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甌北集
卷三 起壬申九月至乙亥四月
趙翼
卷四

壬申下第作 编辑

倦游情緒峭寒天,人海喧中黯自憐。漫擬穿楊憑一箭,又須刻楮費三年。達磨向壁空參佛,子晉吹笙已得仙。我豈不知歸去好,將行又計買山錢。

其二 编辑

身本高陽一酒徒,無端托業忝爲儒。舉場我歎魚緣木,敗卷人嗤鬼畫符。三字見元遺山詩。羞學空函書咄咄,共誰擊缶和嗚嗚。祗應白髮高堂夢,猶問泥金信到無。

其三 编辑

也知得失一鴻毛,舍此將何術改操。親老河難人壽俟,時清星敢少微高。長鳴棧馬還思豆,未解庖牛忍善刀。回首短檠殘炷在,搬薑自笑鼠徒勞。

其四 编辑

閉門仍與一編親,肯便干時踏軟塵。鑄硯終看穿硯日,拆橋多是過橋人。關河倦羽三更鴈,風雪寒衣百結鶉。笑看禰衡名剌在,已經磨滅字都湮。

送內弟劉敬輿之官閩中 编辑

天上除書墨未乾,早聞竹馬迓雕鞍。青燈債了經生業,黃綬班榮進士官。翠髻梳雲山九曲,畫眉啼雨樹千盤。最欣持節堪迎養,佳味先嘗荔子丹。

送汪穎思成進士南歸 编辑

兩載情同蚷蟨親,離筵忽漫淚沾巾。那堪落第看登第,况是覊人送去人。藜火未分中秘夜,綵衣且慰北堂春。獨慚倦羽難仙去,猶䑛餘丹傍路塵。

其二 编辑

名園同托一枝棲,亞字闌干俯碧溪。片席豈分牀上下,三間恰似廨東西。景堪作畫煩癡顧,交已忘形恕懶嵇。遊跡他年應不忘,詩筒棋局綠楊隄。

寄懷杏川白峯諸同人 编辑

賣賦長安歲幾更,滯留猶自守寒檠。竿頭步進無多子,飯顆吟催太痩生。離岫雲憐何處宿,出山泉憶舊時清。一尊旅館懷人夕,凄斷西風落葉聲。

戲題魁星像 编辑

是何猙獰鬼戴斗,曷鼻魋顔貌粗醜。云是星精主文衡,蘂榜榮名在其手。黃金點目儺方相,牛頭夜叉舞跳踉。市頭忽逢白日鬼,三字見劉跂《暇日記》及田汝成《委巷叢談》。陣上突出黑面王。似此險怪倘操鍳,寧免軋茁灾詞章。我聞奎爲文昌宿,一十六星光彩秀。昔時五緯聚此躔,肇啓道學朗如晝。不知何年訛爲魁,奉之不異瞻三台。東坡死後作魁宿,道家幻語誰見來。古人字以象形起,今反就字求形似。遂令㸃頭朱衣人,抹粉塗丹作魑魅。初從邨夫子塾中,伴食梓潼居配位。可憐如今士大夫,亦復乞霛供去聲。清閟。毋怪亭林老人笑,科目人皆不識字。

