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墓誌銘
雍正元年冬十有二月,余病不能興。聞王生兆符蹶而蘇,輿疾往視。與之語,神氣若未動。越三日而死。嗚呼!是吾友崑繩之子也。王氏自明初以軍功為宦族,至崑繩之父中齋公而五服親屬無一人。中齋二子,長汲公,無子。崑繩以兆符後小宗。今兆符僅一子,以繼祖,則崑繩無主後矣。
兆符從余遊在丙子之春。余在京師,館於汪氏。崑繩館於王氏,使兆符來學,次汪氏馬䧘旁,危坐默誦,闃若無人。方盛暑,日三至三返,不納汪氏勺飲。其後崑繩棄家漫遊,兆符自天津遷金壇,復從余於白下。崑繩嘗語余曰:「兆符視子猶父也。吾執友惟子及剛主,吾使事剛主。曰:『符於方子之學,未之能竟也。』」弱冠為諸生,南遷遂棄去。逾四十,以糊口至京師。或勸以應舉,庚子舉京兆,明年成進士。或饋之金,使速仕以養母。余曰:「用此買田而耕,則母可養,學可殖,而先人之緒論可終竟矣。」兆符蹙然,趣余為書抵饋金者。及報諾而死已彌月矣。
方兆符之南遷也,以稚齒獨身將母及女兄弟陸行水涉三千里。及崑繩既歿,奔走四方,未嘗旬月寧居。而其母老病,暴怒不時。常恐妻女僕婢久不能堪,而在視不盡其誠。故身在外,憂常在家。又慮年日長,學不殖,而矻矻於人事叢雜中。是以心力耗竭,形神瘀傷,一發而不可救藥也。余與崑繩交最先,既而得剛主。三人者所學不同而志相得,其遊如家人。剛主之長子習仁亦從余遊。辛丑秋,剛主使卜居於江南而道死。自習仁之死,三人子姓中質行無可望者矣!今又重以兆符,而文學義理可與深言者亦鮮矣。余羸老,德既隳,學亦難補,所恃者後生。而天意若此,余所痛,豈獨崑繩之無主後邪!
兆符性孤特,不能容物。雖其父故交,既宦達,察其意色少異於前,即不肯再見。而行身端直,又以文學知名,故其疾也,聞者皆憂之。其死也,皆惜之。兆符渴葬先世兆域,而母及妻子在江南。葬事畢,士友南還者為紀其家,留京師者分年而主墓祭。雖兆符意氣所感召,抑其祖若父節概風聲宿留於人心者不可泯也。兆符年四十有五。所排纂《周官》及詩文若干卷,蔣君湘帆為編錄而藏之,以俟其孤之長而授焉。銘曰:
無所施於世,而行能己著於家。將道之探,而學焉已得其英華。並垂成而中毀,曷以泯吾儕之怨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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