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三 甌北集
卷三十四 辛亥
趙翼
卷三十五

西壧前輩七十壽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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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節纔過月未斜,長筵燕喜泛流霞。廿科臺館真前輩,兩世蓬瀛有幾家。稷下荀卿推祭酒,城南韋曲擅名花。新買別業在城南。稱觴恰好添佳話,桃李門前到使車。廵漕查映山爲公門下士。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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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識臣家住舊城,讀書氣味老逾清。和詩不肯爲降將,飲酒常嫌對老兵。每與同人酬唱必數疊韻,近日又謝絶宴會,皆實事也。九曲湘猶歌惠澤,前曾觀察湖南。二分月每助吟情。蒲輪故事看他日,會見耆儒對邇英。

彦兒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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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燭交輝又一時,男婚已畢女猶遲。如何垂白龍鍾叟,頻向名山展限期。

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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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性各殊,惟火最英烈。遇剛必柔之,汁金而灰石。又使柔者剛,淖泥炙成甓。所秉只陽明,陶鑄見神力。古來豪傑流,誰不本此德。不爾當艱鉅,何以有竪立。奈何世風趨,脂韋日成習。徒誇圓而神,已愧生也直。所以有志士,耿耿一腔熱。與爲劉棉彈,寧作石爆烈。

忽夢鎮安舊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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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載蕭閒林下身,何緣重夢日南春。山多盤古年間樹,俗是華胥國裏人。朱邑葬桐乖後約,歐陽思潁記前因。只慚我自難忘處,未必民猶念我頻。

借兒衣見客戲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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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性愛樸素,尚有官時衣。兒輩偶出門,或來借一披。及兒既婚娶,各裁紅女絲。我出揖貴客,乃反一借之。俯仰十年間,奢儉頓異規。家風已如此,家運概可知。

遊隨園題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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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園欲訪屢愆期,到及梅花正滿枝。惟恐長爲門外漢,特來親賦畫中詩。林亭曲折文人筆,牆壁淋漓幼婦詞。名滿九州身一壑,輞川莊遂屬王維。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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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搆憑何粉本摹,危欄絶磴路縈紆。峰迴巧作東西崦,水複流爲裏外湖。喬木十圍人共老,名山一席客爭趨。問渠何福能消受,四十年來住畫圖。

謁補山制府奉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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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行省駐蜺旌,帝爲南邦簡老成。令肅百城無墨吏,官高一品尚書生。迴瀾力大關風氣,霽月光澄見性情。騎竹兒童扶杖叟,何人不識玉壺清。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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敭歴崇班廿載長,濟時偉略益恢張。潞公精力逾年少,韓尉勳名重晚香。地步獨爭千仞壁,子孫自有百株桑。封疆入相尋常事,要看他年史册光。

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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鬚髩纔蒼面渥丹,天人姿禀世驚看。望高已共尊三老,才大疑兼用五官。餘事作詩還倚馬,殊方著錄有驂鸞。范石湖帥粤時曾著《驂鸞錄》,公宦跡相似,故借用之。始知佛說神通現,樓閣華嚴一指彈。

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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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徼黔疆忝弟昆,雲泥猶荷念寒溫。書來問訊皆親筆,話到存亡有淚痕。謂經略傅文忠公。庾信自傷枯樹賦,鄭公還訪浣花村。公過常州,枉訪敝廬。趨承能不心傾盡,半爲勳高半誼敦。

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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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徒縱好色,不愛白髮婆。奈何六十翁,千金買青娥。燈下見粲者,興酣方顏酡。豈知對面人,已窺兩髩皤。芳情早不屬,暗滴紅淚多。此復有何歡,盍誦斧伐柯。

美人風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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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家掌上一嬋娟,飛入高空艶影翩。風送幾疑天賜女,《郝陵川集》有《天賜夫人》詩:「風吹芊氏女,至梁家爲妻。」雲遊不作地行仙。尚嫌綵索鞦韆短,漫比朱絲傀儡牽。月姊星娥應共語,新添好伴絳霄邊。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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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虛仙子脫塵鞿,身駕春風上太微。一去如飛疑劍女,任吹不動笑環妃。月輪近恰爲粧鏡,霞綺鮮仍貼舞衣。當日臺城倘煩汝,有閼氏亦解重圍。

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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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路無梯一線通,冶遊最好趁春融。但愁神女來行雨,恰喜封姨肯借風。糊上薛箋身絢爛,製成湘竹骨玲瓏。雲霄曳履男兒事,何許弓鞋會躡空。