野菊 编辑

多少秋芳入貴家,獨餘籬落幾寒葩。對君莫訝相憐甚,同是無人賞鍳花。

哭杭廷宣之訃 编辑

斯人遂已貉邱藏,落月猶看滿屋梁。與我丹雞深結契,欠君白馬遠奔喪。十年遊跡龎家塚,千里傷心子敬牀。目斷長空爲位哭,淚痕如雨下淋浪。

其二 编辑

一卷丹鉛靜下帷,蕭齋自課過嚴師。豈知文字能工日,即是心肝盡嘔時。君以心痛卒。錦帶未更居士服,衰衣翻累老親披。更憐身後無髫齔,手澤遺書付阿誰。

其三 编辑

河梁送我峭帆輕,一别俄驚幾載更。久客不歸無異死,故人入夢尚如生。過車三步他年痛,許劒千金舊日情。身計定知君不舍,忍辭殘局爲收枰。

人境廬詩爲蓬洲同年作 编辑

吾友少年不得意,家破身如舟不繫。一年三徙無寧居,賤僦茅齋鄰馬肆。旁觀方代窮途悲,君獨胡爲面猶睟。今看自名其廬曰人境,乃知雅志早與古人契。大凡好醜無定形,各隨意境易位置。華堂或同桎梏拘,窮巷或抵林亭邃。佛言淨土即心是,心淨能消土垢膩。陶輪擲過恒河沙,芥孔納得須彌翠。丈夫未獲嘘雲吸雨奮九霄,暫且泥蟠守衡泌。横門兩板屋數間,依然不遠人間世。豈必南山南、北山北,鑿空逃虛托孤寄。庚桑避喧去畏壘,毋乃猶爲境所累。何如賣卜嚴君平,市上垂簾自清閟。君今賃廡馳道旁,車馬轟闐響如沸。廬中趺坐方晏如,掃室焚香靜無事。萬人如海一身藏,千載陶廬此其二。而我勸君勿徒爾,君本名家推令器。豈宜托跡隱淪高,正可將身喧寂試。養成膽力久堅定,盤錯中好抒幹濟。漫山戰鼓不移牀,破柱疾雷弗喪匕。回首塵囂舊草堂,此是生平鍊心地。

寒夜澄懷園步月 编辑

幽人夜吟一燈擁,明月來窺入窗孔。清景撩人眠不得,起步空林力賈勇。流澌已涸澤腹枵,殘雪未消山背腫。萬株枯樹無一葉,似鳥畏寒翻去氄。濕衣無聲霜華下,暗結冰稜磴滑踵。此時世人盡酣睡,蒙被家家繭裹蛹。清寒只我與嫦娥,天上人間兩不懵。興來登山發長嘯,喝退浮雲不敢湧。林魈亦駭此狂生,潛伏深叢盡驚恐。惜無人送半臂來,不覺臞仙兩肩聳。歸到虛堂清不寐,坐看庭階尚潑汞。

集益齋即事戲呈休寧座主 编辑

名園頻歲借居停,韋杜天邊處士星。青愛草痕簾不捲,香留花氣戶常扃。臨池閒寫來禽帖,插架兼翻相鶴經。一笑主人常儤直,讓儂占作草玄亭。

其二 编辑

退直歸來雅興賒,閒商文史浩無涯。公於此已肱三折,我愧才非手八叉。幸有津梁先路導,何煩絲竹後堂譁。步趨宛憶童時景,書館從師侍絳紗。

消夏絶句 编辑

名園長夏景清和,借與幽人領畧多。絶似溫公洛陽墅,爲堯夫結一行窩。

其二 编辑

蕩漾中流一釣船,團蕉趺坐晚凉天。兩頭略不施篙櫓,付與風吹到岸邊。

其三 编辑

北地難逢竹箭蒼,短籬喜報茁新篁。謝家庭下孫枝發,幾日驚看似我長。

其四 编辑

小雨如酥過曉風,幾枝豔發映簾櫳。女郎愛插花盈髩,試手先探月月紅。

其五 编辑

紫葚離離一樹桑,清晨掇盡露華香。一枝最遠無人採,留與黃鸝作晚糧。

其六 编辑

棐几蕭閒午睡餘,臨窗自寫硬黃書。盆池忽漫一聲響,閃出一條金鯽魚。

其七 编辑

山如屏幛水如羅,想見黃金布地多。一片盤陀盈丈石,當年曾費萬牛拖。

其八 编辑

月淨波澄夜泬寥,誰家吹出一枝簫。聽他入破悠揚處,葉葉風荷欲動搖。

其九 编辑

一榻花陰對綠洄,茶烟香篆互縈回。蕭齋四面皆窗戶,何處風來何處開。

其十 编辑

一編閒讀首楞嚴,後夜雞鳴靜諦拈。香罷經聲歇禪榻,諸天細雨正廉纖。

時晴齋與王穀原舍人小飲 编辑

西窗剪燭月痕斜,旅邸相依感髩華。倦後客懷叢桂樹,瘦來人似老梅花。才名競欲招東閣,先客梁薌林冢宰第,今客汪松泉司空第。狂態兼愁溺正衙。且莫臨觴悲晼晚,千秋著述已成家。

