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牛溪先生集
卷之四
作者:成渾
1621年
卷五

簡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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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栗谷論理氣第一書壬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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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陰不止。想惟道況淸和否。傾仰不自已。前稟別紙乞答示何如。今看十圖。心性淸圖退翁立論。則中間一端。曰四端之情。理發而氣隨之。自純善無惡。必理發未遂而揜於氣。然後流爲不善。七者之情。氣發而理乘之。亦無有不善。若氣發不中而滅其理。則放而爲惡云。究此議論。以理氣之發當初皆無不善。而氣之不中。乃流於惡云矣。人心道心之說。旣如彼其分理氣之發。而從古聖賢皆宗之。則退翁之論。自不爲過耶。更望於此痛加血戰。極意消詳。以解鈍澁之惑。千萬至祝。

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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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已矣。而有人心道心之二名。何歟。以其或生於形氣之私。或原於性命之正。理氣之發不同。而危微之用各異。故名不能不二也。然則與所謂四端七情者同耶。今以道心謂之四端可矣。而以人心謂之七情則不可矣。且夫四端七情。以發於性者而言也。人心道心。以發於心者而言也。其名目意味之間。有些不同焉。幸賜一言。發其直指何如。人心道心之發。其所從來固有主氣主理之不同。在唐虞無許多議論時已有此說。聖賢宗旨皆作兩下說。則今爲四端七情之圖而曰。發於理發於氣。有何不可乎。理與氣之互發。乃爲天下之定理。而退翁所見。亦自正當耶。然氣隨之理乘之之說。正自拖引太長。似失於名理也。愚意以爲四七對擧而言。則謂之四發於理。七發於氣可也。爲性情之圖。則不當分開。但以四七俱置情圈中而曰。四端指七情中理一邊發者而言也。七情不中節。是氣之過不及而流於惡云云。則不混於理氣之發。而亦無分開二岐之患否耶。竝乞詳究示喩。

答書栗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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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賢之說。或橫或豎。各有所指。欲以豎准橫。以橫合豎則或失其指矣。心一也。而謂之道謂之人者。性命形氣之別也。情一也。而或曰四或曰七者。專言理兼言氣之不同也。是故。人心道心不能相兼。而相爲終始焉。四端不能兼七情。而七情則兼四端。道心之微。人心之危。朱子之說盡矣。四端不如七情之全。七情不如四端之粹。是則愚見也。人心道心相爲終始者何謂也。今人之心直出於性命之正。而或不能順而遂之。間之以私意。則是始以道心而終以人心也。或出於形氣。而不拂乎正理。則固不違於道心矣。或拂乎正理。而知非制伏。不從其欲。則是始以人心而終以道心也。蓋人心道心。兼情意而言也。不但指情也。七情則統言人心之動。有此七者。四端則就七情中擇其善一邊而言也。固不如人心道心之相對說下矣。且情是發出。恁地不及計較。則又不如人心道心之相爲終始矣。焉可强就而相准耶。今欲兩邊說下。則當遵人心道心之說。欲說善一邊。則當遵四端之說。欲兼善惡說。則當遵七情之說。不必將枘就鑿。紛紛立論也。四端七情。正如本然之性氣質之性。本然之性則不兼氣質而爲言也。氣質之性則却兼本然之性。故四端不能兼七情。七情則兼四端。朱子所謂發於理發於氣者。只是大綱說。豈料後人之分開太甚乎。學者活看可也。且退溪先生旣以善歸之四端而又曰。七者之情亦無有不善。若然則四端之外亦有善情也。此情從何以發哉。孟子擧其大槪。故只言惻隱,羞惡,恭敬,是非。而其他善情之爲四端。則學者當反三而知之。人情安有不本於仁義禮智而爲善情者乎。自註。此一端。當深究精思。善情旣有四端。而又於四端之外有善情。則是人心有二本也。其可乎。大抵未發則性也。已發則情也。發而計姣商量則意也。心爲性情意之主。故未發已發及其計較。皆可謂之心也。發者氣也。所以發者理也。其發直出於正理而氣不用事則道心也。七情之善一邊也。發之之際。氣已用事則人心也。七情之合善惡也。知其氣之用事。精察而趨乎正理。則人心聽命於道心也。不能精察而惟其所向。則情勝欲熾。而人心愈危。道心愈微矣。精察與否。皆是意之所爲。故自修莫先於誠意。今若曰。四端理發而氣隨之。七情氣發而理乘之。則是理氣二物。或先或後。相對爲兩岐。各自出來矣。人心豈非二本乎。情雖萬般。夫孰非發於理乎。惟其氣或揜而用事。或不揜而聽命於理。故有善惡之異。以此體認。庶幾見之矣。

別紙之說。大槪得之。但所謂四七發於性。人心道心發於心者。似有心性二岐之病。性則心中之理也。心則盛貯性之器也。安有發於性發於心之別乎。人心道心皆發於性。而爲氣所揜者爲人心。不爲氣所揜者爲道心。

第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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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承手誨。獲審靜況超勝。欣遡無任。昨來別紙之誨。謹已三復領讀矣。渾於退溪之說。常懷未瑩。每讀高峯之辨。以爲明白無疑也。頃日讀朱子人心道心之說。有或生或原之論。似與退溪之意合。故慨然以爲在虞舜無許多議論時。已有此理氣互發之說。則退翁之見。不易論也。反欲棄舊而從之。故敢發問於高明矣。人心道心與四七之名理。非欲强比而同之。牽此而合彼也。聖賢無限道理。必欲幷口而一談。齊擧而比較。正如羅衆味於前。啗嚼於一口之中。不惟不知其味。幷與其酸醎甘苦之正而失之矣。渾之發問。乃欲知四七之與人心道心意味旨意之同不同。以爲理氣互發之論果合於此否也。大抵四七之與人心道心。雖其立言意味之差不同。皆其說性情之用耳。然則若非理氣互發之說爲天下之定理。則朱子何以有此言也。此說甚長。所見未明。已入高峯,退翁是非叢中。何能渙然自釋於來喩耶。如高峯事兄之說。非不明白直截。而或疑道理有如此耳。願更深察或原或生之義。常加精思何如。續有所得。當卽馳稟也。愚意以爲人心道心。以其發於心者而言也。則與四七之發於性之目。意味差不同云耳。非謂人心道心只發於心而不與性情干涉也。來喩兼情意而爲言者。正是鄙見差不同者。而在渾不能說出耳。此是道理築底處。大頭腦處。於此錯則無不錯矣。正要極意硏究。要歸於正者也。適患吐血。氣甚不平。言不能盡所欲言。謹俟後稟焉。

高峯四七說曰。論人心道心則或可如此說。若四端七情則恐不得如此說。愚意以爲論人心道心可如此說。則論四端七情亦可如此說也。如何而不得如此說耶。此處願賜解釋歸一之論。至祝至祝。愚以爲於性亦有主理主氣之分言。則於發於情也。何以無主理主氣之異乎。此處亦願賜一轉語。幸甚。

