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吾齋集/卷十四

卷十三 玉吾齋集
卷十四
作者:宋相琦
1760年
卷十五

碑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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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議政淸城府院君文忠金公神道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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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宗大王以睿聖之姿,任賢致治垂十六年,而又慮夫國家不可以常泰、心膂不可以無托,察於在廷,得一偉人,以遺我聖嗣,卒之持危定傾,社稷賴焉。其人爲誰?卽故右議政諡文忠金公錫胄是已。公甲寅八月,由應敎擢拜同副承旨,至右承旨。方嚮用,顯廟昇遐,今上嗣服,卽擢守禦使,公辭,上諭以先王遺旨,自行左承旨陞都承旨。先朝末,因議禮,譴責諸公卿,至是,群小誘郭世楗,投匭嫁禍,公與鄭相致和入對,請罪世楗。然朝廷自是一變矣。

褫拜吏曹參判、兼同知成均、槐院、籌司,復長銀臺,製進《崇陵誌文》。上方諒闇有疾,尹鑴勸上親詣山陵,公諫之,斥爲敗孝傷忠。太學生等不解儒醜正者之儒罰,上怒命停擧,公爭之,移副提學李壽慶於筵席,伺諸臣退,進密啓。公留身,言請示史官,以防奸漸。

超拜兵曹判書,又兼兩館大提學。左相文谷金公,筵奏忤旨,公言其意在盡忠,宜賜開釋。李觀徵居亞銓,以其子,新擬諫長,公斥其循私濁亂,實爲亡國之兆。每進見,盛言兵事,又方廣造戰車,其黨李同揆附和投疏,至欲長驅入,公極言其非計。俄褫文衡,旋授弘文提學,陞拜右贊成,卽還本兵。許穆建議,請上親耕,公言「此不可以虗假之心爲之」,會有大風雷,不果行。

時舊臣盡斥無在者,惟公以信臣被上眷任,而國舅光城金公,尤爲兇黨所忌,日夜謀去之。尤齋宋先生,先已坐禮論,目爲罪魁,栫棘海上,而光城公嘗預甲寅議禮。故群小承旨,遂發告廟之論,欲殺尤齋,以及光城諸公。又言「雖告廟,誤禮者不死」以欺上。公知奸兇情狀,入言「告廟則諸臣無得免理。」上悟,竟不允臺請。

夏旱甚,公請宥被罪諸臣,疏略曰:

晝陰夜晴,朝雨晩風,天心之靳澤如此;可赦不赦,當宥不宥,朝議之慳赦如此,以此求雨,恐終無得雨之理也。

奸黨惡呂公聖齊貳東銓,誣以曾書大行寶篆王字缺一畫,幾陷不測,公白其寃獲免。柳命天李沃惡言相軋,竝置對,而尤奸巧無狀。公時判金吾,奏讞坐罪,箚庇,公亦疏辨,語觸,其徒連章醜詆公,上皆痛斥已,以公兼御營大將。

先是,因北報,設體府,首相,爲都體察使。其黨請以兩局屬,至欲勿稱八道,竝管內外。公旣爭於上前,又引間都督中外諸軍事者例,加九錫之人以折大驚,遂不敢復言。至是,元禎等,踵發其議,復爲體使,薦爲副。上又以命公,蓋兇黨必欲奪公兵柄,賴上明終不售。

公請築江都墩臺,遣武臣𦸲董其役。逆賊有湞,投兇書於𦸲,亡去,𦸲上其書。會士人宋尙敏詣闕上章,訟尤齋,指斥無所避,兇黨誣與有湞相應,遂起大獄,栲殺𦸲尙敏,延及士流。有湞俄伏法。公方帶文衡,製進頒敎文,群小乘公往江都,竄入別語,以公名行,仍請加律尤齋,盡流諸名宰于荒裔。公疏辨其誣曰:「此正諺所謂『張三操刀,李二償命』者,天下豈有如許乖謬事耶?」時禍色日急,又煽蜚語,謂『御營兵調赴城役者,將爲涇原亂卒』,榜書通衢,語至兇不忍聞,人皆惴惴。或謂「公盍一明言以决進退者?」,公歎曰:「今黨人所憚惡,唯我一人,我若以言得罪去,則如國事何?」以故濡忍不發,密勿納約,使士林終免魚肉,中外益倚公爲重。

,素蓄兇逆心,及其姦騙事發,公白上究治,嗾金吾,反案出之。自知稔惡當誅,大恐懼反謀益决,逆柟席寵倚勢,久覬非望,遂相與歃血締盟,陰約群不逞,且挾體府,權募勇士,日夜盈門,又擅設伊峽私兵。至庚申春,內外將相應以發,事機甚急。公乃手箚,密白上决策,亟褫黨,訓局大將赫然,以光城公代之,繼而變書上。等諸賊竝鞫治,承欵伏誅。策公元勳,賜奮忠効義炳幾協謨保社功臣號,封淸城府院君。秋,又有告兇孽漏網者,挺昌元老等次第伏法。前日耕籍告廟之謀,危逼長秋,與逆節相表裏者,根柢始盡露,公功由是益明。時上悉召舊臣還朝,士類彙征,上下大安。公奏罷體府,請改修先朝實錄、復𦸲官、贈尙敏職,上皆從之。

移拜吏曹判書,入侍講筵,請進講李文成所撰《聖學輯要》,仍請敦召尤齋先生,以輔聖學。朝廷方議文廟陞黜,公上疏請遵皇朝制釐正,遂黜荀況等諸人。褫判禮部移左贊成。壬戌春,兼兵曹判書、訓鍊大將、判義禁。五月,陞拜右議政、兼扈衛大將。時有灾異,請勿改修仁政殿,停兩慈殿進宴。吏曹正郞林泳上疏,論及討逆時私逕之說,上留中不下。公備陳當時事急,出於權宜,且朱子不以趙汝愚所爲爲非,疏不必諱,請付史官。冬,奉使赴。明年春,復命,奏蠲兩西逋糴,尙方新貢。因尤齋先生言,將加上太祖尊諡,朴公世采議不同。公承命獻箚,以朴公言爲是。兩司論誣告人全翊戴,未幾,逆璽獄起。臺臣又以金益勳詗察爲罪,援公爲證,公疏辨其不然。

公自更化以來,每欲協和士類、共濟國事,而年少輩,持論乖激。甚至排拶尤齋使去朝,朴泰維又追論廟禮之非,趙持謙吳道一等,右泰維甚力。公憂朝著不靖,入對請略加責罰裁抑,上遂命罷持謙職,出道一外邑。朴公世采疏救持謙等,公箚辨略曰:

今指持謙道一而爲直,則其爲持謙道一所陽慕陰排者,可以爲枉歟?山林之人,不慣世情,徒以一時歸趣,牽係戀顧,而終至見鐵稱金、認賊爲子,則安知時往年邁,受人反復,如今日之老師歟?