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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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姿只合繡幃藏,何事凌虛露靚粧。豈是飛瓊來下界,不煩窺玉上東牆。多情尚繫絲千尺,薄命休嗤紙半張。一片夕陽鴉鵲舞,也如蜂蝶逐衣香。

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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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飛煉得幾多年,白日昇天謝自然。直上似追奔月女,孤行肯逐御風仙。方成唾漫驚飛燕,徵側魂應化跕鳶。羅韈無塵香界迥,雲中君本楚騷傳。

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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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銖衣薄太風流,細骨輕軀稱遠遊。挽住尚煩紅線手,倦飛或墜綠珠樓。尚愁高處寒難忍,直恐仙乎逝不留。添个風琴傳逸響,珊珊恰作佩聲幽。

吳門晤西莊竹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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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手相看髩各皤,那禁老子此婆娑。後來良晤知猶幾,海内名流漸不多。世以博聞推敬播,天留微疾養維摩。二公皆有目疾。朋簪最羡居相近,同在吳門步屧過。

反矐目篇壽西莊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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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書如好色,遇輒與目成。當其悅心處,不减對傾城。所以躭文史,亦名爲書淫。淫則必有罰,咎惟兩目任。先生探浩博,萬卷羅縱横。晝竭一線晷,宵燼五寸檠。有如訪佳麗,欲遍姬姜嬴。乃招天公妬,强奪雙青睛。有花使霧看,無燭使夜行。謂可示孽報,陳編難披尋。豈知盲其目,不能盲其心。翻令收視中,覃思益專精。照幽慧燈朗,記事胸珠明。盂掩且射覆,鏡聽兼卜聲。遂比那律多,冥觀洞八瀛。天公顧而笑,困之乃益亨。由來禁好色,莫禁相思情。還他正法眼,炳燭追荀卿。拔釘滓速去,刮鎞翳弗縈。依然兩清矑,秋水光盈盈。宋艶消永日,黃嬭娛深更。直至方瞳年,巖電常晶熒。

題漕使查映山侍御學書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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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襟太好奇,濡頭亦作顛。惟有雅人致,含毫意邈然。先生金閨彦,臨池數十年。絹必書始染,硯因磨欲穿。古香寳晉墨,重價收唐箋。卓然自成家,健筆凌雲烟。宮榜屬韋誕,殿壁資誠懸。虛懷乃自下,猥曰願學焉。作圖寄清興,白描倩龍眠。疎梧蔭高齋,揮翰何翩翩。尺幅百丈勢,雙腕千鈞權。想見心手調,神行貫中邊。擁節來揚州,行臺依老禪。令肅政多暇,楷法彌精專。丐書戶屨滿,不取潤筆錢。一笑公清絶,筦漕百萬船。翻寫乞米帖,佳話良可傳。

鰕簾四十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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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奇聞過瑞鰜,鰕鬚數尺可爲簾。鞠躬曾彷漁翁釣,借目常爲水母覘。趯躍螽身無兩翅,屈伸螳臂有雙鉗。槎枒芒刺森頭角,戈戟鋒稜在鼻尖。玉德名從樽俎錫,水精肉耐酒醯醃。味鮮已擅調羮獨,軀壯還堪製器兼。燃作燭籠輝砥室,鑲成杯盞入香匳。斯皆取用憑空殻,未及搜材到美髯。蝟磔英姿爲世出,羝根勇力肯身潛。長鬐宛似揚旌旆,剛鬛寧徒佐釡鬵。高出一頭標矗矗,茁從雙頰奮鬑鬑。鬚眉豈慕奇男表,頤頷曾聞贅壻嫌。粗未成竿晴浪曝,細堪作線綺牕拈。遂煩恤緯成懸箔,不用斑筠掛畫檐。捋處本無纏以帛,拔來豈惜痛如砭。縱横入扣規棋罫,疎密成行結綵綅。織豈蜑娘機軋軋,編應螺女手摻摻。卷舒軟恰隨犀軸,條縷分如界象籤。方幅鮫綃雲霧薄,圓空蛛網蝶蜂粘。障他下界飛塵涴,捲去西山過雨𩆷。晝靜香常籠寳鴨,夜明光欲奪銀蟾。細逾晶髮能延照,潔比冰絲好辟炎。最喜通明觀若火,只難藏醜隱無鹽。草痕映入風仍隔,花影移來露不霑。何必蚌珠穿作幌,漫勞魚錦繡成帘。題詩聊當紗籠碧,養目微輸皂幛黔。雨濺似涵腥氣濕,風搖仍漾水紋恬。貢從龍國途何遠,購自雞林價不廉。玳瑁梁歸妨舞燕,琉璃壁逗誤飛蠊。多髭女面勞千鑷,有縫天衣貴萬縑。紅玉筯同工製作,紫絲幛且遜觀瞻。押來銀蒜禁風剪,掛起金鈎對月鐮。掩映芙蓉宜綺閣,低垂楊柳笑窮閻。玲瓏合護妝臺李,寂寞寧依卜肆嚴。蔽席門憐編翠篠,織蘆人愧緝蒼蒹。五紋繡枉誇雲幔,四望車空炫錦幨。迴憶奮鰓遊浩蕩,何如作筁出沉淹。取材翹肖真成巧,得氣于思不用謙。功賽麟毫精組織,珍逾蛟睫繚修纎。瓊樓玉宇高懸處,朗映曈曨曉日暹。