答書栗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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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來。道況何如。前稟心性情之說。自謂詳盡。而及承來示。又多不合。三復以還。不覺憮然。夫理者氣之主宰也。氣者理之所乘也。非理則氣無所根柢。非氣則理無所依著。旣非二物。又非一物。非一物。故一而二。非二物。故二而一也。非一物者何謂也。理氣雖相離不得。而妙合之中。理自理氣自氣。不相挾雜。故非一物也。非二物者何謂也。雖曰理自理氣自氣。而混淪無間。無先後無離合。不見其爲二物。故非二物也。是故。動靜無端。陰陽無始。理無始。故氣亦無始也。夫理一而已矣。本無偏正通塞淸濁粹駁之異。而所乘之氣升降飛揚。未嘗止息。雜糅參差。是生天地萬物。而或正或偏。或通或塞。或淸或濁。或粹或駁焉。理雖一。而旣乘於氣則其分萬殊。故在天地而爲天地之理。在萬物而爲萬物之理。在吾人而爲吾人之理。然則參差不齊者。氣之所爲也。雖曰氣之所爲。而必有理爲之主宰。則其所以參差不齊者。亦是理當如此。非理不如此而氣獨如此也。天地人物。雖各有其理。而天地之理卽萬物之理。萬物之理卽吾人之理也。此所謂統體一太極也。雖曰一理。而人之性非物之性。犬之性非牛之性。此所謂各一其性者也。推本則理氣爲天地之父母。而天地又爲人物之父母矣。天地得氣之至正至通者。故有定性而無變焉。萬物得氣之偏且塞者。故亦有定性而無變焉。是故。天地萬物。更無修爲之術。惟人也得氣之正且通者。而淸濁粹駁。有萬不同。非若天地之純一矣。但心之爲物。虛靈洞徹。萬理具備。濁者可變而之淸。駁者可變而之粹。故修爲之功。獨在於人。而修爲之極。至於位天地育萬物。然後吾人之能事畢矣。於人之中有聖人者。獨得至通至正至淸至粹之氣。而與天地合德。故聖人亦有定性而無變。有定性而無變。然後斯可謂之踐形矣。然則天地。聖人之準則。而聖人。衆人之準則也。其所謂修爲之術。不過按聖人已成之規矩而已。若萬物則性不能稟全德。心不能通衆理。草木之全塞。固不足道矣。禽獸之或通一路者。有虎狼之父子。蜂蟻之君臣。雁行有兄弟之序。雎鳩有夫婦之別。巢穴有豫知之智。候虫有俟時之信。而皆不可變而通之。其得各遂其性者。只在吾人參贊化育之功而已。夫人也稟天地之帥以爲性。分天地之塞以爲形。故吾心之用。卽天地之化也。天地之化無二本。故吾心之發無二源矣。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感動之際。欲居仁。欲由義。欲復禮。欲窮理。欲忠信。欲孝於其親。欲忠於其君。欲正家。欲敬兄。欲切偲於朋友則如此之類。謂之道心。感動者固是形氣。而其發也直出於仁義禮智之正。故主乎理而目之以道心也。如或飢欲食。寒欲衣。渴欲飮。癢欲搔。目欲色。耳欲聲。四肢之欲安佚則如此之類。謂之人心。其源雖本乎天性。而其發也由乎耳目四肢之私。故主乎氣而目之以人心也。道心之發。如火始燃。如泉始達。造次難見。故曰微。人心之發。如鷹解韝。如馬脫羈。飛騰難制。故曰危。人心道心雖二名。而其源則只是一心。其發也或爲理義。或爲食色。故隨其發而異其名。若來書所謂理氣互發。則是理氣二物。各爲根柢於方寸之中。未發之時。已有人心道心之苗脈。理發則爲道心。氣發則爲人心矣。然則吾心有二本矣。豈不大錯乎。朱子曰。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已矣。吾兄何從而得此理氣互發之說乎。其所謂或原或生者。見其旣發而立論矣。其發也爲理義。則推究其故。何從而有此理義之心乎。此由於性命在心。故有此道心也。其發也爲食色。則推究其故。何從而有此食色之念乎。此由於血氣成形。故有此人心也云爾。非若互發之說或理發或氣發。而大本不一也。大抵發之者氣也。所以發者理也。非氣則不能發。非理則無所發。自註。發之以下二十三字。聖人復起。不易斯言。無先後無離合。不可謂互發也。但人心道心。則或爲形氣。或爲道義。其源雖一。而其流旣岐。固不可不分兩邊說下矣。若四端七情。則有不然者。四端是七情之善一邊也。七情是四端之總會者也。一邊安可與總會者分兩邊相對乎。朱子發於理發於氣之說。意必有在。而今者未得其意。只守其說。分開拕引。則豈不至於展轉失眞乎。朱子之意。亦不過曰四端專言理。七情兼言氣云爾。非曰四端則理先發。七情則氣先發也。退溪因此而立論曰。四端理發而氣隨之。七情氣發而理乘之。所謂氣發而理乘之者可也。非特七情爲然。四端亦是氣發而理乘之也。何則。見孺子入井。然後乃發惻隱之心。見之而惻隱者氣也。此所謂氣發也。惻隱之本則仁也。此所謂理乘之也。非特人心爲然。天地之化。無非氣化而理乘之也。是故。陰陽動靜而太極乘之。此則非有先後之可言也。若理發氣隨之說。則分明有先後矣。此豈非害理乎。天地之化。卽吾心之發也。天地之化若有理化者氣化者。則吾心亦當有理發者氣發者矣。天地旣無理化氣化之殊。則吾心安得有理發氣發之異乎。若曰。吾心異於天地之化。則非愚之所知也。自註。此段最可領悟處。於此未契。則恐無歸一之期矣。且所謂發於理者。猶曰性發爲情也。若曰理發氣隨。則是纔發之初。氣無干涉。而旣發之後。乃隨而發也。此豈理耶。退溪與奇明彦論四七之說。無慮萬餘言。明彦之論。則分明直截。勢如破竹。退溪則辨說雖詳。而義理不明。反覆咀嚼。卒無的實之滋味。明彦學識。豈敢冀於退溪乎。只是有箇才智。偶於此處見得到耳。竊詳退溪之意。以四端爲由中而發。七情爲感外而發。以此爲先入之見。而以朱子發於理發於氣之說。主張而伸長之。做出許多葛藤。每讀之未嘗不慨嘆。以爲正見之一累也。易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雖聖人之心。未嘗有無感而自動者也。必有感而動。而所感皆外物也。何以言之。感於父則孝動焉。感於君則忠動焉。感於兄則敬動焉。父也君也兄也者。豈是在中之理乎。天下安有無感而由中自發之情乎。特所感有正有邪。其動有過有不及。斯有善惡之分耳。今若以不待外感。由中自發者爲四端。則是無父而孝發。無君而忠發。無兄而敬發矣。豈人之眞情乎。今以惻隱言之。見孺子入井。然後此心乃發。所感者孺子也。孺子非外物乎。安有不見孺子之入井而自發惻隱者乎。就令有之。不過爲心病耳。非人之情也。夫人之性。有仁義禮智信五者而已。五者之外無他性。情有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而已。七者之外無他情。四端只是善情之別名。言七情則四端在其中矣。非若人心道心道心之相對立名也。吾兄必欲竝而比之。何耶。蓋人心道心。相對立名。旣曰道心則非人心。旣曰人心則非道心。故可作兩邊說下矣。若七情則已包四端在其中。不可謂四端非七情。七情非四端也。焉可分兩邊乎。七情之包四端。吾兄猶未見得乎。夫人之情。當喜而喜。臨喪而哀。見所親而慈愛。見理而欲窮之。見賢而欲齊之者。自註已上。喜哀愛欲四情。仁之端也。當怒而怒。當惡而惡者。自註。怒惡二情。義之端也。見尊貴而畏懼者。自註。懼情。禮之端也。當喜怒哀懼之際。知其所當喜所當怒所當哀所當懼。自註。此屬是。又知其所不當喜所不當怒所不當哀所不當懼者。自註。此屬非。此合七情而知其是非之情也。智之端也。善情之發。不可枚擧。大槪如此。若以四端準于七情。則惻隱屬哀。羞惡屬惡。恭敬屬懼。是非屬于知其當喜怒與否之情也。七情之外。更無四端矣。然則四端專言道心。七情合人心道心而言之也。與人心道心之自分兩邊者。豈不迥然不同乎。吾兄性有主理主氣之說。雖似無害。恐是病根藏于此中也。本然之性則專言理而不及乎氣矣。氣質之性則兼言氣而包理在其中。亦不可以主理主氣之說泛然分兩邊也。本然之性。與氣質之性分兩邊。則不知者豈不以爲二性乎。且四端謂之主理可也。七情謂之主氣則不可也。七情包理氣而言。非主氣也。自註。人心道心。可作主理主氣之說。四端七情則不可如此說。以四端在七情中。而七情兼理氣故也。子思論性情之德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只擧七情而不擧四端。若如兄言七情爲主氣。則子思論大本達道。而遺却理一邊矣。豈不爲大欠乎。道理浩浩。立論最難。言之雖無病。見者以私意橫在胸中。而驅之牽合則未嘗不爲大病。故借聖賢之言。以誤後學者亦有之矣。程子曰。器亦道道亦器。此言理氣之不能相離。而見者遂以理氣爲一物。朱子曰。理氣決是二物。此言理氣之不相挾雜。而見者遂以理氣爲有先後。近來所謂性先動心先動之說。固不足道矣。至如羅整菴。以高明超卓之見。亦微有理氣一物之病。退溪之精詳謹密。近代所無。而理發氣隨之說。亦微有理氣先後之病。老先生未捐館舍時。珥聞此言。心知其非。第以年少學淺。未敢問難歸一。每念及此。未嘗不痛恨也。向與兄論理氣。所見不異。私心喜幸。以爲吾兩人於大本上雖不可謂眞見。亦可謂識其名義矣。今承來示。靡靡欲趨於理氣二岐之病。豈再數長廊柱而差誤耶。何其見之不定耶。兄旣以明彦及鄙人之論爲明白直截。而又疑道理更有如此者。尤不可曉也。二說一是則一非。不可兩可而俱存也。若道理旣如此。而又有如彼者。則是甘亦可喚做苦。白亦可喚做黑也。天下安有定論乎。兄若不信珥言。則更以近思錄定性書及生之謂性一段。反覆詳玩。則庶乎有以見之矣。此是道理築底處大頭腦處者。誠如來喩。於此差却。則不識大本。更做甚事。無已而必以人心道心爲辭。欲主理氣互發之說。則寧如整菴以人心道心作體用看。雖失其名義。而却於大本上。未至甚錯也。如何如何。世上悠悠之輩。旣不足以驟語此。而吾兩人相從於寂寞之濱。不可各尊所聞。各行所知。故急欲歸一。而不覺傾倒至此。伏惟恕其往僭而徐究深察。幸甚幸甚。