時輩益恚,館儒十餘人,疏攻公悖甚。公時受暇在江郊,連章力辭,上不得已許褫,而遣都承旨,促召還朝。冬,上患痘良已,以侍藥勞,恩賚甚厚。明聖大妃昇遐,製進行狀。

甲子,上擧祖宗朝故事,特命公兼本兵,而公已積瘁成病矣。九月二十日,卒于私第,享年五十一。訃聞,上震悼擧哀,輟視朝三日,下敎痛惜隱卒,崇終之典,極其至。上自薦紳,下至軍校輿儓,莫不齎咨,以爲國將疇依。及其引返,悲號震野,亘十里不絶,亦可見勳德之入人深也。

公字斯百,號息菴淸風人。六代祖,己卯名賢。曾祖興宇,生員贈領議政。祖領議政文貞公,考兵曹判書忠肅公佐明,兩世俱名臣。妣平山申氏東陽尉翊聖女。公自幼聰儁絶人,文名振一世。丁酉,魁司馬。壬寅,魁文科,例授典籍。自後所更,司諫院正言、獻納、弘文館副修撰、修撰、副校理、校理、副應敎、應敎、司憲府持平、執義、天曹騎省佐郞、正郞、侍講院文學兼司書、輔德、議政府檢詳、舍人,間授直講、太僕正,又兼南學漢學敎授、芸館校理,而長帶知製敎,其在玉堂最久。

屢進章箚,大要勸上奮發大志,責勵宰輔,蠲積逋寬民力,省浮費裕國用。又言訓局作隊之騷擾,主第移構之過侈。且引南渡後沈酣豢養,沮鑠士氣爲戒。前後累千言,皆經國大體,鑿鑿中窾,識者已覘其抱負,亦以此受知顯廟及上,倚毗甚重,公亦感激,知無不爲。軍國利病,悉心講究,多所罷施,而前席所矢謨,必要先立大本,振擧綱維,以公明用人,以實德行政。於勤聖學崇節儉,尤反復懇切,上亦察其忠,虗心傾納。國有大議,必待公以决,他大臣莫及焉。然此未足論公,黨禍滔天,兇逆繼起,風雷兵戎,事無不有。公於是時,屹然不動,竭忠匡救,隨機應變,嘿運籌策,終能以隻手,旋乾轉坤,氛翳廓淸,綴旒盤石,宗功元謀,莫之與匹。

嗚呼!公眞偉人也已。雖然在《易·否》之「疇離祉」,其象固善矣,必上有九五大人,然後能成休否之吉。然則此非公之功,乃聖主力也,而非顯廟深知豫托,亦何以致此?此實天也,非人也。公素不喜偏黨,及秉銓當軸,推賢讓能,一忘恩怨。於陰陽淑慝之辨,未嘗不嚴,而亦以公平廣大之心裁之,雖黨人被罪者,屢請寬釋,至獄,猶白上戒以毋濫,公之心事可見。而不悅者嘵嘵不已,反以公精忠偉烈,欲歸之黯黮。其引趙子直以自解者,實出苦心眞情,而又以論斥數三名流,仇怨溢世,同室䦧墻以藉,爲充德報仇者之口,此豈徒公之不幸而已哉?然公赤心徇國,可質神明,況其事業,巍然爛然,百世不朽,則一時噂,何損於公?

蓋撮公平生而論之,則以文詞少爲名進士,類范景仁,立朝章奏,忠讜勤懇,彷彿陸敬輿,晩當危疑之際,不動聲色,措國勢於泰山之安,卽韓魏公所處,而以一身生死,占世道治亂之候,則其所關係,豈少也哉?

公歿六年己巳,壬人復用事,反逆案,削保社勳,追褫公爵號,公子正郞道淵,憤悸自盡,夫人黃氏流邊,國人寃之。至甲戌,特命復勳封賜祭,夫人亦放還,誅兇雪誣,國是大明,此可以觀天道,而公亦庶幾無憾矣。

公豐顔秀眉,神彩燁然,長不踰中人,而器量沈毅,濟以明達,遇事懸斷,物無遁情。性篤孝悌,事一姊甚謹,恤宗族周困窮,恒若不及。久掌邦兵,恩威竝行,將士懷附,至今追思。文章精深典麗,豐約合度,詞理俱備,奏議尤明覈剴切,國朝諸名家所未有。詩亦雅健有格,不蹈襲前人,有文集行于世。

公前配李氏,右議政厚源女,不育。後配黃氏,府尹一皓女。道淵無子女。黃夫人婦德甚備,自遭禍變,痛金氏後事將殄,取養族孫聖廈,爲道淵後,以主公祀。公葬凡四遷,最後永窆于楊根牛川負丙之原,皆夫人經紀之。戊子十月卒,與李夫人竝祔公墓。夫人嘗紹介以詔不佞曰:「甲戌賜祭,代言子所撰也。今將竪墓碑,宜亦有子文。」不佞辭不獲,而夫人逝矣。記昔少也夢公,贈以一硯一墨,意若有所付者。後公二十年,承乏太史,前後以拙文,爲公自効,雖不足發揮萬一,豈亦有相感者存耶?抑自知一段幽寃,尙留身後,將託以昭洗,先示其兆耶?今公忠勳已大暴於世,毋待不佞一言,而俯仰今昔,竊有文子九原之歎。且夫人之言不忍負也,遂取其關於否泰安危之大者,序而銘之曰:

顯考作人,群獻俁俁。偉哉文忠!廊廟之具。忠言邃識,炳蔚章疏。上曰休哉!予其用汝。擢置喉舌,擬托心膂。重華協明,聖眷日隆。師垣文柄,咸以屬公。匪私於公,先旨是繼。運値平陂,天地之際。朝皆匪人,公不亂群。納約陳忠,時別蕕薰。沈幾宥密,坐慴姦宄。隱若猛虎,屹若防水。群吠狺狺,莫間倚毗。遂贊天討,轉危爲安。禍難旣夷,訏謨益殫。論人比德,後如蓍龜。六四渙群,公實以之。聖考知臣,聖上信公。維公有成,二聖之功。公之亡矣,讒賊肆行。蹔詘復伸,亦上之明。忠勞著白,始終哀榮。蓋天生公,宗國是佑。明章畯功,允文允武。生也柱石,沒則星辰。彼口營營,百千蠅蚊。惟其大名,萬祀長存。刻詩墓碑,以慰公神。

大司憲兪公神道碑文後記碑文,尤庵先生所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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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文,事行大略備矣,獨其末段語若引而不發者。蓋嘗聞先生與同春先生,受知孝廟,密贊大業,其時才俊之士甚盛,而顧先生所欲與同事者,公也。然則公之爲人可知,而其用捨之關於世何如也?

