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齋初學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二

卷第一百一 牧齋初學集 卷第一百二
清 錢謙益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崇禎癸未刊本
卷第一百三

牧齋初學集卷第一百二

太祖實錄辨證二

庚子二月徵靑田劉基龍泉章溢麗水葉琛金

華宋濂至建康基陳時政十八策 上嘉納之

 按劉文成以至正十一年爲江淛儒學副提

 舉十月辭疾歸十二年以淛東元帥府都事

 從納麟哈刺築慶元城十三年以行省都事

 從帖里帖木耳招諭方氏與朝議不合覊管

 紹興十六年行省復以都事起公與石抹謀

 括寇十七年石抹宜孫總制處州分院治于

 處以公爲其院經歷又辟郡人胡𭰹葉琛章

 溢叅謀其軍事用公等謀盡平處盗十八年

 我兵取蘭谿且逼婺石抹遣胡𭰹等救婺不

 克 上旣定婺卽命耿再成駐兵縉雲以規

 取處石抹遣葉琛胡𭰹等分屯以拒王師公

 雖不在行閒然未嘗不在石抹院中石抹蓋

 倚之以謀我師也實錄本傳云改行樞宻院

 經歷與石抹守處州以拒國珍當是時石抹

 與耿泗國對壘于黃龍樊嶺閒其所拒者非

 國珍也國史紆其詞耳元史是年經略使李

 國鳳至浙東承制拜宜孫爲江浙行省參知

 政事行狀載公遷右司郞中李國鳳上其功

 不錄則公之遷右司郞中亦國鳳承制拜之

 也明年己亥十二月我兵取處而石抹棄城

 去矣公乆在石抹院中其棄官歸靑田山中

 或在石抹未敗之先要亦不甚相遠也李國

 鳳巡撫江南上公之功在十八年十二月王

 師克婺之後則行狀實錄本傳俱云棄官逃

 歸靑田山中以其時攷之當在十九年春夏

 閒去石抹敗時無幾也方孝孺撰孫炎傳云

 上克處方欲用人而秀民有能才者皆伏匿

 山中不肯出炎鈎致一二人錄其姓名爲書

 遣使者招之而劉基葉琛章溢尤爲處士所

 推基最有名豪俠負氣自以爲不當爲他人

 用使者再往反不起以一寶劒奉炎炎作詩

 封還之爲書數千言開諭天命以諭基基無

 以荅逡巡就見炎遂致基于京師又蘇伯衡

 撰繆美傳云處州旣下龍泉慶元皆平遂以

 胡𭰹葉琛曁劉基入見處平之後公遷延避

 匿待孫炎輩鈎致久之始入見非獨以仕元

 日久不欲輕爲我用亦不忍負石抹也讀覆

 瓿集與石抹倡和詩公之心事二百年後可

 以想見行狀載西湖見慶雲謂金陵有天子

 氣我當輔之及 上取金華指乾象示人云

 云吾以爲皆佐命之後其門人子弟從而爲

 之詞非公之本心也封誠意伯誥云朕提師

 江左兵至括蒼爾基挺身來謁于金陵歸謂

 人曰天星數驗眞可附也願委身事之于是

 鄉里順化封弘文館學士誥云當是時括蒼

 之民尚未𭰹信爾老卿一至山越淸寧然則

 公之事我 太祖傾心佐命蓋在金陵謁見

 之後 太祖之知公𭰹矣爲著其梗槩若此

庚子六月康茂才遺書友諒約爲內應

 鄭曉異姓諸侯傳載茂才與友諒書辭云云

 當時倉卒致書戰後於敵舟臥席下得之安

 得雕刻書尺流傳人閒此鄭氏傅會之陋也

 今削去

辛丑九月陶安爲黃州府知府

 按實錄辛丑九月以左右司員外郞陶安爲

 黄州府知府乙巳正月調黃州府知府陶安

