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齋有學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四

卷第十三 牧齋有學集 卷第十四
清 錢謙益 撰 薑殿揚 撰校勘記 景上海涵芬樓藏康熙甲辰初刻本
卷第十五

牧齋有學集卷十四

 序

  列朝詩集序

毛子子晉刻列朝詩集成予撫之愾肰而歎毛子問

曰夫子何歎予曰有歎乎予之歎蓋歎孟陽也曰夫

子何歎乎孟陽也曰錄詩何始乎自孟陽之讀中州

集始也孟陽之言曰元氏之集詩也以詩繫人以人

繫傳中州之詩亦金源之史也吾將倣而爲之吾以

採詩子以庀史不亦可乎山居多暇譔次國朝詩集

幾三十家未幾罷去此天啓初年事也越二十餘年

而丁陽九之難海宇板蕩載籍放失瀕死訟繫復有

事於斯集托始於丙戍徹簡於巳丑乃以其間論次


昭代之文章蒐討朝家之史集州次部居發凡起例

頭白汗靑庶幾有日庚寅陽月融風爲災揷架盈箱

蕩爲煨燼此集先付殺靑幸免於秦火漢灰之餘於

乎怖矣追惟始事宛如積刦奇文共賞疑義相析哲

人其萎流風迢肰惜孟陽之草創斯集而不能丹鉛

甲乙奮筆以潰於成也翟泉鵝岀天津鵑啼海錄谷


音咎徵先告恨余之不前死從孟陽於九京而猥以


殘魂餘氣應野史亭之遺懴也𡘜泣之不可歎於何

有故曰予之歎歎孟陽也曰元氏之集自甲迄癸今

止於丁者何居曰癸歸也於卦爲歸藏時爲冬令月

在癸曰極丁丁北成實也歲曰𭛌圉萬物盛於丙成

於丁茂於戊於時爲  四十强盛之時也金鏡未

墜珠嚢重理鴻朗莊嚴富有日新天地之心聲文之

運也肰則何以言集而不言𨕖曰備典故採風謠汰

冗長訪幽仄鋪陳明朝發揮才調愚竊有志焉討論

風雅別裁僞體有孟陽之緒言在非吾所敢任也請

以俟世之作者孟陽名嘉燧新安程氏僑居嘉定其

詩錄丁集

  汲古閣毛氏新刻十七史序

崇禎庚辰之歲毛氏重鐫十三經余爲其序越十有

七年歲在丙申十七史告成子晉復請余序客有問

於余曰汲古之刻先經而後史何也余曰經猶權也

史則衡之有輕重也經猶度也史則尺之有長短也

古者六經之學專門名家各守師說聖賢之微言大

義綱舉目張肌劈理解權衡尺度鑿鑿乎指定於胸

中肰後出而從事於史三才之高下百世之往復分

齊其輕重長短取裁於吾之權度累黍杪忽罄無不

宜而後可以明體適用爲通天地人之大儒有人曰

我知輕重我明長短問之以權度茫如也此無目而

諍目不通經而學史之過也有人曰我知權我知度

問之以輕重長短亦茫如也此執籥而爲日不通史

而執經之過也經不通史史不通經誤用其偏詖蒐

瑣之學術足以殺天下是以古人愼之經經緯史州

次部居如農有畔如布有幅此治世之菽粟亦救世

之藥石也客曰編年紀傳史家兩行今何獨取乎記

傳曰左氏之書先經始事後經終義經也非史也司

馬氏以命世之才曠代之識高視千載剏立史記本

紀年表祖春秋之凡例六書世家列傳變國風之條

目班氏父子因之用炎漢一代之𢑱典整齊其文而

後史家之體要炳如日星考祖禰於史局聖作明述

二氏其庶矣乎竊謂有事於史者以紀傳踵班馬則

順祀也其𮜿𢑱以春秋躋左孔則逆祀也其名汰學