第三書文失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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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書第三書旣失不錄。而猶載此答者。此下先生第四書。卽因栗谷此答而發。故錄之。○栗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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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發之體。亦有善惡之可言者。甚誤。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中也者大本也。安有善惡之可言耶。衆人之心。不昏昧則必散亂。大本不立。故不可謂之中也。幸於一瞬之間。或有未發之時則卽此未發之時。全體湛然。與聖人不異矣。惟其瞥然之際。還失其體。昏亂隨之。故不得其中耳。其所以昏且亂者。由其拘於氣質故也。若曰拘於氣質而不能立其大本則可也。若曰未發之時亦有惡之萌兆則大不可。蓋其或昏昧或散亂者。不可謂之未發也。

心性情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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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惡之情。無非感物而動。特所感有正有邪。其動有中有過不及。斯有善惡之分耳。

 

程子曰。人生氣稟。理有善惡。此曉人深切。八字打開處也。其所謂理者。指其乘氣流行之理。而非指理之本然也。本然之理固純善。而乘氣流行。其分萬殊。氣稟有善惡。故理亦有善惡也。夫理之本然則純善而已。乘氣之際。參差不齊。淸凈至貴之物及汚穢至賤之處。理無所不在。而在淸淨則理亦淸淨。在汚穢則理亦汚穢。若以汚穢者爲非理之本然則可。遂以爲汚穢之物無理則不可也。夫本然者。理之一也。流行者。分之殊也。捨流行之理。而別求本然之理。固不可。若以理之有善惡者爲理之本然。則亦不可。理一分殊四字。最宜體究。徒知理之一而不知分之殊。則釋氏之以作用爲性。而猖狂自恣是也。徒知分之殊而不知理之一。則荀楊以性爲惡。或以爲善惡混者是也。昨書以爲未發之時亦有不善之萌者。更思之。尤見其大錯。吾兄之不識大本。病根正在於此。未發者。性之本然也。太極之妙也。中也大本也。於此亦有不善之萌。則是聖人獨有大本。而常人無大本也。孟子性善之說。爲駕虛之高談。而人不可以爲堯舜矣。子思何不曰君子之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而乃泛言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耶。千萬不是。切宜速改。

右議論間。有先賢所未發者。不遇吾兄。未易辨論至此。於此相合則無所不合矣。今世之所謂學者。豈無聰明才辨之人哉。可語此事者。殊不多見。見此論而不怪笑者亦鮮矣。

第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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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蒙手誨。獲承道履淸和。欣遡無任。且被長書開導。累累千萬言。辭旨明暢。義理直截。伏而讀之。庶幾有牖昏之賜矣。非但此也。吾兄哀我之誤入。血誠開示。猶恐其言之不盡。不辭勞且勤如此其至也。則誨人不倦之盛心。惻怛相與之誠意。不勝嘆服欽動。慨然而心切也。前後二書皆一意也。此在前日已講之說。敢不欽領乎。渾於退溪先生。有金注之惑。每於理氣互發之說。不以爲然。而猶戀着不能舍。及其讀人心道心之說。而看所謂或生或原之論。則與退溪之言暗合。故慨然向之。欲棄舊而從之。此其所以改思之端也。互發之說。非我創新。乃老先生之說也。今以一端元論書呈。伏希視至焉。先生之所自得。乃在此段。其正其非亦在於此段矣。至於人心道心之說。猶不能無疑焉。古人以人乘馬出入。譬理乘氣而行。正好。蓋人非馬不出入。馬非人失軌途。人馬相須不相離也。然則人馬之出門。必人欲之而馬載之也。正如理爲氣之主宰而氣乘其理也。及其出門之際。人馬由軌途者。氣之順理而發者也。人雖乘馬而馬之橫騖不由其軌者。氣之飜騰決驟而或過或不及者也。以此求理氣之流行。誠幾惡幾之所以分。則豈不明白直截。而性情體用之理。可以昭晣而無他岐之惑矣。人之察理者。由夫已發之後善惡之所由分者而名之。曰。如此。性之發而無不善也。如此。氣之不齊而流於惡也。以此玩之則只於纔動之際。而便有主理主氣之不同。非元爲互發而各用事也。人之見理見氣。各以其重而爲言也。如是求之。與吾兄之誨不背焉矣。奈何。朱子之說曰。或生於形氣之私。或原於性命之正。陳北溪之說曰。這知覺。有從理而發者。有從氣而發者。正如退溪互發之說。何耶。四七之對擧而分屬。固然矣。人心道心亦情也。奈何以道心爲理發而人心爲氣發乎。人之有是形氣。大而身心。小而百骸。無非有物則者矣。聲色臭味之欲。亦發於天理之不可已者矣。今言戒其過而節其情。亦可以爲訓矣。奈何獨以耳目口鼻之欲。屬之氣而謂之人心耶。無乃是氣者亦有造作自用之時。而別爲一場流行耶。不然。何以從氣上說出耶。人之乘馬。相須以行。而今也指其人爲道心。指其馬爲人心。似不成說話。而人心道心之分言。亦不知端的之所在矣。深望吾兄說出此端意味。極反覆而諄切。再示提誨。則此處打破一重。則其外無不沕合矣。大抵要爲之汲汲歸一。何可强爲之哉。亦待乎潛思玩索。至於一朝見到而脫解。則卒爛熳而同歸矣。適有外客連至。走草言不能達意。伏惟加以逆志之恕。千萬開示。至祝至祝。

退溪元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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滉謂就天地人物上看。亦非理在氣外。猶可以分別言之。則於性於情。雖曰理在氣中。性在氣質。豈不可分別言之。蓋人之一身。理與氣合而生。故二者互有發用。而其發又相須也。互發則各有所主可知。相須則互在其中可知。互在其中。故渾淪言之者固有之。各有所主。故分別言之而無不可。論性而理在氣中。思,孟猶指出本然之性。程,張猶指論氣質之性。論情而性在氣質。獨不可各就所發而分四端七情之所從來乎。兼理氣有善惡。非但情耳。性亦然矣。然安得以是爲不可分之驗耶。從理在氣中處言。故云性亦然矣。

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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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人生受形以後而言。則未發之性。自註。幷氣質言。亦應有善惡之一定者矣。然未可謂之未發之中也。愚所謂未發之體者。指氣稟一定而言也。非言未發之中也。非但情也性亦然矣二句。亦如鄙言之所指者矣。來喩未發之中未可以惡言者極是。鄙言無所因襲。臆度創造之見也。

昨出柳磯。以手激水而思之曰。水之就下。理也。至於激而在手。氣所爲也。然則氣有作用時。有互發時耶。李某之所爲。罪大惡極。而卒保首領。天道無知。是亦氣之作用耶。旣而又思曰。如以氣之所作無底定。而無理以爲主宰。則到今日月無光。天地墜落已久矣。豈不誤耶。思之反走無定如此。不覺自笑而歸。幸一哂何如。

答書栗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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卽承委問。以審道履如宜。感仰感仰。珥。粗保。感兄憤悱。知其將有所悟。不憚縷縷。畢呈鄙見。而不被揮斥。乃蒙領略。何幸如之。道理不必聰明絶人者乃得見之。雖氣稟不能高明通徹。而若積誠用功。則寧有不見之理乎。聰明者。見之易。故反不能力踐而充其所見。誠積者。用功之深。故旣見之後易於力踐矣。此所望於吾兄者也。理氣之說與人心道心之說。皆是一貫。若人心道心未透。則是於理氣未透也。理氣之不相離者。若己灼見。則人心道心之無二源。可以推此而知之耳。惟於理氣有未透。以爲或可相離。各在一處。故亦於人心道心。疑其有二源耳。理氣可以相離。則程子所謂陰陽無始者爲虛語也。此說豈珥杜撰乎。特先賢未及詳言之耳。昨爲長書。待兄之需。辨說頗詳。譬喩亦切。一覽可以契合矣。如此而猶有疑。則姑置此事。多讀聖賢之書。更俟後日之有見可也。珥則十年前已窺此端。而厥後漸漸思繹。每讀經傳。輒取以相準。當初或有不合之時。厥後漸合。以至今日。則融會沕合。決然無疑。千百雄辯之口。終不可以回鄙見。但恨氣質浮駁。不能力踐而實之。每用慨嘆自訟耳。