 知饒州府相去凡五年而本傳則云知黃州

 尋移知饒州徐紘集傳云癸卯黃州平 上

 思得重臣以鎭之遂命知黃州改桐城令尋

 移知饒州謝理太平人物志亦然皆與實錄

 及本傳不合以陶學士詩集考之自龍鳳元

 年乙未至九年癸卯安皆在金陵壬寅歲有

 憶別之作云七年同在省東㕔則辛丑歲安

 未嘗出守可知也癸卯秋從征鄱陽甲辰守

 黃州有今年春二月璽書命守𡈽兩日抵其

 州又值連月雨之句則安以甲辰守黃州在

 平陳理之時當以徐紘集傳爲正陶學士事

 蹟載令㫖付陶安者凡二俱稱皇帝聖㫖吳

 王令㫖其授黃州府知府則龍鳳十年二月

   日授鄱陽府知府則龍鳳十年十二月

   日則安之守黃移饒皆在甲辰年無疑

 也惟徐紘謝理所記改桐城令他無可考而

 學士集甲辰十月七日舟發樅陽詩自注云

 時遷往桐城舊縣又記龍鳳甲辰秋九月千

 秋節亦在桐城至聞除代者及召還之命則

 云年殘動歸思客至報除書海內招文學淮

 南起謫居又有臘八日發桐城詩則知安守

 黃未幾謫爲桐城令至臘月召守饒州乃發

 桐城也劄付所載授鄱陽年月與詩悉合乃

 知二傳之有据而實錄與人傳咸有脫誤矣

 兪本記事錄至正二十三年十二月中書省

 郞中李君瑞陶主敬都事王用和𥳑較酆永

 眞陳養吾博士夏允中炤磨陳子初等俱令

 家人私通敵境於四沙易鹽及水陽王千戸

 賄選壞法提至軍前俱剝衣鎖項置小船

 置於黃鶴樓下大浪中凡三日沉江而死惟

李君瑞兩腿扟一千下安置桐城縣按陶學

 士文集甲辰歲守黃未幾謫爲桐城令安之

 被謫必以癸卯從征令家人易鹽之事也俞

 本所記當不繆其云俱置黃鶴樓下沉江而

 死則當有誤蓋主敬但謫桐城而王用和以

 壬寅二月死于金華也國初事蹟云夏煜犯

 法取到湖廣投于江與兪本記合

壬寅 上駐金陵曹良臣以所部來附

 按至正壬寅順帝二十二年卽龍鳳八年

 庚午詔書持兵負固于兩閒可觀望而不觀

 望乃來歸者良臣居其次黃金錄以爲在金

 陵安豐兩主之閒非也 太祖方以龍鳳記

 年開國承制安得自命兩主如黃金所云耶

 當是時小明王都安豐張士誠已降元搆兵

 安豐與察罕相應次年卽有安豐之圍良臣

 聚兵立堡不走張氏而走金陵此所謂持兵

 兩閒可觀望而不觀望者也豈容以金陵安

 豐爲言小明王自亳徙安豐巳而爲張氏所

 困自安豐徙滁其勢日蹙依吾 太祖以僅

 免耳豈有方張之勢可與金陵稱兩大者而

 嘉其擇主自抜耶俗儒不達時務誤解詔書

 不足采也

壬寅六月元中書平章察罕帖木兒遣使來致

 按察罕破汴梁下山東江南震動我 太祖

 遣使通好察罕亦致書相荅已而有張昶馬

 合謀之來察罕爲之也 上曰察罕書辭欲

 以甘言啗我所謂甘言啗我者卽榮祿大夫

 江西行中書省平章之命也元使以航海來

 淹留逾年而察罕被刺之問亦至矣野史所

 謂 太祖聞察罕死遂不受命者是也 太

 祖聞察罕死嘆曰天下無人矣又曰元朝不

 達世變尚敢遣人扇惑我民察罕之死所關

 係豈不重哉劉辰國初事蹟大書其事無所

 隱避國史雖多微詞亦不盡没其實參互之

 可以考見辰又云 太祖以孤軍獨守別無

 趨向成敗當聽其自然在後滅陳擒張信知

 天命有歸卽位後始圖中原然吾以爲察罕

 一死天意灼然歸我明矣嗚呼帝王之興豈

 不有天命哉 聖祖極推重察罕卽位後幸