者於涑水新安奉爲丹書獨反唇於河汾之元經則

目𥈤之論也今自太史公書迄於五代次第排纘比

諸冊府羽陵藏室師春汲郡之遺文則姑舍焉金匱

石室代有掌故汗靑頭白知所適從後有君子可以

定百世之史㳒也客曰鈎玄舉要自宋以來亦多家

矣何取乎全史也曰史者天地之淵府運數之勾股

君臣之元龜內外之𭛌索道理之窟宅智諝之伏藏


人才之藪澤文章之苑圃以神州函夏爲棊局史爲

其方善讀史者如匠石之落材如海師之探寳其可


以磔肘而量畫地而取乎東萊之詳節瑣而不要毘


陵之左編博而不詳自是以下無譏焉代各一史史

各一局橫䜿以羅之參伍以考之如登高臺以臨雲


物如上巢車以撫戰塵於是乎耳目登皇心胸開拓

頑者使矜弱者使勇怯者使通愚者使慧寡者使博

需者使決憍者使沈肰後乃知夫割剝全史方隅自

命者未有不望崖而返向(⿱艹石)而歎者也善奕者取全

局善讀者取全書此古人讀史之㳒亦古人之學範

也客曰史自東漢以降靡矣不擇而取之者何也曰

太史公之才秦漢以來一人而巳矣世所傳百家評

林上下五百年才人文士鉤索字句不能彷彿其形

似今遽欲伸𥿄奮筆儼肰抗行因以蹂踐曄壽諸人

諸不足供其 跡此所謂非愚則誣也漢晉邈矣詳

縟則宋剪裁則南北典趣則五代繩尺櫽括猶可以

追配古人捨是而遠引焉如夸父之逐日不至而立

槁焉斯巳矣太史公稱君子必曰好學㴱思世有好

學㴱思之君子必不敢易視太史公之史以爲可學

必不敢薄視公以後之史而以爲不足學三折肱知

爲良醫而喟肰三歎也客憮肰避席曰如夫子之言

是役也功於史學偉矣毛子有事經史正乙夜細旃

稽古右文之日崇山示夢龍光全書大橫古兆之初

神者告之矣或均之典冊刦灰巳燃鴻都之石經珠

嚢重理聖有謨訓文不在兹東壁圖書光昱昱射南

斗此非其祥乎余曰唯唯遂并序問答之辭書之簡

  建文年譜序

謙益往待罪史局三十餘年網羅編摩罔敢失墜獨

於遜國時事傷心捫涙紬書染翰促數閣筆其故有

三一則曰實錄無徵也二則曰傳聞異辭也三則曰

僞史雜岀也舊園蠶室盡付灰刦頭白汗靑杳如昔

夢唯是文皇帝之心事與讓皇帝之至德三百年臣

子未有能揄揚萬一者迄今不言草亡木卒祖宗功

德泯滅于余一人之手魂魄私憾寧有窮乎何言乎

文皇帝之心事也壬午以還天位大定文皇帝苟有

分毫利天下之心國難方新遺種未殄必翦滅此而

後卽安張天網以籠之頓八紘以掩之閉口捕舌遁

將何所以文皇帝之神聖明知孺子之不焚也明知

亡人之在外也明知其朝於黔而夕於楚也胡濙之

訪張邋遢捨人而求諸仙迂其詞以寛之也鄭和之

下西洋捨近而求諸遠廣其塗以安之也藥燈之詛

呪薙染之藉手彼髠之罪百倍方黃以榮國榻前一

語改參𢑱而典僧錄其釋肰於溥洽昭於中外者所

以慰藉少帝之心而𢌿之以終老也文皇帝之心高

帝知之興帝知之天地鬼神知之三百年之臣子安

處華夏服事其聖子神孫尚論其心事則懵如也日

月常鮮琬琰如積而文皇帝之心事晦眛終古此則

可爲痛𡘜者也何言乎讓皇帝之至德也金川之師

禍㴱喋血讓皇帝苟有分毫不忘天下之心慿仗祖

德依倚民懷散亡可以收合蠻𢑱可以扇動衛世子

之焚臺衛太子之詣闕誰能非之誰能惎之讓皇帝

明知大命之不可干也明知大位之不可再也明知