盤松當日之話,今雖不可詳已,然先生嘗言「公之不肯起,自有義理,亦有孟子隱几之意」云,蓋公雖受譴旋宥,上意猶未快釋,不獲乎上而由下援以進,非公志也。世之一被疏斥,决性命求再復者多矣。若公超然自屛,若將終身,雖當衆賢拔茅同志推轂之日,而不少變焉,豈不賢於人遠哉?此先生所以歎其志而不復强者歟!先生此文,其辭雖微,於公出處之義,所感者深矣。嗚呼!是豈易與俗人言哉?

公配任夫人,承旨孝達女;韓夫人,奉事女,俱祔公墓。學基彦鏡,一男二女幼。命健時任判官,男最基展基;女適李晉聖命岳時任縣監,男拓基;女幼。安相吉允濟允禮;女適申思泰。此皆舊文所未載,故追記如右云。

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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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延齡君孝憲公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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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亥九月,王子延齡君,自禁中病還私第,上醫問交道,竟以十月二日卒。時上在靜攝中,痛悼忒甚,亟欲臨哭,命有司趣辦,群臣力諫而止。惟自楄柎以外,凡飾終之具,視例有加。越十日,始擧桃茢之儀,王世子亦從,群臣皆變服助哀,蓋哀榮之典,靡有餘憾,而又命立後贈諡,且令臣相琦誌其墓。相琦於王子,忝爲僚寀,亦嘗因公事,有一再雅,況有聖旨,其敢以辭?

謹按公諱,字文叔,上之第二男也。母䄙嬪朴氏,通政大夫孝建女。公以上二十五年己卯六月,生于昌慶宮集福軒。五歲,朴氏歿。上憐公幼,卽封爲延齡君,仍兼管宗親府事,以待制盡,蓋異數也。丙戊,冠。丁亥,行聘禮,年甫九歲,而禮容無觖,觀者嘖嘖。辛卯,就傅受學。乙未,出閤于外第,拜宗簿寺都提調。丙申,兼都摠府都摠管。丁酉,扈駕溫泉,還瓜褫摠府。戊戌,復拜,又兼司饔院都提調,終焉。

公貌端,氣淸神采朗然,遇事警敏,當官恪謹。其在宗簿,盡蠲積逋,而獨不及傔人,節省廚院冗費,以贍公用。性又好施,見丐兒過門而呼者及年老無衣者,屢加賙恤無倦色,捐累十緡錢以濟陪隷之困債者,以此人皆懷惠。至於宗黨,病資其藥,死優其賻,無間疎賤,恩義周洽。然於僕隷糾戒甚嚴,自作約法,揭示內外,有曰:「無怙勢侵人、無使酒鬪閧、女使之交結僧尼者有罪、隣里之婚喪喧擾者勿禁。」以故宮屬帖然斂跡,居隣比者,幾若畏壘之民焉。慈良謙遜,接人和易,又喜聞規警,嘗錄師傅所遺短箴及古人格言,揭壁玩省以自勉焉。於貨利聲色,泊然無所好,尤愼取予,雖文房微物,人有遺者,輒却之,其雅操可見也。

公孝行,出於天得,自以生不識先嬪顔範爲至痛,嘗夢見而覺,審問宮人,知其儀貌之不差,於邑不自勝,其後語及必流涕。常曰:「吾死後願窆吾母之側。」竟如其言。自幼事兩殿,誠敬備至,出閤時,聖候違豫已久,公雖在家,夜必秉燭冠帶而坐,連遣人詣禁門問候,聞上就寢然後始宿。坤殿亦嘗違和,其至誠焦憂,一如上疾。其在禁直,左右上側,上旨所向,必先意承奉,順適無違,終始如一,躬嘗溺味,以驗聖候㞃歇,至夜有命始退。然其解衣交睫之時,則蓋無幾焉。用是積憂致傷,得消中證,間出外第,每承兩殿起居,輒力疾加帽而起,俯伏以聽。病時粥藥,雖甚厭,勸以上敎,則必强盡之,至於臨絶,亦然。

嗚呼!孝者百行之源,而人鮮克自盡。若公在紈綺之中,有之行,此已難矣,而自古居貴介者,類多恃寵踰溢。今公約法數語,辭約意盡,足以爲範於後,惟孝惟謹,是公大者,其餘細行,皆可略也。

公之在世,僅廿一歲,志業行治,未及暴著,而衆美如此,若使少假其年,益充以大,則其所可紀者,亦豈止此哉?天不佑善,弱齡短折,不副我聖上肇錫嘉號之意,使宸心衋傷,懿親益鮮,吁可惜也!雖然旣絶而紹,後事有托,椒實蕃衍,以助聖朝本支之盛,或者其在於斯,此亦可以少慰也已。太常議公諡曰「孝憲」,以十二月十七日,葬于衿川先嬪兆次負亥之原。配郡夫人商山金氏,府使東弼女。無子,以密豐君第二子爲後,卽我殿下所親定,而命名曰「」,年今五歲矣。銘曰:

於赫聖朝,子孫千百。于芘于宗,葛藟盤石。允矣惟公,吁嗟乎麟。聖主之子,王室之親。賢而愛甚,禮經所云。錫名疏封,妙歲華芬。位絶寵殊,公實恬雅。謙以處身,正以飭下。公有至誠,孝思惟則。聖上有疾,公在禁直。左右承奉,晝夜憂灼。幾微逆得,上心甚適。爰及宮庭,人無間言。是亦爲政,奚讓《君陳》?胡不永年,以翰以城?易名紀行,恩賁斯煌。命雖云短,流譽則長。衿陽之阡,接近先墓。公神有托,旣安且固。納銘壤中,我言非諛。