 汴梁特遣使往祭厥後洪武九年宋濂奉勑

 撰方國珍神道碑歷數一時羣雄皆直書其

 名而於察罕則云齊國李忠襄王察罕保𨤲

 河雒其嚴重之如此非本于 聖祖之意當

 時史臣寧敢輕奬亡國之臣以干聖怒耶或

 曰 聖祖祭忠襄文頗多譏評之語亦非

 聖祖之初意也

戊戌二月明玉珍破嘉定盡有川蜀之地

 按元史順帝紀辛丑五月癸丑四川明玉珍

 陷嘉定等路李思齊遣兵擊敗之實錄本傳

 載在戊戌歲則相去四年矣玉珍之絶友諒

 稱隴蜀王在庚子歲而元史記于壬寅五月

 其稱帝改元在壬寅歲而元史記于癸卯正

 月至玉珍之攻陷雲南在癸卯十二月而元

 史記于壬寅之三月其錯互不一如此蓋元

 史修于洪武元二隴蜀未入職方之時而實

 錄則平夏之後本其載記而存之也斷以實

 錄爲正

癸卯三月上率右丞徐達等擊安豐

 黃伯生撰誠意伯行狀云中書設御座奉小

 明王以正月朔旦行慶賀禮公罵曰彼牧𥪡

 耳奉之何爲遂不拜實錄及本傳皆不載此

 事是時 上方奉龍鳳正朔承制行事文成

 不應孟浪若此或云在癸卯克安豐之後于

事理爲近劉辰國初事蹟云張士誠攻安豐

 劉基諫曰不應輕出若救出來發付何處此

 則文成不奉龍鳳之本謀也

癸卯四月陳友諒攻洪都元帥牛海龍萬户程

國勝等皆戰死後俱配享洪都功臣廟

實錄記戊子之戰與朱善安定侯神道碑大

 略相同但實錄以爲韓成等先戰死張定𫟪

 方犯御舟碑則以爲定邊犯御舟之時成等

 咸與格鬭御舟旣脫而成等以援絶死之也

 碑所記比實錄爲核實錄又于韓成下脫國

 勝偕死事則以癸卯四月誤載國勝與牛海

 龍俱死洪都之事也國勝與牛海龍夜刼友

 諒營牛中流矢死程泅水得脫逕達金陵從

 太祖親征死鄱陽湖南昌城中不知也次年

 甲辰追錄諸臣南昌報程與牛俱死得與祀

 贈侯饒州又以國勝死康山事來上又得與

 祀贈伯當時事冗不暇兩相參訂也實錄載

 國勝與海龍俱戰死蓋据南昌所上國勝死

 事狀也甲辰立廟國勝兩得與祀而實錄則

 于兩廟皆佚其名後是有建議祀典重複遂

 罷程豫章之祀厥後有司又幷罷康山之祀

 脩會典者亦因之沿襲至今國勝遂不復預

 兩廟之祀矣國史失于考覈遂成祀典百世

 之誤宜亟正之

癸卯秋七月丁亥與友諒師遇於康郞山戊子

焚寇舟二十餘艘彼軍殺溺者甚衆我指揮韓

成元帥宋貴李兆先等皆死

 高陽侯韓成之死于鄱陽也定遠黃金著開

 國功臣錄以爲成當 太祖危急時服御袍

對敵自沉史家競傳之比于紀信之誑楚而

 實錄紀此戰則云彼軍殺溺者甚衆我指揮

 元帥宋貴陳兆先等亦戰死國史故多諱辭

 然以成之忠烈如此一切抑没而不書難乎

 其爲實錄矣豐城朱文恪公善撰安定伯程

 國勝神道碑紀其事最詳蓋當御舟膠淺張

 定邊奮前直犯之時事勢惶急成與國勝兆

 先等方左右格鬬及定邊中矢援舟驟進御

 舟以水湧得脫而成等反遶出敵艦之後援

 絶而死然則成等致命之時定邊之勢巳𤏖

 御舟之厄巳脫矣寧有代死誑漢之事耶且

 康山之役與滎陽不同羽圍滎陽乆漢軍乏

 食漢祖計無所出故紀信畫誑楚之策遂得

 以乗閒遁去康山之戰兩軍相持雌雄未决

 卒然有冕服代死之事耳目瞀亂軍心盡解

 我將何以自固决機于兩陣之閒我知其不

 出于此矣錄又言 上念成効死祀諸臣于

 康山以成爲首按實錄中書省列進康山功