滁陽王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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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奮草昧,其始必有藉。子興起濠州,烏合本無賴。養女得贅婿,真主乃帳下。豈擅呂公相,已兆李淵射。當時羣雄中,地小未敢霸。身危德崖執,勢弱均用跨。庸知一蹄涔,神龍於此化。因兹一旅師,遂起奠華夏。後嗣雖被誅,先資實曾借。所以滁陽封,不敢徐常亞。後來恩澤延,猶及郭老舍。事往四百年,廟祀久已罷。沉沉夥頤王,父老尚矜詫。

清流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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峩峩清流關,鑿翠孰椎斧。一夫瞋目當,可卻萬貔虎。天險與人傑,相遇出建豎。南唐守壽春,扼此作疉戶。宿師十五萬,警備嚴旂鼓。北兵歌檀來,嘽嘽如風雨。夾馬有真人,先此試罙阻。交綏偶失利,何以讋淮浦。西澗夜半泅,攀堞月未吐。直擣郡治牙,一劒落皇甫。勝勢乘破竹,都監亦被擄。堂堂兩大將,一朝繫雙組。遂盡淮南地,畫江作邊圉。當時立奇勳,戮力王事盬。豈知日後觀,似自拓疆土。所以端命殿,奕禩誌皇武。開邊渡瀾滄,得國承杜宇。事變萬不常,固難一例數。我來一經過,陳迹久榛莽。時清無戍旗,民晏各安堵。山高而水深,邈然坐懷古。

大柳驛相傳爲趙韓王授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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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師封王齊博士,後有宋相繼前軌。大柳驛邊老學究,家塾聚徒擁烏几。身爲儒乃術不儒,奇計居鄛智樗里。火輪小兒未爲帝,勳名最是入滁偉。首塗募得李左車,軍薵敬聽發蹤指。滁州城西蘆子,趣使潛度勿移晷。半夜遂成懸瓠擒,膽落金陵東海鯉。佐命功高自此基,帷幄參謀契魚水。陳橋變後作首相,十年前一村夫子。遇同卧龍岡下奇,跡豈抱犢山人詭。眷深不諱瓜子金,權重咸知鼎鐺耳。半部魯論佐天下,猶似不忘兔園紙。書味終淺機心深,歴事兩君保終始。金縢自明家相緘,桐圭竟擠介弟死。嗚呼!一代元勳勒太常,千秋公論歸青史。磨盤山前訪遺迹,門巷已非村落是。惟有村童讀書聲,都都平丈喧不已。

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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淝河百丈水湯湯,千古南朝詫戰場。空國而來驕必敗,背城能戰弱爲强。枋頭宣武慚勳伐,江左夷吾尚廟堂。贏得淮山閒草木,也同旌旆氣飛揚。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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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安累代保江濆,豈意亡秦出異勳。兵少幾同三戶弱,功多并許八公分。時來裾屐皆英氣,事往兵戈但舊聞。何處遙天聽鶴唳,鵓鴣聲裏曉耕雲。

黃梅驛遇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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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盡灊山天宇空,地名物候巧相同。黃梅時節黃梅雨,正在黃梅驛路中。

東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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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桑南去訪禪關,典午名藍尚此間。賞菊有杯容入社,刻蓮爲漏記開山。寺逾魯殿千年久,門對匡廬萬仞閒。偏是老僧諳故事,殷勤送客虎溪灣。