本支百世之不可傾動也以神州赤縣爲孤竹之封

以休髮壞衣爲採藥之遁耄遜遐荒自比退耕於野

頭陀乞食豈曰餬口四方由是而内治外攘踰沙軼

漠高皇帝之基業安祖之綂緒安三百年之天地人

鬼罔不大安寧非讓皇帝之所詒乎讓皇帝之至德

嫓諸泰伯其難易尤相倍而三百年之臣子不能言

言之不盡矣而其所以不能知不盡言者輪囷苞塞

終不能泯滅於期人斯世於是乎憤盈交作新舊錯

互實錄廢則取徵草野之書傳聞異則占決父老之

口梵宮之轉藏敎坊之冊籍旅店市傭之留題㫁句

無不採集無不詮表亦足以闡幽潛勸忠孝矣而斯

人之心不但巳也於是乎四十餘年出亡之遺跡易

代巳後歸骨之故事問影訪求鑿空排纘亡是司契

子虚削牘訊筮與于巫陽聽行籌于王母公羊指定

哀之疑陸賈懼丹靑之惑固將𮜿夢以爲實又且巡

故而造新曰夫巳氏一妄男子乘是以賈弄筆舌鋪

張祖先(⿱艹石)吳下流傳諸錄其譌僞歷肰著明而舉世


不盡知也有其知之則又曰西方之山隰猶思美人

蜀地之禽鳥豈眞望帝信固當傳疑亦可恤過而存


之不忍廢也于是東萊之君子趙君士喆者作爲建

文年譜年經月緯事比詞属㑹粹諸家記錄而整齊

其文章以宿老如謙益固亦當援据史乘抗詞駮正

讀未終卷淚流臆而涕漬𥿄欷歔煩酲不能解免夫

肰後知讓皇帝之至德沁人人心者如此其㴱且厚


而趙君之爲斯譜本天咫述民𢑱備國故搜遺忠當

滄海貿易禾黍顧瞻之後欲以殘編故𥿄慗遺三百

年未死之人心是豈欲與世之君子擅陽秋矜衮鉞

爭名於竹帛哉其亦可感而思巳矣謙益衰殘耄熟


不敢復抵掌史事趙君之弟刺史公言念舊史俾爲

其序螢乾蠧老口噤筆秃伸寫其狂瞽之言識於首

簡亦聊以發觀者之一嘅而巳矣

  啓禎野乘序

嗚呼史家之難其莫難於眞僞之辨乎史家之取徵


者有三國史也家史也野史也於斯三者考覈眞僞

鑿鑿如金石肰後可以據事跡定褒貶而今則何如

也自絲綸之簿左右史之記起居召對之籍化爲煨

燼學士大夫各以巳意爲記注𠙖几之言可以增損

造膝之語可以竄易死君亡父瞞天讕人而國史僞

自史館之實錄太常之謚議琬琰獻徵之記載委諸


草莽世臣子弟各以私家爲掌故執簡之辭不必登

汗靑裂麻之奏不必聞朝著飛頭借面欺生誣死而

家史僞自貞元之朝士天寳之父老桑海之遺氏一

一皆沈淪竄伏委巷道路各以胸臆爲信史于是國


故亂于朱紫俗語流爲丹靑循蟪蛄以尋聲傭水母


以寄目黨枯仇朽雜出于市朝求金索米公行其剽

刦才華之士不自貴重高文大篇可以數縑邀取鴻

名偉伐可以一醉博易而野史僞韓退之論史官善

惡隨人憎愛附黨巧造語言鑿空搆立何所承受取

信而可草草作傳萬世乎謂余不信則又以人禍


天刑懼之曰(⿱艹石)鬼神豈可不自心慚愧(⿱艹石)鬼

將不福人痛哉斯言正爲今日載筆之良規代斵之

炯鑒也梁谿鄒流綺氏名家俊民銜華佩實恥國史

之淪墜慨肰引爲巳任先後纂述有成編矣而又不


自滿假以余爲守藏舊老不擇其矇瞽而問道焉余

敢以兩言進一則曰博求二則曰虚巳夫子作春秋

使子夏行求十有四國寳書此博求也其定禮也一

曰吾聞諸老𥅆再曰吾聞諸老𥅆此虚巳也太史公

於國語世本虞卿陸賈之書無不攬採敘荆軻留侯

事徵諸侍醫徵諸𦘕工亦此志也具是二者又取退

