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正筆錄
作者:王曾 北宋
宋王曾撰。曾字孝先,青州益都人。咸平五年鄉貢、試禮部、廷對皆第一。官至右僕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封沂國公。謚文正。事跡具《宋史》本傳。此乃所記朝廷舊聞,凡三十餘條,皆太袓、太宗、真宗時事,其下及仁宗初者,僅一二條而已。曾練習掌故,所言多確鑒有據,故李燾作《通鑒長編》,往往全采其文。如記李沆為相,王旦參知政事,羽書邊奏無虛日,旦以為憂,沆謂他日天下寧晏,未必端拱無事。及北鄙和好,登封行慶,旦疲於贊導,始服李之深識云云。司馬光《涑水紀聞》亦載其事,則謂和好既成,而沆獨憂之。李燾《考異》謂沆卒於景德元年七月,至十二月和議始成,光蓋偶未及考,當以曾說為長。此類皆為能得其實。惟景德改元在其年正月,而曾於王繼忠一條乃謂兵罷改元,亦未免有誤。又繼忠兵敗降遼,不能死國,反為所任用,殊虧臣節,雖有啟導和好之力,殊不足自贖。曾乃以盡忠兩國許之,褒貶尤為失當矣。

 

范魯公(質)早輔周室,及太祖受禪,不改其任。兩朝翊戴,嘉謀偉量,時稱明相。自云:「執政之地,生殺舒慘所繫,苟不早夜兢畏,悉心精慮,敗事覆餗,憂患畢至。道有枉直,時有夷險,居其位者,今古為難。」嘗謂同列曰:「人能鼻吸三斗醇醋,即可為宰相矣。」

宣徽使舊亞樞使,位在樞密副使同知樞密院事之上。咸平中,周瑩拜宣徽使,有所畏避,因自陳願居其下,先帝從之,遂為常制,自瑩始也。

真宗皇帝天資仁孝,性尤謙慎。淳化中,冊為皇太子,聖朝親王班在宰相之下,至是升儲帝,亦固讓,遂仍舊貫。凡東宮故事,多所損益,至於官僚稱殿下、立妃,皆乞寢罷,太宗並嘉納之。故莊穆皇后訖太宗世,止為皇太子夫人,其兢業遜避如此。

王繼忠性謹飭,純固有守,事真宗儲邸歷年最久,羣萃中為之冠首。衆皆憚其嚴整,宮中事有所未便,常盡規諫,上每為之斂容聽納,特加禮遇。及上嗣位,咸平中邊鄙尚聳,與今侍中張耆同典禁兵,戍守鎮定。會戎馬大至,晨薄我軍,亟命出兵,為左右翼以禦之。陣之西偏最為兵衝,繼忠固請代耆西往。及我師敗績,繼忠遂為契丹所獲,因授以官爵,為其昏娶,大加委用。繼忠亦悉心勤職,由是漸被親任。乃從容進說曰:「竊觀契丹與南朝為仇敵,每歲賦車籍馬,國內騷然,未見其利,孰若馳一介尋舊盟,結好息民,休兵解甲,為彼此之計,無出此者。」國母春秋已高,國主承襲已歲久,共忻納之。咸平六年夏四月,普方守莫州,素與繼忠同在東宮,乃命致書於普,請遣使至北境,時議和好。普具奏其事,朝廷弗之信,止令普答其書而已。是秋,繼忠書復至,意甚切,令普答書,且曰:「俟彼先遣使至,即議修好。」冬,契丹舉兵深入貝、魏,邊烽警急,上在澶淵,乃遣曹利用馳往,許以通聘。利用至魏,參知政事王公(欽若)鎮天雄,留而不遣。及通德、清遠兩軍被圍愈急,上令參政王公(旦)作手書以諭(欽若),始聽其北去。契丹國母見利用,大喜曰:「何來之晚耶?」即日議定其事,遣使丁振偕來朝廷。又命李繼昌報聘,於是兵罷,改元景德,車駕還京。是舉也,雖宸謀善斷,亦繼忠能揣敵情而啟導之。自是生辰正旦信使往還,皆賜繼忠手詔,器玩服帶甚厚,仍通其家信,歲以為常,至其身沒乃止。繼忠為人有誠信,北竟甚重之,後封河間王。彼土人士或稱之曰:「古人盡忠,止能忠於一主,今河間王南北歡好,若此可謂盡忠於兩主。」然則繼忠身陷異國,不能即死,與夫無益而苟活者異矣。

