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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 第三十七回 戰西鄙越王初試兵 截江口陳音大破敵 下一回▶

  話說衛英正待用劍去擊蛇尾,忽然刷的一聲,蛇尾不見,直向前追。連曹淵也措手不及,幸得衛茜手快,嗖的一劍,斬斷後梢,前段已入溪裡。三人趕至溪邊,見毒蛇在溪水中翻騰擲躍,是毒藥性發的光景。沿溪的樹木通被掃斷,滿溪的泥水都被攪渾,漸漸力盡,軟癱在溪裡。衛茜驟著驢兒,跑下溪去。溪水分開,直是一條坦路,直到蛇頸處,一劍揮為兩段。上得岸來。

  叫軍士們下去,一節一節的砍斷,拖上岸來,與後身堆在一處,直堆一座蛇山。只取蛇頭覆命,餘者將乾柴四圍堆滿,縱火焚之,腥聞數十里,軍士多有暈倒的。恰好唐必振到了,他也懂得些醫方,叫人買了一擔甘草,煎水來洗,方得大家無事。衛茜領了眾人,把蒙杰、司馬彪用安車載好,軍士一併裝載,回朝覆命。越王嘉勞甚渥。到了次日,殺了三牲並龍頭蛇首率領文武,祭了天地,祀了川岳。祝告一番,然後將龍頭蛇首埋了。越國百姓聞知此事,沒一個不說:「我國出了如此異人,孽龍毒蛇通屠戮,何患吳仇不報?」從此,人人懷敵愾之心,時時以國恥為念。

  一日,越王探得吳王親率國中精兵,由邗溝北上,大會諸侯於黃池,只留太子友、王了地、王孫彌庸守國,心中大喜,急聚文武,商議伐吳之策。

  范蠡曰:「吳國空虛,趁此時代之,雖不能滅吳,一戰而勝,亦可以作越國之銳氣,而抑吳國之驕心。」越王稱善。時周敬王三十八年,越王命疇無餘為前部但鋒,蒙杰、司馬彪為左右翼;陳音督率水軍,雍洛副之;衛英同諸稽郢督率陸軍,曹淵副之;衛茜帶劍士三千人隨徵。衛茜薦唐必振為軍中參議。越王親率范蠡、泄庸等一班文武戰將,隨後進發,留文種守國。

  且說但鋒疇無餘浩浩蕩蕩,直到西鄙,紮下營寨。消息早已傳至吳國,太子友專人飛報吳王,帶了王子地、王孫彌庸,統領一萬精兵,在西鄙頓紮。

  疇無餘不待左右翼兵到,即時提刀上車,直抵吳營討戰。王子地與王孫彌庸商議道:「我先去與那廝會陣,將軍領兵埋伏在南關近處。我將他引下,將軍夾兵攻之,定能取勝。」王孫彌庸應了,領了三千兵,先去埋伏。王子地束紮停當,提槍上車,帶了三千軍士,擊鼓開營,到了陣前,橫槍大罵道:「爾等乃是籠鳥釜魚,吾王施恩,放爾等活命,尚敢前來犯境,擒著爾等,再休想活命!」疇無餘認得是王子地,並不答話,揮鞭上前,掄刀便砍。王子地挺槍接戰,戰到二十餘合,王子地虛掩一槍,敗下陣去。疇元餘大喝道:「匹夫逃到哪裡去?」駕車追趕。王子地往南面逃走,追不上三里,忽然鼓聲大震,王孫彌庸紅袍金甲駕車而出,從後面攔截。疇無餘大驚,急待退回,王子地揮兵轉身,兩面夾攻,殺得疇無餘盔歪甲散。正在危急,駕車之馬中了一箭,蹶下前蹄,將疇無餘掀在地下,走過吳兵,將他綁了。越兵殺得七零八落,逃脫的不得一半。王子地二人押了疇無餘回營,太子友大喜。軍士推上疇無餘,太子友罵道:「此等忘恩負義之賊,留在世上,必生後患,推去斬了!」須臾,獻上首級。

  次日,蒙杰、司馬彪兵到,一個直性男兒,一個鹵莽漢子,哪裡忍耐得住?立時帶了人馬,抵營討戰。太子友聞知,對王子地二人道:「我國強將精兵,都隨父王在外,越兵勢大,難以抵敵,依孤主見,不如堅守為上。」