之人禍天刑之懼爲之元龜師保於史也其庶矣乎

鄒子摳衣歛筆自命野乘未敢掉鞅超乘馳騁上下

于遷固曄壽之間實斯言也吾有望矣往予領史局

漳浦石齋先生過予揚㩁輙移日分夜就義之日從

容語其友曰虞山尚在國史猶未SKchar也刦火之後歸

老空門每思亡友墜言抱幽㝠負人之痛鄒子漳浦

之高弟卒能網羅纂集以⿰糹⿱𢆶匹 -- 繼其師之志漳浦雲車風

馬在帝左右監觀陰隲故知𢘆在于斯鄒子尚勉之

哉嗚呼鄒子尚愼之哉


  玉劒尊聞序


史學之失未有如今日者也吾嘗爲之說曰難言史

天下無史矣易言史天下亦無史矣夫謂難言史而

無史者何也祖功宗德日月不刋國憲家猷琬琰斯


在周官之六典如故公羊之三世非遐不于此時考


求掌故網羅放失備漢三史作唐一經將使禹跡夏

鼎弗克配天文謨武烈于焉墜地惟我昭代文不在

兹豈蜀史之無官抑籍氏之忘祖故曰難言史則無

史也謂易言史而無史者何也史記遠稽世本通鑑

先纂長編張衡合三史之枝條陸機定晉書之限㫁

莫不遠述典章近刋蕪穢今以匹夫庶士徒手奮筆

典籍漫漶凡例蹐駁定哀之微詞誰正建武之新載

無徵此一難也編年之有左氏也紀傳之有班馬也

其文則史其義則經三國之簡質班之末子也五代

之條暢馬之耳孫也今一旦祧班墠范昭左而穆馬

東觀巳後𢑱諸席薦足以歩目言以足志雖師契而

匠心恐代斵而傷指又一難也故曰易言史則亦無

史也眞定梁愼可先生規摹臨川王氏說𢰅玉劒尊

一編余讀而歎焉愼可少負淵敏博學强記悉應

奉之五行識安世之三篋其才與學可以史世食舊

德胚胎前光漢世稱公卿子孫諳曉臺閣故事者於

當世無兩其家世可以史少游高邑之門壯入承明

之署曆昌巳來九變復貫南北部之壇墠大小東之

章牒絲綸之簿籍邊陲之圖志莫不藏諸腹笥得之

口論其閱歷可以史滄桑貿遷陸沉郞署塡膺薄胸

裂吻蜇鼻躊蹰四顧吮毫閣筆退而採集斯編臚陳

瑣碎踵附臨川之後塵其可以史而不史者良于國

史難易之故精而求之熟而審之未敢以嘗試而漫

爲也余少讀世說嘗竊論曰臨川王史家之巧人也


變遷固之史法而爲之者也臨川善師遷固者也變


史家爲說家其㳒奇愼可善師臨川者也寓史家於


說家其㳒正世之君子有志國史者師愼可之意而


善用之無憚築舍無輕奏刀子玄有汗靑之期而伯


喈無髠鉗之歎豈不幸哉余懼世之讀斯編者不㴱


維史家難易之故而徒取其長語瑣事供談諧代鼓


吹猥與語林說郛之流同部𩔖而施易之也爲論著


之如此


  顔子疏解敘

明之初興吳郡儒者徐逹左良夫輯顔曾四子書羽


翼論孟垂三百年嘉興高陽庭堅獨取顔子書爲之


刪定疏解粲肰可觀而顔子之書遂大𩔰于世余爲


敘之曰吾夫子贊易刪詩書修春秋因仍舊典未嘗


自爲書孔子之弟子皆無書故曰述而不作信而好


古又曰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遯世不見知而不悔此


孔子之家法也仲尼卒而㣲言絕七十子之徒沒而


大義乖莊列虚無之學隂陽名㳒談天非馬之流各


以其宏辭雄辨馳于斯世孟子愍斯道之蕪廢不得


巳而爲書以矯之肰而遯世勿用之義亦少微矣(⿱艹石)

