰不足以振偷惰是大柄下移也播告不足以革狂悖是危亂之兆也田畆未安而旱蝗害嵗則生民失職而怨沴並作也乃若遣迎親之使而敵情未孚則臣竊有説焉臣聞慶厯中契丹聚兵境上遣其使蕭英劉六符來聘是時使來非時而兵既壓境中外忿怨仁宗皇帝命宰相擇所以報聘者得左正言富弼片言折六符之謀卒挫敵主自景徳以來北方無事八十餘年於此矣豈惟弼之力哉是時宰相則晏殊參政則范仲淹樞密則杜衍韓琦諫官則余靖歐陽脩皆天下所仰望而北國之所畏憚也彼知朝廷有人故弼之計得行而敵計不得逞以今廟堂之上宰相有如晏殊者乎參政有如范仲淹者乎樞密有如韓琦杜衍者乎諫官有如余靖歐陽脩者乎臣知陛下必無此等人物矣而欲求敵情之孚此臣大惑也臣聞猛虎所以為百獸畏者為爪牙也使棄其爪牙則孤豚特犢皆得摶噬之譬之國無勁兵則蕞爾之冦皆為勍敵故春秋雖惡窮兵之禍至於兵不素養而取具臨時又深惡之謹按僖公二十六年齊人伐我北鄙公子遂如楚乞師公以楚師伐齊取榖説者曰乞重辭也重師也臣謂聖人非惟意在於重師盖惡魯之無備也夫齊為魯難乆已自獻之役齊敗於宋而魯不救是時孝公有切骨之恨至二十六年春侵我西鄙怨已結矣為魯計者正宜蚤夜預防常若冦至乃恬然熟卧養成腹脇之疽報不旋踵而齊人伐我北鄙矣乃至乞師於楚以取榖焉假荆蠻而伐中國不可之最大者也以今金勢大張害甚於齊而兵不素養乃甚於魯議者乃欲借助兵於髙麗何異乞師於楚以伐榖者哉是陛下徒知軍勢之未張而不知兵將之未練也可為陛下痛哭流涕者此也國初劍南交廣各僣大號荆南江廣不通貢奉西戎北狄未盡賔服太祖埀意將帥命李漢超等守關南命郭進禦并冦命姚内斌守慶州以為既得名將非厚通其意無以得其死力故許收逐郡關征酒𣙜之利不惟養犒士卒兼使豐富其家又慮所費不足仍許圖回其家屬在京師者并厚撫之則將帥之心更無私慮但專力於邊事而已又慮奏陳之事未盡機要特許入朝自陳至升殿賜坐又復厚賜遣之以故邊臣多富於財得以養募死力使為間諜盡知蕃夷情狀多致克㨗三十年間無西北之憂平西蜀復湖湘下嶺表克江南盡得東南之地雖諸將之功實太祖馭將之力也以今將士偏裨其雄挺孰與李漢超其才略孰與姚内斌其鎮重孰與馬仁瑀其運籌決敵孰與韓令坤以今陛下駕馭諸將孰與太祖然而借之重權禄之顯秩賜之重賞其恩已過先朝數等矣是陛下擇將不如太祖而恩禮則過之適足以啟諸將之驕心而長姦臣之觖望假令恢復兩河迎還二聖陛下何以加之夫戰勝之兵勇智百倍敗亡之卒没世不復盖所以戰勝者氣也今之士不戰而氣已索此天下之憂也昔者六國之際秦人出兵於山東開關延敵六國之師皆逡巡不敢進然長平之敗亷頗猶能收拾餘燼北摧栗腹西抗强秦振刷磨淬不自屈服是時秦圍邯鄲梁王使新將軍如趙遂欲帝秦而魯仲連慷慨涕泣以為不可非惜帝秦之虚名也惜天下之大勢有所不可也而議者乃謂宜尊奉仇敵不可一觸其意陛下何不以魯仲連抗秦之事諭之然則何怪乎軍勢之未張也夫春秋何為而作也為天下無王而作也周衰天下不知有王陪臣執國命家臣僣大夫聖人有憂之作春秋以代王之賞罰書天子書王書天王則至大之稱天王與周官司服所稱天王皆以嗣君之初君道未著人心未寕正危疑之機大姦之所伺非常之時故大威武以防之稱天王者大威武以防天下之時故曰非常也然則又書天子書王何也曰春秋作王者威權喪矣大政大法諸侯擅而行之怙强恃衆迭相吞據是本末大弱之世名分大亂之時非剛健大過人之才若九四焉不足以震其弱非毒衆窮討之役若唐太宗焉不足以戢其亂故仲尼於春秋凡有出於王為之者皆書天王言於斯世王之所為當大誅賞不可循常道冀後世興王知變也是時吳楚之君皆鴟視虎踞僣號稱王諸蠻羣酋薦據中土如此則文辭之告猶可治之也歟霸侯暴國迭相吞噬伯子之存不能十數如此則誅賞之令猶可治之也歟故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東周僅存禮文而已非撥亂反正之道也故春秋書天王者正賞罰於大亂之後也若事非王為但從諸侯之稱只書王者禮之常也其曰天子者所謂至貴以親諸侯也莊王不稱天王以其寵弑逆之人不足以當至大之稱故去天字以重其譏重莊王之譏則魯桓之罪彰矣春秋大逆外始於州吁内始於魯桓聖人著其惡如此若曰世亂則從惡者多趨善者鮮善若不予則是賞不足以有勸大奸大惡不加誅則是罰不足以有懲賞罰不行而能興衰撥亂者無有矣陛下臨御之初正春秋危疑之機書天王以臨下之時大柄大權乃悉竊弄權臣之手太阿倒持救之良難是陛下有春秋之亂而無春秋之賞罰何以駕馭羣雄而平大亂也竊觀太祖太宗所以取天下其大要在賞罰二事而已當時賞則甚薄刑則甚嚴方澶淵之役李繼隆有疾戰破敵之功但加開府階耳臣嘗怪真宗何賞如是之薄也其深意以謂既殺敵將而不能破其衆此將之可責也有將帥之寄而獨賞内臣不可以為後世法此所以薄其賞一也又以自古宦者領兵未嘗不為亂如太宗朝内侍王繼恩出平蜀亂有大功止受宣政使爾謹守先帝之法而不敢違此所以薄其賞二也至馭之以刑則未嘗不嚴且如主將戰没則降黜别將如王繼勲者誅戮親兵如荆罕儒者威令如此嚴則人皆死力求賞故太祖兵法罪在不赦春秋兵法尤嚴於馭軍城濮之役楚師敗績則得臣死之書曰殺其大夫得臣罪在得臣也鄢陵之役楚又敗績則子反死之書曰殺其大夫公子反罪在子反也二子皆以失律喪師不逃重戮則見夷狄用兵其刑賞常嚴而中國常寛此夷狄所以常得志於成襄之後中國累累受制於吳楚者抑有由矣厥今軍勢未張而動見敗衂是有春秋之亂而無春秋之賞罰臣故曰賞罰不足以振偷惰則是大柄下移也如使大柄一移則陛下徒擁虛器而已何怪乎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也然臣愚不識狂悖者為誰謂前日詆忤權臣者為狂悖乎謂左右便嬖為狂悖乎則陛下豈不能斷然而去之哉竊料陛下所以不能去之者則是推委權臣之弊也自古以推委臣下為盛美然亦或以治或以亂漢髙祖委任羣傑則治至其後推委王鳳王音至於王莽則亂光武推委二十八將而取天下則治至其推委后族至于董呂二袁則亂魏委荀彧則治至委司馬懿則亂唐文皇駕馭英豪而取天下則治至明皇推委李林甫楊國忠則亂初以推委而天下治終以推委而天下亂何弊之然哉當推委之際超擢十人上從其九是九分之恩出乎下矣如此則數年間左右前後皆權臣之黨也若黜削十人上從其九是九分之威出乎下矣如此則數年間中外逺近無敢忤權臣者以故忠義解體而上下之勢孤也前日將相大臣放意誅戮寃及無辜陛下不得一舉手此豈推委之弊耶明皇天寶之禍未大逺也此可不為寒心哉厥今天下大體皆壊獨祖宗徳澤未泯人心未厭譬如病羸之人厭厭殆盡獨血氣尚在爾如使人心一離則是血氣又將絶天下無復可言矣而陛下以田畆未安旱蝗害嵗為患則是生民失職人心將離血氣將絶之時也謹按春秋灾異變見常與人事相符灾異見於上則禍變罹於下猶鐵炭之低昻見效可信也凡春秋書蟲者傷旱蝗之害稼也然書蟲凡九而哀公十數月之間凡三書之甚之也甚之者疾其害民之甚也按是時十三年之間而帥師伐某侵某取某戰於某地比他公為特甚干戈至此而糜爛其民矣生民至此而為血肉矣黄池之㑹夷狄主盟中國天下日趨於亡矣乃復暴興田賦民怨禍稔嵗大旱蝗人有艱食之苦聖人於此不一年而三書蟲傷之也是知旱蝗之患實兵戈怨毒之餘所由作也比年以來北冦横行干戈爛熳而不息未嘗一年不戰生民日委頓四夷日熾盛天下不知有生之樂幾年於此矣瘡痍之日肝腦塗地丘隴發掘辜及枯骨此肉腐血流者不知㡬億萬生靈之命陛下不得而見也士卒死邊野之外婦哭其夫母哭其子寡婦弱子抱負輀車望寃哀於千里之外途悲巷泣怨痛徹天陛下不得而聞也陛下不見其所不見不聞其所不聞驅民萬死之地而卒無一毫之利積毁銷骨積寃傷和隂沴作而灾禍興何怪乎田畆之未安旱蝗之害嵗也今者兩河淮甸赤地千里飛蝗蔽天公卿大臣熟視無計而請為遣蝗之舉嗚呼正使蝗而可遣是移腹心之疾而置諸股肱不知他境之民何苦而加之哉臣聞天禧中真宗以再嵗旱蝗秋稼不稔慨然動念寔慮政令闕失有爽天意因詔削鹽茶條禁之峻刻者以懲旱蝗之變以今政令闕違豈惟鹽茶一二事而已臣知旱蝗為害實天意大警陛下也而議者尚謂天灾流行由厯數運㑹非政令失宜之咎嗚呼天下有善則歸諸已天下有禍則歸之天此非聖賢之用心也願陛下少戢誅討少息調發練兵實粟養吾鋭氣而全中國之力以消蝗旱之灾毋以精神弗效而怠荒毋畏禍亂難戡而息志以春秋為戒而謹持之以祖宗為監而力行之毋以草茅之言而罷之則天下幸甚陛下中䇿臣以此又念伊欲復親族奠疆場清冦攘善風俗使百姓樂業而亹亹迓衡何修可以臻此臣於是有以見陛下真欲興衰撥亂以起天下之病也竊覩陛下首懐父母兄弟之憂中念迎親之使至此又以復親族為言是陛下痛念二聖鑾輿暴露而未有迎復兩宫之䇿也夫漢髙祖所以還太公於楚軍豈獨侯生力哉臣嘗料髙帝有勝項王者五以兵强力壯則楚不如漢以三傑為用則楚不如漢以駕馭諸將則楚不如漢以關中廩粟之多則楚不如漢以關中形勝之重則楚不如漢五者皆項王所不如則何若而拘太公哉以今凋疲之餘無漢之兵力無漢之駕馭無漢之三傑無漢之廩粟而又棄違上都棄去兩河則又無關中之形勢而欲求親族之復雖使如侯生等千百輩往焉臣知其無能為也故臣嘗謂欲復親族莫如復兩河不得兩河則親族不可復今陛下以奠疆場為念是欲復兩河也兩河既失係天下輕重唐神堯起晉陽以一旅取天下子孫不能以天下取河北其難如此晉於春秋為大嘗驅役諸侯至秦萃鋭兵加晉乃得韓遂折天下及韓信聨齊有之故蒯通知漢楚之輕重在信宋武號英雄得蜀關中盡有故疆十分之八然不能使一人渡河以窺邊是兩河之地王者不得則不王霸者不得則不霸賊得之則天下不安臣故曰不得兩河則親族不可得而復也咸平中真宗與王濟極論邊事濟言此時敵人敢爾憑陵盖謨謀當位之臣未有昔人之比且國家所恃特一河耳此誠急賢之秋不然臣懼北戎飲馬於河渚矣嗚呼濟之言誠切中今日之病臣謂欲復親族而收兩河亦誠陛下急賢之秋當以濟言為鑒也然當今最大患者親族之未復疆場之未奠冦攘之未清而臣所最大患者風俗之壊敗也風俗天下之筋絡也譬之人身所恃以維持血氣者惟筋絡耳風俗一敗則筋絡又絶矣漢唐之亡其弊皆風俗之大壊也故臣嘗論東漢之亡與李唐大畧相似東漢之季閹童亂政毒被生靈豪傑據郡而起天下遂裂為三國唐末宦者蠧於内藩鎮潰於外天下遂磔為五代然三國之士其好惡去就尚有可觀天厭漢徳而劉氏猶擁虚器亦卒以禪代終五季之亂其臣皆兇狠頑鄙戕賊君親專為梟雄豈天於東漢之季獨多君子而唐末專為小人哉誠風俗漸染然也中原亂亡自古更迭亦天下常事盖未有不亡之國也然當其時有推變於天而言者有以人事前知而言者有握節而死者有衛社稷而死者有憤國破亡奮不顧身并家族破滅者亦有知幾之士挂冠而去之不蹈其禍者我國家涵養天下之乆士大夫受君父之賜亦甚乆一朝國家有難自公卿劍履間以及天子之百執事凡幾人自王畿以達郡邑有位者凡幾人前知而言者為誰死名節者為誰死社稷者為誰推變於天而知其將亡者又復為誰狥國者為誰知幾而掛冠者為誰方晉南渡士流尚有聚於新亭傷國之衰對山河而下泣者周之東遷尚有不恤其緯而憂宗周之殞者今兩宫播越則非直東遷之辱也而陛下倉皇逺狩則非直南渡之迫誰復有泣對江山而憂宗周之殞者哉自晉風俗之壊而海内横潰生靈魚肉幾二百餘載以晉監今其禍可勝言哉昔田横齊之豪士恥北面臣漢遂自殺五百餘人皆死之無一人降漢者諸葛誕魏室之一叛臣及其既敗所養死士三百人就戮皆曰為諸葛公死無憾今之士大夫䝉國厚恩何啻齊卒之受恩於田横死士之就養於諸葛哉而忍恥含垢視君父之僇辱甘心焉嗚呼縱不愧田横之客又獨不愧諸葛之奴耶臣故曰今之最大患者風俗之敗壊也風俗一敗則筋絡又將絶矣願陛下以春秋為戒而謹持之以祖宗為監而力行之無以草茅之言而罷之則天下幸甚雖然陛下䇿臣等數十條皆當今之大弊也臣已極言之矣而聖䇿尚謂子大夫涉艱險以副詳延誠亦勤矣其必有至言欲為朕陳者其悉言之無隠若乃矜空文而無補於實咎既往而無益於今者非朕之所欲聞也其以朕所未聞而切於時者言之朕將親覽焉臣又有以見陛下真有意求苦口之言以救天下之弊也然臣觀陛下求苦口之言雖若甚切而在廷之士必不敢盡言無諱何哉臣聞鵲巢覆而鳳不至直士受禍則忠臣杜口往者從東南來道路藉藉皆謂陛下即位以來旬月之間戮直言者凡三有是乎豈道路之妄議乎倘如所言則傷威損徳為害不淺謹按春秋陳殺其大夫洩冶説者謂洩冶以直諫被誅國之大惡時盖宣公九年也而十年有徴舒之禍十一年楚子入陳不一年而陳國大亂嗚呼戮直言之士而禍至于此然而洩冶被誅權不在陳靈而在徴舒前日義士被誅權不在陛下而在左右專殺之禍春秋大惡而况專殺直言之士惡又甚焉此楚子入陳所以得藉口而誅徴舒也北國乘隙將假討惡之名而躡入陳之軌矣臣是以卜在朝之士不敢盡言無諱也然而臣猶敢區區竭愚者竊自惟念陛下詔臣等無矜空言而陳實務則陛下知前日濫誅為過而改之是陛下樂聞其過矣臣而不言是負陛下言而不聴是陛下負臣抑臣嘗聞太平興國中有布衣皁囊獻書者其辭狂妄太宗覧之弗罪因謂宰相曰比降詔書許言事故雖狂悖弗加罪至淳化中武程上疏狂瞽李昉請加黜削以懲之太宗因責曰曷常以言罪人哉嗚呼太宗樂聞直言如此而大臣尚請黜直言之士幸而太宗不從如使太宗不樂直言而李昉之請得入焉則武程者俎上肉矣今臣累千萬言則其罪過於皁囊之書以臣疎賤則甚於武程而有狂瞽之論使陛下樂聞直讜尚患見忌借使人主一惡直言大臣如李昉者又從而媒孽之則臣言亦危矣幸陛下以祖宗為監而擴太宗納諫之量大臣體陛下之意而無李昉惡直言之心則畏避而不敢言者亦臣之所竊恥也臣故曰願陛下以春秋為戒而謹持之以祖宗為監而力行之無以草茅之言而罷之則天下幸甚臣謹對







