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齋初學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四

卷第一百三 牧齋初學集 卷第一百四
清 錢謙益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崇禎癸未刊本
卷第一百五

牧齋初學集卷第一百四

太祖實錄辨證四

洪武十三年正月左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陳

寧謀反詞連李善長等賜惟庸寧死善長勿問

二十三年五月御史劾奏善長大逆罪狀廷訊

得實善長遂自經賜陸亨等死

 按洪武實錄十三年正月涂節告胡惟庸陳

 寧等謀反事連李善長及吉安侯陸亨等

 上命羣臣更訊得實賜惟庸寧死羣臣又請

 誅善長仲亨等 上曰此皆吾初起腹心股

 肱吾不忍罪之其勿問至二十三年五月有

 告元臣封績爲惟庸通朔漠訊得反狀及善

 長私書𠛬官請逮善長詔勿問會善長家奴

 盧仲謙等亦發善長素與惟庸交通狀 上

 命廷訊得實召善長詣奉天門撫遣歸第善

 長遂自經此國史所紀善長得罪之始末也

 嘗竊疑善長以元勳國戚結黨謀叛罪不容

 於死業巳更訊得實羣臣劾奏請誅其義甚

 正而 上以勳舊曲赦之十年之内寵寄不

 衰有是理乎縱 上厚待之善長獨不愧於

 心引嫌求退乎吉安平凉皆戇勇武夫置之

 勿問猶可也事露之後 上獨無纎芥之疑

 而出鎭專征委以重寄不一而足乎仲亨之

 謀逆以初起時股肱見貸當時公侯誰非豐

 沛故人亦欲爲仲亨所爲其孰能禁之乎涂

 節等之上變已經更訊後十年再命廷讞始

 致辟焉將初辭猶未盡而後獄乃致詳乎抑

 前之更訊者無左驗而後之具伏者乃定案

 乎緩之十年發之一日劾奏者攘臂於先而

 舉首者接踵於後天下後世不能不致疑於

 斯獄也可知已矣今以昭示姦黨錄攷之庚

 午五月之詔與善長等之招辭臚列備載乃

 知惟庸之謀逆發於十三年善長弟姪之從

 逆發於十八年而善長與吉安平凉諸公侯

 之反狀直至二十三年四月始先後發覺也

 國史所記其失實於是乎不可掩矣 上手

 詔云三十九年已被瞞過三十八年善長招

 云十三年奸黨事發僥倖不曾發露十八年

 弟李四𬒳毛嚮糖說出胡黨免死發崇明安

 置不曾推問善長情節則善長之反狀二十

 三年以前未嘗發覺曉然無可疑者惟其如

 是故十年之中韓公之恩禮彌隆列侯之任

 使如故一朝發覺而逮問相錯誅夷殆盡此

 事理之可信不誣者也不知永樂初史局諸

 臣何不細究爰書而誤於紀載若此窺其大

 指不過欲以保全勳舊揄颺 高皇帝之𭰹

 仁厚德而不顧當時之事實抑没顚倒反貽

 千古不决之疑豈不繆哉國初昭示奸黨凡

 三錄冠以手詔數千言命𠛬部條列亂臣情

 辭榜示天下至今藏貯内閣余得以次第考

 之而釐正如左

 一實錄𠛬官請逮善長詔弗問下善長從子佑

 伸於獄廷訊得實 上召善長於右順門撫

 慰遣歸善長乃自殺是善長始終未嘗下獄