端懿嬪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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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之四十四年戊戌二月初七日丙戌,王世子嬪有疾猝劇,卒于昌德宮長春軒。時上在違豫中,哀悼特深,力疾臨哭,命有司治喪,一遵典禮。擇卜越四月十六日甲午,梓室發引,十九日丁酉,葬于崇陵左崗枕酉之原。世子手草行錄,命臣爲之誌。

臣謹按,嬪姓沈氏,系出靑松靑城伯德符,爲我朝開國元勳,生領議政安孝公靑川府院君,寔我昭憲王后之父也。五傳而爲領敦寧翼孝公靑陵府院君,又我仁順王后之父也。靑陵有孫曰領議政忠靖公,繼子弘文館校理煕世,於嬪爲高祖。曾祖,觀察使。祖義禁府都事鳳瑞。考僉正、贈右議政浩。妣高靈朴氏,父郡守,吏曹判書、贈領議政長遠之子也。

嬪以崇禎後丙寅五月二十一日甲辰,誕生于會賢洞寓舍。先是,觀察使挈家移居楊根先壠下,自忠靖墓至洞外,夜輒有光,晃明如白晝,人皆異之。朴夫人自是始有身,連夢月光雲彩群鳳飛翔之兆云。嬪生而夙慧,未晬而能言,稍長,動止有則,足不下階庭,喜怒不形,言語必愼。又能知長者氣色,先意承奉,遇新物必先獻於長者,不命之食則不食。每朝起,必適寢問安,然後始退。五歲時,觀察當暑月醉寢,使把扇揮蠅,遵命惟謹,至暮俟醒乃已,其篤行自幼已如此。雅性簡素,見人鮮衣服,無歆艷色,得玩好之物,不以自累,輒分施諸弟,意泊如也。

丙子,嬪三入揀選,以離父母爲慽,至於出涕。是歲五月十九日,行嘉禮。其在別宮,終日端坐,受讀《小學》書。侍女或請游觀,終不應。及入內,奉兩殿事世子,婉娩敬愼,率由禮則,兩殿甚愛之。仁顯王后喪,有疾未克盡制,終身茹痛,哀慕不已。以上疾久不瘳,日夜焦憂,或涕泣廢食,願以身代,宮中莫不稱其孝,蓋其德性純行,出於天得,非矯揉勉强而然也。行錄所記如此,嗚呼!其至矣。

上用廷臣議,取守禮執義、溫柔聖善之義,贈諡曰「端懿」。春秋三十三。臣竊惟沈爲大姓,積德炳靈,再誕聖女,嬪鍾英趾美,早配元良,雖潛德不顯,而令聞靡玷。是宜永綏天祿,俾昌俾熾,而不幸中嬰疾疢,齡筭遽促,弓䪅之慶,天竟靳焉,以致貽慽於兩殿,結愴於儲宮,此何理也?雖然孝者,人倫之本,而嬪能盡其道,柔順和敬,媚于上下,百世之下,徽音不沫,將與兩朝先聖后,竝耀於無窮矣。嗚呼!此豈非天意也耶?謹拜手稽首而敬誌之如右。

恭人東萊鄭氏墓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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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人鄭氏,籍東萊,考領議政翼憲公太和。妣貞敬夫人驪興閔氏,奉事宣哲之女。鄭氏自文翼公光弼,至翼憲公,五世四相,名德隆顯,爲世甲族。恭人以壬午五月廿三日生,自幼端莊靚肅,雖在華盛家,而能以禮法自飭,傍及女紅之藝,亦無不精通,父母以此特鍾愛焉。及笄歸于通德郞宋公奎成,卽平昌郡守國龜之次子也。宋氏系出恩津,自判院事大原以下,有諱司憲執端明誼雙淸堂先生,代有聞人,篤行淸節,爲世欽服。

恭人入其門,事舅姑,克盡誠禮,推以及於夫黨親屬,亦無非儀焉。通德郞不幸早嬰奇疾,恭人夙夜憂慮,醫藥飮食,一適其意,未嘗有絲毫違忤事。只有一子,而義方甚嚴,不以昵愛之意,形諸色辭,持身御家,率有儀範。平居,笑不至矧,坐不跂側,傍無子弟,雖至親,亦不相見,閨門之內肅如也。不以己事干於人,而見人有窮急,必竭誠愛施。素性儉約,不樂世俗紛華,而又自通德郞病後,有若窮人之無所歸,糲食麤縕,實有人所不堪者,而處之晏如,數十年如一日,嗚呼!此豈世間恒婦人之所能及哉?

積瘁致損,竟以丙寅六月二十八日棄世,享年四十五。與通德郞公同年生,合巹同室者,三十有一年矣。以是年八月,權厝于衿川地,取近翼憲公兆。其後九年甲戌十一月二十日,移窆于楊州淨土里白蓮山加佐洞負乾之原,虗其右,爲後日地,蓋宋氏先塋,在懷德地,地遠山盡,未克從葬也。恭人生一男一女:女夭;男宅相,中丙子進士,娶宣廟曾孫花山君女,生二男,皆幼。

庶舅金學官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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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舅諱壽稱,字稱之,外王考同知中樞府事、贈領議政諱光燦,喪配後,卜主簿韓泳女,生四男,舅其第三也。舅少習博士家業,凡六選功令,而卒於無所遇,晩調學官,旋棄之。甲申九月十四日卒,距其生壬午,得年六十三。

舅雅性沖恬,於得喪利害,不甚數數然。平居,粥粥若無能,而中則有操守,晩而卜居于維鳩,貧不能擧火者數矣,澹然不以爲意。如世俗射利苟得之事,一切避遠,惟恐浼已,惟以竹素書畵自娛。訓子女,必擧《小學》書中語,反覆焉。篤於孝友,養母氏,亦辦甘旨,喪而過毁。妾嫂寡而無依,同爨于家,死爲之斂埋。遇鄕人,一以誠信謙和,皆得懽心。及沒,至有流涕者曰:「善人亡矣。」疾亟,索紙筆草遺書,神氣翛然而逝。

舅於詩,用力最專,三淵,卽詩家隻眼而亟賞之。至於篆隷丹靑,亦各臻其妙,才藝之美如此,而白首一布衣,窮困以死,嗟乎!命也。雖然使舅藉材地求祿利,何遽不及人?而終乃抱拙安素,歿其身無悔,則非審乎內外輕重之分者,不能也。以此易彼,卽舅之所不屑,又何足深嘅也?