題汪用明風樹吟秋圖 编辑

一幅空林蕭槭聲,畫師工寫廢莪情。秋風吹老千紅葉,都是臯魚血染成。

其二 编辑

負米空懷寸草酬,蕭齋落木伴人愁。生來未識春暉暖,忍聽秋聲不淚流。君生未一月喪母

題董石芝印譜 编辑

古時摹印尚繆篆,後世兼用籀與斯。或云繆法本方正,旁參雜篆殊非宜。此論太拘吾不取,但合於古皆可爲。玉筯金刀既鬰律,懸針倒薤亦崛奇。自從隸楷趨便易,斯道漸廢習者稀。間有嗜學講倉雅,祗憑訓詁增枝辭。犇以三牛麤三鹿,滑乃水骨波水皮。王氏字說實禍始,妄逞臆見徒支離。誰能遠溯金石刻,摹取神理心手追。遼陽董生有篆癖,凡將爰歴恣檢披。壯夫不羞雕蟲技,直以頑石爲肝脾。囊㩦百錢入小市,雞鳴而起何孳孳。收得爛銅章數片,歸來把玩忘調飢。以之能事擅殊絶,一枝鐵筆名京師。生平妙製一千五,彚成巨譜索我詩。我不工書鬼掣肘,就中原委粗能知。昔人私印多自鑄,次或碾玉窯燒瓷。劚花乳石起王冕,磨礲梳剔功易施。遂令鐫鍥徧天下,爭新鼻紐盤蛟螭。朱文彷唐白文漢,四字成偶三字奇。要惟博覧古遺跡,乃拔流俗無凡姿。陽冰坐臥碧落觀,率更摩挲索靖碑。由來師法有獨得,不與人世同妍媸。董生勉乎園勿窺,九折臂始稱良醫。試更搜訪罘渤碣,兼復稽討商周彝。父己祖丁辨荒忽,那湫詛楚窮毫釐。𧔽匾墼長體各異,魚頑鳥頡勢不羈。吾知技益入神妙,必傳於後當無疑。

和沈倬其同年看花絶句 编辑

薊門霜冷見春遲,吹透東風了不知。忽漫一枝紅杏出,累人墻外立多時。

其二 编辑

髩絲禪榻度年華,倦客齋如老衲家。堪笑風情工幻語,誑他窮眼說看花。

考授中書舍人遂罷官學教習 编辑

浪遊所急升斗祿,官學濫竽充教讀。期滿例得邑令去,足爲老親給饘粥。無端又羨鳳池棲,一試輒如貫革鏃。無官今轉嫌官多,一身兩岐進退谷。明知出宰可救貧,尚須三載入除目。京官雖無專城榮,選期已逼蠶上蔟。遂辭花縣就大垣,寧舍巧遲取拙速。座中有客私相尤,窮人只向窮路逐。徒慕虛名失厚實,他日應悔中書秃。伊余自揣良已審,腐儒那任作民牧。直廬珥筆文字供,頗似車輕就路熟。寒酸腸久甘藜莧,疎懶身難試案牘。好官樂在多得錢,書生相本無食肉。非命所有强致之,利之所在害即伏。殺牛或轉不如禴,失馬安知未爲福。京官儉則償清閒,外吏豐則任勞碌。稱物平施本天道,傅之翼者兩其足。君不見腰纏騎鶴特寓言,東食那能更西宿。