舊制,文武群臣由一命而上,自外至京,必先詣正衙見訖,乃得入見,辭謝亦如之。太祖皇帝御極之初,親總庶務,常驛召一邊臣入對,將授以方略。訝其到闕已數日而未見,左右或奏以未過正衙。太祖意不平之,乃令:「自今皆先入見,辭謝畢,方得詣正衙。」遂為定制。

王劍兒名彥昇,以善擊劍得事太祖潛躍中,隸於帳下。顯德末,帝為六軍推戴,還憩府第,召宰相至,諭以擁逼之狀。范質等未及對,彥昇率爾於後按劍叱之,質等惶懼降階,定君臣之禮。帝以彥昇麄獷倉卒,終抑而弗用。後稍遷,使領為京城北偏巡檢,因夜抵舊相王溥私第,莫之測。及延見,置酒與語,殆至酣酗,意若恐迫,乃遺以白金千兩而去。帝寖知其事,遂黜罷之。

景德中,初契丹通好,首命故給事中孫公(僅)奉使而往。洎至彼國,屬修聘之始,迎勞饔餼頒給之禮,殊未詳備,北人館待優異,務在豐腆無所〖重編《說郛》本作無數〗。然事或過差,(僅)必抑而罷之,自餘皆為隨事損益,俾豐腆中度而後已。迄今信使往復,不改其制,故奉使鄰境,由(僅)為始時得禮制。

內侍都知閻承翰質直強幹,景德初,契丹方睦于我,聘使往來凡百,供饋賜與程式未定,俾承翰專掌其事。執政間有欲以漢衣冠賜彼來使者,承翰以為不可,曰:「南北異宜,請各從其土俗而已。」上以承翰所議為定。

太尉王公(旦)祥符中在中書,聖眷特厚。嘗因便坐奏事,上語及一省郎姓名,旦曰:「斯人行履才幹俱有可采,今方典郡,宜與甄擢。」公及同列亦皆素知其為人,因共稱薦之。自是屢加歎賞,即令記錄,俾俟歸朝日亟命轉運使徐更別議陞陟。既而代還,至闕上,復先省記之,會外計闕官,即與同列擬定名氏,約以次日奏補。及晚歸私第,斯人投刺來謁,公方議委使,辭而不見。詰朝入對,具道本末,請授以轉漕之任,上默然不許。公退而歎駭,惕息累日,乃知昨暮造請,雖不之見,已密為伺察者所糾,而此人訖真宗世不能用。公不欲指其名,而每戒同列以私謁之嫌,當須謹避,庶幾免于悔吝。

國初方隅未一,京師儲廩仰給,唯京西京東數路而已。河渠轉漕,最為急務,京東自濰密以西州郡,租賦悉輸沿河諸倉,以備上供。清河起青淄,合東阿,歷齊鄆,涉梁山濼、濟州,入五丈河,達汴都。歲漕百餘萬石。所謂清河即濟水也。而五丈河常苦於淺,每春初農隙,調發衆夫,大興力役,以是開濬,始得舟楫通利,無所壅遏。太祖皇帝素知其事,尤所屬意,至歲中興役之際,必輿駕親臨督課,率以為常。先是,春夫不給口食,古之制也。上惻其勞苦,特令一夫日給米二升,天下諸處役夫亦如之。迄今遂為永式。

彌德超起自冗列,為諸司使。雍熙中,因奏事稱旨,驟加委遇。時侍中曹公(彬)勳望特隆,德超陰以計中傷,誣其不軌,太宗疑之,拜德超樞密副使。不數月,屬趙公(普)再秉鈞軸,因為辯雪保證,事狀明白,上乃大悟,即時竄逐德超,而待彬如初。自是數日,上頗不懌,從容為普等曰:「朕以聽斷不明,幾誤大事,夙夜循省,內愧于心。」普對曰:「陛下知德超才幹而任用之,察曹彬無罪而昭雪之,有勞者進,有罪者誅,物無遁情,事至立斷,此所以彰陛下之聖明也,雖堯舜何以過是哉!」上於是釋然,曰:「善。」