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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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形而上者也。氣。形而下者也。二者不能相離。旣不能相離。則其發用一也。不可謂互有發用也。若曰互有發用。則是理發用時氣或有所不及。氣發用時理或有所不及也。如是則理氣有離合有先後。動靜有端。陰陽有始矣。其錯不小矣。但理無爲而氣有爲。故以情之出乎本然之性而不揜於形氣者屬之理。當初雖出於本然。而形氣揜之者屬之氣。此亦不得已之論也。人性之本善者理也。而非氣則理不發。人心道心。夫孰非源於理乎。非未發之時亦有人心苗脈。與理相對於方寸中也。源一而流二。朱子豈不知之乎。特立言曉人。各有所主耳。程子曰。不是善與惡在性中爲兩物。相對各自出來。夫善惡判然一物。而尙無相對各自出來之理。況理氣之混淪不離者。乃有相對互發之理乎。若朱子眞以爲理氣互有發用。相對各出。則是朱子亦誤也。何以爲朱子乎。人心道心之立名。聖人豈得已乎。理之本然者固是純善。乘而氣發用。善惡斯分。徒見其乘氣發用有善有惡。而不知理之本然。則是不識大本也。徒見其理之本然。而不知其乘氣發用。或流而爲惡。則認賊爲子矣。是故。聖人有憂焉。乃以情之直遂其性命之本然者。目之以道心。使人存養而充廣之。情之揜乎形氣而不能直遂其性命之本然。者目之以人心。使人審其過不及而節制之。節制之者。道心之所爲也。夫形色。天性也。人心亦豈不善乎。由其有過有不及。而流於惡耳。若能充廣道心。節制人心。使形色各循其則。則動靜云爲。莫非性命之本然矣。此從古聖賢心法之宗旨。此與理氣互發之說。有何交涉。退溪之病。專在於互發二字。惜哉以老先生之精密。於大本上猶有一重膜子也。北溪陳氏之說。未知亦知朱子之意之所在乎。抑眞以爲互發如退溪之見乎。是則未可知也。道理決是如此。但當持守此見。力行而實之。不當狐疑不定。使異同之說亂吾方寸也。釋徒之言曰。金屑雖貴。落眼則翳。此譬聖賢之說雖貴。誤見則爲害也。此言甚好。聖賢之言。意或有在。不求其意。徒泥於言。豈不反害乎。夫子曰。喪欲速貧。死欲速朽。雖曾子尙以爲當然。若非有子之辨。則後世之喪家者必棄糧委貨。而送死者必以薄葬爲是矣。此豈聖人之意乎。朱子或原或生之說。亦當究其意而得之。不當泥於言而欲主互發之說也。羅整菴識見高明。近代傑然之儒也。有見於大本。而反疑朱子有二岐之見。此則雖不識朱子。而却於大本上有見矣。但以人心道心爲體用。失其名義。亦可惜也。雖然。整菴之失。在於名目上。退溪之失。在於性理上。退溪之失較重矣。自註。如此段議論。豈可驟掛他眼乎。不知者必以爲謗毁退溪矣。蘇齋於人心道心。欲從整菴之說。此亦以互發之說爲不然故也。其見本是。但不必資於互發之說。而人心道心亦各得其名義矣。何必乃爾。今以此議論質于蘇齋。則似有契合之理。但非其時。故不敢爾。

物之不能離器而流行不息者。惟水也。故惟水可以喩理。水之本淸。性之本善也。器之淸凈汚穢之不同者。氣質之殊也。器動而水動者。氣發而理乘也。器水俱動。無有器動水動之異者。無理氣互發之殊也。器動則水必動。水未嘗自動者。理無爲而氣有爲也。聖人氣質淸粹。性全其體。無一毫人欲之私。故其發也從心所欲不踰矩。而人心亦道心也。譬如淸凈之器儲水。無一點塵滓。故其動也。水之本淸者傾瀉而出。流行者皆淸水也。賢者則氣質雖淸粹。未免有少許濁駁雜之。故必資進修之功。然後能復其本然之性。其發也。有直遂其本然之性而不爲形氣所揜者。有雖發於性而形氣用事者。形氣雖用事。而人心聽命於道心。故食色之心。亦循軌轍。譬如儲水之器雖淸淨。而未免有少許塵滓在裏。必加澄淨之功。然後水得其本然之淸。故其動也。或有淸水傾出。塵滓未動者。或有淸水雖出。而塵滓已動者。必止其塵滓使不混淆。然後水之流行者乃得其淸也。不肖者。氣質多濁少淸。多駁少粹。性旣汨其本然。而又無進修之功。其發也多爲形氣所使。是人心爲主也。間有道心雜出於人心之間。而不知所以察之守之。故一任形氣之私。至於情勝欲熾。而道心亦爲人心也。譬如儲水之器汚穢不淨。泥滓滿中。水失其本然之淸。又無澄淨之功。其動也。泥滓汨水而出。不見其爲淸水也。間有泥滓未及汨亂之際。忽有淸水暫出。而瞥然之頃。泥滓還汨。故淸者旋濁。流行者皆濁水也。性本善。而氣質之拘或流而爲惡。以惡爲非性之本然則可。謂之不本於性。不可也。水本淸。而泥滓之汨。遂成濁流。以濁謂非水之本然則可。謂之非水之流則不可也。中人之性。在賢不肖之間。推此而可知之矣。理不離氣。眞如水不離器也。今曰互有發用。則是或器先動而水隨而動。或水先動而器隨而動。天下寧有此理乎。且以人乘馬喩之。則人則性也。馬則氣質也。馬之性或馴良或不順者。氣稟淸濁粹駁之殊也。出門之時。或有馬從人意而出者。或有人信自註。信字與任字同意。而微不同。蓋任字。知之而故任之也。信字。不知而任之也。馬足而出者。馬從人意而出者。屬之人。乃道心也。人信馬足而出者。屬之馬。乃人心也。門前之路。事物當行之路也。人乘馬而未出門之時。人信馬足。馬從人意。俱無端倪。此則人心道心本無相對之苗脈也。聖人之血氣。與人同耳。飢欲食渴欲飮。寒欲衣癢欲搔。亦所不免。故聖人不能無人心。譬如馬性雖極馴。豈無或有人信馬足而出門之時乎。但馬順人意。不待牽制而自由正路。此則聖人之從心所欲。而人心亦道心者也。他人則氣稟不順。人心之發而不以道心主之。則流而爲惡矣。譬如人信馬足出門。而又不牽制。則馬任意而行。不由正路矣。其中最不順之馬。人雖牽制而騰躍不已。必奔走于荒榛荊棘之間。此則氣稟濁駁。而人心爲主。道心爲所掩蔽者也。馬性如是。不馴則每每騰躍。未嘗少有靜立之時。此則心中昏昧雜擾而大本不立者也。雖不馴之馬。幸而靜立。則當其靜立之時。與馴良之馬無異。此則衆人之心昏昧雜擾中體雖不立。幸有未發之時。則此刻之間。湛然之體與聖人不異者也。如此取喩。則人心道心主理主氣之說。豈不明白易知乎。若以互發之說譬之。則是未出門之時。人馬異處。出門之後。人乃乘馬。而或有人出而馬隨之者。或有馬出而人隨之者矣。名理俱失。不成說話矣。雖然。人馬或可相離。不如譬以器水之親切也。水亦有形。又非理無形之比。譬喩可以活看。不可泥着於譬喩也。