顔氏則眞得孔氏之家法者也山庭繞斗端門授書

天將以夫子爲木鐸孔子居見龍之位則顔子居其

潛天命之矣夫如是則何敢有書歩亦歩趨亦趨夙

興夜寐(⿱艹石)孔之卓見其進而未見其止則何暇有書

不違仁者三月也不違如愚者終身也忘仁義忘禮

樂而至于坐忘也端而虚勉而一夫子猶以爲未可

也惟道集虚惟夫子廢心而用形此顔氏子之好學

也夫又何事于書肰則徐氏高氏之于顔子也不厚

誣顔子哉曰非肰也輓近世之學者以俗學相𫎇以

邪學相蓋有人于此輯先儒之墜言理遺書之朽蠧

倣隆古之衣冠而學其聲咳是亦行古之道也顔子


邈矣因顔子之書而㴱惟其所以不爲書之旨意考


潛見之德正述作之義洙泗之㣲言大義可以不遠

也漢高誘注短長淮南宋高似孫輯𠤎略咸爲博雅

之宗今庭堅氏注顔子立專門之學高氏於儒林世

有人矣哉

  藝林彚考序

𩔖書之作昉于六朝盛于唐而汜濫于宋巳後迄于

今盈箱溢抒連艫架屋左史不能知其讀侍中不能

奏其略承學之徒耳目瞀亂𮞉遑岐路而莫知所適

從松陵沈子畱侯珪璋特逹博通今古端居多暇弋

獵羣流𢰅次一書名曰藝林彚考網羅典故苞括瑣

碎州次部居鈎玄提要榛楛勿翦則集翠于陸機簫

艾必搴則取裁于郭璞韙矣哉經籍之禁籞文章之

圃田也書成就正于𫎇叟叟告之曰子之書有四便

焉便于好學者一便于不好學者一而便于𫎇叟者

二沈子曰何謂也叟曰四部五車津渉則浩如烟海

九流七錄披剝則棼如縷絲吞𥿄或困于無資閱市

則苦其難徧子今濟以舟輿定其衢衖放新豐之犬

雞自知阡陌指建章之門戸如列𦘕圖推黃香之九

宮不須管律步䜿亥之八極未出戸庭由是經經緯

史御華佩實載司南之車向方靡惑服四照之艸得

用不迷勤學有食跖之能臨文無祭獺之瘁如玉河

之寳主譬入海之導師此便于好學者一也俗學剽

賊䛕聞單疎指米嚢以療饑過他家以數寳一旦貧

兒暴富窮子得家泉客之珠啜泣而立成崑山之玉

抵鵲而不惜汲冢之科斗人可編摩河東之篋書家

堪補綴辨豹文之䑕豈必終軍識貳負之尸何煩子

政弱翰三寸油素四尺子雲豈非勞人乎上窺結繩

下窮掌故退之豈非笨伯乎此便于不學者一也老

人多忘歸心空門多聞習氣現行暫伏禪誦餘暇游

獵斯文屠門大嚼實且快意昔人呼書爲黃妳以爲

老人嗜書如稚子之須妳乃可以養生而却老也吾

將以此書爲黃妳安知不(⿱艹石)張蒼之無齒食乳而不

SKchar乎故曰便于𫎇叟者一吾聞人世載籍皆藏

宮七佛之遺書每同篆籕祗桓之圖經袠逾累百旣

巳委命于彼聊復津寄于此忉利有雜林之苑諸天

入此則上妙欲塵雜𩔖俱至此書卽吾之雜林也取

彼欲塵助我禪悅故曰便于𫎇叟者二沈子曰有是

哉吾未之前聞也道在粃稗𨽻業及之吾徒以爲廣

文之薈蕞香山之白樸也先生則命之矣請書之以