廬山紀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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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陵濤接潯陽濤,夜夢五老來相招。趣辦芒鞋青竹杖,要我去踏廬山高。山靈此約意良厚,那禁屨及窒皇走。遊山不憚千里遥,痴興古來亦罕有。江西詩派江西人,大都少肉多骨筋。廬山亦復犯此病,青孱片片摩穹旻。要其靈秀有獨絶,雲爲海綿瀑天紳。必逢蘭若始一憩,不是遊山是遊寺。四禪林乃各擅奇,瞻雲、秀峰、萬杉、棲賢。占盡泉聲與嵐翠。右軍墨池僅方塘,昭明書臺亦已荒。萬杉之杉不盈百,棲賢舍利黯不光。寺貧僧亦少粲可,蹟湮碑并無宋唐。惟有景光略不改,銀河仍挂三石梁。礟轟直與霹靂鬥,鼎沸不許蛟龍藏。五老鬚眉更奇古,昴精所化頎而長。見我裹糧踐宿諾,似爲拱揖相低昂。我來歴遍諸方丈,移步換形莫名狀。輿夫十二健騾九,如此遊山太豪放。當年李青蓮。香山。歐陽蘇,未必有此行色壯。獨愧前賢寂寞遊,其人已往名長留。未知今日扶笻叟,可有人傳趙倚樓。

昭明讀書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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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宮愛讀書,梁唐兩太子。昭明文選樓,舊在邗江涘。亦聞烏目山,績學搆潛邸。匡廬有斯臺,乃自昇元始。景通方毓德,築館聚文史。書㡡障皂羅,手植蓬萊紫。後來踐閏位,猶念舊遊里。賜田一千頃,養僧一萬指。空門豈無情,報國心共矢。及聞金陵圍,勤王赴江汜。誓將髠頭落,欲救肉袒恥。法和香火盟,繼顒倉廥委。舉事雖不成,其志實英偉。是皆炳誌乘,可溯臺緣起。何年換蕭統,翻作不祧祀。乃知流俗訛,數典食以耳。寺貧僧盡蠢,世遠碑莫紀。鵲巢遂占鳩,張冠竟戴李。伍胥塑髭多,韓愈繪髯美。傳不傳有命,自古皆如此。

題秀峰寺即古開先寺。所藏十王預修經圖并陀羅尼經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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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長二丈餘,寫《佛說十王預修經》《大威德熾盛光陀羅尼經》各一卷,畫十二段,爲陳觀音慶婦人文殊連男陳慶福造。康熙乙亥,宋漫堂留貯寺中,惜書畫人俱無姓名,不知爲何代物。舊簽題閻立本《地獄變相》,尤西堂跋則云:「《宣和畫譜》朱繇有此圖,疑出其手。」皆未足爲據也。然圖像詭異,字畫瘦勁,要非宋以後人所能。余來遊,寺僧出以相示,見同年謝藴山有詩題於卷後,因用其韻。

開先寺繞泉清泠,樓貯預修陀羅經。經書一段畫一幅,地獄變相無遺形。陰司慘毒異人世,見者汗下怖淚零。夜叉追魂步豎亥,紂絶宫內多囚囹。波吒何處謈聲沸,鬼膽已破遍體青。鐵梳銅夾世罕睹,火籠冰窖古未聆。倒身入臼搗作粉,煑以油鑊血不腥。皮消肉化已烏有,一靈知痛偏惺惺。清風一吹形復聚,仍來受苦鄷都庭。可憐七七到祥禫,歴劫十二慘不寧。生前作孽漏天網,至此始嘆閻羅靈。竄跡難掀羯肌鉢,藏身安得拘留瓶。畫師作圖有深意,要令未死先懷刑。更寫貝經當棒喝,慈悲普喚夢魘醒。惜哉竟不著名姓,絹素僅嗅古墨馨。翻令陳家兩母子,藉之流傳千百齡。綿津捨入祗洹庋,義取佛力通重冥。畫精字好有神護,天曹不敢攝六丁。我來展卷正遥夜,寂無堠鼓但塔鈴。蒲團頓悟解脫理,禫燈一盞光青熒。

棲賢寺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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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先瀑寺中,棲賢瀑寺外。寺內得擅奇,寺外難稱最。豈知萬斛泉,束以二仞澮。廹繞寺門前,衆練絞一帶。憤盈莫可遏,無鬼亦作怪。雄雷不蟄泥,跳入此急瀨。咆勃起吼聲,震破乖龍聵。年久石被囓,似切昆刀快。陷深遂成槽,始信水力大。一落忽萬丈,澄淵歛砰湃。溢出復洶洶,勢仍怒裂眦。峽橋來夾之,胯下使出界。羞忿不回顧,一去駛莫搤。咄哉信奇觀,流遠力弗鎩。迴瞻三石梁,銀河百丈掛。彼乃跌自高,此則噴於隘。