 也按 太祖手詔云勑錦衣詣置所提到親

 弟姪令九衙門共審發覺知情緣繇則逮問

 者善長之弟存義存義之長男伸與李存賢

 之子仁也已而命𠛬部備條亂臣情辭則首

 列善長招辭而次及存義與其子伸善長倘

 終不下獄卽訊則法司何所援据而有一名

 李善長之招乎又按營陽家人小馬招云今

 年閠四月内聞知李太師拏下蓋指二十三

 年之閏四月也此非善長下獄之明證乎兪

 本皇明本記云國老太師李善長爲逆黨事

 伏誅妻女子弟幷家人七十餘口悉斬之然

 則善長之不下獄與歸家自經蓋亦史臣有

 隱之辭非事實也又云 上不得已下佑伸

 於獄 上曰吾欲赦佑等死以慰太師羣臣

 不可佑卽惟庸之壻也李存義招云十八年

 次男李佑被人告發欽蒙免死發崇明安置

 存義與伸俱免死安置則佑之不免死明矣

 𠛬部但列存義伸仁三招而不及佑二十三

 年必無佑尚在之理此必國史之誤也王世

 貞撰韓公傳於十三年書云遂止誅存義幷

 赦佑尤爲失實無据

 一實錄惟庸以兄女妻善長從子佑善長之弟

 存義佑之父也惟庸令存義隂說善長善長

 驚悸曰爾言何爲者若爾九族皆㓕存義懼

 而去十餘日惟庸又令存義告善長事成當

 以淮西地封爲王善長本文吏用計𭰹巧雖

 佯驚不許然心頗以爲然又見以淮西之地

 王已終不失富貴且欲居中觀望爲子孫計

 乃歎息起曰吾老矣繇爾等所爲存義還告

 惟庸喜因過善長善長延入惟庸西靣坐善

 長東靣坐屛左右欵語良久人不得聞但遙

 見頷首而已按實錄所載與 上手詔及善

 長存義等招大略相同手詔之罪善長曰李

 四以變事密告善長中坐默然而不答又十

 日弟仍告之方乃有言皆小吏之機狐疑其

 事以致胡陳知其意首臣旣此所以肆謀奸

 宄善長自招一云尋思難荅應一云這事九

 族皆㓕一云我老了你每等我死時自去做

 皆徘徊顧望一無堅決之語其所云這件事

 若舉恐累家裏人口這事急切也做不成以

 此含糊不舉此則其本情也惟庸反謀巳久

 謀欲善長爲巳用兄弟子姪賔客朋舊下及

 僮僕厮養舉皆入其彀中善長昬姻誼重家

 門慮𭰹目瞪口呿宛轉受其籠絡而不能自

 拔卒委身以殉之以霍子孟之忠明知顯之

 邪謀欲自發舉不忍猶與以釀身後之禍而

 况可責之於善長乎坐此族㓕豈爲不幸哉

 庚午詔書條列善長罪狀不過曰平昔以吏

 心自處默然不答以致胡陳知其意所据者

 善長與存義伸仁四招而已其他家奴婦女

 一切招辭牽連錯互雖臚列之以示天下而

 手詔皆不及焉蓋 聖祖之意亦未必盡以

 爲允也嗚呼亦可哀矣哉

 一國史序善長與惟庸謀反情事皆援据當

 時獄辭苐按昭示姦黨錄條列善長諸招則

 亦有未盡核者蓋洪武十年九月惟庸以逆

 謀告李存義使隂說善長未得其要領乃使

 其舊人楊文𥙿許以淮西地封王是年十一

 月惟庸親往說善長善長猶趦趄未許卽國

 史所記惟庸西靣坐善長東靣坐者是也然

 此時善長未許至十二年八月存義再三往

 說善長始有我老了你每自做之語今乃盡

 削去前後曲折謂惟庸使存義說善長善長

 不爲動更令以淮西地啖之卽歎息而起遂

 自往靣訂逆謀譬如賦詩取義斷章豈可以

 爲折獄定罪之法乎惟庸過善長密語据善