太平興國中,朝士祖吉歷典方郡,奸贓事覺下獄,案劾款占未見。時郊祀將近,太宗怒其貪墨,遣中使諭旨於執政曰:「祖吉特俾郊赦不宥。」明日,宰相趙普奏曰:「敗官抵罪,合正刑辟。然而國家卜郊肆類,所以對越天地,告于神明,而吉本何人?亦安足以隳陛下赦令哉?」上善其對而止。

太祖皇帝削平僭偽諸國,收其帑藏金帛之積,歸於京師,貯之別庫,號曰封椿庫。凡歲終國用羨嬴之數皆入焉。嘗密諭近臣曰:「石晉苟利於己,割幽燕郡縣以賂契丹,使一方之民獨限外境,朕甚憫之,欲俟斯庫所蓄滿三五百萬,當議遣使謀於彼國,土地民庶倘肯歸之於我,則此之金帛悉令齎往,以為贖直。如曰不然,朕特散滯財,募勇士,俾圖攻取,以決勝負耳。」會太祖上僊,其事亦寢。太宗改為右藏庫,今為內藏庫。

周朝駙馬都尉張永德輕財好施,喜延接方士。嘗遇一異人,言及時事,且曰:「天下將太平,真主已出。」永德曰:「其誰乎?」答曰:「天意所造,安能識諸?然而有一事庶幾可驗,公或覩紫黑色屬豬人善戰果於殺伐者,善待之。」永德嘗陰自求訪,及太祖皇帝勳位漸隆,永德因潛識帝之英表,問其歲,在亥,永德歎駭其事,傾身親附,相得甚懽。凡己之所玩好、資用、子女、玉帛,必先恣帝擇取,有餘乃以自奉。至國初,以舊恩體貌富貴,與佐命勳戚同等,終太祖世,莫能替焉。

太祖皇帝與永德洎當時宿將數人,同從周世宗征淮南,戰於壽春,獲一軍校,欲全活之,而被瘡已重,且自言素有癱風病,請就戮。及斬之,因令部曲視其疾患之狀,既而覩其臟腑及肉色,自上至下,左則皆青,右則無他異,中心如線直分之,不雜髪毫焉。

舊制,宰相早朝上殿,命坐,有軍國大事則議之,常從容賜茶而退。自餘號令,除拜、刑賞、廢置,事無巨細,並熟狀擬定進入,上於禁中親覽,批紙尾用御寶,可其奏,謂之印畫,降出奉行而已。由唐室歷五代,不改其制。抑古所謂坐而論道者歟?國初,范魯公質、王宮師溥、魏相仁溥在相位,上雖傾心眷倚,而質等自以前朝相,且憚太祖英睿,具劄子面取進止,朝退各疏其事,所得聖旨,臣等同署字以志之。如此則盡稟承之,方免口誤之失,帝從之。自是奏御寖多,或至旰昃,啜茶之禮尋廢,固弗暇於坐論矣。于今遂為定式,自魯公始也。

文武陞朝,官遇郊廟展禮諸大朝會並朝服,常朝起居並公服,今百執事由常趨而止,每歲誕節端午初冬各賜時服有差。內公服舊制,雖冬賜亦止單制,至太祖皇帝在位,訝其方冬而賜單衣,詰諸有司,對以遵用已久,蓋前之闕典。上於是特命改制,今公卿大夫之有裌公服,自此始也。

舊制,國忌,迭命宰相參知政事一員,率文武常參官赴佛寺行香,內職不預焉。景德中,同樞密院事王公(欽若)、陳公(堯叟),率內職同赴,乃聽。自今大忌,樞密使、內職學士、內諸司使、軍職下洎列校,同為一班,先詣西上閣門,進名奉慰,宰相、參知政事、文武百官為一班,次詣閣門,進名奉慰訖,退,齊赴佛寺行香,小忌則否。

大中祥符九年,秋稼將登,郡縣頗云蝗蟲為災。一日,真宗皇帝坐便殿閣中御晚膳,左右聲言飛蝗且至,上起臨軒仰視,則連雲翳日,莫見其際。帝默然坐,意甚不懌,命徹匕筋,自是遂不豫。