人生氣質之性。固有善惡之一定者也。故夫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又曰。上智與下愚不移。但非其性之本然。而昏昧雜擾。故不可謂未發之中也。未發者。性之本然也。昏昧雜擾則氣已揜性。故不可謂性之體也。今承來書。詳究其指。則兄之所見非誤也。發言乃誤也。前呈鄙書。太厲聲氣。追愧追愧。來書所謂汲汲歸一。何可强爲。亦待乎潛思玩索者。此言極是。道理須是潛思自得。若專靠人言則今日遇雄辯之人。以此爲是。則悅其言而從之。明日又遇雄辯之人。以彼爲是。則亦將悅其言而遷就之矣。何時有定見乎。柳磯激水之說。可謂見物思道矣。猶有所未盡也。夫水之就下。理也。激之則在手者。此亦理也。水若一於就下。雖激而不上。則爲無理也。激之而在手者雖氣。而所以激之而在手者理也。焉可謂氣獨作用乎。水之就下。本然之理也。激而在手。乘氣之理也。求本然於乘氣之外。固不可。若以乘氣而反常者謂之本然。亦不可。若見其反常。而遂以爲氣獨作用而非理所在。亦不可也。某也之老死牖下。固是反常。但治道不昇。賞罰無章。則惡人得志。善人困窮。固其理也。孟子曰。小役大。弱役强者。天也。夫不論德之大小。而惟以小大强弱爲勝負者。此豈天之本然哉。特以勢言之耳。勢旣如此則理亦如此。故謂之天也。然則某人之得保首領。謂之非理之本然則可。謂之氣獨爲之而無理則不可也。天下安有理外之氣耶。自註。此段最可深究。於此有得。則可見理氣不相離之妙矣。

理氣之妙。難見亦難說。夫理之源一而已矣。氣之源亦一而已矣。氣流行而參差不齊。理亦流行而參差不齊。氣不離理。理不離氣。夫如是則理氣一也。何處見其有異耶。所謂理自理氣自氣者。何處見其理自理氣自氣耶。望吾兄精思着一轉語。欲驗識見之所至也。

第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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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因客至。草草報謝。殊切嘆恨。未委卽今靜履和勝否。下賜圖說。積日沿泝。粗窺一斑。感幸無已。今也無多言。四七之對說爲理爲氣。姑且置之。只有人心道心四字見不得分明。敢此申稟矣。於此處打透。則鄙人疑晦於二岐之惑。可以消落。而盛意汲汲歸一。誨人不倦之仁。或庶幾得力矣。來喩性情本無理氣互發之理。凡性發爲情。只是氣發而理乘之也。敢請再三詳訂于高明。此理眞是如此。建天地俟後聖而不悖不惑耶。竊願更入容思量何如。果如此也。朱子何以曰。或生或原。北溪何以曰。這知覺。有從理而發。有從氣而發。從古議論。何以仁義皆歸之理發。而知覺運動食色形氣皆歸之氣乎。人之五臟百骸。無非有是理而具是形矣。今於物則之地。性情之發。主理而言其善惡之幾可矣。何必曰。人心道心從理從氣而發乎。得非斯氣也能主張於形氣。而能過能不及。任其所自爲。而理不能管攝也耶。來喩人心道心雖有主理主氣之異。其源皆理。而發之者皆氣也。所謂或生或原。見其旣發之後。而特取其所重者而立名也。如此立說。豈不簡便而易曉耶。然朱子之意果如此。則當變文立說。明其如此。略如誠幾圖之意也。不曰或生或原也。或生或原從理從氣之說。鄙人騃鈍。不知果如來喩看否也。所謂生於此原於此。從理從氣等語。似是理氣二物先在於此。而人心道心生於此原於此。從此而發也。吾兄善說道理。橫說豎說。無所不可。切願曲爲敷暢。使此元說可合於來喩也。前之粗聞道理。粗有據依。每以退翁之說爲疑。而及見人心道心之解。三思變亂。念慮紛紜。極爲憤悱。欲決而從退翁之言則艱澁不穩。欲棄而守舊見則唯此或生或原之說。橫格而不去。道理見不眞。故有此搖惑也。守此膠漆之盆。無益於得。而不能讀書。不能精思。此生眞可借也。

答書栗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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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來。道況何如。昨送長書。照詳否。午來閑坐。感理氣之妙本無離合。遂作短律一首書呈。於此相合則無所不合矣。但兄旣知理氣之不能一瞬相離。而猶戀着互發之說。反覆思之。未喩其故。無乃爲或原或生之說所縛。轉動不得乎。周子曰。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此二句豈有病之言乎。若誤見則必以爲陰陽本無。而太極在陰陽之先。太極動然後陽乃生。太極靜然後陰乃生也。如是觀之。大失本意。而以句語釋之。則順而不礙。或原或生之說亦如是也。夫五行出於理氣。而猶曰木生火火生土者。以其序言之也。若泥其言而以爲火必生於木。而非本於理。可乎。發道心者氣也。而非性命則道心不發。原人心者性也。而非形氣則人心不發。以道心謂原於性命。以人心謂生於形氣。豈不順乎。形氣之生人心。亦猶木生火之謂也。若兄已悟則此簡爲剩語。若未悟則不爲無助也

理氣詠。呈牛溪道兄。栗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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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氣何端始。無形在有形。窮源知本合。自註。理氣本合也。非有始合之時。欲以理氣二之者。皆非知道者也。沿派見群精。自註。理氣源一。而分爲二五之精。水逐方圓器。空隨小大甁。自註。理之乘氣流行。參差不齊者如此。空甁之說。出於釋氏。而其譬喩親切。故用之。二岐君莫惑。默驗性爲情。

性者。理氣之合也。蓋理在氣中然後爲性。若不在形質之中。則當謂之理。不當謂之性也。但就形質中單指其理而言之。則本然之性也。本然之性。不可雜以氣也。子思孟子。言其本然之性。程子張子。言其氣質之性。其實一性。而所主言者不同。今不知其所主之意。遂以爲二性。則可謂知理乎。性旣一。而乃以爲情有理發氣發之殊。則可謂知性乎。德水李珥。拜。

余性與世抹殺。閱人雖多。少有相合者。惟兄乃不相棄。必是臭味不異故也。珥有吾兄。而所見尙有不同者。則此學之孤單。不亦太甚乎。他見之或有異同。學者所不免。但此道理大頭腦。分是非邪正之處。不可不同也。珥之縷縷如此者。不特爲兄。乃亦自憫其孤單耳。

第六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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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領誨言。三復慨然。玆蒙寄札。兼被明道韻語。見明語精。毫髮不爽。拜受恩誨。益以感隕。第前來相往復之紛紛。彼此俱不得人言之眞意也。今而後庶幾歸一之喜。而猶有所未也。請略言之。退溪之所云互發者。豈眞如來喩所謂理氣各在一處。互相發用耶。只是滚在一物。而主理主氣。內出外感。先有兩箇意思也。渾之所謂性情之間元有理氣兩物各自出來云者。亦看如此也。豈所謂人馬各立。出門之後相隨追到耶。渾則筆力未足。下語太重。是爲罪耳。吾兄前後勤喩。只曰性情之間有氣發理乘一道而已。此外非有他事也。渾承是語。豈不欲受用以爲簡便易曉之學。而參以聖賢前言。皆立兩邊說。無有如高誨者。故不敢從也。昨賜長書中有曰。出門之時。或有馬從人意而出者。或有人信馬足而出者。馬從人意而出者屬之人。乃道心也。人信馬足而出者屬之馬。乃人心也。又曰。聖人不能無人心。譬如馬雖極馴。豈無或有人信馬足而出門之時乎。渾究此數段。皆下兩邊說。頗訝其與只有一邊氣發理乘之語稍異而漸近於古說也。又讀今書。有曰。發道心者氣也。而非性命則道心不發。原人心者性也。而非形氣則人心不發。以道心原於性命。以人心生於形氣。豈不順乎。渾見此一段。與之意合。而嘆其下語之精當也。雖然。於此亦有究極之未竟者焉。吾兄必曰。氣發理乘。無他途也。渾則必曰。其未發也。雖無理氣各用之苗脈。纔發之際。意欲之動。當有主理主氣之可言也。非各出也。就一途而取其重而言也。此則退溪互發之意也。卽吾兄馬隨人意人信馬足之說也。卽非性命則道心不發。非形氣則人心不發之言也。未知以爲如何如何。此處極可分辨。毫分縷析。以極其歸趣而示之。千萬至祝。於此終不合則終不合矣。雖然。退溪互發之說。知道者見之。猶憂其錯會。不知者讀之。則其誤人不少矣。況四七理氣之分位。兩發隨乘之分段。言意不順。名理未穩。此渾之所以不喜者也。示喩相合相同。憫其孤單之意。竊以爲不必如此也。君子之於道。苟有深造自得之實。則擧天下無相同者。心平氣和。樂道無憫矣。伯夷不憂於餓死之日。而況吾兄乎。至於憂道之無傳。學道之無人。則不得不憂耳。惟此至大至精要妙之理。難以一朝而大悟。一口而倂食。要在學隨見進。見由行深。久久涵索。昭然會心。默識心通。左右逢原。然後乃得也。如渾殘疾昏憒。尸居餘氣。安能精思實到。而有自得之功耶。吾兄邁往之韻。離絶於人。人自無追之者。然自信之深。當由於果熟自落之時也。不可張旺發揚。有些虛驕騖外自高之病也。渾非謂兄今日有此病也。雖高明之人。不可不察此於吾身也。昨書有引而發問以試鄙見者。近日困於淫思。精神尤薾。不欲深思。故姑未仰對以稟得失。至於一讀之際。忽自心語曰。理氣之不同。氣自涉形跡。便有過不及。其爲不同。只在此處而已。未知此意如何。後當敷衍此意爲獻。亦願吾兄自發元央之譜。度與愚昧也。