 長自招則云知道了据火者不花之招則云

 善長怒罵李四惟庸卽去正 聖祖所謂小

 吏之心狐疑其事也今乃云良久人不得聞

 遙見頷首國史敘事蓋用太史公淮隂諸傳

 之法可謂妙於揣摩矣以言乎實錄則猶有

 閒也

 一實錄善長家奴盧仲謙等發善長與惟庸往

 來狀惟庸爲寧國知縣善長薦爲太常少卿

 惟庸以黃金三百兩謝之及惟庸欲謀反善

 長隂遣家奴耿子忠等四十人從惟庸惟庸

 皆厚與金帛以古劒謝善長且言此回回國

 所獻者又以玉酒壺玉刻龍盞蟠桃玉盃奉

 善長按昭示姦黨錄所載招辭有云龍鳳年

 閒舉薦惟庸爲太常司丞以銀一千兩金三

 百兩爲謝者此太師火者不花之招也有云

 洪武八年太師在鳳陽蓋宮殿三月閒胡丞

 相來點鳳陽城池丞相解劒贈太師云是回

 回國所出名木樨花幷鐵劒不問甚麽甲層

 層透十三年六月太師命不花碎此劒亦不

 花之招也有云洪武十二年八月丞相家二

 舍以千金寶劒送太師至第三日二舍人令

 人擡木匣一箇有小玉壺甁一箇玉盤盞二

 副玉龍頭大盞一箇玉馬盂一箇玉盤一箇

 桃様玉盞二箇擺起來恰好一卓子太師朝

 回逐件㸔過喜歡收了至第二日太師朝回

 往謝酒閒丞相說玉器不打𦂳我明日淮西

 地靣蓋起王府撥五十家行院與你做家樂

 那時纔是富貴十三年胡黨事發太師令脫

 脫火者將玉器幷劒打碎擲在河裏此火者

 來安之招也有云洪武九年秋閒太師早朝

 回喚家人盧仲謙及儀仗户陳進興耿子忠

 等四十人各賞鈔七十貫至晚太師又說胡

 丞相要幾箇人用你們去根他重賞賜你卽

 令金火者引仲謙等去細柳坊門首李四官

 人引見丞相丞相每人與銀十兩又說你每

 是太師家裏有用的人嘗根我做貼身伴當

 扶助我成得事業敎你每都做大官人仲謙

 等喜允一向跟隨本官出入時嘗與李太師

 家商量事務十三年胡黨事發仲謙與陳仲

 良逃回太師家躱避此盧仲謙等之招也實

 錄所載獄辭大抵援据各招約略相合第据

 詔書及善長等招善長雖與惟庸結姻初未

 知惟庸反情十年十月惟庸使善長故人楊

 文𥙿說善長許以割淮西地王之善長方心

 動至十二年八月李存義來言猶再三堅拒

 而仲謙之招以爲善長遣往從惟庸乃在九

 年之秋果爾則惟庸之反狀善長巳明知之

 且使其家人儀仗户雜然往助惟庸又何以

 惟恐善長之不就巳而使其故人子姪宛轉

 游說耶又云洪武八年十月内太師嘗去胡

 丞相家商議太師云若謀反必要幾箇大公

 侯同謀如此則衆公侯之從惟庸皆善長主

 謀使之也乃其身顧重自猶豫不肯決然同

 事耶仲謙又招云洪武九年太師使伴當耿

 子忠請吉安淮安臨江營陽平凉永嘉六侯

 喫茶太師云我請你到胡丞相家商量謀反

 事務善長文吏奸𭰹何至矢口狂誖如病易

 䘮心者所爲豈仲謙等諸招與夫雜出於家

 奴婦女之口者亦有不足盡信者耶或謂善

 長巧僞舞文掩匿其通謀之狀而以狐疑觀

 望曲自抵諱冀上憐而貰之然以 太祖之

 聖明豈不能洞見其隱而但据其抵讕之辭

 以播告天下哉覈善長之罪狀者當以庚午

 詔書及善長存義四招爲正如國史据拾仲

 謙諸招以傅爰書則情事舛駮疑信錯互千

 載而下回翔繙閱必有反抉讁其罅漏爲善