爲序


  內閣小識序

內閣之建置定制于永樂而崇重于⿰氵𠔏宣之間其不


立宰相也遵皇祖之典訓而其用詞人入直以五品

官參預票擬則倣唐宋之制而參用之巳而掌握機


務參列公孤無宰相之名而有其魁柄詞臣由此益


重先輩有遷禮侍者謝賀客曰吾今日出爲有司矣

厥後規制小變枚卜閣員多用部銜推舉而經筵纂

修記注應制之事耑屬翰林號文學侍從之臣他曹

莫敢望焉翰林于內閣不稱属属吏則房中書凡經

筵纂脩諸務咸有職司而典簿爲之長毎朝罷諸閣

部堂坊局史官以次爲一班中書綴史官後亦一班

官雖冗長其自視他曹有凡仙之隔焉葢國家二百

餘年備員禁近雖立淸班所以㴱嚴政地優崇館閣

其㴱意如此䘮亂以後刦火焚如內閣掌故與西淸

東觀咸歸天上眞定梁愼可先生伏而歎曰噫余起

家史館敢忘其本網羅放失勾稽瑣碎𢰅內閣小識

十卷先題名次書目後典儀閣中故事犁肰具在其

載筆可謂勤而用意可謂遠矣頃者史乘闕遺奸僞

錯出編言壬人人自爲史錢奴纎兒家自爲史平臺

便殿之淸問可以增損左右史之記注可以竄易伏

蒲之諫諍裂麻之痛𡘜可以取次裝㸃欺侮亡歿謾

讕鬼神嚮令螭頭柱下職思其居陳編故牘不盡漫

滅雖有黎丘之鬼𢘆思之叢亦將柱口閣筆安敢昌

(⿱艹石)是昔者劉子駿就上林令虞淵得羣臣所上草

木二千餘種爲鄰人求借遺棄以爲恨今朝家十七

年掌故非如上林之瑣屑也而世之就上林令訪問

憶列其遺棄如子駿者罕有聞焉僞史安得不公行

而野史安得不滋誤乎愼可名臣子孫如漢之黃瓊

習知臺閣故事故其所𢰅集如此余故曰其載筆勤

而用意遠也愼可銘其書曰小識取不賢者識其小

也獨不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乎𣏌宋無徵舍魯何

適愼可爲之小孰能爲之大余老史官也頭白汙靑

執簡之歎姑爲之論次以復于愼可

  瑯環𩔖纂序

少司成朱滄起先生以終賈之年蜚聲史館名高媒

忌忤觸網羅歸隱汾水之陽自老于縑緗油素之間

著書一百三十餘卷名曰瑯環𩔖纂而馳書属余序

余惟古今𩔖纂之書通有二門一曰詞章家唐歐陽

氏虞氏白氏之書是也一曰典制家唐杜氏宋鄭氏


馬氏之書是也古之作者學有根抵詞無枝葉載庶


部分訂正羣𫎇如耕之有畔如織之有幅𭛌理南東


經緯橫直畫肰而不可紊也去占日遠九經三史之

學基之以捃捨埤之以裨販蓋之以剽奪汨沒𭰁淵


久而滋甚語有之多所見少所怪見槖駞知馬腫背

今之腴聞駕說者自其多生薰習以迨于童習白紛


繆種痼疾癥結于膏肓藏府各仞其師說以爲固肰


其將使誰正之滄起高才盛年窮愁著書觀其橫經


藉史發凡起例提要鈎玄則本諸昌黎剟碫褰稂則