  王孫彌庸道:「越人屢為我敗,畏吳之心尚在,只看昨日之戰,便是榜樣。

  加以遠來疲敝,勝之必走。萬一不勝,再守不遲。」太子友只是不肯出戰,王孫彌庸哪裡肯依?披掛齊整,提了大刀,騰車而出,太子友只得命王子地帶兵接應。王孫彌庸令人挑了疇無餘首級,來至陣前,用刀指著笑道:「疇賊之頭,已掛高竿,爾等何苦又來尋死?」蒙杰大怒,衝上前去,掄起九環刀便劈,王孫彌庸揮刀相敵。正在酣戰,王子地已到,挺槍助戰。司馬彪見了,舞動雙鞭,接住廝殺。混戰一場,天色將晚,各自收兵。

  第三日,諸稽郢大隊已到,越王隨後亦至,聽得疇無餘被擒喪命,甚是感傷。衛英獻策道:「大王不必傷感,臣已定下一計,管替疇將軍報仇。」

  越王問道:「計將安在?」衛英說了如此如此,越王大喜,著依計而行。次日,范蠡領一支兵在左埋伏,泄庸領一支在右埋伏,蒙杰、司馬彪誘戰,許敗不許勝。曹淵帶領裡璜、薛耀德繞至吳營左面,自己帶領胥彌、皋鍔繞至吳營右面。只等吳軍空營而出,奪他巢穴。佈置已定,蒙杰、司馬彪領兵前去討戰。太子友道:「探得越王大隊已到,共有四萬大兵,三倍於我,何能相抗?依孤之見,總以堅守為上,以待父王大兵到來,破賊易矣。「王孫彌庸道:「昨日未見輸贏,何能自隳志氣?今日定要決個勝負。越兵若敗,從此不敢相犯,數十年之安也。」太子友拗他不過,又見他銳氣甚盛,便道:「孤今日親身接應,以成將軍大功。」王孫彌庸大喜。探子報導:「越將討戰。」立時開營,踴躍而出,兩家都不發話,廝殺起來。不上十合,蒙杰拖刀敗走,王孫彌庸乘勝追下,太子友也揮兵前進。不過三五里,范蠡從左殺出,泄庸從右殺出,一班宿將含恨已久,全軍士卒養銳已成,一個個捨生忘死,有進無退,將吳兵衝出兩段,不能相應。王孫彌庸見越兵勢大,心中著慌。蒙杰、司馬彪翻身轉來,裹住廝拼,一絲兒不放鬆。泄庸搶到,一戈刺中王孫彌庸咽喉,死於陣中。太子友被圍,左右衝突不能脫身,恐被擒見辱,拔劍自刎而死。王子地得報太子被圍,吃了一驚,統率全軍,傾巢而出。行不到一里,曹淵帶領眾將,奪了大營。衛英手揮雙戟,帶領胥彌、皋鍔,攔住廝殺。王子地哪能抵敵?只得棄了盔鎧,跳下車,雜於亂軍之中逃去。一路招集殘兵,知道太子自刎,王孫彌庸陣亡,心中十分傷慘,退至陽城,閉關緊守,申報吳王告急不提。

  且說諸稽郢收兵,所得糧餉器械,不計其數。記了眾將功勞,大排賀宴。

  越王執杯而言曰:「寡人忍恥銜仇十三年於茲矣!今日略得一泄。願與諸君痛飲此盞。」眾將齊聲稱賀。忽見唐必振起身言道:「一戰之勝,願大王勿以為喜。吳王全軍在外,均係精銳,聞報歸來,必有一場血戰。願大王稍留意。」越王聽了,便有慼容。唐必振道:「吳王歸來,由淮入江。大王可飭陳音在江口要處,準備齊整,出其不意,苟得一勝,吳兵銳氣隳矣。」越王大喜道:「卿真智士也!」即時傳命,著陳音好作準備。諸稽郢統帶大軍,攻打陽城。王子地調了幾路兵將,協力提防,堅守不出,一時攻打不破。