 長訟𡨚者矣姑書之以俟後世焉

 一實錄胡惟庸謀亂密遣元臣封績使於元

 主惟庸誅績懼不敢歸藍玉於捕魚海𫉬績

 善長匿不以奏至是有告之者捕下獄訊得

 反狀及善長私書庚午詔書謂耿忠於琥在

 寧夏時聽胡陳分付送封績往草地通信後

 破胡營𫉬封績二人反情繇是發覺初不及

 善長私書及匿不以聞事也以昭示姦黨錄

 攷之則云洪武二十三年善長於京民合遷

 之内朝給長姊楊阿李暮給次姊王阿李明

 日又給親人丁斌朕見其𭰹奸提伊親弟姪

 令九衙門共審供發知情緣繇善長自招云

 今年不合將應遷逆民數内給付姐姐及將

 親人丁斌妄奏致蒙送問供出李四緣繇𮐃

 提李四到官供出善長前項緣繇則善長之

 事繇丁斌發覺明矣按丁斌者楊州高郵人

 西安䕶衛百户周祥之義男也周祥有膽勇

 係張氏同僉歸附出入胡丞相門下叅預謀

 議得陞本衛千户祥在京師嘗以其女原奴

 許配丞相之子洪武八年祥殁於西安斌與

 祥之子周昇食貧無以爲生因太師從子神

 舎吉安侯妻舅石敏與其壻黃質引見丞相

 丞相訊知祥已死爲之歎惜遂命昇襲職除

 杭州衛留斌出入門下如祥在時一日斌與

 李神舍往𠋫丞相丞相與太師弟李四在西

 軒閑坐丞相謂李四曰周千户在時曾以女

 許配吾子今吾子俱有婦矣汝姪神舍尚未

 娶吾爲主㛰以周氏女娶神舍何如李四遂

 命神舍拜謝七月斌義姊遂歸神舍神舍者

 李存賢之次弟仁之親弟而太師之從子也

 斌自此與李四叔姪侍丞相飮酒丞相每告

 戒令齊心舉事事成富貴不小斌等心識之

 不敢洩十三年胡黨事敗斌懼禍逃杭州往

 依周昇二十三年二月李神舍先爲事處決

 斌復來神舍家聞石敏黃質等事發欲逃歸

 未果爲法司逮問此丁斌招辭之大略也繇

 此觀之則李四父子之反形因丁斌而發覺

 善長之逆情又因李四父子而供吐其不爲

 封績手書之故明矣國史於善長一獄不勝

 舛誤卽所記臺臣前後論劾凜如秋霜要亦

 史臣以已意文致其詞未必當時白𥳑果如

 此也封績爰書詳具於後其詞亦未嘗連善

 長

 一封績招云績係常州府武進縣人㓜係神

 童大軍破常州時被百户擄作小厮拾柴使

 喚及長有千户見績聰明招爲女壻後與妻

 家不和被告發遷往海南住坐因見胡陳擅

 權實封言其非爲時中書省凡有實封到京

 必先開視其有言及已非者卽匿不發仍誣

 罪其人胡丞相見績所言有關於已匿不以

 聞詐傳 聖㫖提績赴京送𠛬部鞠問坐死

 胡丞相著人問說你今當死若去北邊走一

 遭便饒了你績應允胡丞相差宣使送往寧

 夏耿指揮居指揮於指揮王指揮等處耿指

 揮差千户張林鎭撫張虎李用轉送亦集乃

 地靣行至中路遇達達人愛族保哥等就與

 馬騎引至火林見唐兀不花丞相唐兀不花

 令兒子莊家送至哈刺章蠻子處將胡丞相

 消息備細說與著發兵擾邊我奏了將京城

 軍馬發出去我裏靣好做事按封績招詞甚

 詳絶不及善長私書則善長事發非爲有人

 首沙漠之故又居可知也通胡手跡此善長

 大逆不道第一公案 聖祖不以列手詔𠛬

 部不以入爰書而國史羅縷書之獨何所援

 据哉以 聖祖所條示爲案而力刋實錄之

 誤可也實錄又云封績河南人故元臣來歸