夜宿棲賢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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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宿招提迥,山空夜更清。餐分僧粥淡,光借佛燈明。呼吸總雲氣,夢魂猶瀑聲。人間惟此境,寂寞少人爭。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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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絶塵慮,兼忘陟險勞。不眠同佛醒,無語覺僧高。月影空庭藻,松聲半嶺濤。清遊恐難再,題壁一揮毫。

白鹿洞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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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洞古書院,南唐所育賢。號廬山國學,養士有賜田。堂堂朱助教,鼓篋勤陶甄。盧絳蒯鼇輩,三害悉改愆。見陸游《南唐書》。晦翁守南康,踵舊開講筵。道學一以振,朗日行中天。名蹟遂獨擅,胥忘保大年。嗚呼後居上,創者轉就湮。書臺百尺基,既被昭明遷。書院千間厦,又爲朱子專。一笑李中主,身後太可憐。

王文成公紀功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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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西歸德峽,見公摩崖名。平田州所刻。今讀廬山碑,駿烈彌崢嶸。維時變猝起,稱戈出宗盟。殺吏據都會,欲徑趨陪京。公在震隣中,羽檄張虛聲。使之遲疑間,下游皆守城。迨賊沸脣出,急搗巢穴傾。攻其所必救,邀之於歸程。鄱湖水流血,樵舍風偃旌。遂令老劉濞,一戰縻長纓。偉哉儒者績,討逆談笑成。所率皆文吏,所用皆民兵。滔天禍變劇,一月手削平。亂同張方壘,功逾亞夫營。嗚呼豈異人,公亦一書生。

岳母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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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侯兹負土,千載塚嶙峋。好母生賢子,忠君即孝親。棲霞翻裹席,防墓幸鐫珉。應慰劬勞意,祠官尚薦蘋。問之寺僧,今尚祭于官。

剝皮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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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湖旁一山皆積沙所成,不生草木,如物之去皮而無毛者,土人呼爲剝皮山。相傳明太祖追陳友諒至此,友諒忽不見,得逸去。明祖怒山之庇奸,故褫其皮云。語極無稽,然可資笑端也,爰演爲詩。

寸草全無山骨露,皮之不存毛焉附。傳是蒙茸曾庇奸,剝之出自真主怒。古來殺機深,多有法外刑。冤句舂磨寨,粤漢刀劍林。牽機腸絞李煜斷,夾板腰鋸孫揆擒。剝皮之法獨未有,阿合馬曾櫝兩口。明祖用之殺貪吏,剝皮場開縣門首。後來或踵事,慘毒試亦偶。揎草狀行屍,蒙鼓誌獲醜。要只誅人不誅山,山豈有皮如虎斑。縱遣庖丁批窾郤,新硎亦恐奏技艱。胡爲臀无膚兮頭寡髮,爲破面鬼無容顏。未得麻姑搔背快,翻如那吒拆肉還。孫臏削來竟夜白,劉邕啖後遍體殷。得非興王威令赫,五丁六甲齊助薙草菅。文叔渡滹沱,無船冰即凍。婆留照石鏡,崖壁悚而動。蒙哥征欽察,海涸聽騎縱。皆祇應運效一時,運過百神未必奉。勝國版圖今久革,嶽鎮寧猶受屬役。何妨廻枯再生稊,乃竟噬乾永作腊。幾同巨靈劈華終古分,不數秦皇赭山至今赤。噫嘻乎!齊東野語原無稽,姑妄言之妄聽之。一笑髠黥不毛地,何時樹䰅兼藝眉。

廬山雜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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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過九江,未曾廬阜躡飛淙。那知未了清緣在,垂老來償屐一雙。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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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橋流水路横斜,野草茸茸滿路花。盡日山行無斥堠,有田疇處有人家。

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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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柳陰森綠滿途,秧歌聲裏鵓鳩呼。牛宮豕栅俱汙濁,一入山家總畫圖。

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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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重一掩隔紅塵,深入方知景色新。山外何由見真面,東坡讕語究欺人。

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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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廬擅勝瀑流多,百丈飛泉注急坡。卻怪古人眼孔小,一衣帶水詫銀河。

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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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壁鐫詩費斧椎,欲憑貞石姓名垂。誰知雨打風摧久,也作糢糊沒字碑。