  澹菴文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澹菴文集巻二      宋 胡銓 撰奏疏
  上髙宗封事
  紹興八年十一月日右通直郎樞密院編脩官臣胡銓謹齋沐裁書昧死百拜獻於皇帝陛下臣謹按王倫本一狎邪小人市井無賴縁宰相無識遂舉以使敵專務詐誕欺罔天聴驟得美官天下之人切齒唾罵今者無故誘致敵使以詔諭江南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劉豫我也劉豫臣事北狄南面稱王自以為子孫帝王萬世不拔之業一旦敵人改慮捽而縛之父子為囚商鑒不逺而倫又欲陛下效之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為仇敵之天下以祖宗之位為仇敵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則祖宗廟社之靈盡汙草莽祖宗數百年之赤子盡為左衽朝廷宰執盡為陪臣天下士大夫皆當裂冠毁冕變為異服異時敵人無厭之求安知不加我以無禮如劉豫者哉夫三尺童子至無知也指所仇而使之拜則怫然怒今敵國則仇讐也堂堂天朝相率而拜仇讐曽童穉之所羞而陛下忍為之耶倫之議乃曰我一屈膝則梓宫可還太后可復淵聖可歸中原可得嗚呼自變故以來主和議者誰不以此説啗陛下哉而卒無一驗是敵之情偽已可知矣陛下尚不覺悟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國大讎而不報含垢忍恥舉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彼決可和盡如倫議天下後世謂陛下何如主况北人變詐百出而倫又以奸邪濟之梓宫決不可還太后決不可復淵聖決不可歸中原決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復伸國勢陵夷不可復振可為痛哭流涕長太息也向者陛下間關海道危如累卵當時尚不肯北面臣敵况今國勢稍張諸將盡鋭士卒思奮只如頃者北狄陸梁偽豫入寇固甞敗之於襄陽敗之於淮上敗之於渦口敗之於淮隂較之前日蹈海之危已萬萬矣倘不得已而遂至於用兵則我豈遽出敵人下哉今無故而反臣之欲屈萬乘之尊下穹廬之拜三軍之士不戰而氣已索此魯仲連所以義不帝秦非惜夫帝秦之虚名惜天下大勢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軍民萬口一談皆欲食倫之肉謗議洶洶陛下不聞正恐一旦變作禍且不測臣竊謂不斬王倫國之存亡未可知也雖然倫不足道也秦檜以腹心大臣而亦為之陛下有堯舜之資檜不能致陛下如唐虞而欲導陛下如石晉近者禮部侍郎曽開等引古誼以折之檜乃厲聲曰侍郎知故事我獨不知則檜之遂非狠愎已自可見而乃建白令臺諫從臣僉議可否是明畏天下議已而令臺諫從臣共分謗耳有識之士皆以為朝廷無人吁可惜哉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夫管仲霸者之佐耳尚能變左衽之區為衣冠之㑹秦檜大國之相也反驅衣冠之俗歸左衽之鄉則檜也不惟陛下之罪人實管仲之罪人矣孫近附㑹檜議遂得參知政事天下望治有如饑渇而近伴食中書漫不可否事檜曰敵可講和近亦曰可和檜曰天子當拜近亦曰當拜臣嘗至政事堂三發問近不答但曰已令臺諫侍從議矣嗚呼參贊大政徒取充位如此有如敵騎長驅尚能折衝禦侮耶臣竊謂秦檜孫近亦可斬也臣備員樞屬義不與檜等共戴天區區之心願斬三人頭竿之藁街然後羈留敵使責以無禮徐興問罪之師則三軍之士不戰而氣自倍不然臣有赴東海而死耳寧能處小朝廷求活耶
  上孝宗封事
  隆興二年八月日右奉議試起居郎兼權中書舍人兼國史院編脩官國子祭酒侍讀兵部侍郎充淮南東路淮南西路巡邊制置使措置控扼海道㸃檢人船節制兵馬大使臣胡銓奉詔言闕政急務自靖康始迄今四十一年三遭大變皆在和議則敵人之不可與和彰彰矣肉食鄙夫萬口一談牢不可破非不知和議之害而争言為和者是有三説焉曰偷懦曰茍安曰附㑹偷懦則不知立國茍安則不戒酖毒附㑹則覬得美官小人之情狀具在此矣今日之議若成則有可弔者十若不成則有可賀者亦十請為陛下極言之何謂可弔者十真宗皇帝時宰相李沆謂王旦曰我死公必為相勿與敵講和吾聞出則無敵國外患如是者國常亡若與敵和自此中國必多事旦殊不以為然既而遂和海内乾耗旦始悔不用文靖之言此可弔者一也中原謳吟思歸之人日夜引領望陛下拯溺救焚不啻赤子之望慈父母一與彼和則中原絶望後悔何及此可弔者二也海泗今日之藩籬咽喉也彼得海泗且決吾藩籬以瞰吾室扼吾咽喉以制吾命則兩淮決不可保兩淮不可保則大江決不可守大江不可守則江浙決不可安此可弔者三也紹興戊午和議既成秦檜建議遣二三大臣如路允迪等分往南京等州交割歸地一旦叛盟刼執允迪等遂下親征之詔彼復請和其反覆變詐如此檜猶不悟奉之如初事之愈謹賂之愈厚卒有金亮之變驚動輦轂太上謀欲入海行朝居民一空覆轍不逺忽而不戒臣恐後車又將覆也此可弔者四也紹興之和首議決不與歸正人口血未乾盡變前議凡歸正之人一切遣還如程師回趙良嗣等聚族數百幾為蕭牆憂今必盡索歸正之人與之則反側生變不與則敵決不肯但已夫反側則肘腋之變深敵決不肯但已則必别起釁端卒有金亮之謀不知何以待之此可弔者五也自檜當國二十年間竭民膏血以餌冦讐迄今府庫無旬月之儲千村萬落生理蕭然重以蝗蟲水潦自此復和則蠧國害民殆有甚焉者矣此可弔者六也今日之患兵費已廣養兵之外又増嵗幣且少以十年計之其費亡慮數千億而嵗幣之外又有私覿之費私覿之外又有賀正生辰之使賀正生辰之外又有泛使一使未去一使復來生民疲於奔命帑廩涸於將迎瘠中國以肥敵陛下何憚而為之此可弔者七也側聞敵人嫚書欲書御名欲去國號大字欲用再拜議者以為繁文小節不必計較臣竊以為議者可斬也夫四郊多壘卿大夫之辱楚子問鼎義士之所深恥獻納二字富弼以死争之今北冦横行與多壘孰辱國號大小與鼎輕重孰多獻納二字與再拜孰重臣子欲君父屈己以從之則是多壘不足辱問鼎不必恥獻納不必争此可弔者八也臣恐再拜不已必至稱臣稱臣不已必至請降請降不已必至納土納土不已必至銜璧銜璧不已必至輿櫬輿櫬不已必至如晉帝青衣行酒然後為快此可弔者九也事至於此求為匹夫尚可得乎此可弔者十也竊觀今日之勢和決不成倘乾綱獨斷追回使者魏杞康湑等絶請和之議以鼓戰士下哀痛之詔以收民心天下庶乎其可為矣如此則有可賀者亦十省數千億之嵗幣一也專意武備足食足兵二也無書名之恥三也無去大之辱四也無再拜之屈五也無稱臣之忿六也無請降之禍七也無納土之悲八也無銜璧輿櫬之酷九也無青衣行酒之寃十也去十弔而就十賀利害較然雖三尺童穉亦知之而陛下不悟春秋左氏謂無勇者為婦人今日舉朝之士皆婦人也如以臣言為不然乞賜流放竄殛以為臣子出位犯分之戒
  上孝宗論撰賀金國啟
  隆興二年七月日臣胡銓奉詔撰大金國賀冬至啟内中用再拜用獻納書御名此三大事也已經二十餘年臣下皆不能正其非今臣年過六十官逾三品收嶺嶠海島之遺骸為陛下侍從之尊職復因循而書不正救之恐天下後世謂陛下何如主謂臣何如人三王之臣主俱賢迄今史臣稱為美談昨宰相湯思退集議中書堂臣終坐以三事為説而思退罔然不答臣竊以為思退又一秦檜也思退不去國體弱矣臣手可斷臣筆不可揺臣頭可去臣筆不可去而臣字不可寫庶使逺夷知中國之有人是亦彊國之一端謹具奏聞乞外而宣示臣章於朝堂使奸夫佞子不敢肆其惡内而宣示臣章於史館使天下後世有所知然後竄臣於海島以為臣子敢言之戒干瀆天威不勝戰慄
  上孝宗論兵法書
  起居郎胡銓進故事曰隋文受周禪令賀若弼平江南擒陳叔寳先是弼請沿江防人交代必集厯陽大列旗幟陳人以為大兵至既知防人交代其衆復散後不復備及是弼以大兵濟江陳人弗覺遂平陳臣聞兵法曰兵出詭道又曰兵以竒勝何謂詭變詐百出以計取敵曰詭弼請沿江防人交代必集厯陽是也何謂竒出其不意使人莫測曰竒弼以大兵濟江陳人弗覺是也中國由正道夷狄由詭道中國以正勝夷狄以竒勝由正道者常不得志由詭道者常得志以正勝者常少以竒勝者常多此自古及今中國所以見陵於夷狄也建炎戊申敵人請和聲言提兵百萬有事河北初無窺維揚意宰相黄潛善汪伯彦真以為不吾襲也既而以精兵萬人直𢷬揚州而汪黄安坐中書猶不知敵兵之至也一旦六飛䝉塵倉皇出奔幾不免虎口自靖康迄今凡四十年敵人未嘗不由詭道未嘗不以竒勝而我終不悟也前車覆後車戒前事之失後事之師竊聞道路之言敵人欵我以和潜師窺伺或言多造戰艦由海道以進或言實粟塞下由間道以來雖未必可信然弼之沿江防人必集厯陽前事之驗也彼國之計安知不出於此而陛下前日奮然詔下謂和決不可成有識咸鼓舞以謂聖神逺慮洞見夷狄之情有如蓍蔡近日邊臣遣兵官孫造徃返境上疲於奔命竟不能得敵人要領其愆期爽約亦可見矣臣願陛下堅守前日和不可成之詔力修政事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如越之圖吳則社稷幸甚生靈幸甚
  辭免寳文閣待制狀
  右臣伏准三月二十二日尚書省劄子三省同奉聖㫖除臣寳文閣待制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宫臣聞命震驚罔知所措臣受杖駕下人不比數太上全之於萬死一生之中陛下擢之於千官百僚之上獲依日月之末光十年於此矣臣非木石豈無犬馬戀主之情而驟乞身者實以年迫桑榆難以勉强遂至屢瀆天聴伏䝉特賜俞允臣得此生以為厚幸而又寵以美職優以祠廩既以光其行又以華其老所以待遇老臣度越常人千萬臣之榮幸足矣尚復何望然臣災患埀三十年人不堪其憂聖慈特達力加親擢全家飽煖盡出天地父母之恩常恐福過灾生瀝誠懇乞欲全晚節而又有此叨冒臣懼必速顛躋伏望皇帝陛下察臣曲衷之欵憐臣孤立之蹤收還成命只守本官致仕庶安愚分所有恩命臣不敢祗受謹録奏聞伏𠉀勅㫖
  辭免兵部侍郎狀
  右臣准尚書省劄子六月二十六日三省同奉聖㫖除臣兵部侍郎日下供職者臣聞命震驚罔知所措伏念臣資品妄庸性識魯鈍猥叨卿列復長成均每深非據之慙未免首濡之誚雖屢䝉聖訓有直諒之褒然自愧迂疎無絲毫之補居懐怵惕慮積愆尤驟膺躐等之除益有踰涯之懼陛下勵精為治側席求賢惟文思之明亶上齊於堯舜而武部之選要暗合於孫吳如臣何人濫膺職擢伏望收還成命改畀時髦庶利師貞少安愚分謹録奏聞伏𠉀勅㫖
  辭免宗正少卿乞賜罷黜狀
  右臣竄逐嶺海埀三十年太上脱臣於鯨波百艱千險之中陛下起臣於虎口萬死一生之際官九遷於一嵗任六押於七旬方敵騎横肆之時為我國生靈之患九重有不安枕之慮萬姓銜共戴天之寃臺諫痛哭以陳辭忠鯁撫膺而飲恨事至於此臣亦何顔是敢輒貢狂言屢攖鱗逆身寧瀕於九死心實愧於三閭方伏鑕以待斧鉞之誅敢自意得逭雷霆之怒尚叨厚禄猶竊美官雖聖神曲賜於保全在臣子難安於愚分欲望天慈特賜復竄嶺海以為人臣不忠之戒謹録奏聞伏𠉀勅㫖
  
  遺表
  有生必死何足動心無路報恩實不瞑目興言氣鬰戀闕神馳竊念銓奮自孤生早陟膴仕不識忌諱自取顛躋太上赦臣於萬死一生之中陛下擢臣於九卿六官之列曽何補報徒積罪尤乆違闕廷待盡田野屢昇真祠之逸復叨秘殿之崇收召節以遂其愚許挂冠以優其老身塗草野雖自誓於平生命在膏肓恨不獲其死所强支㣲喘更畢餘忠伏願皇帝陛下舍己從人安民和衆大秦襄復讎之義監周公無逸之書任忠直之士而勿親便佞之人守祖宗之法而勿聴紛更之説益堅初志懋建豐功混胡越於一家壯基圖於萬世臣莫瞻九陛行即三泉相如草封禪以貢諛切所不敢張巡為厲鬼以殺賊死亦不忘
  經筵玉音問答
  隆興元年癸未嵗五月三日晚侍上於後殿之内閣䝉出示答金人書藁上謂予曰内中有未善處卿宜仔細説出予答曰出於天筆小臣何敢有所妄議䝉賜金鳳箋就所御玉管筆并龍腦墨鳳咮硯又賜以花藤席命予坐於側草換書上謂予曰朕以此禮待卿者恩至渥也金人無禮書中務要得體當不諛不僣頃予以草換書藁進呈上自讀數次又親改數字上曰卿之才識學問可謂過朕又曰當封呈太上皇時將日暮上喚内侍蘭香燃金花燭二炬又喚玉梅取扇上謂予曰今夕熱寢宫逼窄不若中書卿所卧處涼予答曰中書固多涼處然臣老病之軀必擇煖處方可睡幸所寢處有兩槐樹終夕可以不扇但恐砌蛩聒耳可惡㫖喚内侍廚司滿頭花辦酒上坐於中御七寳交椅繡龍曲屏風旨以青玉團椅兀賜予坐於東向之側㫖謂宦子王隆曰胡侍讀年老豈可無椅坐者乃入内取通硃螺鈿屏風至㫖謂予曰此乃朕向來普安邸太上所賜物也上御玉荷杯予用金鴨杯初盞上自取酒令潘妃唱賀新郎㫖令蘭香執上所飲玉荷杯上注酒顧予曰賀新郎者朕自賀得卿也酌以玉荷杯者示朕飲食與卿同器也此酒當滿飲予乃拜謝上自以手扶謂予曰朕與卿老君臣一家人也切不必事虚禮賀新郎有所謂相見了又重午㫖謂予曰不數日矣又有所謂荆江舊俗今如故之説上親手拍予背曰卿流落海島二十餘年得不為屈原之葬魚腹者寔祖宗天地留卿以輔朕也予忽流涕答曰小臣三遷嶺海命出虎口豈期今日再見天日上亦抆淚曰卿被罪許乆可謂無辜天下知之不在多説乃就坐食兩味八寶羮上謂予曰此味極佳内有蚌肉猶可喫飯予答曰臣向在新州日食海味但於此則間嘗上謂予曰此乃前日瓊守張英臣所進者予奏曰酒行食遍恩浹意洽且暑熱不敢久侍清光上答曰今夕之㑹正朕與卿聚㑹之便幸無多辭上謂予曰熱甚朕已去繡紗⿰子訖卿亦可便服予乃更青紗夾深衣以侍㫖言書字予答曰前輩謂凡人書字象其為人今知信然上謂予曰朕在東宫時只習徽祖字更習太上字予答曰此兩字格夐絶前聖上問予曰卿所寫字宛如卿之為人予答曰臣幼習唐朝顔真卿字今自成一家豈應上挂齒頰上曰朕前日侍太上皇於德夀宫閣上治疊書畫因得卿紹興戊午所上封事真本太上與朕玩味久之喜卿辭意精切筆法老成英風義氣凛凛飛動太上自藏之曰可為後代式但其後為秦檜之所批抹汚者朕啟太上令工匠逐行裁去裝褙予乃答曰小臣平生習字多類此豈謂此奏至今塵於聖賢篋笥中且三遭謫逐生不能保獨賴太上及陛下二天之力俾晚復得入侍為幸多矣頃上謂予曰朕無事時思卿赴貶之時心思如何予答曰只是辦著一片至誠心去自有許多好處次琖予執尊立於上前曰臣嶺海殘生誤䝉知遇天詔俾之還鄉足矣復賜之録用寵矣今乃賜之以百世之恩真小臣萬載之幸前杯已誤天手賜之酒矣但禮有施報小臣固不當以草莽之語上瀆神聰適面奉玉音有君臣相聚一堂之説用敢不避萬死輒捧玉巵一則以上陛下萬嵗之夀二則以謝陛下賜酌百世之恩三則以見小臣犬馬之報乃執罇再拜酌酒上再三令免拜亦且微揖潘妃執玉荷杯唱萬年歡此詞乃仁宗親製上飲訖自執罇坐謂予曰禮有報施乃卿所言余再三辭避䝉㫖再三勸勉上乃親唱一曲名喜遷鶯以酌酒且謂予曰梅霖初歇惜乎無雨予乃恭揖飲訖各就坐上謂予曰朕昨苦嗽聲音稍澁朕每在宫不妄作此只是侍太上宴間被上㫖令唱今夕與卿相㑹朕意甚歡故作此樂卿幸勿嫌予答曰方今太上退閒陛下御宇政當勉志恢復然此樂亦當有時上答曰卿頃霎不忘君真忠臣也雖漢之董汲唐之房魏不過是也食兩味鼎煮羊羔胡椒醋子魚上謂予曰子魚甚佳朕每日調和一尾可以喫兩日飯盖此味若以佳料和之可以數日無餒腐之患予答曰陛下貴極天子而節儉如此真堯舜再生上謂予曰朕所為非强乃天性然因舉所服澹黄鋪茸繡鳳汗衫謂予曰朕此領汗衫已著兩年今計尚可得數年又舉所著皁羅鞋謂予曰朕此鞋原是皇后做與太上皇著者覺稍短朕著得及則今已三箇月矣向侍太上時見太上喫飯不過喫得一二百錢物朕於此時固已有節儉之志矣此時秦檜方專權其家人一二百千錢物方過得一日太上每次排㑹内宴止用得一二十千檜家一次乃反用數百千太上與朕一領汗衫著一兩年檜家人一領汗衫止著得數日即棄去朕所以日夜切齒嘆息也又謂予曰太上近日賜朕真紅羅銷金團龍汗衫一領太上親書一批與朕曰此領汗衫乃吾著者已十八年矣但色佳今吾賜兒汝當念之朕藏此領汗衫甚謹朕不輕著只往徳夀宫及朔望臨朝與大祭祀則用此襯衮衣乃太上生平所愛著者是太上所賜朕者遂令貴妃取此領汗衫以示予予進奏曰陛下天性恭儉真太上之賢子小臣之賢君也次盞䝉㫖潘妃取玉龍盞至又令蘭香取明州鰕鯆至特㫖令妃勸予酒予再辭不獲上㫖謂妃曰胡侍讀能飲可滿酌歌聚明良一曲上撫掌大笑曰此詞甚佳正愜朕意上又謂予曰此妃甚賢雖待之以恩然不至如他婦人即唱勸酒事便可見矣上又令妃酌酒上飲訖謂予曰卿可酌一杯以回妃酒予曰内外事殊小臣今夕䝉恩如此使臣殺身以報陛下則所當然欲使臣酌酒以回妃則不可臣恐明日朝臣議臣之非上乃拱手答曰朕知卿此心忠直通於神明此朕之誤言也予遂又取酒再拜勸上躍然滿飲之又自取酒親酌賜予上曰酒後不可不喫龍次予答曰臣向在海外渇甚惟以鷓鴣沈香小片嚼數片却以清茶嚥下非惟齒頰香辣且酒渇頓醒乃以玉匣貯掲龍次數片至上謂予曰此香乃太上去冬自合者上自嚼一片餘悉以賜予凡七餅予乃嚼其一上又喚蘭香取茶以進予亦被賜一杯食兩味胡椒醋羊頭真珠粉及炕羊炮飯上謂予曰炕羊甚美食畢上乃移歩至明逺亭上坐於東向坐板上予立侍䝉㫖令坐就西向坐板上側坐又索茶乃以龍涎香盞遞兩盞至予拜賜一盞訖余乃辭曰夜已三鼓恐聖躬疲倦上曰尚可餘時上㫖喚王先入池取藕蓮實剥去取玳瑁盤以水泛而進上又索酒再酌滿飲予亦滿飲上謂予曰卿向在海南時為詩必多予答曰臣向居嶺海時日率作詩十數首初任福州僉判以詩詞唱和得罪故遷新州及居新州又以此獲譴復徙吉陽軍甚矣詩詞能禍人也如此今既䝉録用静思二十年前為之墮淚上答曰桑田變為大海大海變為桑田古宇今宙多少更易此事非特卿墮淚朕亦不知幾抆淚矣世事殊異無可奈何予又奏曰臣向者謫新州時兄鋒在家生母曽氏在堂臣只攜妻劉氏在任所臣長男泳乃紹興戊午冬生於姑蘇次男澥乃戊辰夏生於新州次男浹乃甲戌生於吉陽軍甲戌春正月八日臣生母曽氏喪於家而臣不知於五月四日方收家問臣惟有朝夕躃踊痛哭恨此身不即死與母相見於黄泉予言之不覺淚下上亦愀然揮淚曰朕向侍太上時聞徽宗訃太上為之不飯食者數日生離死别上下同一懐抱予又奏曰夜已四鼓玉體疲倦上曰未王先復奏曰雞已唱矣上曰朕若與宦官女子酣飲徹旦則不可朕與胡侍讀相聚雖夜以繼日何害焉又與予同凭欄杆曰月白風清河明雲淡這様樂處惟朕與卿同享之頃聞天竺鐘聲池畔栁中鵶噪矣上曰果然天明予乃再拜謝恩上握手謂予曰昨夕之樂願卿勿忘予答曰小臣當圖報陛下且尚有侍宴之日於是侍上入内至𠉀春門予揖退至中書逺望正門已啟百官畢聚𠉀朝梅谿王十朋問曰何來予乃大笑握其手曰老夫夜來終夕不寢今歸自天上此段奇事兄豈容不知於是即盥洗更朝服而見
  後跋
  予半生嶺海晚遇聖天子擢用一嵗之間凡九遷其職一月之間凡三拜二千石之命十拜遷秩之㫖至於隆興癸未夏侍宴之恩古今無比予老矣風燭可虞謹親書於後以為後人之徴嗚呼天語諄勤後之子孫當永保之以無墮予志
  淳熈丁酉七夕澹菴老人胡銓跋之以示男泳澥浹瀳姪孫壻周鐸又云經筵玉音問答乃予隆興癸未侍宴所記也
  又跋
  原有予當時親札藁一小册為瀟姪取去日後切不可落付他姓之手又有正本一巻乃吏札也視予親札者反無失天語諄勤後人可以憑信故又以吏札之本精加删潤親手録藏於家使後覽者有所訂焉昔司馬文正公不喜後人寶其祖宗之畫像但喜後人寶其祖宗之字蹟以為心畫也手法也見其字蹟即見其人之手予之後能以文正公之心為心其亦賢矣
  中元日胡銓又跋時祀先分胙罷喜雨涼而書也