 臣成在第三居丁普郞張志雄之次大明會

 典載饒州忠臣廟在康郞山祀樞宻同知丁

 普郞張志雄等三十五人成實未嘗首祀于

 康山也成若代死則必首祀成不首祀則不

 代死黃金之徒並爲妄矣又朱善安定伯碑

 云 皇帝追念南昌曁康郞前後死節之臣

 追爵故萬户程國勝安定伯與梁國公趙德

 勝濟陽郡公丁普郞等一體廟祀蓋南昌廟

 以梁國爲首康山廟以濟陽爲首其位次甚

 明俗說流傳旣乆好事者遂造爲首祀之言

 以實之乆而莫有知其非者俗語不實流爲

 丹青豈不信哉此邦有許生重熈好譚國朝

 典故嘗爲余言韓成誑漢事誣也余因許生

 言爲著其始末如此成化二十一年學士張

 元禎撰重修康山廟記猶以丁普郞爲首正

 德中御史唐龍刻羣忠錄於江西成遂儼然

 首列而濟陽反抑置苐十三今之祀典遂据

 此爲差次則舛誤甚矣有識者宜釐正之

友諒驍將張定邊欲犯 上舟舟適膠淺遇春

從旁射中定邊定邊舟始卻俞通海來援舟進

水湧 上舟遂脫遇春舟亦膠淺 上麾兵救

之有敗舟順流而下觸遇春舟舟亦脫

 鄱陽之戰開平射中張定邊脫御舟于險其

 功最鉅實錄紀在七月戊子朱善撰程國勝

 神道碑其繫日亦同宋文憲開平神道碑但

 記射中定𫟪而膠沙脫險則書於八月壬戌

 禁江口相去一月餘矣鄱陽之役兩軍相持

 我軍殊死力戰莫甚于戊子巳丑辛卯三日

 至禁江口則彼以戰敗穾歸而我爲邀擊之

 師其大勢非前日比矣御舟膠淺及開平力

 戰之事其當在戊子無疑也又宋文憲張中

 小傳云巳丑戰湖中之康郎山嘗忠武王深

 入虜舟數四圍之其勢甚危險以爲不可救

 中曰勿憂也亥時當自出如期果出連戰輒

 大勝按巳丑之戰六舟𭰹入疑陷没而旋出

 者俞通海廖永忠張興祖趙庸等也實錄不

 載開平神道碑亦但記膠沙脫險而不及𭰹

 入𮛫没之事知鐵冠傳誤也宋文憲記事最

 爲詳覈且開平碑鐵冠傳共記一事出一人

 之手而彼此錯互史家記載之難如此

郭英以謹重見信從攻陳友諒于鄱陽有功

 鄭曉今言曰嘉靖十六年郭勛欲進祀其祖

 英於太廟乃倣三國志俗說及水滸傳爲國

 朝英烈傳言生擒士誠射死友諒皆英之功

傳說宮禁鼓動聽聞已乃疏乞祀英于廟廡

 按實錄 上聞張鐵冠言友諒死乃遣樂人

 具牲酒往祭以覘其死生未幾有降卒來奔

言友諒在別舸中流矢貫睛及顱而死當是

時友諒之死我軍尚未知旣死而降卒始來

 告何以知此矢之出于英乎楊文敏撰英神

 道碑云友諒中流矢死有言公之功者 上

 問之公曰天威神算臣何有焉 上益重之

 文敏此碑以其孫玹之請据其家傳次第之

 蓋友諒旣斃軍中流傳或言此出矢於某某

 郭氏家傳亦不過載此疑似之詞以誇示後

 世而勛遂張皇其事以乞侑享之典亦文敏

 之言啓之也英旣有此大勳 聖祖又親問

 之乃三年論功不得封侯而待十七年平雲

 南之役有是理耶劉三吾撰陜國公神道碑

 云彭蠡之戰戒嚴所部人百其勇友諒計蹙

 中流矢死以三吾序陜國之事叅互觀之則

 集矢之勲其不出于營國亦曉然矣又按俞

 本記事錄云友諒度不能支出首箭窗中呼

 從船而白船已至箭銃交發友諒左太陽中

 箭須臾陳氏卒泅水報曰友諒死矣 上大

 悅諭衆曰友諒中箭而死將士之功勝于赤

 壁走曹瞞遠矣稠人難辨射中者均給重賞

 以勞汝等兪本以騎士從征其記錄最確