其葬在所居數喚地某向之原。娶尹時擧女,卽大司諫八松先生庶孫也。婦德甚備,治家有法,舅甚安之而忘其貧焉。舅歿翌年二月十六日,積毁竟不起,壽亦六十三,祔于舅左。生二男五女:男長昌震早圽;次昌彦李東秀朴尙誼林蘇李煜李福鼎,其婿也。昌震一男宗謙昌彦一男祖謙;一女幼。五婿皆有子女。

我外氏金,始自高麗太師宣平,數十傳而至左議政文正公淸陰先生諱尙憲,以文章節義,大顯于世。我外王考,卽文正公之子,而蓄德委祉,子姓榮昌,卽謝家蘭玉,殆有愧色,而其旁枝餘輝,猶足暎帶傍人,爲一世所艷稱,舅之文行,蓋亦有本焉。

嗚呼!十數年間,悲歡盛衰之理,亦多故矣。諸舅氏次第云亡,文谷先生之禍尤慘,而我先妣棄世,歲亦四周。今昌彦又赴我稱孤矣,俯仰人世,痛其可已耶?於其乞銘,不忍無一語,略書其生卒行迹及吾所感者,俾納于竁中,不知果不朽吾舅也否?銘曰:

文谷之弟,淸陰之孫。

以藏斯原,以詔後之人。

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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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護軍宋公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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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護軍宋公致遠,字夢應,年八十一,歿于崇禎庚申,葬三嘉寶巖洞卯向之原。後二十八年,其胤廷弼氏以狀求余銘。噫!公余族祖也,義不可辭,爲序而銘焉。序曰:

公少受業於李斯文,以聰敏屈曹偶,晩遊尤庵同春兩先生門下,甚見推許。顯廟朝,以薦授健元陵參奉,轉慶基殿,皆未久謝歸,其後又除順陵,辭不就。自是無意世路,日與鄕隣親戚,詩酒相娛,時或逍遙於山水間,意甚樂也。

然公內行甚備,前後居喪,皆有少連稱。其奉先,唯禮是遵,每痛不得終養,平生未嘗近華綵服。姊妹三人,友愛無間,敎養甥姪,無異己出。和於宗族,敬於長老,信於朋友,以此遠近愛慕。世饒於財而性不喜營殖,賙窮恤貧,無所顧計。又取先券之不能償者,焚之曰:「吾不欲以此貽怨也。」夜遇偸盜,從容言曰:「汝何爲此?須亟取去,毋使人知。」有一奴得逸鷹獻之,卽酬其直曰:「得之自汝,吾豈空受?」其輕財好義如此,而若秉志堅確,不渝於升沈嬗變之際,則尤人所難也。今上初用優老典,例授折衝將軍、龍驤衛副護軍。

公年已大耋,顔貌不改,子姓滿前,陪侍娛悅,佳辰令節,宴飮以樂之,人莫不艷稱。及歿,鄕黨老少皆來哭而盡哀,曰:「鄕老亡矣。」噫!是豈無所致而然也?

恩津人,我宋肇於高麗判院事諱大原,三傳至司憲執端諱明誼,始家於懷德,生諱克己,進士。其配柳氏,以烈行旌閭,生諱,卽世所稱雙淸堂先生也。雙淸府君長子曰繼祀,判官、贈持平,生諱遙年,軍資監正。生諱汝霖楊根郡守、贈左通禮。凡擧九子,第二子諱世勣,自始移居于三嘉竝樹村,子孫仍家而葬焉,寔公之曾祖也。祖諱,典牲署主簿、贈刑曹參議。考諱希醇,軍資監主簿。妣金氏寒暄堂先生曾孫壽悅女。主簿公慈祥愷悌,一鄕稱善士。金夫人生於大賢之後,克有壼範,公內外襲美,其志操行誼,蓋有所本云。配坡平尹氏縣監輔辟女,其德亦克配焉。先公十九年,年六十四歿,至公葬改墓而祔焉。生二男三女:男挺弼挺彬;女進士河達漢、通仕郞鄭亨升、通德郞姜徽晉。側室男挺維挺紀;女李萬馝挺弼之埰之光之煥之烱之晟之傑;女朴尙繪挺彬無子,以之煥爲後。曾玄及外孫,多至六十餘人,不能盡載。

余與公俱出於楊根府君,雖生也後,不及見公,而竊嘗得於家庭之論,已知其敦雅簡重善良人也,今視狀辭益信,又恨世之不甚知公而未得售其抱負也。然余嘗聞公平生無疾病,以介眉壽,家擬素封,佚樂終身,疇五福,公殆盡有焉。此已難矣,又其子姓繁昌,皆有文行,公之遺福,蓋未艾也。其視世之震耀一時而旋就堙滅者,得失果何如也?銘曰:

靈源一派,南土于移。聚族歌哭,百年於斯。旣蓄旣流,若泉之豐。公賁厥趾,以殖其宗。佚樂富厚,壽考康寧。惟古稱福,百順之名。何以致此?天道佑善。我銘其墓,爲後之勸。

察訪宋公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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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國憲恩津人。考司憲府掌令諱希進,祖諱柟壽,號松潭,曾祖諱世勛,高祖諱汝霖,三世皆官郡守。妣東萊鄭氏,參奉女。

公自少才略絶人,尙氣槪善談論。於事成敗可否,刃劈河决,縱橫滂沛,觀者殆口呿,以此名聲籍甚公卿間,咸推以國器,尉薦者甚多,而卒不遇。壬戌,始授自如道察訪,年已踰耆,官又微,無所自表見。然猶力於職,當歲大侵,至誠賙恤,郵卒父母之。居數月,意不樂棄歸。

己巳二月七日,病卒。臨終遺書,勉子孫孝友。又令服習松潭公《檢身要訣》,毋墜先訓。去其生萬曆乙卯,爲七十五春秋。葬淸州南斗山午向之原。我宋肇于高麗判院事諱大原,自公五代祖牧使府君諱遙年,以下諸族位,皆在公州沙寒里,至公始別葬于此。

公身貌魁梧嚴毅,若不可狎,卽之恂恂然長者。於書通大義,內行純備,侍親疾,誠孝甚篤,居喪一遵禮制。析著時,自取其磽羸,他皆歸之伯氏,且買一婢一田付長姪,俾助先祀。見新穀,不薦獻則不食。遇先忌,或病不躬,輒垂淚曰:「如不祭也。」嘗救伯氏癘疾,晝夜不離側,竟獲俱全。同春宋先生曰:「豈有有弟如君式而兄死者乎?」君式,公字也。蓋公孝悌之行,孚於家庭,而推及宗族鄕黨,恩睦備至,油油然相樂。然亦必引古人言行得失,極言以曉,不但諧笑而已。以故人皆悅服,雖心褊氣悍者,亦不敢相訾謷。嗚呼!此非今世之所罕也耶?

