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齋初學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四

卷第二十三 牧齋初學集 卷第二十四
清 錢謙益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崇禎癸未刊本
卷第二十五

牧齋初學集卷第二十四

 雜文四

  嚮言下十五首

○唐之方鎭始於肅宗夾河五十餘州更立迭

奪或服或叛遂與唐相終始當安史之後河北

巳非唐有名爲方鎭實則覊縻元稹所謂五紀

四宗容受隱忍豈得已哉李綱於靖康建議以

爲唐之藩衞拱衞京師雖屢有變卒賴其力今

莫若以太原眞定中山河閒建爲藩鎭擇帥付

之許以世襲收租賦以養將士習戰陣以資聲

援金人何能𭰹入又滄州與營平相直隔黃河

下流及小海其勢易以侵犯宜分濵棣德博建

橫海軍一道如諸鎭之例則帝都有藩籬之固

矣宰執不可建橫海一軍以安撫使總之而藩

鎭之議寢金自貞祐遷汴河北土人往往團結

爲兵或爲羣盜苗道⿰氵閠 -- 潤詣南京求官封宰相難

其事王擴曰道⿰氵閠 -- 潤得衆有功因而封之使自爲

守策之上也今不許彼負其衆何所不可爲於

是除道⿰氵閠 -- 潤同知順天府軍節度使事遷中都路

經略使前後撫定五十餘城道⿰氵閠 -- 潤死靖安民代

領其衆是後乃封建矣興定三年太原不守河

北州縣不能自立議者以爲宋人以虛名致李

全遂有山東實地苟能統衆守土雖三公亦何

惜焉於是乃封滄海河閒恒山高陽易水晉陽

平陽上黨東莒爲九公集創殘餓羸之餘以遏

方張之敵上黨提孤軍闢府馬武以七州北捍

者十二年恒山中叛復歸終始十八年元不能

以一口吞河北金慬存而後亡者封建之力也

房琯建分鎭討賊之議詔下祿山撫膺曰吾不

得天下矣謀國者制置天下猶奕棋然從房琯

之議可以救全局從王擴之議可以收殘局如

其不然未有不推枰歛手坐視其全輸者也

○巳已之役徐珵唱南遷之議得于謙而後定

雖然東漢南唐及金源以遷而亡唐以遷而存

西晉之與北宋又以不遷而亡固未可以同日

語也周馥覩羣賊孔熾雒陽孤危乃建策迎天

子遷都壽春上書曰方今王都鏧乏不可久居

河朔蕭條崤凾險澁宛都屢敗江漢多虞于今

平夷東南爲愈淮揚之地北阻塗山南抗靈嶽

名川四帶有重險之固是以楚人東遷遂宅壽

春徐邳東海亦足戍禦未若相土遷宅以享永

祚靖康時孫覿奏曰侍御史胡舜陟奏乞遷都

詳味其言蓋謀臣議士先見之明爲宗廟社稷

萬全之計夷狄以百戰百勝虎狼之師進無禦

其前退無躡其後乃欲禱祠鬼神尊信妖妄使

萬乗之尊端坐九重以須其來危孰甚焉張叔

夜亦請駐蹕襄陽改作南京以圖恢復馥與舜

陟之請不得行而京師皆旋陷晉史以謂違左

衽於伊川建右社於淮服據方城之險藉全楚

之資𥳑練吳越之兵漕引淮海之粟縱未能祈

天永命猶足以紓難緩亡痛乎其言之也嗚呼

國家無事則不當遷事急則不能遷子產有言

曰吾不足以定遷矣上無涉河之君下無謀寢