南歸 编辑

六年爲客住京畿,潞水西風一櫂歸。笑比鷓鴣啼怕冷,秋凉時節正南飛。

其二 编辑

苦爲求名久滯留,頻年抛却故園秋。一官到手忙歸去,大有人嗤楚沐猴。

其三 编辑

纔上歸舟宿潞河,早聞水調滿帮多。不堪暮雨吳娘曲,還唱天涯蕩子歌。

其四 编辑

到底吳儂愛坐船,棧車策蹇已年年。一聲柔櫓咿啞響,忽似鄉音到耳邊。

德州南有地名夾馬營查初白詩謂即宋祖所生地而以不能克復燕雲致鄉社抛落邊鄙曾不如漢高之統有燕代詩中有微詞焉按宋紀太祖生洛陽夾馬營張淏雲谷雜記及孫公談圃亦云而釋文瑩玉壺清話并載夾馬營在西京太祖兒時埋一石馬於巷內登極後還鄉掘得之登臺發矢矢落處即營爲永昌陵而以石馬預誌其地是夾馬營在洛陽此地特名偶同未可牽合又楊誠齋揮麈錄謂南京應天寺本後唐夾馬營大中祥符二年以太祖所生地建寺錫名云云其說稍岐然宋南京乃今歸德府亦非德州地也詩以正之 编辑

德州城南地如赭,河畔有營名夾馬。詩人曾賦宋遺墟,謂是發祥丹陵野。我聞藝祖生洛陽,紅光燭天騰異香。御極歸來謁桑梓,舊埋石馬猶舍旁。戎服登臺射弧矢,矢所落處昌陵起。千秋魂魄依故鄉,不比歌風悲沛里。是知生葬皆西京,莫向平原覓遺址。豈煩雞犬新豐移,肯使樓桑敵境委。隔河雖是遼提封,其時耶律亦正雄。君不見乾柴入烟讖終驗,熱𨫼翻餅語竟空。病龍臺邊返車駕,拒馬河上棄甲弓。關收飛狐復被陷,城見掘蟹旋罷攻。由來燕雲氣尚隔,天之所限人無功。陳橋戴後削僭僞,已并諸國宅土中。封樁庫擬換幽薊,志豈一日忘混同。漢高亦未殄冒頓,寧遂因此虧英風。不揣時勢輒懸斷,毋乃目睫論未公。先生登高故能賦,懷古情深動遐慕。爭墩偶忘謝公先,疑塚幾被曹瞞誤。才人往往好逞才,得題不暇攷典故。

分水廟 编辑

分水廟前打鼓開,建瓴南下疾如雷。來船莫訝順流便,昨夜也從上水來。

舟中贈楊奉周儲玉函兩孝廉 编辑

長途千里滯關津,賴有朋簪共夕晨。檻外汶流歸棹水,尊前吳語故鄉人。同猜鬮字停杯緩,未了枰棋剪燭頻。記取生平素心樂,一船風月對連旬。

下相懷古 编辑

客行馬陵道,訪古下相里。一片川原接芒碭,傳是項王舊桑梓。當日漢帝過沛宮,空縣父老迎歌風。淮陰徙封王楚地,千金亦報漂母誼。丈夫富貴歸故鄉,輒有佳話垂聲光。滅秦衣繡東還日,此地想應多故實。舊交入座歎夥頤,宿怨到門懼行膝。胡爲遷史無一字,得非身敗事亦軼。要之成敗何足論,劉項曲直公道自在人。鴻門宴,縱其身;鴻溝約,歸其親。大恩乃反以仇報,平心試問誰不仁。不仁者興仁者滅,三代變局從此新。一事還堪傲漢主,虞兮能死帳前舞。笑他萬乘一戚姬,留作厠中人彘苦。何况漢社久已墟,重瞳英風尚千古。然則漢未爲得楚未失,魂魄不須悲故土。