情之發處。有主理主氣兩箇意思。分明是如此。則馬隨人意。人信馬足之說也。非未發之前有兩箇意思也。於纔發之際。有原於理生於氣者耳。非理發而氣隨其後。氣發而理乘其第二也。乃理氣一發。而人就其重處言之。謂之主理主氣也。

答書七月○栗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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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來。淸況何如。昨承辱復。備悉雅旨。庶有歸一之望。幸其幸甚。別論理氣。爲長書以上。詳照而還報何如。來示所謂氣涉形跡。與理不同者。固是大綱。其中有許多曲折。須是窮得十分盡頭。乃可謂得其旨耳。長書之說頗詳。珥本欲留此一轉說。以待吾兄自爲論說。而今被兄窮問到底。若不說到極處窮其本源。則終無歸一之期。故又罄橐中所有。此皆聖賢之意也。或散出於經傳。而不總合而言之。故珥今合而爲說耳。理通氣局四字。自謂見得。而又恐珥讀書不多。先有此等言而未之見也。以道心爲本然之氣者。亦似新語。雖是聖賢之意。而未見於文字。兄若於此言。不疑怪而斥之。則無所不合矣。

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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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氣元不相離。似是一物。而其所以異者。理無形也。氣有形也。理無爲也。氣有爲也。無形無爲。而爲有形有爲之主者理也。有形有爲。而爲無形無爲之器者氣也。理無形而氣有形。故理通而氣局。理無爲而氣有爲。故氣發而理乘。理通者何謂也。理者無本末也無先後也。無本末無先後。故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自註。程子說。是故。乘氣流行。參差不齊。而其本然之妙。無乎不在。氣之偏則理亦偏。而所偏非理也氣也。氣之全則理亦全。而所全非理也氣也。至於淸濁粹駁糟粕煨燼糞壤汚穢之中。理無所不在。各爲其性。而其本然之妙則不害其自若也。此之謂理之通也。氣局者何謂也。氣已涉形跡。故有本末也有先後也。氣之本則湛一淸虛而已。曷嘗有糟粕煨燼糞壤汚穢之氣哉。惟其升降飛揚。未嘗止息。故參差不齊而萬變生焉。於是氣之流行也。有不失其本然者。有失其本然者。旣失其本然。則氣之本然者已無所在。偏者偏氣也。非全氣也。淸者淸氣也。非濁氣也。糟粕煨燼。糟粕煨燼之氣也。非湛一淸虛之氣也。非若理之於萬物本然之妙。無乎不在也。此所謂氣之局也。氣發而理乘者何謂也。陰靜陽動。機自爾也。非有使之者也。陽之動則理乘於動。非理動也。陰之靜則理乘於靜。非理靜也。故朱子曰。太極者。本然之妙也。動靜者。所乘之機也。陰靜陽動。其機自爾。而其所以陰靜陽動者理也。故周子曰。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夫所謂動而生陽。靜而生陰者。原其未然而言也。動靜所乘之機者。見其已然而言也。動靜無端。陰陽無始。則理氣之流行。皆已然而已。安有未然之時乎。是故。天地之化。吾心之發。無非氣發而理乘之也。所謂氣發理乘者。非氣先於理也。氣有爲而理無爲。則其言不得不爾也。夫理上不可加一字。不可加一毫修爲之力。理本善也。何可修爲乎。聖賢之千言萬言。只使人檢束其氣。使復其氣之本然而已。氣之本然者。浩然之氣也。浩然之氣充塞天地。則本善之理無少揜蔽。此孟子養氣之論。所以有功於聖門也。若非氣發理乘一途。而理亦別有作用。則不可謂理無爲也。孔子何以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乎。如是看破則氣發理乘一途。明白坦然。而或原或生。人信馬足。馬順人意之說。亦得旁通而各極其趣。試細玩詳思。勿以其人之淺淺而輒輕其言也。

氣發理乘一途之說。與或原或生人信馬足馬從人意之說。皆可通貫。吾兄尙於此處未透。故猶於退溪理氣互發。內出外感。先有兩箇意思之說。未能盡捨。而反欲援退溪此說附于珥說也。別幅議論頗詳。猶恐兄未能渙然釋然也。蓋氣發理乘一途之說。推本之論也。或原或生人信馬足馬從人意之說。沿流之論也。今兄曰。其未發也無理氣各用之苗脈。此則合於鄙見矣。但謂性情之間元有理氣兩物各自出來。則此非但言語之失。實是所見差誤也。又曰。就一途而取其重而言。此則又合於鄙見。一書之內。乍合乍離。此雖所見之不的。亦將信將疑而將有覺悟之機也。今若知氣發理乘與人信馬足馬從人滚爲一說。則同歸于一。又何疑哉。道心原於性命。而發者氣也。則謂之理發不可也。人心道心俱是氣發。而氣有順乎本然之理者。則氣亦是本然之氣也。故理乘其本然之氣而爲道心焉。氣有變乎本然之理者。則亦變乎本然之氣也。故理亦乘其所變之氣而爲人心。而或過或不及焉。或於纔發之初。已有道心宰制。而不使之過不及者焉。或於有過有不及之後。道心亦宰制而使趨於中者焉。氣順乎本然之理者固是氣發。而氣聽命於理。故所重在理。而以主理言。氣變乎本然之理者固是原於理。而已非氣之本然。則不可謂聽命於理也。故所重在氣。而以主氣言。氣之聽命與否。皆氣之所爲也。理則無爲也。不可謂互有發用也。但聖人。形氣無非聽命於理。而人心亦道心。則當別作議論。不可滚爲一說也。且朱子曰。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已矣。或原於性命之正。或生於形氣之私。先下一心字在前。則心是氣也。或原或生。無非心之發。則豈非氣發耶。心中所有之理。乃性也。未有心發而性不發之理。則豈非理乘乎。或原者。以其理之所重而言也。或生者。以其氣之所重而言也。非當初有理氣二苗脈也。立言曉人。不得已如此。而學者之誤見與否。亦非朱子所豫料也。如是觀之。則氣發理乘與或原或生之說。果相違忤乎。如是辨說而猶不合。則恐其終不能相合也。若退溪互發二字。則似非下語之失。恐不能深見理氣不相離之妙也。又有內出外感之異。與鄙見大相不同。而吾兄欲援而就之。此不特不知鄙意之所在也。又不能灼見退溪之意也。蓋退溪則以內出爲道心。以外感爲人心。珥則以爲人心道心皆內出。而其動也皆由於外感也。是果相合而可援而就之耶。須將退溪元論及珥前後之書。更觀而求其意何如。

性情本無理氣互發之理。凡性發爲情。只是氣發而理乘等之言。非珥杜撰得出。乃先儒之意也。特未詳言之。而珥但敷衍其旨耳。建天地而不悖。俟後聖而不惑者。決然無疑。何處見得先儒之意乎。朱子不云乎。氣質之性。只是此性自註。此性字。本然之性也。墮在氣質之中。故隨氣質而自爲一性。自註。此性字。氣質之性。程子曰。性卽氣。氣卽性。生之謂也。以此觀之。氣質之性。本然之性。決非二性。特就氣質上單指其理曰。本然之性。合理氣而命之曰。氣質之性耳。性旣一則情豈二源乎。除是有二性。然後方有二情耳。若如退溪之說。則本然之性在東。氣質之性在西。自東而出者謂之道心。自西而出者謂之人心。此豈理耶。若曰性一。則又將以爲自性而出者。謂之道心。無性而自出者。謂之人心。此亦理耶。言不順則事不成。此處切望反覆商量。