之臣而可以輕言定遷也哉蔿賈曰我能往寇

亦能往李綱曰陛下捨此而去如龍脫於淵車

駕朝發而都城夕亂此謀國之大誼不可易也

○漢之匈奴唐之回紇吐蕃皆與金元異金元

者千古夷狄之變局也今之逆奴不獨異於漢

唐亦與蒙古異惟宋之於金人其局勢略相似

良醫之治病必視其病證何如按古方以療新

病雖有危證惡疾可得而除也李綱曰金寇請

和必有邀求稱尊號一也歸降人二也增歲幣

三也求犒師四也割疆土五也邀求之法不出

五者五者之中最難許者稱尊號割疆土二事

而彼必以此邀我當宣政初趙良嗣郭藥師議

攻燕之日女眞巳稱大金皇帝與大宋比肩矣

稱之如契丹故事誠不足惜奴兒干都司一小

酋長王杲伏誅之後孤豚腐鼠爲寧遠家奴隷

一旦稱憨稱帝儼然以南北朝待我無已而主

盟爭長自踰短垣誰能禁之使命往來邀以稱

臣拜舞少不如意借爲兵端此必至之勢也宋

之約攻燕也阿骨打許以燕雲兩路歸宋宋借

其力以取之已而有張覺背約之事授之以詞

割地請和猶有說也奴狡焉啓疆尺地一民莫

非王土而信其嫚書畫遼爲界疆埸之事一彼

一此更進於此何以待之种師道謂李邦彥曰

某在西土不知京城堅高如此備禦如此不知

何事便講和公不習武事豈不聞往古戰守乎

又曰公等國之大臣腰下金帶自不能守以與

虜人若虜人要公等首級如何明日金使來其

禮稍絀上顧師道笑曰彼畏卿故也當此時綱

與師道猶能抗方張之虜阻城下之盟而況於

今日乎嗚呼危症惡疾國家之所時有古方具

在醫國之手非乏也人主之不按而求之者何

○高駢之表僖宗曰賢才在野憸人滿朝戮賣

官鬻爵之輩徵鯁直公正之臣尅復宮闕莫尚

於斯若此時謗誹忠臣沈埋烈士匡復宗社未

見有期騈之譏切人主至以子嬰更始軹道刮

席爲此無禮於其君至矣而其言未可盡非也

史稱南衙北司互相矛楯小人䜛勝君子道消

巢之起也人士從而附之馳檄論列指目朝政

皆不逞者之詞也嗚呼豈不痛哉皇甫規曰臣

窮居諸軍之中坐觀羣將已數十年自鳥鼠至

於東岱其病一也力求猛敵不如清平勤明吳

孫未若奉法前變未遠臣誠戚之又曰自永初

以來將出不少覆軍有五動資巨億有旋車完

封寫之權門而名成功立厚加爵封繇此觀之

權倖在朝九流濁亂旣資盜賊之口實又掣將

帥之手足國之不亡者幸也裴度之論討賊曰

若朝中姦臣盡去則河朔逆賊不討而自平若

朝中姦臣尚在則逆賊縱平無益郭子儀之論

遷都曰明明天子躬儉節用茍能黜素飱之吏

去冗食之官抑竪刁易牙之權任蘧瑗史魚之

直則黎元自理寇盜自平中興之功旬月可冀

嗚呼高駢狼籍亂臣不足言也度與子儀終唐

之世將相宗臣二人而已矣而其言可以漫置

不省乎

○王莽時四方饑寒窮愁起爲盜賊稍稍羣聚

嘗思歲熟得歸鄕里衆雖萬數亶稱巨人從事

三老祭酒不敢掠有城邑翼平連率田況上言

宜急選牧尹以下明其賞罰收合離鄕小國無

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積藏榖食幷力固

守賊來攻城則不能下所過無食埶不得羣聚

如此招之必降擊之必滅今復多出將軍郡縣

苦之反甚於賊宜盡徵還乗傳諸使者以休息