  澹菴文集巻二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澹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澹菴文集巻三     宋 胡銓 撰
  
  題崖州洗兵亭
  一帶清波六月涼洗兵安用挽天塘哥舒自愧血貫箭子美宜歌苔卧鎗玉壘塵清閒擂鼓玳筵人好細流觴澹菴臨水空惆悵洛水凌波見未嘗
  次雷州和朱彧秀才韻時欲渡海
  何人著眼覷征驂賴有新詩作指南螺髻層層明晚照蜃樓隠隠倚晴嵐仲連蹈海徒虚語魯叟乘桴亦謾談争似澹菴乘興往銀山千疊酒微酣
  和林和靖先生梅韻
  感時濺淚幾時乾顧影伶俜獨立難自恐迹孤無與對誰憐族冷不勝寒未應一世供愁斷長願三更秉燭看雨過花邊行更好猶嫌子美借銀鞍
  風亭小立夢初殘步步凌空對廣寒照眼雙明清可掬閒情一味淡相看曉縈瑞霧黏初潤晴映髙雲暴未乾三嗅臨風思無限蘂宫遙夜酒初䦨
  瘦吟幽玩有餘妍更向髙人獨樂園無垢未應經露沐不淄寧信受塵昏春風自識明妃面夜雨能清吏部魂挿向膽瓶看更好凜如明水薦靁樽
  一年佳處早梅時鈎引清風巧釣詩未分霜凌禁瘦朶漸看春入奈愁枝晚尤奇特憐無伴夜更分明不可私冷落便須憑酒暖從今鄒律未消吹
  紛紛紅紫勿相猜自古騷人酷嗜梅皁盖折花憐老杜黄梅時雨憶方回一生耐凍天憐惜滿世趨炎我獨來桃李争春身老大急須吟醉莫停杯
  和張慶符題余作清江引圖
  痛飲從來别有腸酒酣落筆掃滄浪如今却怕風波惡莫畫清江畫醉鄉
  何人半醉眼花昏畫出江南烟雨村滿世庾塵遮不得聊將醉墨洗乾坤
  次張伯麟慶符
  回首渾如一夢中每思吳越意清通雲間别嶺千層碧日落西湖一抹紅上竺留題陳迹在孤山遊賞故人空莫將句攬幽人思我輩縁詩正坐窮
  答友人
  竹間野服情意淡細爇沈水開黄庭秋風忽作世情冷山色似慙君眼青
  除夜次慶符
  白髮無端苦見尋十年孤負醉花隂可憐獨鶴逺浮海未羡昏鴉長伴林醉眠天末烟雨夜夢遶江南風雪襟一杯遙祝夀慈母清風不改舊時心
  余戯作水墨四紙張慶符有詩因用其韻
  姑熟先生方遣化饑食饞涎飡餅畫信知詩必窮乃工忍窮誰復如公者﨑嶇我已羇江湖僂肩如我世恐無從來畫亦窮乃妙兩窮相值真堪吁平生笑坡誇四板只愛丹青非道眼豈如淡墨出天然雪欲來時水雲晚先生一見輒傾倒回觀濁世秋毫小不須更羨釣魚翁已自超然遊漢表
  乾道三年九月宴罷
  晚年種徳聴和鸞零落恩深滿菊團金鳳花殘秋欲半木樨香逺晚初寒擬將艾製𠉀朝紱愧把蘆芽易釣竿早與君王乞歸去北途方險戰于鞍
  萬古雲霄一鳳鸞歸來蓬島月光團平生忠義心中許要使奸雄膽上寒玉露鳴鑾隨儀仗金雞銜赦下長竿天顔催賜黄花酒笑指是翁能據鞍
  哭趙公鼎
  以身去國故求死抗疏犯顔今獨艱閣下特書三姓在海南惟見兩翁還一抔孤塚寄瓊島千古髙名屹太山天地只因慳一老中原何日復三關
  辭朝
  不踏金堤新築沙却尋寂寞紫雲家一春弦管花間鳥半夜笙歌水底蛙榮瘁安時猶竹柏行藏有待豈匏瓜獨醒正渇杯中物薄薄茅柴亦勝茶
  家訓有序
  淳熈庚子四月日詔加資政殿學士致仕是月之望告之祖考㑹諸姻親暮景至此不亦樂乎頃年經筵䝉玉音曰祖宗創門戸之艱難未有不自子孫不肖破之朕今保太祖之國家亦猶卿子孫他日保卿家門戸也有感於兹斐然縱成古律一通以訓予之子孫者願世世子孫努力云
  悲哉為儒者力學不知疲觀書眼欲暗秉筆手生胝無衣兒號寒絶糧妻啼飢文思苦冥搜形容長枯羸俯仰多迍邅多受胯下欺十舉方一第雙鬢已如絲丈夫老且篤焉用富貴為可憐少壯日適在貧賤時沈沈朱門宅中有乳臭兒狀貌如婦人光瑩膏𥹭肌襁褓襲世爵門承勲戚資前庭列嬖僕出入相追隨千金辦月廩萬錢供賞支後堂擁姝姬早夜同笑嬉錯落開珠翠艶輝沃膏脂粧飾及鷹犬繪綵至薔微青春付盃酒白日消枰棋守俸還酒債堆金選蛾眉朝從博徒飲暮赴娼樓期逢人説門閥樂性惟珍奇絃歌恣娱燕繒綺飾容儀田園日朘削戸門日傾隳聲色游戲外無餘亦無知帝王是何物孔孟果為誰咄哉驕矜子於世奚所裨不思厥祖父亦曽寒士悲辛苦擢官仕錙銖積家基期汝長富貴豈意遽相衰儒生反堅耐貴游多流離興亡等一瞬焉須嗟而悲吾宗二百年相承惟禮詩吾蚤仕天京聲聞已四馳樞庭皁囊封琅玕肝膽披但知尊天王焉能臣戎夷新州席未暖珠崖早窮羇輒作賈生哭謾興梁士噫仗節擬蘇武𢋫騷師楚纍龍飛覩大人忽詔衡陽移帝曰爾胡銓無事久棲遲生還天所相直諒時所推更當勉初志用為朕倚毗一月便十遷取官如摘髭記言立螭㘭講幄座龍帷草麻賜蓮炬陟爵銜金巵巡邊輒開府御筆親標旗精兵三十萬指顧勞呵麾聞名已宵遁奏功靖方陲歸來笳鼓競虎拜登龍墀詔加端明職賜第江之湄自喜可佚老主上復勤思專禮逮白屋悲非吾之宜四子還上殿擁笏腰帶埀父子拜前後兄弟融怡愉誠由積善致玉音重奬咨資政尊職隆授官非由私吾位等公相吾年將耆頤立身忠孝門傳家清白規但願後世賢努力勤撐持把琖吸明月披襟招涼颸醉墨雖欹斜是為子孫貽










  澹菴文集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澹菴文集巻四      宋 胡銓 撰記
  廬陵先師孔子廟記
  吉州廬陵古稱大縣唐貞元時有地三百餘里戸餘二萬至熈豐間戸籍號萬迨今不啻倍蓰縣當刺史理所凡事難専煩言易生又適兹興法蠭午百姓創罷爬梳不可以夜繼旦為吏牘埋没至皤頭不得出氣政且不舉何暇及敎縣故有先聖廟嵗上丁釋菜府史執事趨如令則正視貌像如土木偶然官之設豈端使然哉今令君老於政事其為治鍵之以勤强練密異時桀黠吏縛不能展手不期月煩言寖聞則笑曰夫其口衆我寡吾知行吾政爾益痛掃溉辦乃公家事小人斬斬逮鰥廩饑以為未至則喟然治黌舍一新廟庭凡宫室不能蔽風雨者自我彫鏤像圖巍然突兀煦映於是廬陵有學可以責士之不來賈生有云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誠有味其言也夫俗吏云者不過曰獄城不得其情刀篋不次於骨箕斂口率不登其時遮迣干掫不中其程吾所汲汲也勸學養士二千石之職也令於何有哉因謂可以無學無學不害則茍而可嗚呼是盖不知教學政之源養其源則末治徴訟誅斂末也夫民性非本惡彼其强有力者嚚暴悍者盜豈專民之罪哉長上不勸學也父母我民不知勸學至其寡亷鮮恥一落檻穽驟以三尺糾繩之可謂大不仁矣誠能隆師尚賢使民知方彼有恥則可以無訟彼知自愛則可使畫地不入彼知愛上則錢可使不趨而辦我無欲而民興亷則可使雖賞不竊如是則前所謂獄城刀篋口率箕斂遮迣干掫雖寢可也反是雖日撻以求治不可也郡太尹李公鋭於養士得梅池萬鍔為之師令君聞其揮鞞尺建鼓而和之於是市井田野往往樵夫談王道將聞絃歌意丁寧俎豆厭戎馬簿書箠楚且其室若荒涼然則使民回心鄉道不在俗吏矣鍔余同年進士也嘉其意不茍屬余記之書賈生之語以諗焉令君成都王昌故祖岐公之世其家盖申鮮虞之傳縶焉
  周濓溪先生祠堂記
  舂陵太守直閤向公抵書某曰紹興之初予甞涖兹土壬子春坐諸司誣鑠罷寓豐城僧舍是秋文定胡公自給事中免歸亦館焉得朝夕請益一日謂予濓溪先生舂陵人也有遺事乎對以未聞後讀河南語録見程氏淵源自濓溪出乃知先生學極髙明因傳通書誠説味於其所不知兹幸復假守視事三日謁先聖畢語儒官生徒先生天下後世標望誠説具在後學獨不知尊仰是大漏典請建祠講堂後三元閣上皆應曰諾夏四月辛夘繪事僝工闔郡鄉化翕然子其記之某謂自頃興法搶攘刺郡者悉為吏牘埋没至有難如素王之嘆奚暇教化公下車首尊賢崇雅且懇以誠為言此盛徳事某敢以固為辭况伯氏辱知為舊其又奚辭竊聞韓子曰誠者不欺之名程子曰誠者理之實不誠無物言無實也其説始於易成於禮考之曲禮鬼神以誠考之檀弓慎終以誠考之特牲婚禮以誠考之月令工師以誠考之學記教學以誠考之樂記禮經以誠考之祭統祀享以誠考之中庸事親以誠考之大學治天下國家以誠九者一不誠其至也雖堯舜之誠荀卿猶以為偽堯舜豈偽也哉故曰至誠之誠難也禮至誠有五能盡性也能化也前知如神也無息也知天地之化育也是皆實理之極不欺於人故能盡性不欺於物故能化物不欺於神故能如神不欺於已故能無息不欺於天地故能知天地之化育通書之作盖期學者至於是焉爾其云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盡性也云動則變變則化者能化也云寂然不動誠也感而遂通者誠也如神也云君子乾乾於誠者無息也云乾坤交感化生萬物者知天地之化育也知此五者則知禮之所謂誠矣易禮通書其致一也或曰通書叙乾損益動云不息於誠叙家人暌復无妄云无妄則誠是卦皆誠也而漢書又以為易唯乾言誠誠者天之道也然則通書非乎曰否子獨不見夫一六之説乎天以一生水地以六成之一六合而水可見誠則明明則誠誠明合而道可見古之人盖以誠配一也言誠而止於天猶知一而不知六也按誠説乾元誠之源元亨誠之通利貞誠之復夫乾四德為誠坤屯臨隨无妄革亦四徳也不得為誠乎元亨誠之通大有蠱升鼎非誠之通乎利貞誠之復䝉同人大畜離咸遯大壯明夷家人蹇解漸兑渙中孚小過既濟非誠之復乎推此則易非止乾為誠也明矣獨乾言誠者端本之道耳故曰乾元誠之源其㫖微哉公往嵗司風憲湖湘戢吏字民民至今思之以不屈權勢落三十年而所養亦剛大今復觀象濓溪務實去偽豈徒爾空言而已必其由先生之書以明易以合乎曲禮之誠以嚴屏攝合乎檀弓之誠使民送死無憾合乎特牲之誠使民婚姻以禮合乎月令之誠使民器不苦窳合乎學記之誠使民風移俗易合乎樂記之誠使民禮經無偽合乎祭統之誠使民祭則思敬合乎中庸之誠使民養思孝合乎大學之誠使吾政術無頗欺無所不用其誠矣由是而充焉吾知公後日登壇贊元致君堯舜上則盡性也能化也前知如神也無息則久也知天地之化育也宜皆脗合通書之㫖視濓溪其無愧焉濓溪諱敦頤姓周氏紹興二十九年五月日記
  二友堂記
  上方側席髙人起左史福唐李公彌遜於釣築間將大用㑹告饑而廬陵特甚詔公作牧以字罷瘵既至櫛垢爬痒民獲甦郡以大理則求所以慰憊懣者於是視廬之偏得古松蔚然對植以竹開軒其下榜曰二友且為松竹主人命郡人胡銓志之僕曰公山林十有三年窮厓怪壑家猿狖而宫魚龍宜於林木飽聞而厭觀者豈少此二物哉是盖有説焉孔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夫能牧養小民惠鮮鰥寡必剛毅不回之士盖剛則不奪於慾故曰棖也慾焉得剛而書則曰剛而無虐惟無虐為無慾惟不慾可以言剛惟剛故能行仁公獨有取於松竹焉者非以其德全於剛耶方公閒於簿書日哦其中見夫檀欒膠轕泠風薄人清隂澡慮則思所以大庇我民以澣以濯見夫落落髙標陵轢霜雪有不可犯之色則思所以上列利病與當途要人争可否而不折見夫幽姿勁質鸞鵠對峙而不受鷃雀則思所以擊奸尚賢使君子有所恃而小人有所畏卒之雨暘以時物物得職威令神行惠澤以流仁周乎骫桑義髙乎偃柏曽不旬嵗而民和年豐是豈巧言令色四體若無骨者所能乎至若心逺地偏境與意㑹萬事不到胸次聴號鍾之松風挹寒塘之竹露道歴物表便有濠濮間趣回視軒冕所謂九萬則風斯在下矣是故可友而不可屈雖然公將羽儀天朝固不能屈之使卑卓然特立臨大節而不可奪以措天下於泰山之安則豈惟無愧二友實丘壑䕫龍之友
  獲麟記
  説公羊者以為簫韶作而鳳至春秋成而致麟而王沿亦云王道之成乃致天瑞意鳳凰來儀自然而至也西狩獲麟因狩而獲也麟果為瑞而來則當如鳳之儀於庭不應獲而致也獲者得也不曰麟來而曰麟獲以見窮蒐逺討搜原滌藪暴殄天物雖若麟者且不免焉則時可知矣鳳之來儀亦豈如是而見獲耶豈春秋之時亦如舜之時耶使如舜之時則簫韶雖不作而鳳自至如春秋之時雖日奏韶濩而鳳亦逺矣麟自出耶自鳳儀之後舜政日隆自獲麟之後孔子遂卒宗周遂亡然則麟之不為春秋之瑞應彰彰明矣
  永興觀記
  銓少時則聞大臯渡所謂永興觀者瀟洒有道山之趣每適城闉過其門則必遊焉住山者王君道貴也與之語類知道者自是相往來為方外友紹興壬戌銓斥嶺表竄海上閲十有三年始内徙合江又五年乃獲自便歸田遊宜春道安成抵螺川涉大臯渡首至永興觀謁王君把酒道舊粲然一笑則謂銓曰自頃一别不知幾寒暑世事如浮雲變滅不可勝紀而吾二人白髮相看如故豈偶然哉請書其事且併記觀之興毁始末以托不腐銓感其言三嘆而遂為之記今夫觀之始自胡君紫槩開山而劉君居明繼之瓦礫之墟變為壇宇百餘年間鐘鼓殷然己酉冬金人長驅江左邑屋一空觀亦煨燼有陳君中陵者披榛剃莽一新土木百廢具舉不十年而陳羽化於是王君奮然大作勝事如里中好事者劉遷吳鑑吳昌劉通出力佐之遂成玉清之居突兀創見而同郡曽仁剰者又出力鳩工揑塑為像既又建三門門側立虎賁之士甚偉逺近聚觀歎息若其殿宇之盛則勢隆崛以崔崒峻峨峨以岋嶪亘修楣之宛紅結枌橑以合沓何其偉也樓觀之盛則隆崇𢎞敷飛櫩䡾䡾望𥦖窱以徑庭眇莫窮其所極何其詭也廊廡之盛則途閣雲蔓隠轔鬱嵂隘百版之側陋嫓殊裁於八都何其壯也彫鏤之盛則髮檻文㮰繡栭藻棁叛赫戲以煇煌蔕倒茄之狎獵何其麗也若夫三階重戺琱齒斵墄坻崿嶙峋棧齴巉嶮雖古馺娑駘盪燾奡桔桀枍栺承光暌罛庨豁不足儗其靡僝拱梓於林鬱憲紫宫而摹儗嗃寒暑於邃館矗螮霓而聳峙雖疏龍首以抗殿竦造天之危闕不足放其奇朱栱雲浮雕鑾霧飛對若峻嶽崛起以崨嶫宛若春風舒蜺以埀天雖表嶤闕於鼎門軼太清以上征不足儗其峻雲爵踶甍而矯首綵羽摛鏤於西清雖束廂蚴蟉之龍圜闕欲翔之鳳不足逾其逸蚩尤呵廬虎旅森㦸靈圉暴於前榮耕甫偃於楯軒雖巨靈贔屭髙掌逺蹠如西京之譎河靈矍踢掌華蹈衰如河東之誕不足逞其怪此觀之大凡也雖然予聞道家者流泊乎無為澹乎自持清浄虚無乃其本也今顧為是紛華盛麗之觀無乃非廣成之道乎王君曰然此真董梧之鋤也敢不聞而藥之紹興壬戌七月朔記
  