前日圖說中之言。非以爲擴前聖所未發也。其圖及所謂原於仁而反害仁等之說。雖是先賢之意。無明言之者。淺見者必疑其畔先賢之說。故云云耳。不以辭害意何如。

第七書文失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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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書文失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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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書文失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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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李宜仲義健戊戌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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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秋危急。遠聞老兄出京。音徽永阻。杳如隔世。向風長思。不堪悲慕。前月見李春英。始獲李質夫書。方審安信。極以爲喜。韓君之往。託以尋問吾兄聲聞。而何意得承手札於臥病中耶。蹶然而興。不覺感嘆之深也。備審初回仙鄕。起居超勝。尤所忻聳。拜賀無已。雖然。永亦山鄕。所謂二患。不減東郡。將何以安泊耶。大抵老病之人。多從平地近海而居。以取便魚鹽。何不來居臨津之下。以就一萬之富室耶。渾自前歲八九月得腰痛。今則腰脊大痛。滿身骨節皆痛。處處流注。屈伸行止。叫號宛轉。今已過月。以此老人氣力摧殘幾盡矣。今始問醫。外熨內藥。而藥材未備。亦未及服餌也。倘未見瘉。此爲終竟之疾也。辭逆旅之館。以歸眞宅。豈不好哉。但以苦惱爲恨也。且負罪稽誅。過爾優逸。固宜災生慮表。以自傾覆。正月大風。火發旁舍。父子兩廬。倏忽灰燼。人力莫近。草芥卜遺。傳家書冊。皆入烈焰。棲食俱失。勢不自存。欲西入龍川。求食奴婢間。而以我之病不能去。重困於涸轍。天之所命也。任運委分。待盡溝壑。方以此爲事而已。倘得與兄握手相見而死。則無所恨焉。情欲卽伻專人。往候新寓。而貧困轉深。不能爲也。不入白雲而長在縣內。則猶爲百里而近。庶可望數得好音也。惟望川頤閑完養。斷房節食。以享大耋之福。

答鄭二相丁亥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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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月以來。不見手札。懸懸可言。逢人每問遠音。皆以平安爲答。小慰渴思。今玆承見今月二日順天所惠書。豈勝欣聳。急手開緘。仰審近況未佳。馳慮無已。許浚來言。頃見李景魯。乃道老兄止酒修養。面如紅玉。酒齄盡去。不覺喜幸。而今見來書。則恐或流傳之妄也。伏想宗家大事。必須勾處。而以疾不臨。可知違豫之非輕。不勝憂慮之深也。何以速得平安之信。以解遠念耶。渾。僅僅延活。秋來還入溪廬。凶年人事汨沒。精力日耗。不能讀書。以負殘生。可嘆可嘆。崔希稷,沈方叔相繼淪謝。老來每聞故舊之亡。益覺傷痛。益知餘日不遠。西日凜凜。深惜無聞而死也。餘外不宣。伏祝屛絶兩斧。以安靜簡淡爲趣。則晩香亭前秋容無愧也。

與鄭左相別紙庚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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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念是今俗至輕之事。至於拿鞫逮捕。弊及於民。爲大臣似當力陳輕重之倫。不使宰相朝官駢首就獄。有如大獄可矣。然曺詩本非大段。而至於盡遞兩司。相臣罷免。老兄亦無一言以正之。何敢望獨言稱念獄乎。

答寅城府院君鄭公壬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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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至召募軍已半月。軍府不立。事同兒戲。殊可寒心。兵僅千人。而烏合農夫。未經訓練。又不解戰陣。只令伏兵射賊十餘級而已。嚴其軍律則怨誹而將散。任其優逸則解弛而無紀。自守猶不足。況用之於攻討乎。京師之民。何以知渾在此軍乎。老兄之示如此。尤可愧慄。千兵之中。堪戰者不滿三百。以此而能立事乎。賊兵四合。焚掠屠戮之慘。所過波血。田野荒廢。軍糧無資。使軍士自齎糧食。困竭而將潰。今月之內賊兵不退。不知所以爲計矣。白面書生。不閑軍旅。精神昏耗。氣力奄奄。自無力量運動得起。惟有一死徒然。憂愧而已。

答寅城府院君別紙癸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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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曰。喪事卽遠。有進而無退。今日之事。決無追服之禮。可知矣。東漢羣盜發憲陵。亦無分注服變之文。南宋聞諸帝陵掘發殆盡。而未有變除之節。於此二者。先儒論禮之闕失者無有。以愚思之。未能以臆見決之也。然寧失於厚。至情所發。有何不可。仁心仁聞。足以孚感人心。重回天意如來示。甚善也。

與寅城府院君別紙癸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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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盜入國。宗社灰燼。萬民塗炭。收京之日。所宜大駕前進。汛掃廟地。慰謝遺民。急行賑濟。少答民望。以爲祈天永命之本可也。豈合宴安邊隅。不以趨事赴時爲意乎。況此寢園之變。尤不可不進者乎。昔者梁元帝不還建康。先儒大以爲非。今日倘是久留於此。則深恐重失人心也。明日似當力請。或未蒙允。似當請對極陳矣。如何如何。

答李持平濟臣丁丑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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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喩喪祭疑禮。以渾懵學。何敢容喙。第承辱詢。不得不以私臆奉對也。祥冠之制。儀禮用黑經白緯。而家禮以黲代之。蓋從俗而不失古意也。儀禮大祥承祭之服縞冠緇衣。則以黲色近縞而當時用之故也。今時王制。旣以白笠爲禮。雖非縞黲。而豈可違之耶。儀禮承祭服如此者。以奪情變除。示用稍近吉之服也。旣祭而私居。則用素縞麻衣者。示孝子哀素之節也。今制徑用白笠以承祭。似非禮意。所定法不可易也。來喩黃笠。不知何謂。恐近於服妖也。祭禮設飯於西。非獨丘儀如此。家禮時祭進饌之儀。已如此矣。喪禮虞祭以下。家禮不明言有羹飯。丘氏儀節有羹飯。而陳設如其圖焉。然初喪象生。故凡設奠皆如平時。至於虞而後用祭禮。至於卒哭。而讀祝主人之西。專用神之之道矣。然則自虞而西飯。恐亦無悖乎禮也。鄙見如此。未知得否。

與李兵使濟臣壬午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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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惟入朝起居萬福。今已陛對蒙聖奬否。行軒過境。癈疾者不能往送。此恨久而愈新耳。城主送示瓊章一篇。奉讀之胸中灑然。如羾寒門而濯淸風。信乎作者之手段也。初欲步韻和答。而終日悲吟。不能出口吻。病人精力耗竭已盡。其能效嚬乎。只申愧謝而已。未委何日朝辭。伏願萬里窮邊行役。起居萬福。且惟儒將登壇。折衝樽俎之間。而異類自服矣。唯願仁心仁聞。廣被邊氓。恒使讙聲四合於田野。則北門壯固。隱然爲國之長城矣。賤生呻病之中。僭易及此。伏希笑納也。謹拜謝狀。不宣。

與宋雲長翼弼丁丑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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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峽山川。可居云否。鄙人拙計。每思人生强半。餘日幾許。唯當汲汲定居。數間茅屋。一架書冊。酣飫其中。粗窺一斑道理。是爲至切至重事。豈合奔走道路。求田問舍。費了殘生。雖使淸溪白石環繞門前。何益於身心道德。而日月如流。衰老猝至。因而溘死。空負一生者多矣。願兄母如叔獻之易其言計也。

答宋雲長書丁丑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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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便回。伏承手札。恭審安達南村。慰幸慰幸。第未知風雪中還家。氣味何似。馳傃正深。山中三日之會。深荷不鄙之賜。陪奉誨言。聞所未聞。察己病而觀人善。其有發於昏耗大矣。幸甚幸甚。今又展讀轉覺四十非之語。令人尤慨然也。第恨觀理少定見。敬身欠整肅。競辨起而戲謔多。恭已少而和敬失。皆主人之陋也。拜謝拜謝。蒙喩道窟換田之旨。不勝欣聳。如今不決之論。可謂定矣。卽修書沈君。以致其意耳。雖然。以賢兄之淸疏脫略。常有超世獨立之志。馳神泉石。意思歆動。又有利害二三言計多岐之惑。則鄙人猶慮來言之易易也。千萬不退轉。至祝至祝。且僕臥田間垂四十年。飽諳田家之事。請言佃人之態。夫佃人之傭耕也。志不着於其誠。力不盡於其勤。隨衆而循循。悠悠而卒歲。如斯而已。及其出分而爲其家也。凌晨而作。其容欽欽。望田而趨。其行促促。內志達於四體。外業積於勤動。村人遇之。皆知其爲非昔日之佃客也。夫然後知其人之爲已務實。眞心立而實功行也。嗚呼。今之君子爲學。皆大家之佃客也。鄙人詳於農。能望其外而知之矣。如何如何。斯言鄙且俚。不足以爲獻。然不可不使金希元知之。非但希元知之。希元之先生亦宜知之。如渾者。謹已自言而自知之矣。盍相與勉之哉。道窟之盜。非所憂也。君子居之。何陋之有。盜賊無常居。亦聞交河多盜。盜非君子之所宜憂也。伏惟尊察。自此何以嗣音。臨書黯黯。謹拜上謝。不宣。