郡縣委任臣以二州盜賊必平定之此天啓末

年流賊初起時事也而今非其時矣黃巢自淮

南僞降之後南陷湖湘猶以士衆烏合欲據交

廣爲巢穴坐邀朝命巳而北渡長淮縱橫河雒

今之賊勢駸駸似之朝堂之上有投硏之盧㩦

不疆埸之閒有擁兵之高騈劉巨容不此輩尚

不可得何況其它殷鑒不遠乾符廣明之際亦

可以知懼矣史稱黃巢闒茸微人萑蒲賤𩔖志

在敓𭤑謀非遠大一旦長驅江表徑人關中以

鄭台文之慷慨臨戎王重筞王處存之橫身赴

難僅足以翕集義徒收復京闕而卒無補於唐

之社稷蛇螫斷腕蟻穴壞隄史臣之所以俯仰

三歎者也

○方臘之起事也召所結納貧之惡少年百餘

人飮酒謂曰今有子弟耕織終歲勞苦少有粟

帛父兄悉取而靡蕩之稍不如意則鞭笞酷虐

至死不恤於汝甘乎曰不能曰靡蕩之餘又悉

舉而奉之𬽦讎𬽦讎賴我之資反見侵侮則又

使子弟捍之子弟力弗能支則譴責無所不至

然歲奉𬽦讎之物初不廢也於汝安乎曰安有

此理臘泣涕曰賦役繁重官吏侵漁農桑不足

以供應吾儕所賴爲命者漆楮竹木耳又悉科

取無遺土木禱祀花石靡費之外歲賂西北二

虜百萬皆吾東南赤子膏血也二虜得此益輕

中國朝廷奉之不敢廢宰相以爲安邊之長䇿

也獨吾輩終歲勤動妻子凍餒求一日飽不可

得諸君以爲何如皆憤憤曰唯命臘曰東南之

民苦剝削久矣花石之擾尤所不堪諸君若能

仗義而起旬日之閒萬衆可集守臣聞之固將

招徠商議未必申奏延滯一兩月江南列郡可

一鼓而下也朝廷得報亦未必決策發兵遷延

集議調集兵食非半年不可是我起兵巳首尾

期月矣二虜聞之亦將乗機而入我但畫江而

守輕徭薄賦以寛民力十年之閒終當混一矣

不然徒死於貪吏耳皆曰善遂部署起兵以誅

朱勔爲名用兵十五萬斬百餘萬殺平民不下

二百萬收復六州五十二縣凡四百五十日而

平盜賊之舉事必有所藉口以鼓從亂之心黃

巢入長安尚讓曉諭市人曰黃皇爲生靈不似

李家不惜汝輩人主知而反之則螘賊可不戰

而平也

○宋汪伯彥言仁祖時元昊背叛范仲淹在政

府收天下之士不考其素茍可用者雖狂猾無

行之徒亦自效於下風而仲淹亦躬爲詭特之

行以振起之仲淹嘗上言懷才抱藝之人一落

散地終身不齒獸窮則變人窮則詐古人之所

愼也仁宗以十科收才亦用此意宋人議張浚

輕銳好名士稍有虛名者無不牢籠揮金如土

視官爵如等閒士之好功名富貴者無不趨其

門宋自西部用兵張元吳昊不得志於中國去

爲西夏用而馬定國得罪去國題詩撼劉豫得

官南渡之後趙九齡康可張惟孝之流傷朝廷

無人感憤淪沒不可勝數故曰棄賢才以資敵

國羅其英雄敵國乃窮仲淹浚之所以汲汲於

網羅也庸人不察以詭特輕銳爲譏斯言也一

中於人主之心則必有招權市恩之謗甚或以

爲收攬人心有乗危覬覦之猜欲大臣不引嫌

謝事而奇才竝進難矣高陽公兩督師斤斤䋲

尺不肯意外行事吾每惜之今而知其非得已也

○法曰將能而君不御者勝反之曰將不能而

君不御者敗也故曰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

亂而不能治譬若驕子不可用也人主之御将