  遯齋集序
  余里人周召挾其有走行在疏朝廷得失號一時强直他日語余將買書歸築齋以遯且以遯名人其謂何余曰易有遯在象為大過春秋不書盖遯非聖賢之得已也殆如詩考槃考槃賢者不得志退而處窮者作也子以一介草茅一言而善廟堂擇焉使待試禮部則與衛之賢者不得志於時者異矣而欲遯焉左也雖然是固在已衆方炙轂以味進已獨脱屣塵軫作沐猴禪正自不惡請因考槃之義以鍵子之訣考槃賢者處澗阿能成其樂者也其章言永矢弗諼永矢弗過永矢弗告鄭子云弗諼不忘君之意弗過不入君朝弗告不告君以善道也歐陽子云弗諼不忘隠處之樂弗過獨樂不他適也弗告不告人以此樂也伊川子云弗諼不忘君弗過傷不得過君之朝弗告不得告以善也從鄭説則流而為行吟塗笑鬱而獨嗔者之為也從歐陽説則流而為槁木凍炭往而不返者之為也從伊川説則流而為假隠釣名是巖壑而志城闕者之為也是三樂者將安從子歸闡繹優游異不及非怨不及誹有合於吾易嘉好之吉則善矣反是君子或所不取
  
  跋鄭亨仲樞密送邢晦詩
  紹興丁巳公與銓同為編脩官密院戊午夏又同考較省闈訖事攝都司除殿中侍御史遷中執法冬金人以偽詔授我欲屈無隄之輿下拜以受從之公與銓力争不可言頗訐上震怒詔褫銓爵投昭州公奮然曰吾嘗同僚決不使邦衡獨斥夜半與諫議大夫李誼宜言吏部尚書晏敦復景初戸部侍郎李彌遜似之向子諲伯恭禮部侍郎曽開大猷張九成子韶對便坐引救上稍稍霽威右相秦檜參知政事孫近激公義亦即時入對乞從公等臺諫侍從請上賜可銓得釋謫廣州監鹽倉公又引大義折檜遂有量與録用之請除銓僉書福唐幕辛酉到官壬戌秋閩帥程邁中銓以飛語復投嶺表己巳春新州張棣承廣帥王鈇風㫖劾奏銓移海外未㡬公自泗州宣撫被遣徙桂陽又徙封州亦坐鈇之譛也乙亥夏病不起銓方居海島愧不能效欒布與敞脂之收葬以報公恩抱恨千古丙子夏銓䝉恩徙衡戊寅冬公之壻郴司戸邢晦德昭罷官過鴈峰出示公遺墨讀之澘然出涕屬有悼亡之戚不克繼韻輒書舊所作楚詞於後盖上以為天下慟而下以哭其私也
  山峩兮水深懐髙風兮涕漸我襟無復若人兮青規黄閣康瓠登庸兮黄鍾攘却死者不可作兮云誰與歸謂斯文之不遭兮莫如我悲恭覽遺墨風雅具體彼羊質䝉臯比兮其顙有泚
  跋醉鄉圖
  余既作醉鄉圖或云醉鄉不可名狀圖何有哉余笑答曰子非無功安知無功鄉也吉州僧契崇謁余於澹菴乞一言為别以是遺之可持歸作衣鉢一笑崇師雖浮屠人專以詩律作佛事似亦有意醉鄉卜鄰紹興五月癸巳













  澹菴文集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澹菴文集巻五      宋 胡銓 撰墓誌銘
  清節蕭先生墓誌銘
  江左有隠君子曰蕭子荆諱楚號三顧隠客父仲舒死以甥從羅公括學攻苦二十年仕意不汲汲紹興間以母夫人命預螺川賢書不中禮部程留太學時方較聲律已獨窮經於春秋尤深秘淮海孫氏伊川程氏皆以三傳聞授業者常千人先生往質疑焉歸嘆曰政未免著文字相作經辨衆高之謂是將名家乃更北面㑹母老且蔡氏方君圖遂慨然引還入林下其與馮澥書謂蔡氏欺國將為宋王莽誓不復仕澥得之驚今始證其不狂嘗游巴峽甌粤氣愈豪放其寓於詩文者鈎章棘句及閒談清苦然種種譏切不茍作自漢唐迄今家春秋者且千概癖于傳而先生漸以經弟子餘百人傳春秋大義者纔三四如賢良方正趙暘與澥其人也澥以忠鯁名天下初王氏出新學廢麟書士媚進無大畧靖康改元澥驟見與丞相吳公敏白上詔可之復置學官議盖先生出晚以其餘授銓幾十稔偶登甲科為春秋第一歸拜床下先生曰學者非但格一第止耳身可殺學不可辱無禍吾春秋乃佳異時有友坐誣繫大理獄先生冒盛暑往救終得不寃人皆道其義先生性嫉惡至亢聲色數不少卹及見善談不釋口暮年依明徳江陳公及與先君伯仲為方外友以累免應得官不屑就大臣約薦之朝度不可强亦已建炎四年十月二十四日以疾終清風滿床文字枕履茶數串横斜而已享年六十七卜十一月庚申葬於永樂赤岡之原吉門人縗臨且挽因以清節易先生名嗚呼士窮義乃見不幸不生孔子前與叔肸同卒可嘆也初先生壯未有室或以無後為勸先生曰咄舜雖聖不能掩瞽瞍之惡顔淵孟軻無胄嗣而祀典百世益肅如司馬遷揚雄班孟堅輩豈以有後故顯也耶終不娶先生文集百餘巻多發明易春秋與隂陽卜筮占相醫方氏族星經地志字書圖畫九流百家及駁王氏逺至浮圖老子外國之説後宜大行先生前不諱日謂所親江君預凶事曰銓以吾銘僕敢以不佞辭泣銘曰
  繄古立言不以子傳過者肅之埀千萬年
  監察御史蕭公墓誌銘
  崇寧間有疑故宰相張氏私鑄者獄姑蘇連數十百族繫更冬不決死者填狴戸大觀改元則詔監察御史復往正於理引對便無撓公拜手受訓陛辭或諷以用事者意指違且及禍作而言曰宰相富貴可指取吾獨忍肓於心當是時人情危駭重足一迹往往咎繇為不得盡其直公至一日得寃狀以聞既獄以清而張氏得不死流海上公坐鞫案故不實除名竄逺惡則笑曰縁此遣斥死且不朽故公没至今㡬許時猶凜然有生氣嗚呼豈不真能有守大丈夫哉公姓蕭氏字宗甫故長沙人上世逮五季亂家廬陵曽大父良輔贈尚書工部員外郎大父定基故任侍御史贈刑部侍郎考汝奭故任通直郎致仕公始冠學大學凡六年聲壓一時中元豐五年進士第主越州山隂簿移舒州望江令改宣義郎知筠州高安縣乆之覃恩賜五品服知康州未行充燕越楚昭成四宫教授就差撥發江西嵗貢累遷承議郎提舉淮南西路常平等事召為將作少監赴闕下以使事對極諫巧言讒説之害於時人方以言為諱公發其端天子大感悟即其日拜監察御史謇然有直聲臺僚常缺不補自是三院而上凡十人皆備奉詔作崇寧備官記碑於臺以紀得人之盛被放踰年自便又二年召還復籍參軍開封府尹戸曹再閲月除吏部副郎六曹嵗鈎較三人為上等公居髙第㑹北使正旦來賀以少奉常館伴至磁移疾請老疾已朝廷復以郎起公公以通直君髙春秋力求外以便養遂刺蘄州頃之貶秩為宣徳郎公典選時曹吏或過差不究切之及是當國者尚銜前敢異已發公見知故縱故貶秩年五十有六政和二年四月甲子以其官終其年十月己酉葬於郡之吉水縣石牛潭之原始娶何氏女贈蓬樂縣君再娶王氏女封孺人四男子曰宏宥宗寅皆嗜學女一適陳氏壻曰達行鄉貢進士公葬時墓不敢碑上即位累詔追録他日以言獲罪者其孤泣曰先君齎恨九京三十年矣今可以逞紹興戊午以門人左中大夫辛炳狀走行在謁予銘某辭不可則刪取其辭俾刻之墓銘曰執法之官權重主相咎繇平刑堯無以枉腐夫撓權與世蹇産減宣阿洪殺主父偃允義蕭公國之司直淑問不倚寧我竄殛姑成吾是得仁捐軀篆此銘詩以愧非夫
  宋大理寺丞補授河南參議弟從周墓誌
  君姓胡諱鎬號文岡字從周銓從父弟也靖康丙午以春秋中國學通榜第十七名擢紹興乙丑劉牽榜進士第調新淦尉令素貪鄙不孫多厲鎬鎬不與較及終更部使者劾其過檄尉羈留之鎬曰雖公禁奈何謂我快意宿望也乃趣之行以前出境反命學士向子諲聞之嘆曰胡尉乃能長者銓上封事高宗不當事北冦言甚切直謫海外由是退居二十年後以張忠獻浚薦當路亦始交章矣既改秩除諸王宫教授樞密劉珙嘉其静退謂當以中祕處之㑹珙出鎮不果遷大理寺簿閲嵗丐外補授湖南參議官終朝列大夫賜緋魚袋銓與鎬同祖諱愷贈承務郎父諱汝明贈宣教郎母任氏羅氏俱贈安人生鎬兄弟有四鎬居二配陳氏封宜人繼劉氏封孺人生子五汲濤泗沔澣孫男十一棫杜汲出栩櫄橒濤出杬桂梗樻沔出棨檵澣出諸孤卜今月十七奉鎬柩葬白蓮堂祖塋右銓記大畧方以為誌
  先兄民師配安人陳氏墓誌銘
  安人姓陳氏先兄處士府君諱宗古字民師之配也考世系陳氏自媯姓夏禹封商均於虞城三十二世孫閼父為周陶正武王妻以元女大姬生滿封之於陳賜姓媯以奉舜祀十一世孫敬仲奔齊以國為姓既食邑於田又為田氏十五世孫齊王建三子昇桓軫桓稱王氏軫封頴川侯稱陳氏至嬰凡十八世自嬰至霸先凡二十五世是為武帝厥後子孫散軼曰暉者自金陵徙江西遂為吉之泰和人二子曰承進承逸世未有聞逮國朝建炎戊申曰千齡者始中進士第距承逸世凡七以武帝廟為始祖安人其後也父諱時彦字周輔政宣間三舍法行為二戴禮有聲庠校時府君亦從事舍選公髙其才以安人歸焉安人母邑中曽氏提舉公安强南之族敦厚賢淑故安人鍾母徳事父母孝既笄歸夫家胡氏族大少長率禮法已能移其所以事父母者事姑時舅已不逮事獨姑歐陽夫人在夫人文忠族静順慈惠既日侍側謂婦當孝姑其所趨向目濡耳染以熟嵗時伏臘冠婚喪祭及其所行一切以夫人為準故安人為婦孝夫人凡八男子教戒有法度元豐貢士府君夀不及中夫人訓督朝夕不分賢愚訓子婦亦然嘗語府君兄弟汝輩少孤我家文忠亦如是克自成立為之難豈必父訓當時稱賢安人習聞話言淬礪子姓使就器業曰吾姑如是是故廬陵多賢母豈可不勉府君已下世籍一出脱白丁然後曽祖而降三人中科第少伸夫人之志亦安人教子之效箕入太學餘三十年間嵗一歸省安人每謂箕修身謹行是亦為孝初不以利禄望汝何栖栖為故箕乆而監舉且升舍嵗丁酉孫楷模聫薦書父子將俱試南宫而安人已下世矣及見二孫薦人皆歸之賢祖母故安人為母義而慈安人妯娌七而次居六與叔姒蕭尤睦叔壯年遭亂避地蕭氏病革府君往訪存没至則道梗因留視醫叔竟不起既辦喪而緑林跳梁府君間道歸蕭與二子留乆之而二幼來安人視猶已子蕭亦來歸相與不異平日自爾同居四十年無纎芥失暨其子若女成立就婚嫁生理益饒築室為鄰比而情意依依不一日相捨去族黨義之故安人於妯娌乆而益敬安人以子在仕版該郊恩封太孺人太上皇慶夀七十加封太安人子男五人箕公武符籍篆籍今為宣教郎新知龍興府新建縣女二人長適孟處約次適倪求已中進士第今為迪功郎新永州司戸參軍孫男十二人楷模格椐槔楀槮標柅榛欀棁孫女十四人長適劉徳行次許倪升卿次適鄧執圭皆士族餘尚幼安人嵗時坐堂上子若孫子婦孫婦若女以次為夀拜堂下睟容愉色人稱為夀母初籍中科戒以脱身簿尉乃吾意時陳福公當國除章貢教授秩滿關陞又除教授宜春悉迎侍以行皆安人精誠所致安人之終實淳熈四年十有一月己酉也安人居家極和易馭童僕未嘗大聲色不事鞭朴而家事益理子姓或戾慈訓則移日不食以致家人為之弛鞭朴奴婢既去復來待之如初有老死不忍去者自亂離凡八徙居所至有恩意鄉閭敬其徳至於恤孤保嫠始終不替銓頃聞猶子昌齡云府君仁恕田夫輸租米多濕持概者難之府君曰米雖濕猶可食人推為長者中饋之助為多焉銓甞謂吾宗同堂同薦者有之矣未有同胞同薦如楷模者此又見積善之報云戊戌夏四月箕率諸弟以安人行實來請銘且曰先親平日仁孝慈祥皆可以率世勵俗俱湮没不聞顧今非實不言言必信後果如吾叔願丐一言為不朽託銓泣曰吾受吾兄之教多矣義其可辭銘曰
  㢲徳惟順婦道之能坤徳惟厚母道之亨懿矣安人既順既厚姑曰孝婦子曰慈母賓祭必躬牢醴黍稷洽比婚姻畏我在側胡不偕夫先其歸堋胡不同藏吁其可悲
  宋故迪功郎權知袁州分宜縣事李公夫人胡氏墓誌銘
  孺人廬陵胡氏銓從父處士諱登臣之女嫁李氏為曲江别駕公諱蕡之冢婦前權袁州分宜縣尚仁之孺人從父兩室歐陽文忠公之族孺人與羅氏姊今衡州教授兄份皆歐陽甥也異母而甚相友愛踰笄歸分宜既饋而舅姑皆曰賢大家嚴婢視子舍獨以恬謹見許糜藥非我嘗不御天資慈祥静柔家雌黄不入分宜之耳率亷貞以清畏嘗之官封陽興寧魚鹽沃衍之地分宜無撲滿聲長叔遊天庠孺人鍵其戸使得卒業尋舉進士第歸拜家慶曰嫂氏於我有恩季姊死於嶺表力為庇葬如其舅姑歸及再受室則孺人之姪也姑乏再出力資之以鬻髢飾不靳其姑在興寧時分宜偶以檄出而孺人聞姑疾即日挈其子冒霧先歸姑喜而愈坐是得羸疾者連年紹興辛亥秋哭其姑哀疾益侵俄以毁卒是時姑死纔五月實次年正月二十九日也享年三十有九卜以癸丑十二月甲申葬白茅坑之原二子曰説謨皆讀書初李有族家子幼無依孺人母之劬勞及是喪孺人如己出孺人銓伯姬也分宜以狀來速銘銓聞兄教授言然其銘曰
  末俗澆漓姑慈婦傲自我來嬪姑嚴婦孝醜彼卿夫視以静好母非巳子亦服厥教尚賁黄壤天可責報
  祭文
  祭張魏公文
  建炎戊申駐驆維揚公為春官二卿文昌詳定殿廬多士在庭得銓大對謂如劉蕡擢置第一執政不平遂降在五公驚待罪人為公危公曰何害苗劉變作上皇䝉塵微公捍艱國步實屯復辟之功千祀一人富平之役如鴈門踦日月之更人皆仰之賜環于閩百辟是師時維紹興改元之始有盜在夏曰楊么子羣偷相梴號百萬人湖北搶攘比屋紅巾憂見天顔岳飛授鉞公出視師纔三彀月一鼓賊平妖氛廓清凱旋建康握砥迓衡辨賢不肖黒白大分羣小抵巇飛語上聞當宁致疑蓄怒未發㑹酈瓊叛淮南臲卼白簡交攻中以深文獨公竟坐出帥七閩席不暇温危機復蹈竄徙流離半生嶺嶠飲冰食蘗以身狥道辛巳秋髙敵騎長驅恣意横行飲馬長江埀頭中原謂必無宋百僚竄身轂下洶洶舉朝失色急詔起公遂自長沙拜命總戎膽落敵人不戰而僨逆亮被戕一夕師遁額額淮城萬井相望知幾萬家微公幾亡嗣皇龍飛首請恢復都督諸軍勢如破竹符離之役喑嗚蟾戎遏潰争功師雖崩潰公獨堅卧父子泣違觀者淚墮敵不敢動復全淮南帝命公歸正位具瞻再登鼎司纔四彀朔百不一施讒口頜頜一跌不復羣飛刺天曷不憗遺一朝溘然上嘗語銓朕憂魏公旦旦籲天期公夀隆一離謗鑠卒以癈死謂上不懐言猶在耳民之無禄國喪元龜為天下慟非哭其私公嘗謂人平生相知邦衡子韶始末不移子韶已矣銓獨在此懐禄不去其顙有泚敬遣家奴往致生芻矯首望雲涕泗霑裾嗚呼尚饗
  祭呂尚書文
  嗚呼天乎何助桀為虐而不與堯為善乎姦鈇逆鼎逞桀之驁天胡不降之罸忠臣義士助堯為善天胡必殞其元是為善未必福為惡未必禍為造物之茫然嗟嗟我公亦可為大不幸此吾所以疾痛而呼天也天乎痛哉嵗在豕韋有盜在夏脱周鼎之含牛盻長江而飲馬繁冠養威而桀驁旄鉞貪天而竊假額額淮城實襄據者公氣沸膺謂大不可亟往蒞師天子命我是何異以麟將狼而以一簣之區區回狂瀾於既瀉機潰而發變生肘下氣弗壓於岱嵩身遂膏於原野雖引鈎斷舌莫伸橋柱之寃而嚼齒穿齦益厲睢陽之罵天乎痛哉僕在山林公獨我知來赴闕下首加品題致康瓠䝉黄鍾之賞而千金享補履之錐賢人君子方翕然恃以為司命而山崩海竭將魚鳥之何依天乎痛哉公之幼孤墮地纔臘呱呱弗子邊事方割拂劒出門義不還顧㓙訃每至一旦千古誰不碌碌保妻子公獨不暇字其孤誰不保寵死家簀公獨不得全其軀何蘭桂玉折而蕭艾榮敷何姦回軟熟富貴夀考而剛方正直反天厄以﨑嶇信顔跖不相勘而蒼蒼者固不可以曉歟天乎痛哉嗟嗟我公復何為耶行耶止耶昧耶明耶豈形忘生死不忘君些將魂魄不死奄淮上以為家些豈塊然冥漠鬱千古之憤些將上訴天帝泄不平之寃些豈烜赫威靈血食萬世些將裒兵驅鬼以磔反冦些豈變為長虹以吞此鯨鯢些將奮為烈缺霹靂以震蕩敵人之窟穴些不然長雄八公山使草木皆神破苻堅百萬之師些幽冥茫然聞不聞些天乎痛哉哭聲如疾雷破山淚如注海而傾河復何為耶復何為耶痛哉
  祭蕭清節先生文
  漢罹莽禍鮑宣死忠蔡將君圖先生道窮火不玉侵隂無日䝉元祐以還新學汶溺嫓花儷葉聖道以熄天未喪文繄啟先生如唐得韓正論以興莊騷班馬郊島籍湜採掇無遺芻狗篇袠百八十年剝華就實粤若崇觀衆恬以嬉覺微孤騫秦鑑宋龜軒組償來脱屣如遺城下之盟中原蹀血彼婉孌者腰頸決裂落落髙標嵗寒見節為彼不清廩作玉屑顧惟馬走昔依洙牆北面遺經箴膏剝肓食實溉根報賜敢忘天不憖遺麟獲鉏商有藁茂陵雷電取將其誰與歸屑涕黄壤嗚呼哀哉尚享
  祭顔知叙文
  嗚呼公乎實惟兖國公之苗裔淵也簞瓢公身三圭淵也短命公夀七十淵也無尺寸之地以行其志公嘗參大政事業暴天下較公所得亦已多矣復何所憾凡今為公戚戚者萬里旅櫬無家以歸也將死之言無子以託也以是為可悲耳雖然是處青山可埋骨旅櫬非所悲有兄弟有孫以承家無子非所悲則凡今為戚戚者皆非銓之所悲也銓同里閈嘗同朝有一日之雅膺命來蒞兹土又獲朝夕承顔接辭平生相知如公盖少一日不見而亡吁可悲也尚何言哉尚何言哉百繞黄腸屑涕沾衣盖上以為天下慟而下以哭其私
  
