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寰志略/亞細亞南洋濱海各國

瀛寰志畧卷一
南洋濱海各國
作者：徐繼畬

南洋濱海各國

南洋濱海各國。

亞細亞大地，由中國之西南，斜伸入海，迤邐漸削，至彭亨、息力而盡。東爲中國之南洋，西爲小南洋。中間大國三，曰越南，曰暹羅，曰緬甸；小國一，曰南掌。四國內附多年。南掌彈丸，地不濱海，今記南洋諸國，連類及之。

越南卽安南，古之交阯。秦以後，唐以前，皆隸版圖。南界之林邑，漢末卽自立爲國，後稱占城國。安南至後五代時，乃列外藩。今并占城爲一國，復兼眞臘。北境安南故地，南境占城、眞臘故地，稱曰廣南。北界廣東、廣西、雲南三省，西界暹羅，東南面大海。都城曰順化，在富良江之南岸。衣冠仍唐宋之制，坐則席地，貴人乃施短榻。取士用策論、詩賦，設鄉會科。士大夫皆好吟詠，詩或劣不成句，而人人喜爲之。國分四十餘省，一省所轄止數縣。文武官名，畧同內地。總督皆阮姓，王之族也。貴官坐堂皇，或解衣捫蝨，其簡陋如此。宴客設銅盤，置蔬肉各少許，無醯醢，以醃魚汁代之。鴉片之禁甚嚴，犯者立寘重典。東南臨海有都會曰祿奈，〈或作祿賴，一作龍奈，一作農耐。〉占城之故都也。南境臨海有都會曰柬埔寨，眞臘之故都也。閩廣商船，每歲往來貿易。別國商船入港，譏防甚嚴。榷稅亦重，諸國惡其煩苛，故市舶罕有至者。所產者，番木、沉楠諸香，鉛、錫、桂皮、象牙、燕窩、魚翅之類。其入貢，由廣西之太平府入關，不由海道。〈安南本中國地，諸書言之綦詳，故不多贅。〉