何以異此晉鄙嚄唶宿將擁十萬之衆屯於境

上公子無忌單車來代之椎殺晉鄙而軍中屛

息莫敢出氣者魏王之兵符果足以奪其軍而

魏之威令行於諸將故也漢高帝渡河自稱使

者晨馳入韓信壁而奪之軍信尚未起以信之

將兵高帝徒手而奪之軍如取餈餠於嬰兒之

手信當高臥時營魄回駭遑敢爲驕子哉魏之

能制晉鄙者法也漢祖之能制韓信者氣也人

主之氣盛足以張剸割之勢裭驕悍之膽雖有

䟦扈不臣之將不足以爲害僕固懷恩之將叛

也上書自敘功伐至謂朔方將士爲先帝中興

主人是陛下蒙塵故吏臣實不敢保家陛下豈

能安國代宗望其悔禍再三喻㫖宣慰厚撫其

家而懷恩不從假令代宗赫然震怒暴其罪狀

興兵攻討爲懷恩者亦不過阻兵犯順連諸蕃

入寇而巳矣代宗之姑息隱忍曾不能少殺其

凶逆徒使逆蕃之獷戾日甚朝廷之聲靈日損

不巳傎乎懷恩死代宗猶爲憫默曰懷恩不反

爲左右所誤蓋代宗之氣巳爲懷恩所攝非其

力不足以制懷恩而氣不足以奪之也僖宗之

世國勢視廣德時奄奄一息耳高駢擁兵江淮

其强豈下於懷恩駢上章論列語詞不遜僖宗

報之曰天步未傾皇綱尚整三靈不昧百度猶

存朕雖冲人安得輕侮何其詞之壯也史稱騈

自此威望頓減隂謀自阻豈非此詔足寒其膽

東塘之役騈逗橈觀釁一旦兵柄旣失使務竝

停騈在僖宗掌握中久矣代宗之暮氣不足以

奪懷恩而僖宗之朝氣猶足以奪高騈此御將

之明鑒也蘇洵有言御將難御才將尤難人主

而如代宗也且不足以御不才之將而况於才

將乎

○何謂不才之將曰杜牧之所云是也牧之原

十六衞曰廷詔命將率市兒輩多稽金玉負倚

幽隂折劵交貨百城千里一朝得之其强傑悍

勃者則撓削法制不使縛已斬族忠良不使違

巳力壹勢便罔不爲寇其隂泥巧狡者亦能家

算口歛委於邪佞繇卿市公去郡得都四履所

治指爲别館此二人者皆所謂不才之將也不

才之將未有不以金玉爲市折券而得之其初

則隂泥巧狡其卒也則必至於强傑悍勃戞割

生人略匝天下是二人者固首尾一人也爲天

子之大臣者利其金玉狎其邪佞挈兵柄而授

之彼將曰天子之大臣皆市販駔儈也以國事

爲契劵也當其受事之日固巳意輕中朝矣迨

其强傑漸露又相與奉之爲驕子爲國家養癰

疽豢豺虎而莫之敢指也夫不才之將不過庸

流麄材以名將使之才可當披距伸鈎螳螂武

士之用而馴至於飛揚䟦扈不可駕馭爲國家

之大害者天子之大臣爲之也顏眞卿策僕固

懷恩曰懷恩進不勤王退不釋衆其辭曲必不

來矣懷恩將士皆郭子儀部曲陛下何不以子

儀代之必相率而歸上從之子儀到河中懷恩

北走靈武餘衆束甲來奔歸者數萬劉闢之叛

也議者以闢恃險討之或生事杜黃裳固勸不

赦罷中人監軍而專委高崇文崇文素憚劉澭

黃裳使人謂曰不克闢將以澭代汝崇文決戰

縛闢以獻天子之大臣有如眞卿黃裳謀議於

廟堂何患邊陲之上不如臂之使指哉故曰使

不才之將意輕中朝而至於不可駕馭者大臣

之罪也

○元人進金史表曰勁卒擣居庸關北拊其背

大軍出紫荆口南扼其吭此古今都燕者防患

之明驗也梁乾德二年晉主李存朂命周德威

出飛狐與趙將王德明義武將程巖會于易水

圍𣵠州降之進克瓦橋關抜順薊州命李嗣源