  羅孝逸先生傳
  羅無競字謙中其先長沙人也遭馬氏亂家廬陵曽祖晟祖亮父允以好善聞州里謙中晳頥豐姿幼穎悟游學南昌且數嵗有塲屋聲三舍法行嵗時鈎較行藝出諸生上疾士風日薄歸杜門㑹有熈河之役上書條利害特㫖褒美授迪功郎親交强之行始為建寧主簿愛民如恐傷御史束濕令魯人黷貨無藝謙中連注其過銜之思有所中傷無毛髮釁罅令卒以貪敗先謙中嘗攝尉鄉民為觳觝令意為盜檄尉縛既得移縣以實則使喻以風指此可超某官笑曰殺人以為梯忍耶遂白郡數十人得不死汀有劇賊衆數千聲讋建寧欲亡者與謀自全謙中曰邑無小召吏民鍵以禍福為守備盜不入境去官百姓遮道歸踰年丁外艱毁甚母不勝悲不得已强食免喪不復仕號遯翁畜書萬巻大蒐其間故人清風觴咏終日家無他贏建炎間金人渡江聚洛府謙中太息吾獨如墨莊何冦過其廬曰儒先家也戒無犯自是避地以歸咸以方義成保一日忽得疾侍母不解憂棘泣數行下謂家人曰吾不得終養矣遂卒年五十三門下私謚曰孝逸先生娶朱氏子良弼良佐謙中喜作詩髙處切風雅平處往往鮑謝性天静易未嘗為汲引而薦者交章待人以和泛然應而終不易其介父事兄友其弟弟義死其孤方襁褓養視數年而夭則以良佐為之後且嫁其女姑若妹窘而窶者給其膳終身死則具禮以葬子姓皆興於學紹興初取士復詩賦良弼為鄉舉首無何上大享合宫恩耄期母年九十封太孺人人謂謙中仰親俯子皆無可恨有集數巻經解數巻注青衿集三巻行於家先君宣教雅與公厚嘗謂某兄弟謙中有佳兒予之師清節先生蕭子荆謙中友也亦云故予兄弟樂與良弼游予登第後讀書山中十年良弼未嘗不來來未嘗不論文終日後某被召大臣舉予應直言極諫等科朋友有助焉良弼為多予其敢忘之頃得給事中李仲謙所為公墓誌又以所聞補之為公傳而竊評其大槩曰為親而仕近毛義詼諧以詭時近東方朔遯以求志近淵明云
  太史公曰在易之蠱曰幹父之蠱意承考也又曰不事王侯髙尚其事一卦而二戒具聖人之意深矣崇觀以來迄於政宣之間童蔡方君圖門如沸羹人争趨之朝輿臺而暮門兩柱者肩摩於朝而不知其害及靖康之變凡其黨與耄嬰頸血不死刀鋸則死以兵骨相枕於道頭顱有行萬里者謙中是時方白水捲簾而青山隠几也夫然後知公之為高然猶絆名縣掾者天命不可違也進不違義命則合乎承考之義知時不可為而止則合乎高尚之戒謂之孝逸不予欺云









  澹菴文集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澹菴文集巻六      宋 胡銓 撰書
  答譚思順書
  向者辱牋教扳援河伯海若問答及引孟子觀海難為水遊聖人難為言之論以至正人心之説反覆數百言三復感歎知足下之望於僕也至矣鄉以方有私家戚不即裁答因循至今夫言辭之不酬雖孔子不得行於互鄉况如足下之學識非互鄉之比而又於僕懇懇耶又安得黙黙而但已哉夫自古論聖人之道以江海為喻者多矣而皆未能盡江海之極致何者以其未嘗識海也銓嘗浮於海矣初自謂世之知海之極致者宜莫如銓今夫海之為器也南灔炎荒北洒璇極東演濛汜西薄月𩨳渺滄溟與渤澥波黏天以漭沆浟湙㶑灔浮空迷岸襄陵廣漠寫膠漫汗彯沙礐石蕩穹沃日頹雲屑雨崩濤捲雪狀如天轂膠戾而激轉倐若坤輿挺定而輻裂飛流濺沫決背股栗其蟲千怪萬狀而不可悉數其鳥獸詭態殊形而不可致詰其舟如凌空之山其帆如埀天之雲千尋之艬萬斛之⿰巨艦廣⿰若般若䑽若吴之艅艎艂艭若楚之艨艟飛鶻千艘萬舵舳艫相銜翩若鴻驚瞥若鷗没飄風一日踔數千里湧不見畔岸決檣摧撞冏然鳥逝吁可畏哉水怪則有海童邀路馬銜當蹊河伯罔象出没隠見蜃樓忽起突兀萬仭摩雲排空天地黯黯斗變異色則有吞舟之鱷峌𡸣孤遊長鬐梢雲巨鬛刺天哆口脩牙劍㦸嵯嵯崇島巨鰲延袤千里擘洪濤榰北斗五岳鼔舞窮世間萬彚舉不足以盡其變態雖極班彪之覽木華之賦酈元之經盧肇之説韓愈之碑雄辭傑識曽莫能詰其髣髴信乎觀於海者難為水乎知海之難為水則知聖門之難為言亦猶是矣今夫源深者流必洪必至之理也有徳者必有言必至之理也難為水者非水之難也其淵源之大為難難為言者非言之難也其徳之盛為難徳水也言浮物也水之大而物之浮者大小必浮徳盛則其言也㫖必逺亦其理也昔者孔子道大而徳博其埀世立教非有心於言也而能言之類莫能加焉門弟子能得其微辭奧㫖者寡矣惟許顔回於吾言無所不説至於商也賜也可與言詩雍也然偃也是於漆雕開則説之曽晳則與之亦庶幾矣然子夏之學流而為田子方田子方流而為莊周莊周之書喜稱子方之為人則商雖可與言詩其失也誕子貢之辯多為聖人之所詘至答原憲之問終身恥之則賜雖可與言詩而其失也躁子游習於禮至論本末而子夏以為過則偃雖言是而其失也誣若夫宰予善為説辭而聖人且有失之子我之譏顓孫師論至恩義善矣而偃也參也皆詆其不仁聖人亦疑其忠信不足有若强識好古能明孝弟善也而於羣弟子之問懵不能對夫數子者皆號升堂入室而不及回也得聖人之所以言其不謂之難乎哉善哉齊太史子與之言曰乃今而後知太山之為高滄海之為大惜乎夫子之道徳不加於民也信乎其知聖人之道也銓也學苦而身益窮何足與論聖人之道而足下不以為可鄙乃至扳援古者以發固陋辭義高逺殆非區區者所宜得此也然僕竊有疑焉惜足下不期至於海而自比於河伯而止也夫沿河而下茍不止雖有疾遲必至於海故學者必慎其所道道於曲學異端而欲究聖人之言誠韓愈所謂航斷港絶潢以望至於海也故欲究聖人之言必自韓子始士固伸於知己足下其母謂嘵嘵不一
  答陳漢臣書
  銓白解元陳君昨日䝉惠長書齋戒伏誦覺氣格不類海外人文章因請問師友淵源所自而吾子答以常從張慶符學於是知吾子盖有師承而非若庸庸無模範者僕前在吉陽與伯麟慶符交得慶符詩若文凡百許篇慶符辛未之春自吉陽脱罪罟北歸滯留于瓊者累嵗甲戌春正月忽沿贑復至吉陽相從累月歡甚既别三年而僕䝉恩徙衡意謂到瓊當握手道舊寫三年之悲纔弛擔即訪問慶符安否聞寓村落距城三四十里病不能出為之悵然者乆之兩日前偶於直殿李侯處得書啟兩紙而繼得吾子之書重思慶符而不得見見慶符之所往來者則如慶符焉况吾子親炙其人而其文又有似吾慶符者乎退之見李師錫如見李元賓殆此比也觀吾子之姓名慶符之聲譽恍若夢寐誦吾子之書見慶符之範知師友之不茍也子之言以銓為知命守道不違孔孟者銓豈敢當此盖庶幾焉而未云有得萬分之一徒喜吾子之學慶符而其文有似於吾慶符也故言之吾子其勉焉將復有深於是者歟銓將南鄉酌酒以賀慶符之席得人也吾子其勉之
  遺從子維寧書
  古之君子學欲其日益善欲其日加徳欲其日起體欲其日强行欲其日勉心欲其日休道欲其日章以為未也又日知其所亡見其所不見一日不使其躬怠焉其愛日如是足矣猶以為未也必時習焉無一時不習也必時敏焉無一時不敏也必時中焉無一時不中也其競時如是可以已矣猶以為未也則曰夜者日之餘也吾必繼晷焉燈必親薪必燃膏必焚燭必秉蠟必濡螢必照月必帶雪必映光必隙明必借暗則記嗚呼如此極矣然而君子又曰終夜不寢必如孔子雞鳴而起必如大舜坐以待且必如周公然則何時而已耶范甯曰君子之為學也没身而已矣
  答温彦姪書
  叔銓告秋爽想與諸幼康健領字甚慰老抱昨辱贈别佳句如南朝欲相身方上北國聞風骨已寒不敢當謹藏十萃以無忘蓼蕭數日前傳姪婦違和未的殊在慮叔此粗常唯侍立脩史無暇奉訊脱然馳想不若是恝未間力職愛厚
  叔銓告寵寄佳篇如已聴恩波生茗椀更看皇澤下雞竿意味皆妙難甘不是唐工部竊效猶堪艶繡鞍似覺慊然何也近上庠諸俊有見訪者談吾姪不容口董子羽參入亦稱道不置一第直溷子耳何慊乎哉著鞍一來是望是望
  
  後薌山頌
  猗歟薌城層霄可摩視彼喬岳亦云峨峨徳則降神不知其他刻此頌焉與山不磨
  月中桂頌
  月中桂美曽君將折桂也桂枝髙髙曄曄其華紅蕊披離少陵詩葩桂枝髙高有蕡其實鷲峰子落秋半之夕桂枝髙髙其影亭亭仰天而攀我思少陵
  
  蓮花寺脩造疏
  如來燒亦盡只有一羣僧嘗聞其言今覩斯事誰剗堂前一丈草動是荆榛風捲屋上三重茅難安燕雀要見烟生碧瓦除非血染青蚨且莫笑火裏蓮花也須念雨中泥佛
  蓮花寺重修造疏
  清涼寶山眷屬萬人之常在金色世界龍天八部之同居正如月住虚空謾道佛須塔廟然而真智無方則一塵滅幻縁有在則三界瞻况如來適當盡焚在衆僧故應作禮我是以收之煨燼加以莊嚴焚其廬而火其書已是遭他毒手歸依佛而歸依法更願拯我頹風一切見聞大家回向
  修值夏街疏
  修心莫如修路路若平即是心平安居須念安行行者穏自然居穏願資衆力共闢坦途
  泰霄觀修殿疏
  父析薪其子弗克負荷魯史所誅考坐室厥子乃不肯堂周書攸戒每慟卑室乆瀆髙真况前代之規模其來甚逺宜後昆之率履可不欽承要識箇木作天何必玉真公主如欲見錢流地豈假銀衣道人自有當仁能辦兹事
  青原山抄題買田疏
  㕑乏芳飡多誤食時持鉢生有菜色率當齋後聞鐘何曽螺化為炊動輒魚生於釜敢埀涎於白粲徒夢寐於黄粱念一飽之無時遍十方而請命要託心地廣開福田倘種徳之弗深則為仁而不熟惟諸檀越發大慈悲少不嫌貧女一錢多勿吝給孤廣布我欲深耕易耨令居者有積倉剃莽披蓁使世間無寸草一視青原界盡為白望莊稻有麞牙黍多燕頷飽少陵翻匙之雪飡涪翁亂眼之雲必有當仁能辦兹事一犂春雨且剩買埧裏黒牡丹萬頃良田不易喫飯中鐵菱角
  附長短句
  浣溪紗
  忽忽春歸没計遮百年都似散餘霞持盃聊听浣溪沙但覺暗添双髩雪不知落盡一番花東風寒似夜來
  
  轉調定風波和荅海南統領陳康時
  從古將軍自有真引盃看劍坐生春擾擾介鱗何足掃談笑綸巾羽扇典型新 試問天山何日定佇聽雅歌長嘯静胡塵解道汾陽是人傑見説如今也有謫仙人
  菩薩蠻辛未七夕戯荅張慶符
  銀河牛女年年渡相逢未款還憂去珠斗欲䦨干盈盈一水間 玉人偷拜月苦恨匆匆别此意願天憐今宵長似年
  减字木蘭花慶符引赦自便已脱去至東界又遭郡中勾回遂有弄璋之喜慶符云嘗夢舅氏知夢吉也予嘗占慶符當弄瓦賭主人慶符來督故詞中具之
  渭陽佳夢瓦變成璋真妙弄不是勾囘湯餅寃家喚得來 不分利市要我開尊真倒置試問坡翁此事如何着得儂
  醉落魄辛未九月望和荅慶符
  百年強半高秋猶在天南畔幽懐已被黄花亂更恨銀蟾故向愁人滿 招呼詩酒顛狂伴羽觴到手判無筭浩歌箕踞巾聊岸酒欲醒時興在盧仝盌
  醉落魄和荅陳景衛望湖樓見憶
  千巖競秀西湖好是春時𠉀誰知梅雪飄零乆藏白收香空䄂和𦎟手 天涯萬里情難逗眉峰豈為傷春皺片愁未信花能繡若説相思只恐天應瘦
  鷓鴣天癸酉吉陽用山谷韵
  夢遶松江屬玉飛秋風蒓美更鱸肥不因入海求詩句萬里投荒亦豈宜 青箬笠緑荷衣斜風細雨也須歸崖州險似風波海海裡風波有定時
  鷓鴣天和陳景衛憶西湖
  一憶西湖太瘦生十年不到夢曾行空濛山色烟霏晚淡沲湖光霧瀫䡖 芳草逺暮雲平雨餘空翠入簾明夢囘一餉難存濟這錯都因自打成
  朝中措黄守座上用六一先生韵
  崖州何有水連空人在浪花中月嶼一聲横竹雲帆萬里雄風 多情太守三千珠履二肆歌鐘日下即歸黄覇海南長想文翁
  採桑子甲戌和陳景衛韵
  山浮海上青螺逺决眥歸鴻間倚東風叠叠層雲欲蕩胸 弄琴細冩清江引一洗愁容木杪黄封賢聖都堪日日中
  臨江僲和陳景衛憶梅
  我與梅花真莫逆别來長恐因循幾年不見嶺頭青栩然蝴蝶夢魂夢竟非真 浪蘂浮花空滿眼愁眉不展長顰此君還似不羈人月邉風伴千里淡相親
  如夢令
  誰念新州人老幾度斜陽芳草伏雨欲晴時梅雨故來相惱休惱体惱幾個荔支能好
  玉樓青贈李都監侍児是夕歌六么
  十年目斷鯨波濶萬里相逢歌怨咽髻鬟春霧翠微重眉黛秋山烟雨抹 小槽旋滴真珠滑斷送一生花十八醉中扶上木牀兒酒醒夢迴空對月
  清平樂和曾檢法海棠
  深深花院雨虐風饕遍只欠畫洞簫羽扇誰領畧春風靣愁須詩酒相禁少陵底事慵吟不是為梅牽興怕渠惱
  亂春心王介甫梅詩云少陵為爾牽詩興可是無心賦海棠故云
  青玉案乙酉重九日葛守座上作
  冝霜開盡秋光老感莭物愁多少塵世難逢開口笑滿林風雨一江烟水颯爽驚吹㡌 玉堂金馬何須道且鬪取尊前玉山倒燕寝香清官事了紫茰黄菊皂羅紅袖花與人俱好