顧亭林《天下郡國利病書》云：「安南，古交阯也。秦開嶺南，以交阯隸象郡。漢武帝置交阯、九眞、日南三郡。光武中興，以任延、錫光爲交阯、九眞守，敎耕種，制冠履，始知婚娶，立學校。女子徵側、徵貳反，馬援討平之。建安中，改爲交州，前五代並因之。唐初，改安南都護府，安南之名始此。五季梁貞明中，爲土豪曲承美所據。自是迭相奪，管內大亂，有丁部領者平之。宋乾德初，上表內附。詔以部領爲安南郡王，自是始爲外夷矣。部領傳子璉及𤪽，大校黎桓篡之。傳二十年，至子龍廷，爲李公蘊所篡。李氏傳八世二百二十二年，至李昊旵無子，女昭盛立，避位于夫陳日照。詔封日照爲安南國王。傳至日烜，元世祖召使入覲。不奉命，大發兵討之。尋遣使謝罪修職貢。陳氏傳十二世，凡一百七十年。至明洪武二十一年，陳煒爲其國相黎季犛所弒。季犛子蒼更名胡奆，改國號曰大虞。永樂二年，老撾送日烜孫陳天平至，諭奆迎還故主，奆陽奉命。天平至，伏兵刦殺之。命朱能、張輔、沐晟等率兵討之，生擒黎季犛、黎蒼。〈卽胡奆。〉遂復安南爲郡縣，立都、布、按三司，分爲十五府五州。後因中官馬騏貪黷誅求，盜賊蠭起，土官黎利乘之爲亂。宣德元年，命王通、柳升討之。柳升敗死，王通棄地，與利盟約而退。宣宗由是決意棄安南。黎利尋奉表謝恩，命利權署國事。黎氏傳十世一百十年。嘉靖元年，黎譓爲其臣莫登庸所篡。命仇鸞、毛伯溫討之。登庸面縛降，以爲安南都統使，自是來貢不絶。」〈云云。〉按莫氏之後，復爲黎氏所奪，兼并占城爲一國，稱占城爲廣南，以大酋阮氏世守之，漸成尾大。我朝乾隆末年，黎維祁爲廣南大酋阮光平所逼，棄國來奔，大兵征之。光平初拒命，尋乞降入朝受封。傳子光纘，爲黎氏之甥阮福暎所滅。福暎請更國名，改封越南國王。至今世修貢職焉。○又《天下郡國利病書》云：「占城古越裳氏地，在交州之南，秦爲象郡林邑縣。漢末大亂，功曹子區連殺縣令，自號爲王，謂之林邑國。數世後，其王無嗣，甥范熊代立，傳子逸。晉咸康二年，逸死，夷奴范文篡立，都典衝，侵擾交州，進寇九德。傳子佛、孫胡達，屢寇日南、九眞，交州遂至虛弱。至胡達孫文敵，爲扶南所殺，大臣范諸農平其亂，自立爲王。傳子陽邁、孫咄。宋元嘉二十年，使宗慤、檀和之討之，乃遣使朝貢。隋初未賓服，遣劉方、甯長眞伐之。其王梵志遣使謝罪，于是朝貢不絶。唐貞觀中，王頭黎死，子鎭龍被弒。立頭黎女爲王。國人不服，更立頭黎姑之子諸葛地爲王，妻以女，國乃定。周顯德五年，王釋利因德漫遣使朝貢，始自稱占城國。有宋一代屢入貢，時時與交州搆兵。乾道四年，占城以舟師襲眞臘，入其國都。慶元五年，眞臘大舉伐占城，殺戮殆盡，俘其王以歸，國遂亡。其地悉歸眞臘，因名占臘云。其後國王，或云眞臘人，或云占城恢復，無可據者。元世祖至元十五年，遣使貢方物，奉表降。十九年，以其國王勃由補剌者吾旣內屬，卽其地立省，而其子補的負固不服，遣唆都征之。自廣州航海至占城港，分遣陳仲達等，由瓊州三道攻之。入其國，其王逃入山，遣使求歸順，復潛殺使臣。唆都轉戰至木城下，阻隘不得進，遂引還。後雖歸款，終無順志。明洪武元年，遣使入貢。二年，遣行人吳用賜以璽書，自是常修貢職。迄嘉靖年間，朝貢不絶。」〈云云。〉余按占城自漢末自立爲國，相傳千有餘年。後爲安南所并，名其地爲廣南。今王安南之新阮舊阮，皆由廣南藩封得國。蓋江黃之不祀久矣。○又《天下郡國利病書》云：「眞臘一名甘勃智，〈一作甘莫惹，又作澉浦只，又作干波底阿，俗稱柬埔寨。〉又曰吉篾，本扶南屬國。隋時始通中國，唐貞觀初，并扶南而有之。〈唐人《虬髥客傳》疑是寓言。〉扶南卽狼㬻躶國，其先女子爲王，號曰葉柳。〈柳音聊。〉其南有徼國人名混浩，來化葉柳，遂以爲妻。惡其躶，敎著貫頭，國內效之。男子下體著橫幅，曰水幔。其後天竺僧橋陳如有其國，敎國人事天神，每旦誦經咒。故易世旣久，眞臘重僧云。唐永徽初，并有鳩密、富那伽、乍武令、僧高等國。神龍以後，國分爲二，其南近海，號水眞臘；其北多山阜，號陸眞臘。後復合而爲一。及滅占城，號爲占臘，役屬參半、眞里、登流明、蒲甘〈蒲甘卽緬甸。〉等國。各領聚落，大者十餘，地方七千餘里。元元貞中，遣使招諭之，乃始臣服。明洪武、永樂年間，累次朝貢。」又云：「眞臘城周二十里，戶口二萬餘，石濠廣二十餘丈，屬城三十，各數千戶。王宮及官舍皆面東，城門上有石佛頭五，飾其中者以金。當國中有金墖金橋，王宮正室瓦用鉛。歲時相會，則羅列玉猿、孔雀、白象、犀牛於前。飲食用金盤、金盌，故俗稱富貴眞臘云。」又陳資齋《海國聞見錄》云：「柬埔寨介居兩大之間，東貢安南，西貢暹羅，稍有不遜，水陸各得并進而征之。」余按據顧書，則眞臘在明初尚稱富盛；據陳錄，則眞臘在國初尚存小國，今則爲越南之嘉定省，不知何時夷滅。蓋安南雖累世通貢，而蠻觸相吞，向無入告之說。故占城、眞臘之亡於何時，竟未有能言之者。陳資齋《海國聞見錄》云：「安南以交阯爲東京，以廣南爲西京。由厦門赴廣南，取道南澳，見廣之魯萬山，瓊之大洲頭，過七洲洋，取廣南外之呫嗶羅山，而至廣南，計水程七十二更。赴交阯則由七洲洋西繞北而進，計水程七十四更。七洲洋在瓊州府萬州之東南，往南洋者必經之路。中國商舶行海，以望見山形爲標識。至七洲洋，則浩渺一水，無鳥㠘可認，偏東則犯萬里長沙、千里石塘，偏西則溜入廣南灣。舟行至此，㒺不惕惕。風極順利，亦必六七日方能渡過。七洲洋有神鳥，似海鴈而小，紅嘴綠脚，尾帶一箭，長二尺許，名曰箭鳥。行舟或迷所向，則飛來導之。」