攻山後武儒諸州皆下之德威逼幽州抜平營

瀛鄚州遂入燕執劉守光父子以歸此出紫荆

攻燕之一也紫荆關北口浮圖峪爲飛狐之地

晉都太原故繇紫荆出師與眞定定州之軍會

于易水旣取山後及燕東西諸州則燕京勢孤

不能立矣同光三年阿保機入寇敗周德威兵

于新州西出居庸關圍幽州唐主遣李嗣源救

之遼人遁走宣和四年金主分道進兵至居庸

關厓石自崩戍卒多壓死阿骨打入燕蕭太后

自古北趨天德此出居庸關攻燕之二也嘉定

四年蒙古鐵木眞攻克宣府至懷來金兵保居

庸不能入乃留兵拒守而自以大兵趨紫荆口

敗金兵于五回嶺抜易𣵠二州分命遮别將兵

反自南攻居庸破之出古北與外兵合蒙古主

留兵屯燕城北乃分軍爲三右軍循太行而南

破保州中山郉洺磁相衞輝懷遠諸郡徑掠黃

河大掠于平陽太原之閒左軍遵海而東被灤

薊大掠于遼西之地蒙古主自將中軍與子拖

雷破雄鄚淸滄景獻河閒濵棣濟南諸郡蒙古

主還自山東金主奔河南復圍燕京入之此出

紫荆攻燕之二也宣德卽宣府紫荆旁口今五

虎嶺卽五回嶺元人敗金兵之處西北之山東

起醫無閭西接太行其爲要害之關曰紫荆居

庸倒馬居庸巖險易守倒馬去燕稍遠紫荆則

夷於居庸而近于倒馬金人知守居庸不知扼

紫荆非失計耶金之分軍也河北山西山東皆

被兵數千里之閒殺僇殆盡金帛子女畜産皆

席捲去長淮以北惟眞定大名與山東靑兖以

南尚存燕都終不下責犒師爲和引去金乗閒

遷汴元復圍燕都又不下乃出居庸取所虜子

女數十萬坑之而去明年乃破燕元兵初抵燕

京乃守而不攻三道抄寇者非直貪利蓋以孤

燕也諸郡不守燕不攻自破遼太祖嘗選三萬

騎攻幽州其后述律氏指帳前樹謂曰無皮可

以生乎曰不可后曰幽州之有土有民亦猶是

也吾但以三千騎時掠其四野不過數年困歸

我矣晉之攻燕元之攻金皆此法也皆此都也

嗚呼若之何而不懼也

○巳巳北守也先自浮圖峪擁三萬衆繇紫荆

直薄都城于謙爲本兵嚴兵拒却之也先仍奉

 駕出紫荆北去降卒小王爲也先畫䇿繇紫

荆徑趨臨淸㨿厫倉斷糧運謙遣平江伯陳豫

鎭守臨淸以伐其謀景泰元年諜報虜復大舉

繇紫荆入寇謙奏遣都督顧興祖大理寺卿

文英等備紫荆增京營兵一萬二千人白羊口

增五千八百人倒馬關增五千三百人又遣都

指揮王虹率京營兵六千五百人及茂山衞兵

守易州都指揮石端率京營兵七千人及保定

五衞兵守保定都指揮陳旺沈興率京營兵七

千五百人及𣵠鹿二衞兵守𣵠州都指揮張智

率京營兵三千七百人及眞武神武二衛兵守

眞定約束諸將曰易保之兵以援紫荆𣵠州之

兵以援白羊眞定之兵以援倒馬猶恐諸將勢

分復遣都督同知劉安充總兵官右僉都御史

曹泰叅贊軍務率京營兵五千人鎭守易州以

節制之都指揮魏忠顏彪充遊擊將軍各率京

營兵五千人游徼紫荆白羊倒馬諸關口都督

楊俊充遊擊將軍率京營兵五千人游徼𣵠州

保定眞定諸州縣名曰分巡又謂虜至與戰不

若先聲以奪之遣大將石亨楊洪各率京營兵

四萬人亨出紫荆至大同洪出居庸至宣府以

振兵威名曰巡哨巳而也先不果入寇 上皇

復還當是時距 成祖北伐才二十餘年京營