  澹菴文集巻六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澹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澹菴文集附録
  本傳
  胡忠簡公銓字邦衡廬陵值夏人自幼以通特知名嘗從鄉先生蕭楚學春秋盡得其指宋建炎二年高宗䇿士維揚問治道本天天道本民公對萬言湯武以民而興桀紂以天而亡今陛下起干戈鋒鏑間外亂内訌而䇿臣數十條皆質之天不聴於民詞多切直髙宗異之將冠多士忌者移寘第五授撫州軍事判官未上㑹隆祐太后避兵贛州金人躡之公裒甿為兵按其衡轉承直郎擢吉州軍事判官以父喪歸紹興五年督府張浚辟之不赴兵部尚書吕祉以賢良方正薦賜對除編修官八年宰臣秦檜主和金使以詔諭江南為名中外洶洶公抗疏言曰臣謹按王倫本一狎邪小人市井無賴頃縁宰相無識遂舉以使敵專務詐誕欺罔天聴驟得美官天下之人切齒唾罵今者無故誘致敵使以詔諭江南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劉豫我也劉豫臣事北國南面稱王自以為子孫帝王萬世不拔之業一旦敵人改慮捽而縛之父子為囚殷鑑不逺而倫又欲陛下效之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為強敵之天下以祖宗之位為強敵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則祖宗廟社之靈盡汙草莽祖宗數百年之赤子盡為左衽朝廷宰執盡為陪臣天下士大夫皆當裂冠毁冕變為異服異時敵人無厭之求安知不加我以無禮如劉豫也哉夫三尺童子至無識也指所仇而使之拜則怫然怒今北敵則仇讐也堂堂大國相率而拜仇讐曽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為之耶倫之議乃曰我若屈膝則梓宫可還太后可復淵聖可歸中原可得嗚呼自變故以來主和議者誰不以此説啗陛下哉然而卒無一驗則敵之情偽已可知矣陛下尚不覺悟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國大讎而不報含垢忍恥舉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彼決可和盡如倫議天下後世謂陛下何如主况北人變詐百出而倫又以姦邪濟之梓宫決不可還太后決不可復淵聖決不可歸中原決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復伸國勢淩夷不可復振可為痛哭流涕長太息矣向者陛下間關海道危如纍卵當時尚不忍北面臣敵况今國勢稍張諸將盡鋭士卒思奮如頃者北敵陸梁偽豫入冦固嘗敗之於襄陽敗之於淮上敗之於渦口敗之於淮隂較之往時蹈海之危固已萬萬儻不得已而用兵則我豈遽出敵人下哉今無故而反臣之欲屈萬乘之尊下穹廬之拜三軍之士不戰而氣已索此魯仲連所以義不帝秦非惜夫帝秦之虚名惜天下大勢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軍民萬口一談皆欲食倫之肉謗議洶洶陛下不聞正恐一旦變作禍且不測臣竊謂不斬王倫國之存亡未可知也雖然倫不足道也秦檜以腹心大臣而亦為之陛下有堯舜之資檜不能致君如唐虞而欲導陛下為石晉近者禮部侍郎曽開引古誼以折之檜乃厲聲責曰侍郎知故事我獨不知則檜之遂非愎諫已自可見而乃建白令臺諫侍臣僉議可否是盖畏天下議已而令臺諫侍臣共分謗耳有識之士皆以為朝廷無人吁可惜哉孔子曰微管仲吾其披髮左衽矣夫管仲霸者之佐耳尚能變左祍之區而為衣裳之㑹秦檜大國之相也反驅衣冠之俗而為左衽之鄉則檜也不唯陛下之罪人實管仲之罪人矣孫近傅㑹檜議遂得參知政事天下望治有如饑渇而近伴食中書漫不敢可否事檜曰敵可和近亦曰可和檜曰天子當拜近亦曰當拜臣嘗至政事堂三發問而近不答但曰已令臺諫侍從議矣嗚呼參賛大政徒取充位如此有如敵騎長驅尚能折衝禦侮耶臣竊謂秦檜孫近亦可斬也臣備員樞屬義不與檜等共戴天區區之心願斬三人頭竿之藁街然後羇留敵使責以無禮徐興問罪之師則三軍之士不戰而氣自倍不然臣有赴東海而死爾寧能處小朝廷求活耶書上檜以公狂悖鼓衆除名編管昭州臺諫多救之者檜迫於公論乃以公監廣州鹽倉明年改簽書威武軍判官十二年諫官羅汝楫劾公飾非横議詔除名編管新州十八年新州守張棣訐公謗訕怨望移謫吉陽軍二十六年檜死移衡州初吳師古鋟公疏金人募之千金陳剛中以啟送之甚為稱譽王廷珪亦以詩贈或告檜師古流袁州廷珪流辰州剛中謫安逺縣死焉孝宗即位復奉議郎知饒州召對言修徳結民練兵觀釁帝曰乆聞卿直諒除吏部郎官遷祕書少監擢起居郎公奏曰臣承乏左右史竊見史失職者非一尤甚者有四昔唐太宗欲觀史褚遂良以為不可恐史臣諱避不敢直書耳則記注不必呈也唐制皇帝御殿左右史夾列善惡必書許敬忠李義府用事改立於殿東南隅於是人主言動不得聞則舊制宜復也夫左右史侍天子之側非有前後殿之分也今獨侍後殿而前殿不與義果安在則前殿宜立也昔文宗謂魏謩曰事有不當毋嫌論奏故國朝左右史皆許前奏事皇祐中唐介論文彦博帝怒時蔡襄修起居注直前論救又曷嘗預牒閣門與必俟班次耶則奏宜直前也詔從之兼侍講國史院編修官公請都建康其畧言漢高入闗中光武守信都夫與人鬬不搤其吭拊其背不能全勝今日大勢自淮以北天下之吭與背也建康則搤之拊之之地也若進據建康下臨中原此髙光興王之計也張浚王十朋克復宿州將李顯忠與邵宏淵忿争軍大潰十朋自劾帝怒甚公疏願毋以小衂自沮尋因灾異求言公應詔上書大畧舉春秋灾異以明政令之闕及上下之情不合各有十且言堯舜明四目達四聰雖有共鯀不能塞也秦二世以趙高為腹心劉項横行而不得聞漢成帝殺王章王氏移鼎而不得聞靈帝殺何武陳蕃天下横潰而不得聞梁武信朱異侯景斬關而不得聞隋煬帝信虞世基李密稱帝而不得聞唐明皇逐張九齡安史胎禍而不得聞陛下昔召臣及張燾辛次膺王大寶王十朋並入今燾與次膺十朋相繼去大寶亦且行矣獨臣在爾以言為諱而欲塞灾異之源臣知其必不得也公又言昔周世宗為劉旻所敗斬失律將何徽等七十人軍威大震卒敗旻取淮南定三關夫一日戮七十將豈復有將可用而世宗終能恢復豈非庸懦者去則勇敢者出耶近宿州之敗士死敵者滿野而諸將以金賂權貴自解天變昭然惟陛下信賞必罸以應天變今廷臣以箝黙為賢容悦為忠馴至興元之幸所謂一言喪邦帝曰非卿不聞此金人求成公曰金人知陛下鋭意恢復故以甘言欵我願絶口勿言和帝以邊事倚張浚而王之望尹穡專主和排浚銓廷責之尋兼權中書舍人同修國史詔問廷臣和戎可否時主和者半兩持者半言和不可者公一人而已乃上疏陳其狀言京師失守自耿南仲主和二聖播遷自何𣓨主和維揚失守自汪伯彦黄潜善主和完顔亮之變自秦檜主和議者乃曰外雖和而内不忘戰此權臣誤國之言一溺於和不能自振尚能戰乎除宗正少卿乞補外不許先是金將以泗州及軍百人降詔並為節度使公言受降古所難六朝七得河南之地不旋踵而皆失梁武時侯景以河南來奔未幾而陷臺城宣政間郭藥師自燕雲來降未幾為中國患今金三將内附苐髙其爵禄優其部曲以繫中原之心則可若處之近地萬一包藏禍心潜為内應後將噬臍願勿任以兵柄遷其衆於湖廣以絶後患二年兼國子祭酒尋降權兵部侍郎帝以災異詔廷臣言闕政急務公以賑災為急務議和為闕政其書曰自靖康迄今凡四十年三遭大變皆在和議則敵人之不可與和明矣肉食鄙夫萬口一談牢不可破非不知和之害而争言為和者有三説焉曰偷懦曰茍安曰附㑹偷懦則不知立國茍安則不戒酖毒附㑹則覬得美官小人之情狀具於此矣今日之議若成則有可弔者十若不成則有可賀者亦十請為陛下極言之何謂可弔者十真宗時宰相李沆謂王旦曰我死公必為相切勿與敵和吾聞出則無敵國外患如是者國恒亡若與敵和自此中國必多事矣旦殊不以為善既而遂和海内虚耗旦始悔不用文靖之言此可弔者一也中原謳吟思歸之人日夜引領望陛下拯溺救焚不啻赤子之望慈父母一與敵和則中原絶望後悔何及此可弔者二也海泗今日之籓籬咽喉也彼得海泗且決吾籓籬以瞰吾室扼吾咽喉以制吾命則兩淮決不可保兩淮不保則大江決不可守大江不守則江浙決不可安此可弔者三也紹興戊午和議既成檜建議遣二三大臣如路允迪等分往南京等州交割歸地一旦叛盟刼執允迪等遂下親征之詔彼復請和其反覆變詐如此檜猶不悟奉之如初事之愈謹賂之愈厚卒有金亮之變驚動輦轂太上謀欲入海行朝居民一空覆轍不逺忽而不戒臣恐後車又將覆也此可弔者四也紹興之和首議決不與歸正人口血未乾盡變前議凡歸正之人一切遣還如程師回趙良嗣等聚族數百幾為蕭牆憂今必盡索歸正之人與之則反側生變不與則敵決不肯但已夫反側則肘腋之變深敵決不肯但已則必别起釁端猝有金亮之謀不知何以待之此可弔者五也自檜當國二十年間竭民膏血以餌仇讐迄今府庫無旬日之儲千村萬落生理蕭然重以蝗蟲水潦自此復和則蠧國害民殆有甚焉者矣此可弔者六也今日之患兵費已廣養兵之外又増嵗幣且少以十年計之其費無慮數千億而嵗幣之外又有私覿之費私覿之外又有賀正生辰之使賀正生辰之外又有泛使一使未去一使復來生民疲於奔命帑廩涸於將迎瘠中國以肥敵陛下何憚而為之此其可弔者七也側聞敵人過望欲書御名欲去國號大字欲用再拜議者以為繁文小節不必計較臣竊以為議者可斬也夫四郊多壘卿大夫之辱楚子問鼎義士之所深恥獻納二字富弼以死争之今敵人横行與多壘孰辱國號大小與鼎輕重孰多獻納二字與再拜孰重臣子欲君父屈己以從之則是多壘不足辱問鼎不必恥獻納不必争此其可弔者八也臣恐再拜不已必至稱臣稱臣不已必至請降請降不已必至納土納土不已必至銜璧銜璧不已必至輿櫬輿櫬不已必至如晉帝青衣行酒然後為快此其可弔者九也事至於此求為匹夫尚可得乎此其可弔者十也竊觀今日之勢和決不成儻乾剛獨斷追回使者魏杞康湑等絶請和之議以鼓戰士下哀痛之詔以收民心天下庶乎其可為矣如此則有可賀者亦十省數千億之嵗幣一也專意武備足食足兵二也無書名之恥三也無去大之辱四也無再拜之屈五也無稱臣之忿六也無請降之禍七也無納土之悲八也無銜璧輿櫬之酷九也無青衣行酒之寃十也去十弔而就十賀利害較然雖三尺童穉亦知之而陛下不悟春秋左氏謂無勇者為婦人今日舉朝之士皆婦人也如以臣言為不然乞賜流放竄殛以為臣子出位犯分之戒自符離之敗以棄唐鄧海泗四州與金金又欲得商秦地邀嵗幣留使者魏杞分兵攻淮於是命公措置浙西淮東海道時金兵號八十萬劉寶棄楚州王彦棄昭關濠滁皆陷惟高郵守臣陳敏拒敵射陽湖而大將李寶預求密詔為自安計擁兵不救公劾奏之曰臣受詔令范榮備淮李寶備江緩急相援今寶視敏弗救若射陽失守大事去矣寶懼始出師犄角時大雪河冰皆合公先持鐵鎚鎚冰士皆用命金人遂退乾道初以集英殿修撰知漳州改全州入奏事留為工部侍郎公曰陛下嘗許臣誓不與金和何為中變又謂臣決移蹕建康何為中輟上曰以民之不易少須公曰少康以一旅復禹蹟陛下富有四海即位九年恥尚未復且四方水旱請令有司速為備歴敷文閣直學士嘗宴見言初經筵之臣七人惟臣獨在臣老矣願乞身歸田里上問今安歸對曰臣廬陵人向在嶺海訓傳諸經欲成此書特賜犀帶寵之歸上所著易春秋周禮禮記解詔藏祕書省累轉朝奉郎進封開國伯又進封郡侯淳熈六年召赴行在所辭不許遂力疾轉朝議大夫乆之以資政殿學士致仕明年卒口授遺表有死為厲鬼殺賊之語表聞特贈通議大夫嘗名其菴曰澹取賈生澹若深淵意有澹菴集一百巻孫槼榘皆官至尚書
  宋史本傳
  胡銓字邦衡廬陵人建炎二年高宗䇿士淮海銓因御題問治道本天天道本民答云湯武聴民而興桀紂聴天而亡今陛下起干戈鋒鏑間外亂内訌而䇿臣數十條皆質之天不聴於民又謂今宰相非晏殊樞密參政非韓琦杜衍范仲淹䇿萬餘言髙宗見而異之將冠之多士有忌其直者移寘第五授撫州軍事判官未上㑹隆祐太后避兵贑州金人躡之銓以漕檄攝本州幕募鄉丁助官軍捍禦第賞轉承直郎丁父憂從鄉先生蕭楚學春秋紹興五年張浚開督府辟湖北倉屬不赴有詔赴都堂審察兵部尚書呂祉以賢良方正薦賜對除樞密院編修官八年宰臣秦檜決䇿主和金使以詔諭江南為名中外洶洶銓抗疏言曰臣謹案王倫本一狎邪小人市井無賴頃縁宰相無識遂舉以使敵專務詐誕欺罔天聴驟得美官天下之人切齒唾罵今者無故誘致敵使以詔諭江南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劉豫我也劉豫臣事北狄南面稱王自以為子孫帝王萬世不拔之業一旦敵人改慮捽而縛之父子為囚商鑑不逺而倫又欲陛下效之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為仇敵之天下以祖宗之位為仇敵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則祖宗廟社之靈盡汙草莽祖宗數百年之赤子盡為左袵朝廷宰執盡為陪臣天下士大夫皆當裂冠毁冕變為異服異時敵人無厭之求安知不加我以無禮如劉豫也哉夫三尺童子至無識也指所仇而使之拜則怫然怒今北敵則仇讐也堂堂大國相率而拜仇讐曽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為之耶倫之議乃曰我一屈膝則梓宫可還太后可復淵聖可歸中原可得嗚呼自變故以來主和議者誰不以此説啗陛下哉然而卒無一驗則敵之情偽已可知矣而陛下尚不覺悟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國大讎而不報含垢忍恥舉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彼決可和盡如倫議天下後世謂陛下何如主况北人變詐百出而倫又以姦邪濟之梓宫決不可還太后決不可復淵聖決不可歸中原決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復伸國勢陵夷不可復振可為痛哭流涕長太息矣向者陛下間關海道危如累卵當時尚不忍北面臣敵况今國勢稍張諸將盡鋭士卒思奮只如頃者北敵陸梁偽豫入冦固嘗敗之於襄陽敗之於淮上敗之於渦口敗之于淮隂校之往時蹈海之危固已萬萬儻不得已而至於用兵則我豈遽出敵人下哉今無故而反臣之欲屈萬乘之尊下穹廬之拜三軍之士不戰而氣已索此魯仲連所以義不帝秦非惜夫帝秦之虚名惜天下大勢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軍民萬口一談皆欲食倫之肉謗議洶洶陛下不聞正恐一旦變作禍且不測臣竊謂不斬王倫國之存亡未可知也雖然倫不足道也秦檜以腹心大臣而亦為之陛下有堯舜之資檜不能致君唐虞而欲導陛下為石晉近者禮部侍郎曽開等引古誼以折之檜乃厲聲責曰侍郎知故事我獨不知則檜之遂非愎諫已自可見而乃建白令臺諫侍臣僉議可否是盖畏天下議已而令臺諫侍臣共分謗耳有識之士皆以為朝廷無人吁可惜哉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袵矣夫管仲霸者之佐耳尚能變左袵之區而為衣裳之㑹秦檜大國之相也反驅衣冠之俗而為左袵之鄉則檜也不惟陛下之罪人實管仲之罪人矣孫近傳㑹檜議遂得參知政事天下望治有如饑渇而近伴食中書漫不敢可否事檜曰敵可和近亦曰可和檜曰天子當拜近亦曰當拜臣嘗至政事堂三發問而近不答但曰已令臺諫侍從議矣嗚呼參賛大政徒取充位如此有如敵騎長驅尚能折衝禦侮耶臣竊謂秦檜孫近亦可斬也臣備員樞屬義不與檜等共戴天區區之心願斷三人頭竿之藁街然後羈留敵使責以無禮徐興問罪之師則三軍之士不戰而氣自倍不然臣有赴東海而死爾寧能處小朝廷求活耶書既上檜以銓狂妄凶悖鼓衆刼持詔除名編管昭州仍降詔播告中外給舍臺諫及朝臣多救之者檜迫於公論乃以銓監廣州鹽倉明年改簽書威武軍判官十二年諫官羅汝楫劾銓飾非横議詔除名編管新州十八年新州守臣張棣訐銓與客唱酬謗訕怨望移謫吉陽軍二十六年檜死銓量移衡州銓之初上書也宜興進士吳師古鋟木傳之金人募其書千金其謫廣州也朝士陳剛中以啟事為賀其謫新州也同郡王廷珪以詩贈行皆為人所訐師古流袁州廷珪流辰州剛中謫知䖍州安逺縣遂死焉三十一年銓得自便孝宗即位復奉議郎知饒州召對言修徳結民練兵觀釁上曰乆聞卿直諒除吏部郎官隆興元年遷祕書少監擢起居郎論史官失職者四一謂記注不必進呈庶人主有不觀史之美二謂唐制二史立螭頭之下今在殿東南隅言動未嘗得聞三謂二史立後殿而前殿不立乞於前後殿皆分日侍立四謂史官欲其直前而閤門以未嘗預牒以今日無班次為辭乞自今直前言事不必預牒閤門及以有無班次為拘詔從之兼侍講國史院編修官因講禮記曰君以禮為重禮以分為重分以名為重願陛下無以名器輕假人又進言乞都建康謂漢髙入關中光武守信都大扺與人鬬不搤其吭拊其背不能全勝今日大勢自淮以北天下之吭與背也建康則搤之拊之之地也若進據建康下臨中原此高光興王之計也詔議行幸言者請紓其期遂以張浚視師圖恢復侍御史王十朋賛之克復宿州大將李顯忠私其金帛且與邵宏淵忿争軍大潰十朋自劾上怒甚銓上疏願毋以小衂自沮時旱蝗星變詔問政事闕失銓應詔上書數千言始終以春秋書災異之法言政令之闕有十而上下之情不合亦有十且言堯舜明四目達四聰雖有共鯀不能塞也秦二世以趙高為腹心劉項横行而不得聞漢成帝殺王章王氏移鼎而不得聞靈帝殺何武陳蕃天下横潰而不得聞梁武信朱異侯景斬關而不得聞隋煬帝信虞世基李密稱帝而不得聞唐明皇逐張九齡安史胎禍而不得聞陛下自即位以