俗傳紅毛船最畏安南，不敢涉其境。其人善於泅水，遇紅毛夾板，則遣數百人背竹筒，攜細縷，沒水釘於船厎，從遠處登小舟牽曳之。俟其擱淺，乃火焚而取其貨。又或謂安南人造小舟，名曰軋船，能攻夾板船底，故紅毛船畏之。以今考之，皆不甚確。蓋占城之北，海形如半月，海水趨灣，其勢甚急，海船或溜入灣內，無西風不能外出。紅毛夾板，入溜擱淺，曾敗數舟。故至今歐羅巴人涉海，以望見廣南山爲厲禁。商船入安南內港，土人皆用小船繫繩牽引，乃慮其擱觸礁淺，藉爲嚮導，卽中國各港之引水船。反用之以碎敵船，理或有之，惟沒水而釘船厎，則事涉杳茫矣。至軋船之製，曾有繪圖倣造者，施之海面，仍無異常船。耳食之談，施之實事，往往鑿枘，正不獨此一事也。

澎湖有蔡進士名廷蘭者，爲諸生時，渡海遭颶風，飄至安南之廣義。王從陸路遣送歸，自廣義至諒山，厯安南十四省。所至之地，必有閩粵人聚處，各有庯長司其事。閩則晉江、同安人最多，蓋不下十餘萬也。所著《安南紀程》，言之甚悉。

暹羅，南洋大國也。北界雲南，東界越南，南臨大海，西南連所屬各番部，西界緬甸，西北一隅界南掌。其地古分兩國，北曰暹，南曰羅斛。暹多山艱食，羅斛傍水有餘糧，暹乃降於羅斛，合爲暹羅國。國有大水二，一曰瀾滄江，發源青海，厯雲南入暹羅之東北境，至柬埔寨入海；一曰湄南河，發源雲南之李仙、把邉等河，至暹北境，會諸水成大河，至羅斛南境入海。海口曰竹㠘。由竹㠘入內港，至曼谷都城，〈一作萬國。〉長一千數百里。水深闊，容洋艘出入。大城皆在河濱，最著者曰湛地門，曰萬巴曬。故都曰猶地亞，在湄南河上游，沿河一帶。居民皆架屋水中，華人搆瓦屋，樓閣相望；土人所居皆蘆藔。湄南河勢緩而散，田疇藉以肥沃。農時掉舟耕種，插秧畢而河水至，苗隨水長，不煩薅漑，水退而稻熟矣。米極賤，每石值銀三星，時載往粵東售賣。王衣文彩佛像，體貼飛金，用金皿，乘象輦，以閩粵人爲官屬，理國政，掌財賦。俗崇佛，僧沿門募食，各施精飯。食餘則餉鳥雀，蘭若無舉火者。又信番僧符咒，一種人善咒法，刀刃不能傷，名爲𠔏人。王養以爲兵衛，犯事應刑，令番僧以咒解之，方與施刑。西界有大城曰馬耳大萬，南界有大城曰剌郡，皆著名富庶之地。國之西南，有斜仔、六坤、宋卡、大哖、吉連丹、丁噶奴諸番部，皆其屬國。所産者，銀、鉛、錫、沉香、束香、降香、象牙、犀角、烏木、蘇木、氷片、翠毛、牛角、鹿筋、籐席、佳紋席、籐黃、大楓子、豆蔻、海參、燕窩、海菜。其入貢，由海道抵粵東。