兵猶可用故謙得以經略布置首尾應援成嘗

山率然之勢用以遏南遷之議而反北狩之駕

然而大學士商輅猶謂紫荆諸關口宜用旁近

官軍守之京營兵無固志不可用繇今日觀之

又當何如先臣楊守謙每閱紫荆輿圖見所謂

五虎嶺者爲元人敗金兵之處則汗流浹背神

不怡者累日嗚呼勞臣志士之心事至今尤

以歎息也

○紀陟有言疆界雖遠險要必爭之地不過數

四猶人六尺之軀要害亦數處耳大江之南上

流之要害江陵武昌襄陽九江是也江水源于

岷山下夔峽而抵荆楚則江陵爲之都會嶓冢

道𣻌東流爲漢漢沔之上則襄陽爲之都會諸

葛亮謂荆南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達吳會西

通巴蜀此用武之國也沅湘諸水合洞庭而輸

之江則武昌爲之都會豫章西江與鄱陽之浸

匯于湓口則九江爲之都會昔人言天下之勢

秦蜀爲首東南爲尾中原爲⿱兆目 -- 脊周瑜語孫權曰

據襄陽以蹙操北方可圖也庾翼謂襄陽西接

梁益與關隴咫尺北去河雒不盈千里進可以

埽蕩秦越退可以保據上流岳飛謂襄陽等六

郡爲恢復中原基本此用荆襄以制中原之䇿

也孫氏奄有公安江陵都武昌鄂州江南巳定

遂定都建業江左以來但有揚荆湘江梁益交

廣荆揚二州爲天下根本陸抗有言無江陵是

無荆州也無荆州是無吳也江陵有急當傾國

爭之是故江淮所恃以爲藩籬者江陵也江陵

所恃以爲唇齒者襄陽也此用荆襄以固東南

之䇿也今賊陷荆襄矣逼九江矣使其上薄隴

蜀則進而擊天下之首下窺江淮則退而擊天

下之尾天下之要害盡據于賊而我拱手而聽

之幸其不卽來曰無與我事譬之胠篋之盜踰

垣而人旣已歷其堂奧發其扄鐍矣而司于掫

者猶擁被而高臥主人將以爲如何也

○張叔夜當靖康之時謂襄陽漢江回環西南

有萬山三關之險駐蹕於此尚可號令中原元

人規取襄陽劉整使誘呂文德置㩁場于樊城

外外通三市内築城堡又築堡于鹿門築臺于

洪水與夾江堡相應而宋援兵不能進史天澤

築長圍起萬山包百丈岑而南北不相通又築

萬山以斷其西立柵觀子灘以絶其東而襄樊

之道絶樊旣被圍范天順牛富力戰不爲衂呂

文煥守襄植木江中鏁以鐵絙造浮橋以通援

兵張弘範謀曰襄在江南樊在江北截江道以

斷救兵水陸夾攻樊破而襄亦下以蒙古方張

之勢阿术天澤弘範智勇之將文煥孤軍無援

賈似道擁兵不救圍守四年慬而克之今以全

盛之世值游䰟之賊不旬月而荆襄竝陷我無

浹旬之守彼有破竹之勢此可爲痛哭者也人

言賊利陸戰必不能順流南下此不然也劉整

謂阿术曰我精兵突騎所當者破惟水戰不如

宋奪彼所長造戰船習水軍則事濟矣乃造船

五十艘日練水軍雖雨不能出亦畫地爲船

習之得練卒七萬遂破襄陽用水軍乗勝長驅

今賊方利東南富庶躭躭虎視而江海閒或有

亡命奸人細作爲之嚮導能保其不建瓴而下

乎羊祜曰吳緣江爲國唯有水戰是其所便一

入其境則長江非復所固還保城池則去長入

短官軍懸進不踰時而可尅今之禦賊者不爭

潯陽江漢之險而柵石城屯牛渚爲憑城自守

之計徒幸賊中之無人而不惜爲其所笑此何

說也

