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祥論
作者:歐陽詹 
本作品收錄於《全唐文/卷0598

漢武帝覽交門之歌,顧謂東方大夫曰:「古人列後巍巍蕩蕩者,則予今日其庶幾乎?」東方大夫曰:「何謂也?」曰:「遠人率俾,天降珍祥。殷湯上感,實獲白狼;周成旁浹,遠致越裳。放勳曰聖,幸祀四方;武乙不淑,出有震亡。予享虞舜於九疑,吊罷民乎盛唐;登名山於華陰,俯大川乎潯陽。天清地謐,符應昭彰。是曠跡交神,致放勳之慶;修身遠害,免武乙之殃。紫芝產於甘泉,白麟呈於雍畤;天馬生於渥窪之域,寶鼎出於汾水之濱。風雲草木,相繼於時。頭飛鼻飲之長,涅齒穿胸之貌。絕域款塞,無月無之。是多白狼之祉,不少越裳之珍也。比夫巍巍蕩蕩,爾有何見而感焉?」

東方大夫曰:「噫!陛下誤意巍巍蕩蕩歟?非古所謂巍巍蕩蕩者。夫巍巍者德之容,蕩蕩者化之稱,非謂廣遊從於險阻,幸仿佛於神祗,錄莫測於妖祥,免偶然之壓溺,致儻來之貢賦,獲無用之戎狄耳。且此之數者,理不可馮亦明也。秦皇帝周施天下不為德,我太宗不下階闥不為微,周懿死於牖下不為是,虞舜崩於蒼梧不為非。虢叔得神喪其國,西伯無神人以歸。龍降於庭夏道昧,雉雊於鼎商祚輝。苗民逆命堯以盛,有緡來賓桀以衰。以此觀之,即虐如秦皇,雖車轍遍於宇內,不如太宗端拱於堂上也;弱如周懿,雖終於帷席,不如虞舜之沒於草莽也;淫如虢叔,雖獲靈祜,不如西伯無所禱祈也;邪如孔甲,雖有嘉祥,不如武丁之妖怪也;酷如夏桀,雖異人屈膝,不如唐堯域中之解體也。天道衝融,變化無窮,發祥布象,時異始而同終。神理密,吉凶罔測,示形告兆,亦同紀而異極。有多端以表善,有積慶以稔慝,有無災以厚毒,有見眚以警德。今多端多慶,不知天之表善歟?其稔慝歟?無災無眚,不知神之厚毒歟?其亦警德歟?以是先王或不致珍祥而有天下,或屢服蠻夷而覆宗社,或有鴻災巨眚國以寧,或有靈蹤異跡而身以傾。珍祥之實,乍凶乍吉;妖怪之蹤,乍吉乍凶。譬諸藥工也,其有活人之者,亦有殺人之者焉。譬諸酒醴也,雖有敗人之道,固有成人之道焉。」武帝曰:「若之何而信之?」曰:「唯德可以信之。欽若上帝,輯寧下民。其表善也,雖休勿休,則百福是遒;其稔慝也,將覆不覆,則轉禍為福。且人神之主,天地之心也。孰為妖怪,神祇也?孰為珍祥,天地也者?苟修德以待人,未有主人恰悅而客忿怒,心善而形為惡也。若有其德,目睹妖怪,其巍巍也,若無其德,日對珍祥,其未蕩蕩也。

武帝矍然斂膝而言曰:「善矣哉!微而體大。珍祥不必利,妖怪不必害。而今而後,以二者棄乎道德之外。敕內府,詔宗伯,加東方大夫命一等,而贈之束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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