太祖皇帝以神武定天下,儒學之士初未甚進用,及卜郊肆類,備法駕,乘大輅,翰林學士盧多遜攝太僕卿,升輅執綏,且備顧問,上因歎儀物之盛。詢政理之要,多遜占對詳敏,動皆稱旨。他日,上謂左右曰:「作宰相須用儒者。」盧後果大用。蓋兆於此。

乾興初,先帝遺制,皇太后權處軍國重事,其聽斷儀式久而未定,宰相丁公謂欲每議大政,則皇太后坐後殿朝執政,朔望則皇帝坐前殿朝羣臣,其餘庶務,獨令入內押班雷允恭禁中附奏,傳命於中書機密院平決之,衆皆以為不可。時上下隔絕,中外惴恐,俄而擅移山陵皇堂事覺,丁遂罷去,始采用東漢故事。上在左,母後在右(出蔡邕《獨斷》),同殿垂簾坐,中書密院而下以次奏事如儀。自是羣情乃安。迄明道末不改其制。

太祖創業,在位歷年,石守信、王審琦等猶分典禁兵如故。相國趙(普)屢以為言,上力保庇之。普又密啟請授以他任,於是不得已,召守信等曲宴,道舊相樂,因諭之曰:「朕與公等昔常比肩,義同骨肉,豈有他哉?而言事者進說不已,今莫若自擇善地,各守外藩,勿議除替,賦租之入,足以自奉,優游卒歲,不亦樂乎?朕後宮中有諸女,當約婚以示無間,庶幾異日無累公等。」守信等咸頓首稱謝。由是高石王魏之族俱蒙選尚,尋各歸鎮,幾二十年,貴盛赫奕,始終如一。前稱光武能保全功臣,不是過也。

咸平景德中,文靖李公(沆)在相位,王公(旦)任參知政事。時西北二方猶梗,羽書邊奏蓋無虛日,每延英畫誥,王命急宣,或至旰昃,弗遑暇食。王公歎曰:「安得企見太平,吾輩優游暇食矣。」李答曰:「國家強敵外患,適足為警懼,異日天下寧晏,人臣率職,亦未必高拱無事,君奚念哉?」及北鄙和好,西鄰款附,於是朝陵展禮,登封行慶,寖尋鉅典,無所不講。屬公既衰且病,疲於贊導,始服李之深識。

文靖李公(沆)布衣時,先正端煥知舒州,屬因事涉江,公實侍行,俄而風濤暴作,幾覆沒。有大校王姓,善鑒人倫,遽白曰:「此有真相,孰敢為害?何懼之有?」是日,果利涉無虞,衆皆神其事。及公之貴,王校尚存焉。

建隆中,興師伐蜀,王全斌、曹彬等為帥,沈倫總隨軍轉漕安撫,實同謀議。將行,上密戒諭曰:「平蜀之日,府庫聚積,管籥自主之,賞軍用度外,諸將求取,皆勿與。」及王師克捷,全斌輩皆以賞薄為名,詣倫致請,倫盡以管籥與之。及還,或告全斌而下率多隱匿寶貨金帛,各行降黜,獨倫及彬無所染。上深嘉歎,因責倫不遵前戒,縱成其過。倫對曰:「全蜀已平,金帛固無足惜,且勿與則志不滿,情不安,或至生患,是以與之。」

侍中曹公(彬)為樞密使,向公(敏中)為副使。當是時,契丹犯塞,繼遷叛命,每軍書至,上必亟召樞臣計議。彬則曰:「狂寇當速發兵誅討,斬決而已,止用強弩若干,步騎若干足矣。」敏中徐曰:「某所儲廩未備,或塗迂遠,或出兵非其時,當施方略制之。」纖悉措置,多從敏中所議。上或謂將帥難其人,彬必懇激而言:「臣請自效。」更無他說,敏中常私怪之。及彬之子瑋,亦有將材,累歷邊任,威名甚著,晚自樞貳出殿西鄙,臨事整衆,酷類其先君,復果於戰鬬,而未嘗以安民柔遠為意。豈將帥之體固當若是耶?