○元世祖總統東師有得宋國奏議以獻其言

謹邊防守衝要凡七道下諸將議郝經獻議曰

彼之素論謂有荆襄則可以保淮甸有淮甸則

可以保江南先是我有荆襄有淮甸上流皆自

失之今當先荆後淮先淮後江從彼所保以爲

吾攻命一軍出襄鄧直渡漢水造舟爲梁水陸

濟師以輕兵綴襄陽絶其糧路重兵皆趨漢陽

出其不意以伺江𨻶不然則重兵臨襄陽輕兵

捷出穿徹均房遠叩歸峽以應西師如交廣施

黔選鋒透出夔門不守大勢順流卽幷兵大出

摧拉荆郢橫潰湘潭以成犄角一軍出壽春乗

其銳氣幷取荆山駕淮爲梁以通南北輕兵抄

壽春而重兵支布鍾離合淝之閒掇拾湖濼奪

取關隘據濡須塞𤾂口南入舒和西及于蘄黃

徜徉恣肆以覘江口烏江采石廣布戍邏偵江

渡之險易測備禦之疏密徐爲之謀而後進師

所謂潰兩淮之腹心抉長江之𬓛要也一軍出

維揚連楚蟠亘蹈跨長淮鄰我强對通泰海門

楊子江靣密彼京畿必皆備禦堅厚當以重兵

臨維揚合爲長圍示以必取而以輕兵出通泰

直塞海門瓜步全山柴墟河口游騎上下遲以

歲月以觀其變是所謂圖緩持久之勢也三道

竝出東西連衡殿下或處一軍爲之節制如是

則未來之勢變可弭已然之失可救也其後蒙

古取襄鄧入漢濟江長驅南下多用經䇿得宋

之奏議周知其形勝要害與其守禦之䇿用其

所保反而攻之我無借箸聚米之勞而彼之地

圖兵略皆轉而授於我矣此亦後事之師不可

以不戒也

○勝國初混一漕東南以供燕京運河溢澁轉

輸靡費用朱淸張瑄議建海漕初年四萬六千

餘石後乃至三百萬終元之世頼之本朝海陸

兼運旣而濬元會通河遂罷海運萬曆中運河

漸梗議復海運旋報罷 今上復議舉行而譚

者搖手相戒以爲非嘗可駭此迂儒不通世務

者也元之海運創自伯顏伯顏之意以爲元都

燕去東南轉漕之地四五千里萬一中原有警

道路梗塞非海道不足以備緩急故於立國之

初卽爲漕海之計其謀國𭰹遠營度在百年之

後非凡所知也至正之季徵海運於江淛張士

誠輸粟方谷眞具舟輸十一萬石於京師歲以

爲嘗其後淛運不至陳有定自閩輸數十萬京

師民始再活繇此觀之伯顏之謀國豈不遠哉

王宗沭建議於萬曆曰唐都秦右據岷凉左通

陜渭有險則天寶興元乗其便無水則會昌大

中受其貧宋都梁背負大河靣接淮泗有水則

景德元祐享其全無險則宣和靖康受其病

國家都燕北有居庸醫巫閭以爲城南有大海

以爲池天造地設山環水衞而自塞其利者何

也都燕之受海猶憑左臂從腋下取物也置海

漕而專力於河一夫大呼萬櫓皆停腰脊咽喉

之譬先臣丘濬之諄復者不可不慮也富人之

造宅也旁啓門焉中堂有客則肴核可自旁入

也憂河之梗而又難于通海則計將安出哉宗

沭之論奏有三曰天下大勢曰都燕專勢曰目

前急勢此三勢者如奕有全局變局皆在一局

之中今日之急勢卽專勢也今日之專勢卽大

勢也善奕者視勢之所急而善救之則全局在

其中矣嗚呼丘濬之論海運大勢也王宗沐之

論海運專勢也今日之論海運急勢也夫奕棋

而至於急勢則斜飛橫掠苟可以救敗者無所

不用而舉棋者懵然不知良可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