公有再室,前配忠州池氏,贈參判汝海女,享年三十一。生參奉奎炯成虎彩、庶尹李東亨妻。後配驪興閔氏,縣監光爀女,亦先公卒,享年五十三。生奎煜府使;奎炫奎炳奎煌李尙徵金用兼妻。兩配俱有賢行,池夫人當公守喪,製衣必具二,奉其一于公之伯氏,此雖遵公意,亦其友愛之性然也。閔夫人,與公前配之母朴氏同堂而居,盡誠奉養,終不失和平之樂,人以爲難。墓皆與公同原異穴。側室男奎煊;女二人。奎炯相元相鎭;女趙尙遠李謙閔就聖。奎煜男相億相允;女𥖙奎炫相堯相禹相普;女李壽鼎奎炳相端;二女幼。奎煌爲從叔後,男相弘;二幼;女李蘊成虎彩一徵端徵;女四人。李東亨膺廈;女四人。李尙徵延郁;女二人。內外孫曾,甚多不盡記。

余於公爲再從孫,熟知公平生。竊怪公少壯時,正當孝廟盛際,才俊跅之士,咸思自奮,一二名公,亦不無知公者,而終不能以功名進,少試抱負,末乃僅得一郵衘以終身,豈屈伸通塞,有所謂命者而人不得與耶?抑天之報施別有所在耶?噫!銘曰:

朅朅維公,百夫之特。始若有逢,而卒不獲。畀厚施嗇,君子所惜。維後之昌,維報之食。有欲徵公,視此篆石。

琴巖宋公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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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巖宋公夢寅,字文炳,卽全州府尹、贈左贊成諱國澤之所後父也。公生于萬曆壬午,天才穎悟,七歲能屬文,稍長,詩格驟進。二十四,登進士,朝夕一第可指取,而無何病卒,年僅三十一,人莫不惜之。公旣早世,無所自見,獨一詩集在耳,後之人,雖欲考其事行,不可得,豈不重可悲也?

然嘗聞天地之氣,淸者鍾於人而發爲文詞,文詞之精者爲詩,詩者,性情之物也。卽其詩而人之性情可見。故孟子曰:「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今觀公詩,淸新峻潔,一語無俚俗者,神精氣味,猶可想見其彷彿,是其人類於詩耶?詩類於人耶?抑韓子所謂「內外完好,可畏而親」者耶?是必有知者知之矣。

公配驪興閔氏,進士守慶女,賢明淑哲,有女士行。裒公遺稿,求諸名公序引,刊行之,使世知有琴巖公者,閔氏力也,而又以公遺意,取子贊成公,敎訓成就,卓然有聞,擢文科躋顯位,贈公嘉善大夫、吏曹參判、兼同知義禁府事、五衛都摠府副摠管,閔氏封貞夫人,備享榮祿,年六十三卒。

我宋系出恩津,始祖高麗判院事諱大原,三世至執端諱明誼,始居懷德宋村,遂世家焉。自公高祖軍資監正諱遙年、曾祖郡守諱汝霖、祖贈執義諱世勉、考贈左承旨諱,妣開城金氏,佐郞之女,皆葬公州沙寒里。公墓在承旨公兆下巽向之原,閔氏祔焉。贊成公四男:奎光監察;奎輝監役;奎章早圽;奎明縣監,今授僉知;一女適淸風府院君金佑明,實誕明聖王妃。其餘內外曾玄,甚多不盡錄。

嗚呼!古之詩人,窮者必稱東野聖兪爲首,今公年位比二子尤懸絶,又兼以子雲之無子,則窮莫有如公者也。然世絶而紹,其後克昌,豐川羨源,終有塗莘之慶,此則古今詩人所未有者,豈公詩藻之外,別有隱德潛光,人雖不知,而天乃默佑成之也耶?雖然苟非贊成公爲之子,亦何以致此?是爲銘曰:

古云昌其詩,不若昌其氣。若公之昌,昌在後嗣。昌於是爲大,公可謂有子。

贈領議政金公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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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右議政金公,一日詔余曰:「吾先子贈領議政府君,棄諸孤于今二紀,墓碑尙闕,非敢緩也,蓋力絀於石,而狀亦未遑焉。今幸石而狀矣,而獨未有文,文之宜莫如子,子其圖之。」顧不佞非其人,而惟府君之配贈貞敬夫人金氏,卽我先妣之從兄也。不佞少以中表子弟,嘗一再承府君顔範,知其爲厚德長者,欽服之雅矣。今於相公之命,義不敢辭,遂按狀而敍之曰:

公諱洪慶,字子餘,系出金海首露王高麗重大匡金寧君牧卿,生左侍中金海府院君忠簡公生三司副使到門,始入本朝。其後世有簪纓,至永堅,再登文科,吏曹參判最顯。再傳而爲公高祖,通仕郞光壽,進士、贈司僕正希禹,義禁府都事、贈吏曹判書盡善,司諫院獻納、贈左贊成、兩館大提學德承,寔公曾祖、祖、父也。贊成公娶驪州李氏左贊成、贈領議政尙毅之女,天啓辛酉生公。甫晬,李夫人見背。稍長,能力學博士家業,辛卯,中進士。癸巳,選授氷庫別檢,轉司饔院直長,陞掌苑署別提。自後踐歷,內則刑曹佐郞、正郞、司宰僉正、訓局郞、漢城庶尹、尙衣僉正,外則咸昌縣監、永川郡守、平山府使、珍山郡守、靑松府使。至辛未,公年七十一,以侍從臣父,推恩通政階,例授護軍。是年九月初四日,以病不起。初葬不利,翌年壬申二月,改窆于長湍龍頭里先兆負酉之原。