左右史所以記言動也,然而王者之密畫切問,弼臣之僉諧獻納,外廷分職,莫克與聞。則中書有時政記,得以詳述焉。近制,參知政事二員共掌其任,復有羣司上殿奏事,或親奉德音,或特出宸斷,可以訓俗示後者,終錄送中書,亦同編纂寫訖,奏御宣付史館。景德、祥符中,知樞密院事王公(欽若)、陳公(堯叟)請自今樞密院所覩嘉言美德,更不錄送中書,願別為時政記,從之。

駙馬都尉高懷以節制領睢陽歲久,性頗奢靡,而洞曉音律,故聲伎之妙冠於當時,法部中精絕者殆不過之。宋城南抵汴渠五里,有東西二橋,舟車交會,民居繁夥,倡優雜戶,厥類亦衆,然率多鄙俚,為高之伶人所輕誚,每宴飲樂作,必效其朴野之態,以為戲玩,謂之河市樂。迄今俳優常有此戲。

宰相丁公(謂)在中書,暇日,語同僚曰:「西漢高祖何如主?」或曰:「奮布衣取天下,觀其創業垂統,規模宏遠,實英雄主也。」丁曰:「何英雄之有?張良導之左則左,陳平勸之右則右,及項羽既死,海內無主,天下自歸之,蓋隨流委順,與物無競,一田舍翁耳。」又嘗言:「古今所謂忠臣孝子皆不足信,乃史筆緣飾,欲為後代美談者也。」此雖僅乎戲,抑斯言之玷。

尚書左丞陳公恕峭直自公,性靡阿順,總領計司,多歷年所。每便坐奏事,太宗皇帝或未深察,必形誚讓,公斂裾踧踖,退至殿壁,負牆而立,若無所容,俟上意稍解,復進,愨執前奏,終不改易,或至三四。上察其忠亮,多從其議,當時言稱者,公為之首。

汴渠派分洪河,自唐迄今,皆以為莫大之利,然跡其事實,抑有深害,何哉?凡梁宋之地,畎澮之利,湊流此渠,以成其大。至隋煬將幸江都,遂析黃河之流,築左右堤三百餘里,舊所湊水,悉為橫絕,散漫無所。故宋亳之地遂成沮洳卑濕。且昔之安流,今乃湍悍,覆舟之患,十有二三。昔之漕運,冬夏無限,今則春開秋閉,歲中漕運止得半載。昔之泝沿,兩無艱阻,今則逆流而上,乃重載而行,其為難也甚矣。沿流而下,即虛舟而往,其為利也背矣。矧自天子建都,而汴水貫都東下,每歲霖澍,決溢為慮,由斯觀之,其利安在?然歷世浸遠,詎可卒圖,異日明哲之士,開悟積惑,言復曩跡,始茲言之不謬。

沈倫以明經事太祖潛躍中,伐蜀凱旋,奏事稱旨,遂有意於大用。其後命倫為相,趙普執奏以為不可。上曰:「如倫者,忠孝謹飭,雖守散錢亦可。」普無以對,翌日制下。

太常博士李戡素有文稱,祥符末守壽春驛,奏時務,深稱上旨,宣諭執政曰:「若斯人尚未進用,不為不遺賢也。」驛召歸闕。比至,上屢歎以為見晚,執政將以言動之職,俾近清光。及引對之際,上虛懷前席,以俟其啟沃。而戡語不及他,首以牙排為覬,先帝默然。翌日,諭之執政曰:「以斯材而賦斯識,知人固未易也。」

太祖嘗遣曹彬下江南,許以平定之日授之相印。洎凱旋之日,恩禮愈厚,絕無前命。彬等曲宴,從容陳敘及之,上曰:「非忘之也,顧河東未下耳!卿等官位甚重,豈可更親此事耶?」比彬等宴退,其家各賜金十萬貫,其重爵勸功如此。

太宗嘗晚坐崇政殿,召學士竇儼對。上時燕服,儼至屏間見之,不進。中使促,不應。上訝其久不出,笑曰:「豎儒以我燕服爾。」遽命袍帶,儼遂趨出。祥符中,予初為學士。一日,真宗承明再坐召對(承明直崇政之南,每崇政殿聽朝罷,至此謂之倒坐,御膳畢復坐,謂之再坐),亦方燕服,對回至院,忽中使傳宣撫諭曰:「適忘袍帶,卿無怪否?」予惶恐降階將謝,中使復稱有旨,曰:「上以是為愧,勿俾稱謝及具奏來,他日亦不可面敘。」二聖優禮近侍,不亦至乎?(故事,對舍人以下即燕服,學士以下必袍帶而後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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