尹制府幕中題袁子才詩册 编辑

好詩到手耐頻繙,花色冰肌雪月魂。今日藝林談此事,教人那得不推袁。

其二 编辑

曾傳麗句想風流,今讀新詩筆更遒。始歎知君殊太淺,前番猶是蔗梢頭。

其三 编辑

只因書味夙根㴱,拚把微官換苦吟。千古傳人可傳處,元來别有一胸襟。

其四 编辑

狂名狼籍大江東,謝傅憐才意獨鍾。讀到新詩鱗爪見,方知不是葉公龍。

淮隄 编辑

十里長隄柳影斜,湖河交滙水無涯。濤邊萬戶樓如蜃,井底孤城竈有蛙。難向魚鹽招隱士,空聞雞犬到仙家。是間何處堪垂釣,市上方多惡少譁。

夜宿瓜步書示老僕 编辑

京官過揚州,例必謁鹺使。爲分牢盆餘,足資旅槖匱。其始朝貴人,挾勢以取利。迨夫利權重,利在轉成勢。遂令搢紳流,俯首就銜轡。沿門拜富兒,區區覬予畀。寧同縞紵投,徒受嘑蹴意。我行到邗江,懷袖本無刺。后土祠一遊,平山堂一憩。扁舟連夜發,江干正熟睡。忽聞老僕言,主人太失計。爲客五六年,旅食憑煮字。曾無錢入囊,但有文滿笥。兹行將抵家,八口方待飼。眼見一入門,即當典襆被。染指倘弗嫌,纏腰或可冀。過屠不一嚼,謀生詎云智。嗟我豈好貧,矯情托高致。果有謝仁祖,不妨拜其賜。郗超辦裝錢,送我亦弗避。瀨女飱可求,漂母飯可寄。否則歌姬院,乞食又其次。若彼多牛翁,薰蕕臭本異。何至靦面目,向其丐餘漬。彼僅一毛捐,我已全璧棄。書生鍊骨力,要在取予地。

遊金山寺 编辑

江帆曉趁順風開,小試中泠水一杯。落葉漸多秋正老,青山無恙我重來。赴齋鸛鵲摩空下,聽法魚龍戢浪回。欲禮高僧無玉帶,空留詩句妙高臺。

抵家 编辑

扁舟到家日薄暮,燈已燃火門尚開。一肩襆被入門缷,天涯浪跡今真回。老親不意遊子到,驚喜翻恐昨夢來。趣呼廚頭速炊黍,一語未畢又屢催。不冠而揖有兩弟,几榻拂塵堦掃苔。山妻㩦女出相見,女未識父猶疑猜。斯須剪韭列寒具,濁醪過墻注滿醅。未忍遽言艱苦狀,爲我軟腳勸舉杯。亦有鄰里來問訊,齊東野語爭喧豗。眼前風味總可喜,六年抛却寧非獃。回憶孤蹤浪遊處,懷鄉日日腸暗催。豈期團圞有今夕,扶侍眉壽㩦嬰孩。人生信有在家樂,蓬茅終勝馳風埃。但得山中白石煮,何必案上黄金堆。