  且說吳王在黃池與晉爭盟,得了急報,心內大驚,苟且敷衍了事,整軍而歸,由淮水至邗溝,轉入大江。陳音探聽明白,密囑雍洛如此如此,雍洛領計而去。吳王前部是王孫駱,帶了一萬軍士,大小船約二百隻,是夜泊在江口。二更以後,大眾安歇,忽王孫駱座船漏水,前後冒湧,一時大嘩。列將濟於急將王孫駱扶過別船。一時之間,十餘船齊行破漏,鼎沸起來,人人驚慌。忽然汊港裡鼓聲大作,火勢高漲,雍洛領了一隊戰船,唿哨而出。吳兵駭得心驚膽戰,慌慌慌張張,裝束不及,被雍洛橫衝而來,將吳船衝成兩段。越國水軍都是曾經訓練好的,又兼積忿已久,一個個捨命衝突,殺得吳兵四下亂竄。又見後隊船隻霎時著火,王孫駱招呼不及,只得隨同濟於乘亂逃走。約走十五里,見敵兵已遠,方才停止。招集敗兵,已損傷一半。喘息未定,又聽金鼓齊鳴,人聲吶喊,火光照耀,如同白晝,一隊戰船,橫截而出。船頭一員大將,濃眉大眼,凜凜威風,手橫大刀,大喝道:「吳賊還不束手受縛,等待何時?」濟於只得挺槍而出,與陳音廝殺,王孫駱乘亂逃走。

  濟於戰不到十餘合,被陳音一刀劈於水中,王孫駱已經去遠。殺死吳兵無數,奪獲船隻不少。

  有脫逃的報與吳王,吳王大驚,催船前進。及到江口,人影俱無。四路哨探,了無蹤跡。再往前進,王孫駱接著,叩請失機之罪。吳王道:「一時不防,中賊詭計,恕卿無罪。」王孫駱謝了吳王,又道:「為甚敵人船隻,一路不見形影?」王孫駱道:「臣失敗之後,屯紮在此,不曾見有敵船經過。」

  大家猜疑。相國伯嚭道:「事已至此,陽城圍困甚急,速去接應要緊。」原來陳音殺敗王孫駱之後,將船散人漢港蘆葦深處隱伏,探得吳王大隊已過,方行駛出,綴尾而行。吳王催軍前進,到了淞江登岸,只得一半離船,突然之間,兩邊鼓聲如雷,衝出兩隊人馬。一面衛英、胥彌,一面曹淵、利穎,鼓噪而來,大聲喊殺。越兵兩次獲勝,銳氣十分。吳兵曉得國家被襲,心膽俱碎,加以急急奔回,疲憊已甚;又被陳音殺敗,前鋒鬥志全元,已上岸的四散奔逃,未上岸的心慌意亂。恰遇陳音趕到,督同雍洛吶喊衝殺,只殺得頭如瓜滾,血濺波心,岸上的殺得七零八落。吳王已先上岸,虧得驍將王子姑曹、西門巢等保著,殺條血路而逃。登岸的陸續招集,未登岸的也漸次逃來,會合齊時,折傷大半。逃至西鄙,又遇諸稽郢、范蠡、泄庸衝殺一陣,到得陽城,只剩三停之一。王子地迎接入城,喘息方定,越兵已跟蹤追來,把陽城圍得水洩不通,只得派人四面防禦。

  過了數日,諸無忌、季崇見圍攻甚急,力請出戰,吳王應允。諸無忌帶了莫邪寶劍,季崇帶了吳鴻扈稽二鉤出戰,連傷越將薛耀德、皋鍔、蒙杰三將,皋鍔傷重喪命。幸得衛茜出陣,同諸無忌、季崇連環接戰,莫邪一劍、吳鴻扈稽二鉤,不能取勝,季崇受了重傷。三千劍士,殺得吳兵紛紛逃竄。