 命之官不受遣還鄕又不去謫戍於邊故惟

 庸等遺書遣之按績本武進人而曰河南童

 稚被擄身爲厮養而曰元臣來歸且所記遣

 戍遺書之故與績招無一語相合者國史之

 不足徵一至於此

 一詔書云於京民合遷之内朝給長姊楊阿

 李暮給次姊王阿李明日又給親人丁斌善

 長招云不合將應遷逆民數内姐姐給親及

 將親眷丁斌妄奏實錄云京民通惟庸作亂

 者法當徙邊善長受姦民贓奏請數給其親

 九朝野記則云京民爲逆僇其半遷其半於

 化外善長復請免其黨數人按善長二姐家

 及丁斌皆惟庸黨合遷化外者善長奏請免

 之致將丁斌提問若云以合遷京民奏給其

 姊及丁斌恐無此理當以野記爲是因詔書

 出自 聖製文義奥古故實錄誤解耳又如

 詔書云陸仲亨年十七持一斗麥藏草閒朕

 呼之曰來蓋以罪狀仲亨著明其負恩忘舊

 而實錄援引以爲 上對羣臣曲赦仲亨之

 語則不啻背馳矣國史之多誤如此

 一太師妻朱氏招云洪武十二年十月聽得

 李六十卽李和太師說我有得多少人和湯

 大夫處借些人太師自去請湯大夫前𠫊飮

 酒太師說你的軍借三百名與我打柴湯大

 夫說 上位的軍不是我的軍我如何敢借

 與你酒散太師對李六十說 上位氣數大

 便借得軍也無軍器且慢慢理會此招與實錄相合

 一太師妻樊氏招云洪武十一年六月太師

 爲救儀仗户事 上位惱李太師著人在本

 家門樓下拏去察院衙門丞相奉㫖發落歸

 家爺兒三箇在前㕔哭發狠我做著一大太

 師要拏便拏當月第三日丞相來望太師說

 不是我來發落你 上位怎麽肯饒你

 火者不花招云洪武七年十月李太師欽差

 往北平點樹回到瓜州胡丞相差省宣使來

 說 聖㫖敎你回鳳陽住太師抱怨說我與

  上位做事都平定了到敎我老人家兩頭

 來往走若是這等事業也不久遠八年三月

 欽取太師回京不數日太師住告訴胡丞相

  上位如今罰我這等老人不把我做人

 太師管田户潘銘招云太師於洪武八年

 陽蓋造宮殿差往興原轉運茶與陳進興說

 許大年紀敎我運茶想只是罰我九年三月

 回家對胡丞相說許大年紀敎我遠過棧道

 去想天下定了不用我俞本紀事錄七年十二月善長奉㫖差詣

 漢中府淸理茶政秦州河州訪察馬政 上囑日鄕到陜西使曾跟朕小厮兩箇跟前用

 不要使宣使奏差朕與汝銀二百五十兩買酒肉與小厮喫只敎也支廩給休擾那驛家

 太師儀仗户孫本招云洪武九年七月李太

 師對延安侯說我爲蓋鳳陽府宮殿不好

 上位好生怪我敎我無處安身吉安侯說我

 每都去胡丞相家商量

 儀仗户聞保兒招云十年三月丞相對太師

 說 上位這㡬日有些惱爲鳳陽蓋宮殿不

 如法太師說這等敎我怎麽好丞相說太師

 我這等事也覷的小可 以上諸招皆善長

 平日怨望 聖祖之事國史所不載者

 一太師火者來興招云洪武九年六月胡丞

 相敎人送一櫃鈔與太師丞相云我擡這鈔

 不是與別人你收拾些好伴當與我太師說

 我與你這伴當不要與人知道當日太師撥

 伴當陳進興耿子忠等四十名送胡丞相丞

 相云你嘗嘗跟著我等至十二年二月初一

 日下手與盧仲謙招同九年六月牧拾伴當約至十二年二月舉事何期會之蚤

 (⿱艹石)