與宋雲長書丁丑十二月○時有仁聖王后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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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喪卒哭之前。大小祀竝停。故國家陵寢香火亦絶。然則人民在畿甸之內者。如正朝寒食等節祀。可以祭其先墓乎。此義殆未安。而亦無所見於禮經。疑而未能斷也。時祭。吉祭也。雖非朝官。服衰者固不敢行也。至於朔望參忌祭。亦可略設時物。行奠獻於家矣。以此推之。墓祭亦可倣此。而以陵寢廢祭。臣民獨擧爲未安。尊兄有見於禮經可据者。示以定論。至祝至祝。嘗見禮記被私喪而服君喪者。不敢行練祥之祭。俟君喪畢。卜日追行。無官者不在此類。然則朝官與士民固異。然畿甸之士。又與居遠方者不同。目見陵寢癈祭。而擧先墓之節祠。亦有未可乎。伏願詳訂而回敎。至祝至祝。

姊妹夫。以姊妹之年紀而爲之序。於義理何如。尹耼之父。年後於叔獻。而叔獻呼之爲兄。坐之在上云。聞之極未安。鄙見以爲姊妹爲一位。以年而坐。壻與男子兄弟爲一位。以年而坐。恐得倫理之正也。

老大衰落。世事無一切要。只是靜坐。安定心神。時閱少義理以浸灌栽培。乃是第一義。而亦不能專一於斯。日月逝矣。貿貿無聞而就死地。豈不深惜。尊兄不如我之澌頓。想有端的用心處。時時想望。不勝向風也。

見叔獻錄示答尊兄論庶母禮書。其言多主於情而不据於禮。又怱怱說過。欠精詳。殊可恨也。未委今已達關聽否。渠於此少虛心採納之意。要須博考前書。据故實以屈之。難以口舌爭也。渠所謂舜受瞽瞍朝之喩。恐不然。家長生時妾有生子娶婦者。子婦則在諸子諸婦之列。而妾則不得與於其間。則平日之禮。有時而子在正位矣。在私室則自可盡尊敬之禮。而陪家長則恐不然。然則婢妾立婦女之後者。不獨喪禮爲然也。鄙見如此。未知如何。人倫。上有父母。下有子婦。其間若着妾位。則爲逼於嫡而爲剩位矣。叔獻平日。每疑喪禮立婦女後之語。欲着庶母於主婦之前。從前所見如此。非但今日也。豈不誤哉。

答宋雲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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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諭別紙。複玩數過。極有說到處。不勝歎服。竊以禮家無庶母之位。非無位也。朔望參溫公儀。婢妾在家衆之中。凡祭禮。在執事之列。故不序庶母位也。若果異位而不可不序其隆殺。則聖賢之制。名物度數至纖至悉。豈有遺此一節。使後人無所承用耶。鄙意禮無庶母位者。乃在婢妾之列。已明言之也。如明誨極分明。叔獻見之。必起疑端。未知答書以爲如何也。且鄙見欲參於餕與宴者。祭與朔望參。乃禮之嚴敬處。不可以父之婢妾尊於其間。餕與宴。乃一家合同和豫之禮。雖旁親賓客自外而至。亦可序坐。故庶母可出參禮。以展親愛之情耳。雖然。禮學精深。未易窮原。豈可今据所見以爲斷定。禮有婦呼庶母爲小姑而有服者。要當深考禮經。參合思繹。博觀古史。且待吾學之進可也。不敢妄爲之論也。如何如何。

渾年垂五十。始願不及此。而靜循初心。何知無所成一至於此哉。慨嘆之懷。方切于中。思得一承淸論以滌煩襟。而不可得也。溪上春暄。願不負宿諾。以成鄙望。千萬之祝。鄙人亦知老兄肯爲過袁閬之室也。別紙條稟來語。幸一垂定論也。叔獻喜變通。自是渠病。今之謗議。自家當與外人平分其過可也。如何如何。己卯正月

見喩靜中之功。遇動而撓。此正眞經歷語。如渾者。閉門靜坐三兩日無客。則精神意思甚專且安。或遇閑應接。則氣憊於外。神汨於內。不能收拾得來。此非徒自家養不得力。恐是羸病所使然也。當看吾心與吾氣所病各有攸屬。不可槪坐以吾學之偏也。渾疾。秋冬勝似春夏。然老兄見屬之語。豈其嘉奬引誘。使之自奮耶。何如是過情乎。己卯十二月

渾今被聖旨。優加非常之恩。使之必赴天陛。揆以愚賤之分。夫豈敢當。朝廷之禮愈厚而其責愈重。則駑服驅馳於皇路。豈無僨車之辱耶。此則非但私憂。寔爲公共之恥。渾今悶迫者。只是虛汗長流。衣巾通濕。少出寒冷。輒作寒戰徹骨之證。旋違調適。立生危惡之候。渾欲感奮自力。氈車登載。而亦不可得也。奈何奈何。尊兄垂喩之說。恐非知我之言也。古語有曰。孔子豈不是至聖血誠。孟子豈不是麤拳大踼。而到處無著手處。然則如渾昏愚。是何等滓穢。而勸之使任正君之責耶。此言出口。有識者聞之。豈不相笑耶。渾之僥冒此等恩遇。只是終始不仕節次推排。而生出無限驚怕之事。今應不暇自恤。當至京師。以取樊英常秩溢世譏詆之聲。然卽日登道。則必至僵仆道路。生行死歸。而又非朝廷眷憐收用之本意也。進退路窮。坐增煎迫而已。庚辰十二月

渾初六日。登對後蒙兄賜札。卽略陳大略于答狀。其已呈徹否耶。渾於榻前。自陳癃癈之狀而曰。臣不進不退。無理無義極矣。臣今日之進。非爲經筵供職。只爲面陳情狀而歸死矣。臣於去夏得眩運疾。閉臥經時。官限三滿。職名數易而不拜。超絶異數。偃然當之而不感。人於朋伴間。苟有敬人之心者。不敢爲也。況朝廷何地。而臣敢爲之哉。當今天日已寒。臣復蟄藏於深穴。如裸虫之入地。復爲夏日之事。則臣以何心忍爲此乎。只當歸死溝壑。使朝廷無有事體不安之事。無有命令不行之臣也云云。啓辭如此。而今復留京。則實如白先生先告辭訣而後不能去也。退溪先生。三朝舊臣。位至大官。而徑自引退。則渾以癃癈之人。布衣微賤。自知分義。不敢留仕。安有不可之理耶。辛巳十月

渾求退得進。超陞職名。揆之私義。斷不可拜受。惶窘悶迫。不知所出。二十日。乃上辭免陳乞之章。殫竭情狀。而其末款有曰。臣勢窮理。極寧爲匹夫逃遁之行。延頸違命之誅。以求私義之所安者。臣之志決矣云云。聖旨依前不允。渾晝夜苦思。以冬寒癃蟄。日享聖眷。而安臥病坊。甘心恩豢者。全無義理。不如只据逃遁之語。舁疾出國門。爲足以略成初心。而稍勝留京。故決退於此矣。然君恩罔極而莫報涓埃。眷戀慙惶。情未能忘。中心豈能安乎。嗚呼。賤臣負國。至此而極矣。留此欲待向陽稍安。歸于彼耳。辛巳十二月

與宋雲長別紙壬午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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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獻官位極崇。爲執政。爲大臣矣。自古未有儒者得如許位。以此觀之。則世道必好。生民必蒙福矣。世道不好而生民不見德。則叔獻必非儒者。二者之決。必不久而見矣。如何如何。叔獻遺我書曰。吾受命而未始厥事。何得受世道之責乎。渾笑之曰。君欲分受命與始事爲兩端。其爲自謀則善矣。然後世公論。詎能曲從君言乎云云。未知鄙說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