公天性至孝,自勝冠,日侍親側,晨興夜寐,油油翼翼。以生不識先妣面,終身茹痛,語及必流涕。事繼妣尹夫人,極其敬愛,至誠無間,尹夫人每稱以眞孝子。遭贊成公喪,時當嚴沍,自袒括至塡池,哭泣不離次。尹夫人勸暫就暖,亦不從,只啜粥,不食蔬菜,以此毁瘠幾滅性。後丁尹夫人憂,執慽如前喪。事二姊友諸弟妹,恩愛備至,至析著,凡先業之宜歸祭祀者,悉推與諸姊妹,一無所私。尤篤於奉先,品節儀文,皆有定式,器用之微,亦秩然咸備。遇忌日,雖老必躬奠哀慟。收藏先妣手札,遺命身後祔葬。

其在靑松也,遇爇廟之變。公叫號傷痛,無異處喪,卽移疾解歸,語諸子曰:「我是先世罪人,我死斂而葬而祭,毋侈服,毋外棺,毋蜜果,以志吾痛。」諸子不敢違。噫!新宮火三日哭,聖人著于經,後世仍以爲禮,若公之所命,視此又過之,豈亦無於禮之禮,其動也中也乎?

公於莅職,亦盡心不苟。在秋曹,不徇官長意,力伸孤嫠之與貴戚訟田,而其理直者,貴戚,卽公所善也,人皆難之。永川民困於逋糴萬餘斛,公至亟上其事,盡滌之,一境大蘇。平山在孔道,凋攰已深,公謹約縮節,一毫不以加斂,未久,廩庾充羨,雖値大供億,無缺乏。珍山治理,亦居最,被直指褒聞。

公居家不問有無,雖屢典郡邑,歸則常假貸以給。外雖和易,內實方嚴有守,與尹鑴同閈嘗識面,及盜秉張甚,公絶之,慍怒,托里會欲致公,訹脅無不至,公辭疾終不赴。夫士平居談是非辨淑慝,非不晣矣,而及榮辱利害交於前,鮮有不失其操者,其愧於公多矣。然則若公者,可不謂賢乎?然公含晦不露,知者亦少,而又不喜翕翕熱,平生無要路迹,以故位不滿其德,用不究其才,惜也!惟其純誠篤行,孚家庭而感族黨,則亦莫得以掩之也。

議政公及公在時,已闡大科,歷侍從,人以爲榮。其後致位三事,爲國元臣,贈公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領議政、兼領經筵、弘文館、藝文館、春秋館、觀象監事、世子師,夫人亦從贈,光寵赫然,薦享豐大,積善之報,信乎其可徵也!金夫人安東大姓太師宣平之後,承旨、贈領議政諱光爀之女。淑哲端莊,壼則甚備,多有人所難及者。後公九年庚辰二月初七日卒,年八十一,祔于公左。男二:長宇樑僉正;次宇杭,卽右議政,女二:長適奉事李行述:次適張致顯。側室男宇桓僉正,無子。子議政公子:俊煕夭;二女:監役李蓍命、縣監李必相;二女未笄。右議政二男五女:俊煕彦煕都事;女監司宋正明李思悌、內乘申光夏沈寶賢、生員李蓍選宇桓四男:泰煕鼎煕武科察訪;履煕晉煕。內外曾玄,多不盡錄。盛矣哉!公之餘慶,蓋未艾也!銘曰:

孝源百行,公實有之。啓慶自躬,天亦佑之。篤生賢子,俾作元臣。寵榮光大,以及其親。薦以三牲,貤則上公。孰羨其源,而不川豐?龍頭之原,樂石穹崇。我銘不亡,百世之長。

松潭府君墓碣追記代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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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碑,成於皇明崇禎七年甲戌,象村申公文,竝仙源金公篆,愼齋金先生筆,足稱三絶矣。嘗聞象村居常口府君不置,胤子東淮公請曰:「某何如人而嚮往至此耶?」象村曰:「汝不見故云爾,若見則自然心醉。」夫以象村簡重愼許可,其言如此者,豈無所以哉?今考碑文,其稱引之意甚重。仙源公亦於府君,景服欽仰,多見於家藏尺牘。愼齋先生則在府君最晩進,而契許尤深,臨碣親寫,擧府君平日相托語,不敢已諾云。蓋三君子之共相府君墓役,出於慕義,非偶然也。

府君淸修懿德,固不待此以傳,然其發揮昭闡則大矣。況有尤庵宋先生所撰誌文,敍述尤備,無容復贅,而第舊碣劣小,字畫微細,歲久剝落,無以傳後。不肖爲是懼,與諸子孫議更具他石之稍大且堅者,使相琦改寫舊文,篆額與前面大字不甚刓。故竝以前本摹刻,舊碑則埋于墓右五步許。噫!穹碑改竪,大書深刻,百世無泐,其在是矣,庸非子孫之幸歟?

府君子若孫,已載舊文,而其後諱希遠贈參判,諱希進掌令,諱國銓贈判書,國重護軍,國龜郡守,國輔縣監,國士國藎竝監察,國憲察訪,舊文未載者。曾孫府使奎淵、生員奎泰、縣監奎禎、監役奎洛、生員奎祥奎復、參奉奎昌、判書奎濂奎瑞奎臨奎瞻、參奉奎炯奎成、參奉奎煜、府使奎炫奎運奎炳奎煌。庶曾孫奎望奎興奎張奎列奎燁奎煊奎升奎德奎錫奎爀。玄孫縣監相淹相鼎夏文、佐郞相抃相俊相弼夏績、郡守相曾、府使相哲夏明夏徵相廸夏成、大司憲相琦相衍夏弼夏元夏範夏亨相元夏英相載相維相億、持平宅相夏臣相鎭相堯相允相禹相沆相普夏敎相說相璟相端相弘。外派及諸孫稍遠者,不能盡錄。

掌令宋公墓碣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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碣文,成於崇禎丁亥,其後國士官監察,又生一男三女:男奎運;女尹採柳宗興李緝。側室男奎燁:女四人。國憲官察訪,又生四男四女:奎煜奎炫奎炳奎煌;女成虎彩、庶尹李東亨李尙徵金用兼。側室男奎熽奎煊;女二人。又生三女。奎臨有男相說;女五人。奎瞻有男,相著相沆相璟奎運一女幼。奎炯官參奉,有男相元相鎭;女三人。奎煜有男,相億相允;女一人。奎炫有男,相堯相禹相普;女一人。奎炳有男,相端;女二人。奎煌爲從叔後,有男相弘;次幼,女一。此外內外曾玄甚多,不能盡記。盛矣哉!公之蓄祉燾後,將於是乎在。