 又招六年三月胡左丞問太師我和你說的

 話如今怎的太師說巳知道了明日有淮安

 侯管各門約四月十二日點定人馬下手

 安事中時華雲龍在北平所約者小淮安侯華中也恐無掌管各門之事

 又招洪武九年二月胡丞相問梳頭待詔許

 貴我要使你和太師老官人說些話你敢說

 麽許貴說我敢說丞相說我要和太師商量

 大逆的勾當豈有大逆勾當使梳頭待詔傳說之理似未可信

 太師妻樊氏招云洪武七年胡丞相到太師

 家拜年節丞相說天下的事都在我手裏掌

 著我如今要作歹你爺兒從不從太師說㸔

 丞相幾時下手我毎爺兒也從九年十月丞

 相約太師二十日下手你著兩箇兒子四官

 人六官人爺兒各自領人

 又招八年八月十五日胡二舍對太師說如

 今事都成了有李四還在江那邊取他爺兒

 五箇回來交付人與他領太師卽便使人取

 回李四與丞相結姻在洪武九年豈有八年八月先取回領軍之理

 太師妻朱氏招云洪武八年六月太師伴當

 陳千户斫了胡丞相淮西墳上樹 上位宣

 太師來問腦揫太師赤脚走一遭太師歸家

 說我跟了 上位許多年聽胡丞相說便這

 等揫我李四說却又我說不差你聽我說從

 了他那裏有這等事太師點頭此亦在李四與惟庸未結

 姻之時恐未足信

 李四妻范氏招云洪武五年十一月男李佑

 回家說今日早我父親和太師延安吉安四

 人在胡丞相家板房裏喫酒商量要反范氏

 道可是真箇你嚇殺我李佑回說是眞了

 又招八年九月李四回家說我早起和汪丞

 相太師哥在胡丞相家板房喫酒商量謀反

 我也隨了他范氏罵李四你發風你怎麽隨

 他李四說我哥哥隨了我怎麽不從他善長旣與

 惟庸再三靣議反事何以至十二年猶狐疑未浹耶 巳 上諸招皆所

 謂雜出於家奴婦女之口雖經𠛬部條示而

 詔書皆未之及者也三錄所載未可更僕數

 姑存其梗槩

 一太師儀仗户周文通招云洪武十六年

 月初五日太師坐前廳叫火者家人小厮都

 來聽我發放巳前事務不成了你毎大小休

 要出去唱言如今暗行人多我好時小厮每

 都好不好時都不好出外小心在家勤謹休

 要說閑話小厮毎都起去

 盧仲謙招云洪武二十一年仲謙到定遠㸔

 太師新蓋房子仲謙跪說別公侯家都蓋得

 整齊大人如何不敎蓋得氣象著太師說房

 子雖蓋得好知他可住得久遠仲謙說大人

 有甚麽事太師說你不見胡黨事至今不得

 靜辦我家李四毎又犯了以此無心膓去整

 理仲謙回說好歹不妨

 儀仗户孫本招云十九年十月孫本去定遠

 縣見太師房屋不整齊太師說李四見在崇

 明胡黨不息不知我如何孫本說有甚麽事

 家人倪定住招云十三年十月太師在家飮

 酒六官人和太師說巳前和胡家商量的事

 怕久後牽連我一家李二官人說父親做太

 師哥哥做駙馬料著我家無這等事

 儀仗户趙猪狗招云十六年六月太師請延

 安侯飮酒延安侯說我毎都是有罪的人到

  上位根前小心行走太師說我每都要小

 心若惱著 上位時又尋起胡黨事來怕連

 累別公侯每十七年五月太師說 上位尋

 胡黨又𦂳了怎麽好吉安侯說 上位不尋

 著我且繇他

 十四年正月平凉侯請太師飮酒平凉侯說