《天下郡國利病書》云：「暹羅國本暹與羅斛二國地，古赤土及波羅剎也。暹國土瘠，不宜耕藝；羅斛平衍而多稼，暹人歲仰給之。隋大業三年，屯田主事常駿等自南海郡乘舟使赤土，至今訛傳爲赤眉遺種。元元貞初，暹人嘗遣使入貢。至正間，暹始降於羅斛而合爲一國。明洪武初，遣使朝貢，進金葉表。七年、九年、二十年皆入貢。二十八年，遣內臣趙達、宋福等使暹羅，祭故王，賜其嗣王文綺。永樂元年，遣使賀卽位，自是入貢不絶。十七年，遣使諭其國王，俾與滿剌加平。〈卽麻喇甲。〉十九年，遣使貢方物，謝侵滿剌加之罪。自正統至嘉靖間，入貢如常期。」〈云云。〉按，暹羅自我朝定鼎之後，修貢職尤恭謹。乾隆中，國爲緬甸所滅，旋恢復。故王無後，推立大酋鄭昭爲長。〈昭，中國人。〉子華嗣立，詔封爲暹羅國王，相傳至今焉。暹羅爲蠻方大國，隔以安南、緬甸，與中國地界相接者，僅滇省邊徼之一隅。故自古無擾邊之事，而恪修貢職。自元、明迄我朝，五六百年無改易，可謂不侵不叛之臣矣。

《海國聞見錄》云：「厦門至暹羅水程，過七洲洋，見外羅山，向南見玳瑁洲、鴨洲，見昆侖，偏西見大眞㠘、小眞㠘，轉西北取筆架山，向北至竹㠘港口，計一百八十八更。入港又四十更，乃抵萬國都城，𠔏水程二百二十八更。而由夏門至柬埔寨，僅水程一百十三更。何以相去甚遠？蓋柬埔寨南面之海，盡屬爛泥，名曰爛泥尾。下接大橫山、小橫山，是以紆迴外繞而途遠也。」

暹羅流寓，閩粵人皆有之，而粵爲多，約居土人六分之一。有由海道往者，有由欽州之王光十萬山穿越南境而往者。其地土曠人稀，而田極肥沃，易於耕穫，故趨之者衆也。然其國多蠱祟，信符咒，風俗政治，遠遜安南。蓋安南夙隸版圖，漸被車書之化，而暹羅則終古服，僅達梯航，故宜其相逕庭也。

緬甸一名阿瓦，〈種人之名。〉蠻部大國也。北界野夷，東北界雲南、南掌，東界暹羅，西南距印度海，西北連東印度，其都城距雲南省三十八程。山曰小豹，水曰怒江，一名潞江，又稱大金沙江。發源前藏，厯雲南，入緬界，闊五里，緬人恃以爲險。其俗剽悍，性多詐。有室廬以居，象馬以耕，舟筏以濟。其文字進上者用金葉，次用紙，次用檳榔葉，謂之緬書。男子善浮水，綰髻頂前，用青白布纏之；婦人綰髻頂後。事佛敬僧，有大事則抱佛說誓，質之僧，然後決。國有五城，以木爲之，曰江頭，曰太公，曰馬來，曰安正國，曰蒲甘緬王城，王所居也。其王稱達喇瓦底，向由雲南入貢。先是，英吉利蠶食東印度諸部，將及緬界。道光四年，緬王率大兵迎擊之，英師敗績。已而英人以兵船入內港，〈卽怒江口。〉緬人奮力搏戰，爲炮火所轟而潰。英師將逼都城，王不得已議和，讓海濱曠土，爲英埔頭。其西南曰馬爾達般，曰達歪，其西北曰阿喀喇。緬人時懷報復之志，尚未動也。〈英吉利有新辟之地，曰阿薩密，在緬甸西北，本土夷地，英人從東印度跨割有之。詳《五印度圖說》。〉