 此益知文敏豐碑之文出于傅會不足信也

 按郭勛以貴倖欲驟進其祖配享一時諸臣

 嚴詞駮正可謂能舉其職矣諸疏援据雖詳

 亦多未覈至以永樂閒之不得與享爲言則

 非也英之功以配享 太廟則有愧矣豈不

 得進于雞鳴山二十一人之列乎白溝河之

 役曾親逆 成祖顏行身死之日贈䘏有加

 已爲厚幸矣又敢望廟食乎以此爲言宜勛

 之不心服也然則如之何曰罷 太廟之侑

享而入祀於雞鳴之兩序斯當矣

癸卯五月置禮賢舘

按劉辰國初事蹟楊憲奏朱文忠在金華用

諸儒干預公事 上提禕等至京誅屠性孫

履而禕及許元王天錫發充書寫此事實錄

及行狀俱不載以家傳考之壬寅十一月召

 入京都則劉辰所記發充書寫之日也發書

寫未幾卽有儒臺之授又與許元王天錫俱

 入禮賢舘劉辰所記蓋不謬也而國史以爲

用文忠之薦入禮賢舘蓋文忠没後家傳特

美其詞而國史因之也

甲辰三月湯和破士誠楊山水軍升平章政事

 記楊山之戰有二以爲癸卯破士誠兵于楊

 山拜中書左丞者碑及本傳也以爲甲辰三

 月擊敗楊山水軍升平章政事者實錄也癸

 卯則云逐其將莫將軍獲甲首五百級甲辰

 則云擒劉文學等四十九人風船六艘功次

 各異豈兩戰而各記之耶抑一戰而互記之

 耶實錄與本傳每自相矛盾若此洪武元年

 兼太子諭德誥曰出迎敵陣奪姑蘇之卒千

 艘保障東郊請陽羡之區十載任于左轄陞

 以辨章則辨章之陞以楊山之勝明矣碑及

 本傳又以爲甲辰年會開平救長興超遷辨

 章此又與實錄互異也按開平救長興在辛

 丑十一月甲辰年開平征武昌下廬州卽會

寧河討江西長興之役豈有分身在行閒和

 與會師合戰耶斷以實錄所載會長興侯夾

擊爲正而中山辨章之命亦當在楊山之役

 不在長興一從實錄而碑與本傳削之可也

甲辰冬追封胡大海爲越國公

胡大海殁之明年癸卯立廟于婺城又明年

 甲辰追封越國命下方孝孺代宋濂撰新廟

 碑碑用龍鳳紀年蓋甲辰歲 太祖爲吳王

 時作也首稱 皇帝手秉黃龯屯兵和陽其

 爲尊稱我 太祖明矣又云夏四月又從王

 破宣城所謂王者指吳王也所從之王卽我

  太祖也不稱帝不稱上而稱王紀實之詞

 也此後則皆改而稱上矣當是時我 太祖

 雖專征四方然猶用龍鳳名號承制封拜甲

 辰之追封越國用龍鳳之制也碑所載上聞

 公之死震悼弗置降㫖褒贈者聖㫖耶令㫖

 耶抑後事而追記之非當時本稱耶今皆不

 可考矣若所云皇帝手秉黃鉞屯兵和陽云

 云則洪武改元革除龍鳳之後史家追改之

 斷非舊文無可疑者家有舊版遜志齋文集

摩娑此一行楮墨糢糊剞SKchar之痕跡宛然二

 百年來改竄之遺跡猶可想見嗚呼隱桓之

 閒秦楚之際若存若亡可爲歎息者多矣姑

識之以質于好學深思者

洪武元年五月湯和師克延平執陳友定送京

 方孝孺撰東甌神道碑云師至延平主帥陳

友定怙險橫甚令其副出城降觀望持兩端

 王虜之以歸東南海上晏然

 按實錄友定誓衆死守見勢窮蹙于省堂按

劒仰藥飮之頼正孫等以城降友定死而復

 甦械繫送京師不屈斬之碑乃云令其副出

降觀望持兩端誣矣頼正孫之降在友定仰

藥之後安得謂友定使之實錄湯和本傳削

去此數語亦以其非信史也


牧齋初學集卷第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