 我每都是胡丞相作反的人若 上位尋起

 來性命都罷了太師說早是也不來尋我平

 凉侯說若不尋著我每且躱一躱不要出頭

 罷了 已上諸招皆胡黨發後善長惶恐懼

 禍之事觀其告戒同黨曉諭僮奴屛足掩耳

 惴惴如不終日至於鳳陽第宅不事修葺且

 有知他可住得久遠之語且悔且懼其於善

 長情事可謂逼眞矣他招謂善長欲爲惟庸

 報讎或云十六年謀之濟寧或云十八年謀

 之平凉又謀之平凉侯男或云十九年謀之

 吉安營陽或云二十一年謀之延安善長老

 吏負罪而心悸惟恐人知其影響尚敢攘臂

 怒目切切然謀爲人報必不可報之讎也哉

 爰書所列此其最爲失眞者斷而削之可也

 一祝允明九朝野記云二十三年五月初二

 日以肅淸逆黨命𠛬部尚書楊靖備條亂臣

 情詞播告天下 上口詔幾四千言梅純備

 忘錄云洪武三年大封功臣十七年定功臣

 次第又異於前鄭曉異姓諸侯傳序云洪武

 三年冬大封功臣十七年定功臣次第與前

 稍異功高望重連歲總兵者八人云云二十

 三年五月肅淸逆黨命𠛬部尚書楊靖條示

 天下 上口詔幾四千言按庚午詔書載於

 九朝野記者首尾闕落僅存其半鄭曉作異

 姓諸侯傳多援据此詔苐未見全文槩有舛

 錯其序云十七年定功臣次苐二十三年肅

 淸逆黨此大繆也功臣次第卽定於肅淸逆

 黨之榜豈有兩詔乎如曰功臣次第爲十七

 年所定則藍玉之進封凉國在二十一年十

 二月此詔何以不稱永昌而先稱凉國耶舳

 艫航海以二十年封開國全寧西凉以二十

 一年封又何以備列耶鄭氏之失考甚矣黃

 金開國功臣錄云二十三年春榜列勲臣五十

 七人李善長猶居首不知此詔在二十三年

 之五月正善長等參夷之日其榜列勲臣所

 謂𠛬人於市與衆棄之者也豈以是優異善

 長等耶昭示姦黨第三錄載營陽侯楊璟火

 者招云洪武二十三年五月內舍人楊達讀

 錄榜文想伊父五次賣陣我兄弟又有大罪

 本年六月欽差官來察理㫖意觀此招則肅

 淸逆黨之詔其榜列在二十三年五月明矣

 昭示姦黨諸錄則又次第刋布未必在一時

 也此詔實錄失載幾於湮沒今幸藏弆内閣

 開國勲臣之事其强半猶可考見孔子二代

 之傷公羊三世之論君子不能不爲之慨

 云

 一善長子祺尚 太祖長女臨安公主開國

 功臣錄云永樂元年卒於江浦史翼云洪武

 中以善長罪囚於家建文初赦出守江浦北

 兵人投水自溺按大明主壻祺卒於洪武二

 十二年巳已開國功臣錄諸書皆繆也大明

 主壻永樂閒編纂 仁祖 太祖及親王主

 壻譜牒其可徵信無疑余故援以正之又按

 昭示奸黨錄載李太師家敎學貢穎之招云

 洪武十六年穎之見黨事不絶仍投李太師

 家敎李駙馬舍人讀書二十一年跟李駙馬

 往鳳陽定遠縣住則知祺以二十一年還定

 遠次年卒亦當在定遠不在江浦也使二十

 三年祺尚在亦必不免 太祖大義㓕親豈

 不能以歐陽倫之法處之耶祺之得前死爲

幸而韓公之後其得存者必鮮矣哀哉








牧齋初學集卷第一百丹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