來號召逐客與臣同召者張燾辛次膺王大寶王十朋今燾去矣次膺去矣大寶又將去惟臣在爾以言為諱而欲塞災異之源臣知其必不能也銓又言昔周世宗為劉旻所敗斬敗將何徽等七十人軍威大震果敗旻取淮南定三關夫一日戮七十將豈復有將可用而世宗終能恢復非庸懦者去則勇敢者出耶近宿州之敗士死于敵者滿野而敗軍之將以所得之金賂權貴以自解上天見變昭然陛下非信賞必罰以應天不可其論納諫曰今廷臣以箝黙為賢容悦為忠馴至興元之幸所謂一言喪邦上曰非卿不聞此金人求成銓曰金人知陛下鋭意恢復故以甘言欵我願絶口勿言和字上以邊事全倚張浚而王之望尹穡專主和排浚銓廷責之兼權中書舍人同修國史張浚之子栻賜金紫銓繳奏之謂不當如此待勲臣子浚雅與銓厚不顧也十一月詔以和戎遣使大詢于庭侍從臺諫預議者凡十有四人主和者半可否者半言不可和者銓一人而已乃獨上一議曰京師失守自耿南仲主和二聖播遷自何𣓨主和維揚失守自汪伯彦黄潜善主和完顔亮之變自秦檜主和議者乃曰外雖和而内不忘戰此向來權臣誤國之言也一溺於和不能自振尚能戰乎除宗正少卿乞補外不許先是金將蒲察徒穆大周仁以泗州降蕭琦以軍百人降詔並為節度使銓言受降古所難六朝七得河南之地不旋踵而皆失梁武時侯景以河南來奔未幾而陷臺城宣政間郭藥師自燕雲來降未幾為中國患今金之三大將内附高其爵禄優其部曲以繫中原之心善矣然處之近地萬一包藏禍心或為内應後將噬臍願勿任以兵柄遷其衆於湖廣以絶後患二年兼國子祭酒尋除權兵部侍郎八月上以災異避殿減膳詔廷臣言闕政急務銓以振災為急務議和為闕政其議和之書曰自靖康迄今凡四十年三遭大變皆在和議則金人之不可與和彰彰明矣肉食鄙夫萬口一談牢不可破非不知和議之害而争言為和者是有三説焉曰偷懦曰茍安曰附㑹偷懦則不知立國茍安則不戒酖毒附㑹則覬得美官小人之情狀具於此矣今日之議若成則有可弔者十若不成則有可賀者亦十請為陛下極言之何謂可弔者十真宗皇帝時宰相李沆謂王旦曰我死公必為相切勿與敵講和吾聞出則無敵國外患如是者國常亡若與敵和自此中國必多事矣旦殊不以為然既而遂和海内乾耗旦始悔不用文靖之言此可弔者一也中原謳吟思歸之人日夜引領望陛下拯溺救焚不啻赤子之望慈父母一與敵和則中原絶望後悔何及此可弔者二也海泗今日之藩籬咽喉也彼得海泗且決吾藩籬以瞰吾室扼吾咽喉以制吾命則兩淮決不可保兩淮不保則大江決不可守大江不守則江浙決不可安此可弔者三也紹興戊午和議既成檜建議遣二三大臣如路允迪等分往南京等州交割歸地一旦叛盟刼執允迪等遂下親征之詔彼復請和其反覆變詐如此檜猶不悟奉之如初事之愈謹賂之愈厚卒有金亮之變驚動輦轂太上謀欲入海行朝居民一空覆轍不逺忽而不戒臣恐後車又將覆也此可弔者四也紹興之和首議決不與歸正人口血未乾盡變前議凡歸正之人一切遣還如程師回趙良嗣等聚族數百幾為蕭牆憂今必盡索歸正之人與之則反側生變不與則敵決不肯但已夫反側則肘腋之變深敵決不肯但已則必别起釁端猝有金亮之謀不知何以待之此可弔者五也自檜當國二十年間竭民膏血以餌仇讎迄今府庫無旬月之儲千村萬落生理蕭然重以蝗蟲水潦自此復和則蠧國害民殆有甚焉者矣此可弔者六也今日之患兵費已廣養兵之外又増嵗幣且少以十年計之其費無慮數千億而嵗幣之外又有私覿之費私覿之外又有賀正生辰之使賀正生辰之外又有泛使一使未去一使復來生民疲於奔命帑廩涸於將迎瘠中國以肥敵陛下何憚而為之此其可弔者七也側聞敵人嫚書欲書御名欲去國號大字欲用再拜議者以為繁文小節不必計較臣竊以為議者可斬也夫四郊多壘卿大夫之辱楚子問鼎義士之所深恥獻納二字富弼以死争之今強敵横行與多壘孰辱國號大小與鼎輕重孰多獻納二字與再拜孰重臣子欲君父屈己以從之則是多壘不足辱問鼎不必恥獻納不必争此其可弔者八也臣恐再拜不已必至稱臣稱臣不已必至請降請降不已必至納土納土不已必至銜璧銜璧不已必至輿櫬輿櫬不已必至如晉帝青衣行酒然後為快此其可弔者九也事至於此求為匹夫尚可得乎此其可弔者十也竊觀今日之勢和決不成儻乾綱獨斷追回使者魏杞康湑等絶請和之議以鼓戰士下哀痛之詔以收民心天下庶乎其可為矣如此則有可賀者亦十省數千億之嵗幣一也專意武備足食足兵二也無書名之恥三也無去大之辱四也無再拜之屈五也無稱臣之忿六也無請降之禍七也無納土之悲八也無銜璧輿櫬之酷九也無青衣行酒之寃十也去十弔而就十賀利害較然雖三尺童穉亦知之而陛下不悟春秋左氏謂無勇者為婦人今日舉朝之士皆婦人也如以臣言為不然乞賜流放竄殛以為臣子出位犯分之戒自符離之敗朝論急於和戎棄唐鄧海泗四州於金矣金又欲得商秦地邀嵗幣留使者魏杞分兵攻淮以本職措置浙西淮東海道時金使僕散忠義紇石烈志寧之兵號八十萬劉寶棄楚州王彦棄昭關濠滁皆陷惟高郵守臣陳敏拒敵射陽湖而大將李寶預求密詔為自安計擁兵不救銓劾奏之曰臣受詔令范榮備淮李寶備江緩急相援今寶視敏弗救若射陽失守大事去矣寶懼始出師犄角時大雪河冰皆合銓先持鐵鎚鎚冰士皆用命金人遂退乆之提舉太平興國宫乾道初以集英殿修撰知漳州改泉州趣奏事留為工部侍郎入對言少康以一旅復禹績今陛下富有四海非特一旅而即位九年復禹績之效尚未赫然又言四方多水旱左右不以告謀國者之過也宜令有司速為先備乞致仕七年除寶文閣待制留經筵求去以敷文閣直學士與外祠陛辭猶以歸陵寢復故疆為言上曰朕志也且問今何歸銓曰歸廬陵臣向在嶺海嘗訓傳諸經欲成此書特賜通天犀帶以寵之銓歸上所著易春秋周禮禮記解詔藏祕書省尋復元官升龍圖閣學士提舉太平興國宫轉提舉玉龍萬夀宫進端明殿學士提舉六年召歸經筵銓引疾力辭七年以資政殿學士致仕薨諡忠簡有澹菴集一百巻行于世孫槼榘皆至尚書
  資政殿學士贈通奉大夫胡忠簡公銓神道碑
  武王一戎衣而定天下應天順人之舉也義士猶或非之孔孟奚取焉為萬世計也紹興和戎高皇有不得已者矣兩宫未歸母后春秋已髙故與大臣決䇿從權中外議論雖洶洶顧無敢直陳於上前者獨樞密院編修官胡銓上書數百言援大義而伸之大畧謂王倫誘致北使欲劉豫我秦檜腹心大臣導陛下為石晉孫近傅㑹遂參政事願竿三人頭羈留北使興問罪之師時八年十一月辛亥有旨銓書凶悖刼持其削籍流昭州仍降詔布告中外是日檜近惶恐待罪明日又請收責命不許則乞從末減十二月王倫亦再上章自劾而六曹長二給舍臺諫自晏景初而下多有救解者乃改監廣州都鹽倉明年正月宰執復奏銓書專詆臣等前和議未諧不敢固請以疑羣心今議已定宜稍甄叙乙酉遂改簽書威武軍節度判官㕔公事十一年六月之官十二年七月諫議大夫羅汝楫劾公益倡前説用欺羣聴復除其名勒停編管新州十八年十一月郡守張棣奏公與客唱酬毁謗怨望移吉陽軍時大臣專國柄小人望觀迎合必欲置公死地賴天子獨保全之二十五年冬秦丞相薨乃得歸某竊惟人臣犯顔逆耳上攖人主之怒下為權臣切齒或誅或斥何可勝數未有九重特申詔諭三府矯情屢請禁近引誼救止曽不四旬謫命三改如朝廷此舉之盛者當是時一胡編修名震天下勇者服怯者奮朝士陳剛中以言餞行至云膝屈請和廟堂無䇿張膽論事樞庭有人貶令安逺之死靡憾鄉人王廷珪嘗賦姦諛膽落之詩竄徙夜郎反以為榮下至武夫悍卒遐方裔土莫不傳誦其書樂道其姓氏争願識面雖北人亦因是知中國之不可輕盖天理所存自公達之人心所憤自公發之扶世埀教非聖朝之伯夷耶孔孟而在其大書特書也必矣胡氏本金陵人五季徙廬陵公字邦衡曽祖連妣康氏劉氏祖愷贈承務郎妣孺人張氏父載有氣節一試有司不中即棄去贈太中大夫母陳氏張氏所生母曽氏俱贈淑人公幼不羣强記博覽年二十試太學文不加㸃建炎二年廷對行在所考官初以冠多士或畏其切直置第五授左文林郎撫州軍事判官未上隆祐太后避敵上贑敵師隨之公以發運司檄攝本州募官率鄉丁佐官軍扞止第賞循承直郎就權判官尋丁父憂服除與兄鑄從鄉先生蕭楚講春秋學無仕進意紹興五年張忠獻公都督諸路軍馬辟湖北常平茶鹽司幹辦公事以親嫌易河南提㸃刑獄司俱未行召赴都堂審察七年兵部尚書呂祉以賢良方正薦四月賜對改左通直郎留為樞屬後二年赴福州纔一年踰嶠又六年過海守棣驅公使步往又諭送吏侵公公不為動吏無所肆其毒既抵珠崖著書怡然不以死生介意士執經從學多可觀預貢者相繼赴南宫其後公還朝復請五至省者許勿限年推恩自是海島頗有仕宦者閲七年始量移衡州又數年乃許自便三十二年夀皇即位復左奉議郎知饒州十二月入對乞脩徳結民心練兵觀敵釁上曰乆聞卿直諒拜吏部尚書左郎官隆興元年正月遷祕書少監四月擢起居郎兼侍講國史編脩官論記注不應進藁前後殿皆當侍立遇直前毋白閣門毋隔班次又請移都金陵時督府北伐克宿州大將李顯忠邵宏淵敗歸勸上毋以小衂自沮七月旱蝗星變求直言公請勿徼福佛老躬行周宣王故事罰監司守令之貪殘者其論納諫曰今廷臣以箝黙為賢容悦為忠反謂臺諫論事為賣直此徳宗疑姜公輔之語也馴致興元之幸所謂一言喪邦者上曰非卿不聞此金人再求和公曰敵知陛下鋭意恢復故以甘言詭計欵我願絶口不言和字上嘆其忠直侍郎王之望侍御史尹穡皆主和排張忠獻公公廷責之聞者稱快兼權中書舍人特升同脩國史公雖與忠獻善及其子栻賜金紫則謂不當如待勲臣子繳奏之太上皇后改稱教㫖為聖㫖公奏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今乃一之將如太上皇帝何上曰奉親之過朕當自受十一月詔以和戎利病遣使可否禮文後先土疆取予大要詢禁近或勸公從衆公奮曰古有斷頭將軍無降將軍乃上奏曰京師失守自耿南仲主和靖康播遷自何𣓨主和維揚失守自汪伯彦黄潜善主和完顔亮之變自秦檜主和議者乃曰外雖和内不忘戰此又向來權臣誤國之言也一溺於和將士解體尚能戰乎執政讀之失色㑹中貴人推金字牌賞越舊制公索成法將論之俄與宗正少卿何俌兩易其官公未出省吏白新舍人至公叱曰命汝取成法何遲也吏懼探懷出之公亟具奏乃緘印上馬去上尋悟中傷之由請外弗聴猶以侍講夜對上曰敵急欲和其勢甚䠞公乞力任張浚恢復可必因再求去上曰卿直諒四海所知且留經筵事無大小皆以告朕二年二月兼權國子祭酒六月除權兵部侍郎八月上以災異避殿減膳詔廷臣言闕政急務公以賑恤為先務議和為缺失於是太學生七十七人同上書乞再相陳康伯用胡某為腹心進兼侍讀金人議國書未合或謂末節不必較公曰富弼以死争獻納二字今欲君父卑辭下仇敵愧弼多矣上韙其言十一月以邊事改卜郊公言不可者十又大臣主和益堅公争之力以本職措置浙西淮東海道命下即趣行時金人深入號八十萬淮東郡縣望風退避髙郵守陳敏拒之射陽湖而大將李寶駐師江隂不肯援敏公檄寶出師嘗取密詔為自安計公劾奏曰臣受詔令范榮備淮李寶備江緩急更相援今寶視敏弗救若射陽失守大事去矣寶懼與敏犄角退敵兵時大雪河凍公親劚冰濟舟師人以用命初公與尹穡同出使浙東置家于京公使江淮盖受敵之地攜孥北行實安衆心言者乃併指為罪閏十一月與穡俱罷乆之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宫乾道五年冬上語諫臣單時思得節誼之士時奏公中興初率鄉兵遏敵事上雅知公陳虞二丞相復薦之遂除集英殿修撰起知漳州未赴六年春改泉州趣令奏事上曰每思卿直諒今朕恢復之志已決公曰陛下嘗欲移蹕金陵何為中輟上曰以民之不易少需耳留為在京宫觀兼侍講閏五月除權工部侍郎論前修史功進官一等十一月真拜侍郎公言初元經筵七人老臣獨在願乞身歸田里上曰卿忠孝神物䕶持且留觀朕恢復同載大梁或忌公敢言摘細故雜事朝士併撼公兾不得獨留公自以年踰七十遂求致仕詔除寶文閣待制在外宫觀七年三月也未數日特留提舉祐神觀侍講如故上曰卿大節可嘉朕不忍令卿去未幾受詔舉堪任刑獄錢穀及智畧吏能各二人言者又謂公所舉非其人貶秩二等公知不容力求退進敷文閣直學士再提舉興國宫特許陛辭公奏願陛下任賢斥邪理財訓兵逮鰥恤孤必報國仇必歸陵寢必復故疆上曰朕志也又問卿今何歸公曰臣向在嶺海嘗訓傳諸經今歸廬陵將成此書特賜通天犀帶以寵之公既歸上趣所進書遂上易春秋二禮解詔藏祕書省尋復原官淳熈二年上思公不置諭大臣令進職初擬稍遷上特陞十等遂為龍圖閣學士前此未有也太上慶七十獨公以前朝龍飛甲科遷朝奉郎祠滿又納禄上令因任近臣有言秦檜時臣僚被貶斥者後皆還其所歴嵗月惟胡某為議郎將四十年未嘗自列詔特予四官遂轉朝散大夫三年冬三納禄優詔不允四年秋秩滿特命提舉隆興府玉隆萬夀宫五年夏上以公連嵗納禄舉大梁同載之言諭大臣使留公仍進端明殿學士六年冬三省復奏公祠滿上曰銓雖老不衰昨去國欲他日從朕中原朕嘗壯其言可召歸處以經筵公引疾力辭因陳時病五事且曰劉珙張栻將死其言甚忠李椿鄭鑑之去國論議皆有補陛下盍念之顧何以老臣為上知公不能來七年春超轉朝議大夫再食興國宫禄公稱疾篤四月加資政殿學士致仕五月庚辰薨遺表猶欲為厲鬼殺賊贈通議大夫官其後三人享年七十有九初封廬陵縣開國男加至本郡開國侯食邑自三百戸積至一千五百戸實封百戸是年冬十月丙午葬于縣之儒行鄉松山原祖塋之右以子升朝遇郊恩贈通奉大夫娶劉氏中散大夫湖南提㸃刑獄公事敏材女先公卒贈淑人五男泳承務郎監江淮縂領所惠民局兼行宫雜賣塲淳熈初卒官澥今為奉議郎前沿海制置司幹辦公事賜緋魚袋能世其家浹承務郎瀳承奉郎沖未命夭五女適從事郎道州司法參軍嚴萬全福唐葉昌嗣上饒方自厚通直郎簽書昭信軍節度判官㕔公事賜緋魚袋王宗孟將仕郎王蕆孫男十五人槻承事郎奏辟廣南西路轉運司主管文字築文林郎監泉州市舶務杙承奉郎桯㭄榗梴枅機棿檟枃樺檖𣝔椅女七人惟公忘身為國首倡正議人已知敬畏又平居持論鯁挺視權貴有不善趨向有不正輒奮髯欲扼其吭畧無顧避士大夫以是疑公特立獨行不可得而親其實篤厚恭寛孜孜樂善常欲以學道愛人之實施諸有政既不大用於朝嘗三拜二千石復未及布宣於外故公之剛雖表表愈顯而其仁心則罕知者昔蘇文忠公作剛説謂夫子以剛毅巧言辨仁不仁深闢太剛則折之説由公視之其信而有證哉公性孝友在海南聞母喪慟絶水漿不入口一昔鬚髮盡白當任子先禄兄之子嵗時㑹聚宗族恩意周備收恤貧弱不計家之有無與朋友交情文兩盡田父野老蕘兒牧夫亦接以禮得其歡心奉身儉約非賔祭食不重味間被君賜可辭則辭不可辭則以賙人先疇外寸地無所増識者嘆服公聪明既絶人又能堅忍勤苦聖經賢傳晝夜繹思古文竒字悉力研究發為文章雄深雅健清新藻麗下筆輒數百言尤刻意詩騷用事深逺措詞竒崛後生投贄率次韻以酬多至百韻數十篇愈出愈工字畫端勁兼通篆𨽻碑版一出人争傳玩䆳於禮學能躬行之冠婚喪祭必遵古訓釋老異端一切屏棄親舊慶弔寒暑不輟自壯至老始終如一在新興名室曰澹晚號澹菴老人遂以名其集搃一百巻又著易拾遺十巻書解四巻春秋集善三十巻周官解十二巻禮記解三十巻經筵二禮講義一巻奏議三巻學禮編三巻詩話二巻活國本草三巻自公之没其子以門人今祕書監楊公萬里所狀行實來求銘某自少知慕公名徳隆興初先後入兩省中間郊居從游幾十年已復逓宿玉堂凡公文行皆親薫而炙之銘其敢辭獨念官品雖未應諡而名節如此顧在隠徳丘園之下耶幸從執政之後當任斯責暨尸宰事始奉明詔諡公忠簡而郡庠又以公配祠六一先生然後哀榮兩備銘公有辭矣銘曰
  河入中國地卑而傾屹立抵柱其勢乃分江㑹三峽湍束於隘截然灔澦其流乃殺天方驕金帝維念親事之至難有君無臣齗齗滿朝其瀾孰障言言胡公正論獨抗鼎鑊刀鋸視之猶無嶺海﨑嶇不曰夷途相欲殺公彼憸趨和天子仁聖公卒無禍晚儀正朝素志弗移不㑹于梁則繫乎時富貴夀考百年之頃孤忠大節千古惟永懦夫以立清哉伯夷孔孟亟稱公乎得師
  宋故資政殿學士朝議大夫致仕廬陵郡開國侯食邑一千五百戸食實封一百戸賜紫金魚袋贈通議大夫胡公行狀
  曽祖璉不仕
  曽祖母夫人康氏劉氏
  祖愷贈承務郎
  祖母張氏封孺人
  父載累贈太中大夫
  母陳氏張氏所生母曽氏俱贈淑人