倣諸弘農上窺結繩下窮掌故詞章典制兩家㑹粹

一門而不以作者自居退而比于廣文之薈蕞香山

之白樸居今之世糞除俗學導九流之津渉開六藝

之鈐鍵㣲滄起吾誰與歸萬曆中文太靑崛起關隴

創明河汾之敎滄起少從太靑游得枕膝之傳閔其

師說不大昌于世假手斯文立圭樹表記關西而望

河曲有遐心焉太靑往𢌿余以西極之書送余渡江

舟拜相屬今滄起爲桓譚暮見見此忻肰有喜遂連

及之以爲序不獨慰吾亡友亦使後之儒者知有以

自信無慮後世無子雲也

  鏡古篇序

蘭谿祝太守茹穹負不世之才海內事數著可了遇

異人讀異書隱於藥肆以岀寸𠤎度世博通經史著

書滿架獨固重其鏡古篇者自天文地理以迄異聞

釐爲十門蓋鄭廣文薈蕞段柯古雜俎之流本天咫

象物宜搜神逵穿理窟今之儒者莫能竟其說也祝

子告余曰儒之與仙其道一也儒不通仙螢乾蠧死

腐儒也仙不通儒龜息鳥伸頑仙也古者通天地人

曰儒又曰列仙之儒某之爲此書也儒與仙之間有

志焉有辨焉李筌之授陰符也有將略作太白陰符

有相業著中台志强兵戰勝殺機反覆奉苦縣佳兵

之戒憚而弗敢學也陶隱居之作眞誥也甄神授以

宗淨明列仙堦以勸忠孝指示符命受禪勸進傷銅

仙辭漢之辭薄而不敢效也李肇稱苕溪子元和之

異人也論人虎變化有推遷之變化有陶蒸之變化

有耗亂之變化四指者天虎也五指者人虎也唯有

道者窮焉仁而爲暴聖而爲狂雌爲雄人爲蛇爲虎

生化而後氣化氣化而後形化唯佛眼知之非吾所

逮及也無巳其孫思𨗿乎思邈論醫也以謂陽用其

精隂用其形人身與天地皆有危疹有蒸否有疣贅

有癰疽有焦枯喘乏良醫導之以藥石救之以針劑

聖人和之以道德輔之以政事某之所聞於先儒所

授以異人者約略如是旁引曲喻𢰅爲斯篇㣲言倍

之寓言蓰之捨隂符圖䜟之學歸正一不二之門將

用斯篇爲哢引敢取𠂻於夫子余告之曰余亦誦思

邈之言矣膽欲大心欲小智欲圓行欲方如臨㴱淵

如履薄氷謂小心也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謂大膽也

不爲利囘不爲義疚行之方也見幾而作不俟終日

智之圓也有宋大儒談性命論格致未有若斯之精

要也今吾子權音跌宕宏中肆外可謂大且圓矣以

古爲像以心爲鏡逖肰玄覽脩肰自下其進於心小

行方也孰禦焉吾向者無以相子而乃今乃知其師

思邈也余學佛之人也棄世間文字久矣于子之書

有動焉六朝人呼書爲黃妳張丞相年百餘歲無齒


飮乳張丞相以妳爲乳亦願以書爲乳子固將飮我

刀圭而先之以乳余之所得於子者不亦多乎






牧齋有學集卷十四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