南掌，〈一作纜掌，卽老撾。〉北界雲南，東界暹羅，西南界緬甸，地甚褊小，本緬甸別部，國朝內附，貢馴象。

《天下郡國病書》云：「緬人古朱波也。漢通西南夷後，謂之撣。唐謂之驃，宋元謂之緬。自永昌西南，山川延邈，道里修阻，因名之曰緬也。漢和帝永元五年，撣國王雍繇調重譯奉珍寶，賜以印綬。安帝永甯元年，遣使朝賀，獻樂及幻人。唐德宗十八年，驃國王雍羌遣其弟悉利移來朝，獻國樂，其曲皆梵音經論。憲宗元和元年，懿宗太和六年，皆遣使來貢。宋徽宗崇甯四年，緬甸貢白象。五年，蒲甘入貢。〈今緬甸王城。〉高宗紹興間，俱來貢。元世祖至元中，由吐番三討之。後於蒲甘緬王城，置邦牙等處宣慰使司。明洪武間始歸附。永樂間，遣翰林張洪使其地。正統間，宣慰莽次劄，縶麓川叛夷思任、思機來獻，益以地。嘉靖初，孟養、思倫、猛密、思眞連兵侵緬，殺莽紀歲。緬訴於朝，委官往勘，不聽。嘉靖中，紀歲支子瑞體起洞吾，復有其地。東破纜掌，〈卽南掌。〉南取土啞，〈暹羅地。〉攻景邁，服車里，囚思個，陷罕拔，號召三宣，爲西南雄。瑞體死，應裏繼之。萬厯十三年，其族弟莽灼來歸。應裏怒，攻之，灼奔騰越。自是屢爲邊患，滇南爲之騷然。後爲暹羅所攻，乃不暇內犯云。」余按，滇南諸蠻部，卽漢之徼外西南夷，種類甚繁。明初，置六宣慰使司，曰車里，曰木邦，曰八百大甸，曰老撾，曰孟養，曰緬甸，所謂滇南六慰者也。〈後又增而爲十。〉此外則孟定、孟良、威遠、灣甸、鎭康置土府州，南甸、千崖、隴川、耿馬、孟密、蠻莫、潞江置宣撫司，芒布、孟璉、茶山、里麻、鈕兀置長官司。其後諸蠻蠢動，屢煩征討。麓川之役，二思授首，武功雖赫，而勞費半天下。緬甸則莽氏創霸之後，頻歲窺邊，烽燧時舉。蠻人好反，其性固然。武鄉侯之攻心，至於七縱七擒，馴擾殆非易易也。我朝德威遠播，悉主悉臣，自西林相國建改土歸流之議，草薙禽獮，經營八九年而後定。由是諸蠻部盡入版圖，熙熙耕鑿，無復帶牛佩犢者。其南荒列外藩者，僅有南掌、緬甸兩國。南掌弱小不足言，緬甸則依山負海，疆土遼闊。我朝定鼎之初，助鋤明蘗，首先効順。乾隆中，崛強犯邊，旋仍賓服。今且間隔印度爲南海之屏藩，關係亦非淺鮮矣。

按，南荒諸蠻部，安南、暹羅、緬甸，國勢相埒。歐羅巴諸國，自前明中葉，卽航海東來，南洋各番島，處處占立埔頭。三國地皆濱海，豈無繁盛之區，動其盼羨？安南雖有廣南灣之險，而內地商船時時販鬻。我能往，彼豈不能往？暹羅則內港深通，駛行甚便，乃歐羅巴於此二國，皆未嘗措意。卽緬甸亦僅於海濱荒曠之土，草剏一𠪨，而未嘗深入割據者，何也？若謂因其貧瘠，不屑經營，則又不然。安南最貧，然物産未必遜於諸番島；暹羅、緬甸則夙稱豐饒，謂西人槪從唾棄，非情也。蓋西人以商賈爲本計，其沿海設立埔頭，專爲牟利。若處處留兵護守，則得不償失。南洋諸島，大小不同，皆四面環海，不相聯絡。其人則巫來由番族，性旣愚懦，復不知兵。地形可以周覽而盡，伎倆可以一試而知，震以炮火，卽鳥驚獸駭，竄伏不敢復動，故西人坦然據之而不疑。至安南等三國，地雖濱海，而境土則毘連華夏，山川脩阻，丁戶殷繁。進可以戰，退可以守，與各島之孤懸海中者，形勢迥別。又立國皆數千百年，爭地爭城，詐力相尚，戰伐之事，夙昔講求。其意計之所至，西人不能測也。設強據其海口，卽一時倖勝，能保諸國之甘心相讓乎？留重兵則費不貲，無兵則恐諸國之乘其不備聚而殲旃。市舶雖往，而埔頭不設，殆爲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