哭杭應龍先生墓 编辑

漬酒那禁涕淚俱,死生曾不待須臾。我歸但有徐君墓,公在曾憐趙氏孤。奔問已悲新宿草,酬恩空托一生芻。依然牀下梁松拜,無復溫言誨座隅。

其二 编辑

畏壘鄉前即墓田,望衡對宇故依然。翻成處仲經罏地,非復龎公上冢年。里社頓悲耆舊盡,姓名當以隱淪傳。曾聞送葬新阡日,多少鄰舂咽暮烟。

其三 编辑

回首湖干送别時,寧知後會遂無期。一抔未負侯芭土,三尺猶虛有道碑。此世更煩誰作誄,當年曾愛我吟詩。塚邊一掬傷心淚,滴到重泉可得知。

晤黃季游文學 编辑

素髮明於雪,窮經力尚堅。老真鄉祭酒,健比地行仙。世已輕前輩,吾猶及此賢。莫嗟身隱約,耆舊傳應編。

垂楊 编辑

垂楊依舊罨窗紗,簾幕無聲但日斜。小杜去猶非綠樹,前劉來已失桃花。紅綃枉自思公子,碧玉仍憐嫁小家。彈指鴻泥成往跡,蕪菁香裏飯胡麻。

花燭詞爲沈佩闌秀才作 编辑

午夜三霄壁月新,天孫今夕渡銀津。老顛擬作填橋鵲,判得頭童惹韈塵。

其二 编辑

記得歐陽佳話無,大姨夫作小姨夫。定知相見非生面,玉鏡臺邊喚老奴。

其三 编辑

年少才名擅一時,美人未嫁已聞知。進門要試吟紅筆,先索催妝百首詩。

其四 编辑

銜璧金釭賽夜光,流蘇聲裏見紅妝。一言要嚇他良會,今夜河魁正在房。

敝廬將圮稍事修葺詩以落成 编辑

敝廬風雨久欹斜,稱貸聊完壁立家。魯府依然仍舊貫,于門詎敢望高車。逢迎畧有三三徑,頃刻何須七七花。所慮債家來剝啄,尚無臺可避喧譁。

其二 编辑

隙地何曾拓數弓,編茅早課索綯功。客途久厭三間廨,儒行原尊一畝宮。陋稱簞瓢居巷內,貧真樓閣造空中。只愁斷手無多日,又向天涯作轉蓬。

丹徒江邨宗老采同邀食魛魚 编辑

魚形如刀厥名魛,當春作隊乘江濤。我家距江百餘里,越宿始到需冰韜。朅來遊江干,宗老治具饗老饕。漁師䋞未舉,主人釜先熬,待其出水便入庖。可憐銀鱗自珍惜,有如禽鳥愛羽毛。入䋞猶恐或觸損,條條僵臥不敢跳。平聲。澹青如卵色,無煩井華淘。遲則變白味漸失,乃知向來所食,一似飲者但餔糟。斯須登盤截寸寸,滿盤瑩潔流香膏。襯以黃芽韭,糝以青蔞蒿,對此那禁唇嗸嗸。所嫌骨鯁密如蝟,深愁入口費剔搔。秘計忽以舌橫卷,芒刺弗復留分毫。捷於分水之犀角,銛於切玉之昆刀。主人大笑非客巧,乃是厨娘烹餁手訣高。文火武火候極熟,肉已脫骨無黏牢。客聞此言良有理,不暇致謝中饋勞,夾筯如插篙師篙。一尾魚,一杯醪,沾醉不覺成酕醄。六年久不嘗此味,過屠大嚼真奇遭。何必鱸四腮,何必蠏二螯。他年歸田專爲口腹計,定須卜築來江臯。

圌山爲張世傑戰敗駐兵處 编辑

碇江戰敗火千重,退駐寧同扼敵衝。此日并難收白鷂,元人獲其白鷂船七百。前人猶擬擣黃龍。運殘疆圉危碁累,力盡忠良捧土壅。回首金山桴鼓在,曾令强寇避軍鋒。

將入都留别杏川白峯震峯諸同人 编辑

釣遊蹤跡悵難分,㩦手河梁對夕曛。貧爲一官抛好友,去猶連日飲諸君。歸期敢待成圍樹,浪跡殊慚出岫雲。今雨長安縱徵逐,共誰樽酒細論文。

登金山塔頂放歌 编辑

生不能挹浮邱袂、拍洪崖肩,又不能隨列子,御風行冷然。黄塵䠥𨇨日奔走,安得矯首凌雲烟。我過金山凡五度,昨歲始一登,又逼白日暮,不及憑高暢遐顧。今朝乃到浮玉之頂來,遊目四矚心爲開。寥空飛鳥盡在下,青冥誰掃無纖埃。不知上距大羅天邊尚幾里,但覺繁星磊落可摘三兩枚。海門東去望不極,混茫一氣雪浪堆。此中即是瀛洲方丈兼蓬萊,尻爲車兮神爲馬。忽如山僧出定遊九垓,回視憑欄之我但肉胎。臨江下瞰復殊狀,塔身如臥江濤上。倘逢罡風獵獵吹我落,不免竟入魚腹葬。振衣忽長嘯,平生空負狂。五嶽未遊一,遇險心已惶。何以更向蓮花峯頭挽鐵索,天台山上度石梁。不見古開士,懸崖撒手凌蒼茫。浩歌未終日將夕,闍黎邀我飯香積。半龕夜借蒲團眠,滚滚濤聲撼枕席。腳力已盡興轉雄,題詩驚破蛟鼉宮。聽取天雞鳴時擬再上,要看五更日出扶桑紅。