  公姓胡諱銓字邦衡其先金陵人五季避地廬陵祖愷未仕而没贈承務郎父載累贈太中大夫母陳張所生母曽俱贈淑人皆以公惟祖母張以百嵗封孺人云太中氣慷慨以試有司無遇即棄去公自幼超詣絶世强於記覽有質以古書者必曰是出某書某巻驗之而信年二十八太學試文浄不加㸃博士驚異建炎二年上皇策士於維揚初擢公第一有媢其直者竟置第五授文林郎撫州軍事判官未上昭慈聖獻皇太后避敵於䖍州兵踵至公裒甿為兵與撫州太守張循軍合遏其衝敵退論功轉承直郎權吉州軍事判官時羣盜四起守臣張中彦檄公督别將趙之儀捕之覘者請夜襲之公不可曰賊掠民自從將毋俱焚遲明賊遁掠者得釋未幾丁太中憂除喪與兄蓬山居士鑄築精舍於里之洞巖從名儒蕭楚諉畫古學冥搜治亂安危根株或勉之仕不答紹興五年忠獻魏國張公浚都督諸路兵辟公提舉荆湖北路常平茶鹽司幹辦公事故荆湖南路提㸃刑獄司幹辦公事多赴都堂審察兵部尚書呂祉以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薦賜對便殿公論持勝及納諌及䖍冦及營田事上曰營田孰初對曰田制邈矣三代曰井春秋之晉曰爰秦之商君曰轅漢之晁錯曰屯趙過曰代充國曰營真宗用耿望之計於是乎治屯田仁宗用歐陽修之議於是乎建營田無弊法有弊吏今募民營田官給之牛具貸之種矣然湖之南土牛之所生市之以出鄉則無全牛降之嘉種官有其費强之於吏手則無實惠上曰善當改之改通直郎樞密院編修官七年十一月宰相秦檜決䇿暨金人平王倫誘致北使以偽詔來責禮異甚中外洶洶公獨奏封事其畧曰臣謹按王倫本一狎邪小人市井無賴宰相無識舉以使敵誘致敵使以詔諭江南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劉豫我也豫臣北狄南面稱王自以為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一旦敵人改慮捽而縛之父子為虜商監不逺倫又欲陛下效之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為仇敵之天下以祖宗之位為仇敵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則廟社盡汙草莽赤子盡為左袵官執盡為陪臣異時敵人無厭之求安知不劉豫我乎夫三尺童子至無知也指所仇而使之拜則拂然怒今堂堂天朝相率而拜所仇曽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為之耶倫之議乃曰我一屈膝梓宫可還太后可復淵聖可歸中原可得嗚呼自變故以來主和議者誰不以此㗖陛下然而卒無一驗則敵之情偽已可知矣而陛下尚不覺悟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國大讎而不報含垢忍恥舉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彼決可和盡如倫議天下後世謂陛下何如主况敵人變詐百出而倫又以姦邪濟之梓宫決不可還太后決不可復淵聖決不可歸中原決不可得此膝一屈不可復伸國勢陵夷不可復振可為痛哭流涕長太息者矣向者陛下間關海道危如累卵當時尚不肯北面臣敵况今國勢稍張諸將盡鋭士卒思奮只如頃者敵人陸梁偽豫入冦固嘗敗之襄陽敗之淮上敗之渦口敗之淮陽較之蹈海之危固已萬萬倘不得已而用兵我豈遽出敵人下哉今無故而臣之欲屈萬乘之尊下穹廬之拜三軍之士不戰而氣已索此魯仲連所以義不帝秦非惜夫帝秦之虚名惜夫天下之大勢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軍民萬口一談皆欲食倫之肉謗議洶洶陛下不聞正恐一旦變作禍且不測臣竊謂不斬王倫國之存亡未可知也雖然倫不足道也秦檜以腹心大臣而亦為之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袵矣夫管仲霸者之佐耳尚能變左袵之區為衣冠之㑹檜大國之相也反驅衣冠之俗為左袵之鄉則檜也不惟陛下之罪人實管仲之罪人矣孫近附㑹檜議遂得參知政事檜曰敵可講和近亦曰可和檜曰天子當拜近亦曰當拜嗚呼參賛大政充位如此有如仇騎長驅能折衝禦侮耶臣謂檜近亦可斬也區區之心願斬三人頭竿之藁街然後羇留敵使責以無禮徐興問罪之師則三軍之士不戰而氣自倍不然臣有赴東海而死耳寧能處小朝廷求活耶書奏除名編管昭州時侍御史鄭剛中諫議大夫李誼吏部尚書晏敦復給事中勾龍如淵戸部侍郎李彌遜向子諲禮部侍郎張九成俱入對引救檜迫公議亦偽為救公者謫監廣州都鹽倉改簽書威武軍判官事於是寺丞陳剛中以牋賀公曰屈膝請和知廟堂禦侮之無䇿張膽論事喜樞庭經逺之有人又曰知無不言願請上方之劍不遇故去聊乘下澤之車陳坐是謫知䖍州安逺縣死焉三十年御史中丞羅汝楫彈公以奉議郎除名謫新州同郡王庭珪以詩贈行有癡兒不了公家事男子要為天下竒之句為歐陽識所告王坐貶辰州新州太守張棣告公訕上再謫吉陽軍時有觀察某上書乞代公行不報張棣擇一牙校遊崇者送公至半塗臨大江崇拔劍而前公色不動徐曰逮書謂送某至吉陽者賞爾不愛賞乎崇笑而止至朱崖或諗公以有後命家人為慟公方著書怡然也吉陽士多執經受業者凡經坯冶皆為良士初吉陽貢士未甞試禮部公勉之行及位於朝乃請廣西五至禮部者乞不限年與推恩自是仕者相踵聞母曽之喪一慟幾絶勺飲溢米三日不歠鬚髮盡白見者出涕先是檜大書丞相趙公鼎參政李公光及公姓名於格天閣干進者争以公為梯監察御史田如鼇獻書乞斬公檜抵之地光坐移書於公再貶儋耳武運通判方疇以致書議姻遂下若盧二十六年檜卒公量移衡州三十一年正月公與忠獻公偕命自便時忠獻謫零陵公自衡造焉館於讀易堂忠獻從容謂公曰秦太師顓柄二十年成就邦衡一人耳今上即位首復公官除知饒州召至行在所即日賜對上温顔曰乆聞卿直諒公首論為國以禮又論今日之事在修徳以結民心固吾圉練兵選將以觀釁待其衰上嘉納除吏部郎遷祕書少監又遷起居郎論史官失職有謂記注不必進呈使史官無諱史官當立於御座之前庶幾言動皆得以書今之史官後殿立而前殿不立請前後殿皆立左右史奏事請令直前不必預白閣門及以有無班次為拘許之自是史職盡復昔制知祖宗之舊公請遷都建康謂漢髙入關中光武守信都大抵與人鬭不搤其吭拊其背未能全勝今日大勢自淮以北則天下之吭背也建康則搤之拊之之地也若進據建康下臨中原此髙光興王之計也况今西北欲歸之人如漢氏之君漢苟不移蹕何以繫其心詔議行幸言者請紓其期遂止隆興元年六月忠獻張公自建康入奏圖恢復計侍御史王十朋力賛之於是忠獻公督師進討金人既克宿州以大將李顯忠欲其金帛且與邵宏淵私憤復敗於敵上憂甚十朋亦自劾上愈怒公言近者淮上之衂盖天以是厲陛下之志使動心忍性増所不能願益强其志母以小衂自沮蒐乘補卒期於身濟大業時宿州之師賞罰不決公言宿州之敗誤國之將厚賂權貴游説自解安處善地誅戮不加禍亂之漸間不容髮願毋忽兼侍講及國史院編修官因講禮記進序篇其畧曰君以禮為重禮以分為重分以名為重名以器為重願陛下辨其分謹其名守其器勿輕假人七月上以旱蝗星變詔問闕政公請勿徼福於佛老之教而躬行周宣憂旱之誠戒監司守令有貪殘者必罰是應天以實公因論納諫曰今朝廷之士以箝黙為賢容悦為忠道路相傳近日臺諫論事朝廷謂為賣直臣未知信否夫賣直之言唐徳宗之言也徳宗猜忌謂姜公輔為賣直出此一言忠臣結舌馴致興元之變所謂一言喪邦者也願陛下以徳宗為戒以太祖皇帝欲拜昌言為法上曰非卿不聞此九月金人求更成大臣欲從之公奏曰金知陛下鋭意興復移書請和非甘言誘我即詭計緩我爾願鑒前車之覆益修守備益張吾軍上曰朕有二説斷然不移一則中原歸附之人決不可遣二則夷夏名分決不可亂又曰邊事倚張魏公乃對曰陛下至誠如此何憂北敵願持之以不懈絶口不言和字上曰卿忠直如此朕甚喜兼權中書舍人公遜於右史馬騏上曰無以易卿又言恐駁事不勝任上曰貴當理遂就職進兼同修國史有㫖以中人李綽等常典發軍書無誤各進名一列公不奉詔綽等泣訴上曰胡銓不肯經筵講禮記至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公曰愛而知其惡必棄之勿疑憎而知其善必任之不貳上稱善聖夀明慈皇后改稱教㫖為聖㫖公言易曰大哉乾元至哉坤元盖天地之位不可並故以大哉至哉為别陛下雖奉親盡孝而光堯與夀聖難於並稱聖㫖上嘉納謂樞密洪遵曰奉親之過朕當自受張栻召對賜三品服公言君子愛人以徳今賜栻服章非愛之以徳也其父浚決不肯使人輕受栻亦有守決不肯妄受恐或議浚非全浚也十一月上以和戎之利病遣使之可否禮文之後先土疆之取予下廷臣雜議公議曰國家與金人講解覆轍亦可睹矣京都失守自耿南仲主和二聖播遷自何𣓨主和維揚失守自汪伯彦黄潜善主和完顔亮之變自秦檜主和國家罹戎狄之禍何嘗不以和哉議者乃曰陽與之和而隂為之備外雖和而内不忘戰此又向來權臣欺君誤國之言也一溺於和則上下偷生將士解體終身不能自振尚安能戰乎大臣見之相顧失色於是益忌公且欲奪魏公兵柄公復沮其議除宗正少卿公請補外不允嘗逓宿玉堂上問曰金人汲汲欲和聞其勢窘甚對曰近有自淮甸來者云金人聞陛下力任張浚所以汲汲欲和臣願陛下委任勿疑則恢復可必上曰善公又申前請上曰卿乆在瘴鄉而畧無瘴色天祐直諒卿未宜去兼國子祭酒因見公言往年睿㫖欲移蹕建康不可但已上曰澶淵之役當時有勸幸蜀及江南惟冦萊公決䇿公曰今張魏公陛下之萊公也願早定計上曰善卿直諒四海莫不聞不可言去且留經筵事無大小皆以告朕公言晉開運之末有陳友者殺李璘之父國初璘遇友於途手殺之而自言鞫之得實太祖壯而釋之臣願陛下堅復讎之志以不忘太祖之訓上在講筵謂公曰卿之學術士所甚服因及此日文士如蘇軾黄庭堅者誰與對曰未見其人詩人如張耒陳師道者誰與對曰太上時如陳與義呂本忠皆宗師道者上曰如韓駒徐俯皆有詩名卿可廣訪其人退而乃薦王廷珪朱熹楊萬里周必正弟鎬猶子昌齡籍云除兵部侍郎公言受降古所難六朝七得河南之地不旋踵而皆失在梁武時侯景以河南來奔未幾而陷臺城在宣政間郭藥師自燕雲來降未幾而為中國患今敵中三大將内附高其爵禄優其部曲以繫中原之心善矣然處之近地萬一包藏禍心或為内應後將噬臍願勿任以兵柄遷其衆於湖廣耕種以絶後患時有國學士獻書闕下乞用福國陳公康伯及公為腹心者七十有七人二年八月上以災異數見避殿減膳詔廷臣各陳闕政及急務公言禹有九年之水而國無捐瘠備先具也今數路水潦曽不踰時而民已流殍無備甚矣願詔遭水之處博施賑䘏使民被實惠無至流徙此先務也陛下又令條陳闕失臣謂今之闕失孰有大於和議者因極陳和議可痛哭者十上太息公言自靖康至今凡四十年敵未嘗不由詭道而我終不悟也竊聞道路之言敵緩我以和而實潜師以伺我或言多作戈舡由海道以進或言實粟塞下由間以來願陛下堅守和不可成之詔力修政事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如越之圖吳則社禝幸甚進兼侍讀因進讀寶訓至食訖習射奏曰四夷易以兵制難以信結願陛下謹守此言上曰文武豈可偏廢又讀真宗顧李宗諤曰聞卿至孝能保宗族朕守二聖基業亦猶卿之守門戸公奏曰唐栁玭云積累如登天覆墜如燎毛祖宗基業誠不易守上稱善公言側聞金人謾書欲議書禮有所増損議者謂末節不必較臣竊以為議者可斬也四郊多壘卿大夫之辱楚子問鼎義士恥之故獻納二字富弼以死争之今敵人横行與多壘孰辱國號大小與問鼎輕重孰多獻納二字與再拜孰重臣子争與君父屈己從之是多壘不足辱問鼎不足恥獻納不足争也臣願絶和議以鼓戰士左氏謂無勇婦人臣謂今日舉朝之士皆婦人也十一月以邊鄙有釁詔改北郊用來年正陽之月大雩之辰公稽参禮經及國朝故事陳不可者十宰相湯思退參政王之望等堅主和議遂罷張魏公兵柄公又力争之於是大臣皆不悦遂除措置浙西道淮東海道使詔趨行以二日為期公即辭行曰臣願陛下先絶和議上曰要盡其在我者時金兵及境號八十萬聲動輦轂下自維揚海陵連數郡望風棄城髙郵太守陳敏與敵相距於射陽湖水軍帥李寶屯江隂詔寶條陳舟師及扼守要害白海海公使公檄寶發兵援敏寶不行公奏曰臣受詔令范榮備淮李寶備江緩急則更相援今寶逗遛違詔坐視敏之孤臣恐射陽失守則大勢去矣上以命寶公又移書切責之寶乃發兵渡淮與敏相犄角敵一夕退時天大雪河冰皆合舟車不能進公先使軍槌冰士皆奮尋詔罷兵而時相亦斥死除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宫加集英殿修撰知漳州改泉州入見言郡邑害民之大者三上曰每思卿直諒朕恢復之志已決今金人土木不息旱乾相仍機不可失對曰陛下嘗許臣以誓不與敵和何為中變又謂臣決移蹕建康何為中輟上曰以民之不易少須又曰在廷大半腐儒卿不可去一日秘書郎張淵對選徳上因數不詭隨者云猶有胡銓一人在除在京宫觀兼侍講公論前古未有不由講學而興滅學而亡精兵百萬不如道徳之威被練三千不敵忠信之冑陛下之意端在於是上稱善除權工部侍郎以修史書成轉承議郎因見上曰屬已得契丹要領卿觀朕施設公言少康以一旅復禹蹟今陛下富有四海非特一旅而即位九年復禹之效尚未赫然又言四方多水旱迺者乙酉之嵗修門之外斗米易一婦女小兒半之左右不以告此謀國者之過也宜令有司速為先備尋命為工部辭焉詔曰汲黯在漢謀寢淮南隨㑹仕晉盜奔秦境卿其奚辭賜對衣金帶封廬陵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戸令參政周公必大視草以御札歸公令藏於家公嘗燕見言初元經筵之臣七人惟臣獨在臣老矣願乞身歸田里上曰卿忠孝有物䕶持且留觀朕恢復立皇太子公請飭太子賔僚朝夕勸講上曰三代長且乆者由輔導太子得人所致末世國祚不永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三四年皆由輔導不得其人所致對曰誠如聖訓公力乞致仕除寶文閣待制與外祠既出都門有㫖復留改右神觀兼侍讀公辭不得請於經筵講罷復申前請上曰卿大節可嘉朕不忍令卿去因論納諫公曰從諫人主之髙致陛下自登大位虚懐受言中外翕然咸謂恢復之期指日可冀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光武之殺劉洎終之實難詔舉堪刑獄錢榖及有智畧吏能各二人公以張敦實昌永周必達李發劉之柄應書言者謂舉李發劉之柄非是公坐貶秩二等三求去上不得已從之除敷文閣直學士與外祠辭行言於上曰願陛下規恢逺圖任賢除邪理財訓兵矜寡恤孤然後布告中外必報國讎必歸陵寢必復故疆以副太上付託上曰朕志也又問卿今何歸對曰廬陵又賜通天犀帶又曰臣在嶺海無所用心妄意經學三十年粗能訓傳上曰卿可進來既歸詔趨之遂表進易春秋周禮禮記解命藏之秘書省復奉議郎除龍圖閣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宫制有身蹈東海獨仲連不欲帝秦名重泰山微相如何以强趙之語光堯天聖七十慶夀湛恩轉朝奉郎進封開國伯益邑三百戸公復乞致仕優詔不許除端明殿學士明堂合祭禮成復増邑戸三百實封百戸淳熈六年十一月召赴行在所公辭焉復力乞致仕不許公遂引疾轉朝議大夫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宫遂稱篤且極陳時病五事上察公志不可奪乃加資政殿學士致仕明年夏五月疾革庚辰薨不及家事惟命諸子口授遺表有死為厲鬼以殺賊之語奏聞特贈通議大夫年七十有九諸孤卜於是嵗十月丙午葬於廬陵縣之儒行鄉松山原祖承務府君塋之右公明徳峻極外國敬畏丞相洪公适述其先忠宣公敵中事云皇太后以書歸曰胡銓封事此有之知中國有人益生懼心公於利不茍取初欽祖既祥及册隆興皇后公以職將事皆賜金帛再辭必得請乃已使海道日賜金十鎰既歸或惎之以理生業者悉以賙婚㕛之貧其於君賜尚爾故没齒九疇不益一畮邃於禮學冠昏喪祭式禮迂叟佛老梵唄焚紙為錢一切剗磢四仲享先設醴分膰坐客百人州閭耆老不問貧賤挹□必躬投壺賦詩雜以琴奕往往申旦睦族篤親慶弔必詣寒暑風雨不為回車居新興時嘗名其室曰澹盖取賈生澹若深淵之意晚自號澹菴老人云公居無事時下心拱手言恐傷人獨論國事勁氣正色貫日襲月奮以直前不怵不惻不疚不式大節掲掲細行斬斬動容出辭見者起敬長身玉立望之山如即之春如其為文章駿奔軋忽幽紛膠轕隠帙竒字旁摳逺擷初讀之者口呿語難徐綜其緯理順脉屬似肆實莊若險實夷韓碑栁騷嫓美髙儷中興以來作者寡二筆畫真𨽻上規顔蔡鐵屈石出省其作人飯不重肉一製十稔而豆區飢民棺斂道殣退省其橐屢空不贏惟太中公不貨於私繄徳之植公實儀之蓬山既逝公字其子嵗在癸巳潚以公任孝友惟祗忠義惟幹葰茂碩人豈一朝夕公有澹菴文集一百巻周易拾遺十巻書解四巻春秋集善三十巻周官解十二巻禮記解三十巻經筵二禮議義一巻奏議三巻學禮編三巻詩話二巻活國本草三巻娶劉氏贈淑人先公卒中散大夫荆湖南路提㸃刑獄敏才之女子男五人泳承務郎監江東淮西搃領軍馬錢粮所太平惠民局兼行宫雜賣塲淳熈二年卒於官參政周公哀而銘之澥承事郎監潭州南岳廟浹瀳皆承務郎沖未命女五人適南昌嚴萬全福唐葉昌嗣上饒方自厚承務郎贑州興國縣丞王宗孟將仕郎王蕆孫男六人槼⿰桯杙杋榗女四人長曰相孫夭餘皆幼萬里與公同郡常從學公將竁萬里以繫嶺表不得築室於場澥走書二千里以公猶子承務郎致仕昌齡所述公之言行諉萬里論次將乞銘於參政周公萬里敬慟哭而書之謹狀
  淳熈七年九月日門人朝奉郎提舉廣南東路常平茶鹽公事楊萬里狀
  跋林黄中書忠簡胡公遺事
  林侍郎黄中一字寛大其所書澹菴先生遺事當萬里作行狀時所未聞者豈特某所未聞其子孫亦所未聞也是時王之望尹穡得志其威能陷張魏公而不能不折於先生之一詰其辯能奬敵勢以脅其上而不能不沮於公之一答兹不謂大丈夫乎
  跋忠簡胡公先生諫草
  澹菴先生之孫槻寄示先生諫草凡十一行卒章云臣不忍見敵人入門等語其痛次骨萬里讀至此不覺涕泗之沱若也盖當是時和戰雜之時也國是數定而屢揺國勢將怯而復壯仲尼曰民到於今受其賜
  跋張魏公答忠簡胡公書十二紙
  此帖十二紙皆紫巖先生魏國忠獻公答澹菴先生忠簡胡公手書也紹興季年紫巖謫居於永澹菴謫居於衡二先生皆六十矣此書還往無一語不相勉以天人之學無一念不相憂以國家之患也萬里時丞零陵一日併得二師今犬馬之齒七十有六夙夜懼此身將為小人之歸復見此帖再拜三讀二先生忽焉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誠齋詩話
  吾州詩人瀘溪先生安福王民瞻名庭珪弱冠貢入京師太學已有詩名有絶句云江水磨銅鏡面寒釣魚人在蓼花灣回頭貪看新月上不覺竹竿流下灘紹興間姦相秦檜力主和戎之議鄉先生胡邦衡名銓時為編修官上書乞斬檜謫新州民瞻送行詩一封朝上九重關是日清都虎豹閑百辟動容觀奏議㡬人回首愧朝班名髙北斗星辰上身落南州瘴海間不待百年公議定漢庭行召賈生還大厦元非一木支要將獨力拄傾危癡兒不了公家事男子要為天下竒當日奸諛皆膽落平生忠義祗心知端能飽喫新州飯在處江山足䕶持有歐陽安永上飛語告之除名竄辰州孝宗登極召為國子監簿以老請辭除直敷文閣宫觀


  澹菴文集附録cq=532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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