崇禎紀元戊辰七十八年乙酉三月,孫奎炫礪山府使,始立此石,而使公從曾孫嘉善大夫、戶曹參判、兼守弘文館大提學、藝文館大提學、知成均館事、同知經筵事相琦,追記如此。石面大字,卽同春先生外孫閔判書鎭厚筆也。

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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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監柳侯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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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幼時聞長老言,有柳侯志和按吾邑,士民服其簡,旣去而碑之。至今數十年,荒墟一片石,猶可識認其姓名,而余固不知柳侯爲何如人也。一日,有踵門謁余者,揖而進之,卽柳侯之子也。敍數語袖狀,起而曰:「吾父之沒而葬也餘二紀,墓道尙無文。吾兄,皆先吾死,今吾亦老矣,大懼死在朝夕,含恨無窮。聞子職太史,論譔人事行表於世,抑其事也。願得一言以不朽吾父。」其言質而其意甚悲,余不獲終辭。

遂按其狀,則侯字後聖晉州人,麗朝密直提學彦琛之後。曾祖別坐,祖僉知喜春,父主簿光復。妣南陽洪氏,承旨致祥女,以萬曆己亥生。侯性孝,幼失怙恃,執喪如成人,廬墓致哀。及長,事繼母,人無間言。朝廷嘉其行,癸酉,薦授昌陵參奉。遷繕工奉事、尙衣主簿。丙子虜警,扈入南漢,已出監通津,安集流亡,民忘其燹,坐微文謫去。蒙宥敍復主軍資簿,拜報恩懷德二縣,則未赴,政視益淸,卽吾邑也。

自是退歸鄕里,不復求進。今上庚申,追錄侯扈駕勞,特陞通政階,命下,侯已卒。墓在連山治東亥向之原。配羅州羅氏,參奉汝紀之女,事君子無違德,後十二年沒而祔焉。女二:適進士南宮𥖭、主簿趙邦安仁栽仁培;女金世行韓柱金致堯仁茂仁居仁夏;女閔以鼎、僉知趙夏鼎仁恒;女全潛之男女:仁蔓仁根仁成郭茂績洪周錫鄭萬容也。

余於侯,聞其名而昧其實久矣,今以其言與狀徵之,亦約略可知矣。蓋侯孝於親廉於吏,以自食于躬而優遊,晩暮享淸閒之福,身無咎譽,壽登大耋,庶幾所謂「寬樂令終」者焉。又其子姓繩繩,守先業不替,天所以報其善如此,而之拔貧樹表,以圖永久,亦可謂能子,是皆足以書也。顧余言不能不朽人,其傳於後也,與邑人之碑,果孰短孰長也耶?姑識之,俾刻諸石。

贈持平李君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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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諱益吉,字吉甫韓山人。君有至性,幼失怙恃,終身爲至痛,遇忌輒齋,禁不預會,悲慕如袒括時。性又好施,貧族賴其惠,約鄕里爲勸懲法,略如呂氏之規,鄕人亦有化之者。君行誼如此,朝廷嘉之,欲除職而未果。丙午四月卒,年七十。後四十餘年丙戌,始贈通善郞、司憲府持平,至是而褒顯之典,無以復加矣。

高靈申氏,贈參議景涉女。君初葬淸州,後移靑山酒城巽向之原,申氏祔焉。五男:重馨震馨復馨晩馨惟馨;三女,別坐李奎長、參奉權大夏、參奉鄭爾亮重馨復馨,出繼震馨晩馨,出繼惟馨。內外曾玄若干人。

韓山之李,皆祖牧隱,君卽牧隱子知中樞種善之後也。其後代有冠冕,至君祖、考榮時,皆不仕,淪落衰替,而君有善行厚德,生爲人所稱,歿而受顯職,古所謂「一鄕之善士,必有以貴於一鄕」者非耶?是爲表。

贈參判金公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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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興府院君懿愍金公悌男,其長胤淸州牧使、贈左承旨諱,竝遘禍於光海癸丑。承旨公次胤僉知中樞府事、贈承旨諱君錫,聘監司靑松沈公女,生六丈夫子。其第二曰諱,字景周,年二十二,以戊戌八月初四日卒。配完山李氏,奉事敏及女,後公四十六年癸未十月初五日卒,年六十七。公始葬原州,後移窆于楊根王忠里負壬之原,與夫人同原。

金氏系出延安,爲東方大姓。知中樞、贈領議政胡簡公友臣、領議政忠貞公、縣令、贈左贊成安道、司正、贈領議政𮖅,卽懿愍公之四代也。其上代亦多名顯,而已見於大碑碣,玆不備著。

公生質甚美,淸明秀朗,對之如玉,文藝亦夙就,先輩以文章名者,大加奬許,一時士友咸以遠大期之。及卒,莫不痛惜。公之伯兄夫婦,俱早圽無后,承旨公以公弟僉知之子相元爲公後,仍主宗祀,蓋遵兄亡弟及之義也。李夫人孝順和惠,奉舅姑處娣姒,各盡其道,人無間言,一時稱閫範者咸歸焉。公生一女,始扶床,繼公夭。相元以公生回甲之歲,丁丑,登文科,歷踐淸要,今爲江原道觀察使,以恩例贈公嘉善大夫、吏曹參判、兼同知義禁府事、五衛都摠府副摠管,李夫人贈貞夫人。相元李錫周女,生一男一女:業儒;女適士人申壆二女,一子,竝幼。

嗚呼!自古有才無命,夭閼不遂者何限?此夫子所以有秀而不實之歎也。夫旣畀之厚而旋奪之速,若以人爲戲者然,造物者果何意也?若公弱冠短折,未及成就,無名位可見,無事行可傳,孰不曰「天道不可知也」?然旣絶而紹,有嗣子揚顯於世,恩推封贈,榮及泉途,其與公自致之也,奚間焉?公之食報,於是乎可驗,而懿愍公之後,益將昌大於無窮矣,此不可以觀天道也哉?觀察君以余忝在中表,請文墓上之石,義不敢辭,略綴如右,俾後人有考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