江上逢歸鴈 编辑

幾㸃春雲鴈北飛,首塗故與客相依。渡江一樣從南去,我是出門他是歸。

漂母祠 编辑

淮陰生平一知己,相國酇侯而已矣。用之則必盡其才,防之則必致其死。何物老嫗偏深沉,能於未遇相賞深。吾哀王孫豈望報,此語早激英雄心。布衣仗劍試軍職,寧但重瞳不相識。將壇未築官連敖,劉季亦無此眼力。何况區區亭長妻,固宜蓐食私鹽虀。客來轢釡似邱嫂,飯後打鐘如闍黎。獨悲淮陰奇才古無偶,始終不脫婦女手。時來漂母憐釣魚,運去娥姁解烹狗。

戲題汶上旅壁 编辑

征途日日轉勞薪,偶見夭桃始覺春。滿面黄塵投旅店,一羣紅粉看詩人。粱炊久醒游仙夢,花落難沾學佛身。爲語纏頭無長物,或將好句寫羅巾。

曉行 编辑

野店餘殘柝,荒郊已展輪。曉星明似月,古堠立疑人。邨暗猶無火,風微未起塵。擁衾三十里,味續黑甜淳。

阜城咏古 编辑

驅車曉過阜城路,偶翻逸史徵典故。當年曾出兩僞朝,楚齊先後建國步。張邦昌、劉豫皆阜城人,見岳珂《程史》。邦昌受册權一時,終廹羣議未踐阼。六等定罪尚可原,其死乃以宮掖汙。豫也叛奴讐故主,公然牧馬向南渡。未幾被廢遷臨潢,故里枉稱御莊舖。地有御莊舖。程篁墩詩:「居人不唾劉郎面,猶把亭名號御莊。」傳聞崇寧全盛時,此間王氣鬰盤互。詔斷支壟殘地脈,逾年漸覺晦如霧。後來二䜿皆不終,或亦幾先敗厥祚。斯言父老今猶傳,我思其故殊未然。秦皇曾鑿秦淮水,擬洩靈孕髠山川。黄旗紫蓋翻作讖,六朝割據三百年。拓跋欲厭壺關氣,親廵上黨盤游畋。豈知高歡來駐旅,一戰遂創霸業偏。金源亦碎蒙古石,作瓊華島徙置燕。一朝元祖入定鼎,其島適在禁籞邊。從來王霸關天意,水土安得司其權。得地若便可僭竊,是謂有地而無天。君看二䜿忝高位,國難不扶反自利。已無天理一綫存,地縱不殘豈成事。我來時正值昇平,往日妖氛久洗清。但覺桑麻景象好,黃圖三輔拱神京。

白溝河爲遼宋分界處 编辑

十六燕雲迥畫疆,高秋士馬各邊防。遂分中土方輿外,此亦前人臥榻旁。事去千年無壁壘,時清一水有橋梁。只餘史冊交兵迹,剩比鴻溝記戰場。

樓桑邨 编辑

桑蓋童童已古邱,英雄氣尚亘千秋。敵强終造三分國,士少能臣第一流。長坂安行真大度,益州詭取亦陰謀。獨憐故里終抛棄,不及歌風沛上遊。

曉起 编辑

茅店荒雞叫可憎,起來半醒半懵騰。分明一段勞人畫,馬嚙殘芻鼠瞰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