  吳王膽落,不敢出關,面責伯嚭道:「昔日勾踐求成,是你一力承諾,而今勾踐不懷舊恩,恃強反叛。若聽子胥之言,不放勾踐歸國,焉有此事?今日命子往越營求成,但得越兵退回便罷。倘有不然,屬鏤之劍尚在,子自裁之!」伯豁聽了,嚇得面赤汗流,唯唯而退,也象文種當日。到了越營,通報進去,范蠡請見。伯嚭跪而致辭,十分卑下。范蠡笑道:「相國請起,暫時留此,候奏明寡君,再行定奪。」范蠡去見越王,說吳王遣伯嚭求成之事。越王勃然道:「寡人與吳有切齒之仇,安得允其成?」范蠡諫道:「吳尚未可滅也,始許行成,得其犒禮,修備軍實,俟氣力充足,吳國可一朝而下。」越王點頭依允,傳伯嚭進見。伯嚭膝行進見,不敢仰視。越王道:「孤念太宰昔日之惠,曲許行成。太宰歸告吳王,毋忘寡人今日之恩。」伯嚭叩頭稱謝而出,回至陽城覆命。吳王準備犒軍之禮,一一如越當日之數,越王收了,班師回國。吳王幸得無事,自回都城,與西施取樂。此時修明因妒西施之寵,早已鬱鬱而死。

  且說越王回國,眾將封賞有差。不日趙平已由齊國來,鮑皋等已由楚國來,王孫建因父親抱病,不能離開,詳詳細細寫了一封回信。陳音看過,只好復書安慰。越王見趙平年雖七十以外,卻是精神矍爍,水性精通,鮑皋十人,沒一個不深諳水戰,十分大悅。便令趙平帶了鮑皋等,督練水軍,陳音專教弓弩,衛茜專教劍術,衛英、曹淵等各有重任。此時越國士氣已伸,另是一番氣象。陳音為媒,曹淵小女素蕙許配了衛英。趙平有個堂姪女名婉姐,即是趙允之女,許了司馬彪。唐必振之妹名翠娟,曹淵為媒,許了陳繼志。

  鮑皋等在楚時都有了妻室,只有雍洛未娶。此時姻婭往來,越是親熱。

  陳繼志已是十八歲了,一身本事,不亞乃父,只是性烈如火,遇事挺身。

  陳音屢次教誡,哪能一時改變得來。一日帶了從人,去郊外射獵。出城不到十里,忽見一乘彩輿,蜂擁而來,許多人圍在左右。彩輿中有婦女啼哭之聲,甚是悲切。陳繼志笑道:「好容易盼到今天,為甚麼又要啼哭?」讓她過了,接著鼓樂隨行。後面一個年約三十歲的人,騎一匹白馬,渾身綺羅,十分得意,想來是新郎了。陸續讓過,忽見一個老漢,鬚髮雪白,頭面帶傷,衣服破碎,一面飛跑,一面哭喊道:「清平世界,搶人女子,難道沒得王法嗎?」

  陳繼志心中詫異,立定馬攔住去路,問道:「老頭兒為何這樣急苦?」那老漢見有人攔住,發急道:「想來你們都是一黨,老漢不要性命了!」便低著頭顱,歪著頸項,向馬頭撞來。陳繼志著忙,把馬帶過一旁。老頭兒撞了個空,倒在地下,打滾哭喊。陳繼志慌忙跳下馬來,叫從人把他扶起。老頭兒還是哭死哭活。陳繼志道:「你不要著急,有甚麼冤苦,對我說來。我可替你設法。這般哭有何用處?」老漢聽了,把了陳繼志望了一眼,帶著喘息,用手指著前面道:「那是搶我女兒的,看看去遠了,我只趕去與他拼了這老命罷!」說罷,又要往前跑。陳繼志聽得一個搶字,也不暇細問事由,便叫兩個從人,攔著老頭兒,自己帶了兩個從人,翻身上馬,加上一鞭,嘩喇喇向原路跑回。不到一里,已經趕到,越過騎馬那人,直到輿前,勒馬攔住去路,大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狗子何敢擄搶良家婦女?快快停下!」一些人齊吃一驚,見陳繼志一表堂堂,氣象猛勇,一半睜起眼睛望著陳繼志,一半回過頭望著後面騎馬的人。彩輿中的女子聽得有人攔阻,知是救星,哭叫救命,聲甚淒楚。後面騎馬那人,見了前面情形,驟馬而來,大喝道:「甚麼人在此撒野?可曉得公子爺的厲害嗎?」陳繼志此時方把那人細細一看,生得尖額削腮,鼠眼鷹鼻。知道不是個善良之輩,不覺勃然大怒。正是:

    本來世上無公理,誰為人間削不平。

  不知陳繼志如何發作,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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