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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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出山來便不還,何妨小住保清潺。可憐三峽橋邊水,日夜喧囂要出山。

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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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帶山門結淨緣,棲賢寺有石,刻「宋大中丞留帶處」。佛家終仗布施錢。綿津去後無人管,三兩殘僧自種田。

歸途連日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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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髁泥深跋涉勞,歸途霪雨又風濤。僮奴竊笑老何苦,只爲遊山興太高。

庾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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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欄瞰無地,千載庾公樓。吳楚天南界,江山國上游。已無塵汙面,尚有月當頭。想見賓僚讌,新亭笑楚囚。

九江宿能仁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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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仁寶刹古禪宗,客過潯陽一倚笻。塵外茶瓜天六月,雲端金碧殿三重。匡廬爽氣分朝檻,湓浦濤聲撼暮鐘。恰比浮屠不三宿,雪鴻兩夕記游踪。往還各住一宵。

橋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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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朝耆舊末流中,想見羣倫仰下風。生有隻雞留戲笑,死猶兩女嫁英雄。識同許劭能評士,名比康成並號公。荒塚已無人腹痛,亂鴉古木夕陽紅。

舒城有感於周公瑾道南推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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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心相許,交深意氣中。霸圖初草剏,年少兩英雄。名已君臣定,情真骨肉同。道南何處宅,千載想遺風。

題洪建侯梅花小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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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遇何郎,格韻正相肖。如何孤山翁,衰醜强索笑。欲恃横斜句,來作鏡臺嶠。老夫聘女妻,梅花未必要。花今獨何幸,相賞得英妙。景盧玉雪人,清才擅年少。姿與花同潔,氣與花並傲。來爲花作主,千株靜延眺。豐貂製鶴氅,陋彼驢背嘯。潑墨南宮山,烹雪東坡銚。坐令花增榮,絕勝紅羅幬。花亦慶所遭,珠蕊朗四照。一笑問梅花,幾生修得到。

壽嗇生郡博五十初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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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東古學有遙津,一瓣香傳著述身。早歲便成名進士,中年漸作老詩人。門因問字常多客,壁可分光肯借隣。拙刻數種皆君訂正。黃菊正催新釀熟,爲君釃酒祝長春。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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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籍先辭作吏緣,一官甘就廣文氊。已無賒願騎揚鶴,曾有遊踪訪蜀鵑。曾作蜀遊。吟稿歲增詩一寸,購書日損俸千錢。錦江春色邗江月,總與先生琢句傳。

春間晤西莊於吳門因其兩目皆盲歸作反矐目篇祝其再明詩成尚未寄秋初接來書知目疾竟已霍然能觀書作字鄙人不禁沾沾自喜竊攘爲拙詩頌禱之功再作詩以貽之西莊當更開笑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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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發能起病,一檄可愈風。少陵咏髑髏,瘧鬼避血紅。彼皆待披讀,始袪劇疾攻。豈如鄙人詩,祝公明雙瞳。詩成未及寄,公已豁霧雺。捷於灰飛管,驗若霜鳴鐘。婆羅門善呪,無此大神通。道士拜赤章,枉費斗檢封。一笑呂子明,果非舊阿蒙。自兹正法眼,巖電逾昭融。目力所透處,墻壁洞幾重。撮蚤易拾芥,懸蝨便引弓。不畏騎瞎馬,仍堪數飛鴻。字毋煩手摸,花詎愁霧籠。重翻插架書,快比故舊逢。生平未定稿,戢戢束萬筒。時方排纂《蛾術篇》。蠅頭積細碎,牛毛散氋氃。挑燈自排纂,縷縷入紀緵。訂訛矇奏叟,指迷瞽導童。遂使天下目,障翳盡掃空。人呼照天燭,自喜磨鏡銅。得不歸功我,一詩挽化工。公方開壽讌,廣坐笑眼同。速演玲瓏曲,滿酌玻瓈鍾。待余來稱祝,敬酬刮膜功。

賀錢竹初移新居有林壑之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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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舍頻年搆始完,移居人比葛洪看。城無山水堪擕杖,家有林巒值掛冠。別墅王維經一卷,小園庾信竹三竿。知君自寫胸中稿,付與工師築考槃。君擅繪事。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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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笏香嚴結淨緣,養閒難得是中年。草堂將寫种司諫,州宅堪誇白樂天。絲竹肉應隨處設,畫詩書總後來傳。家門本占蓬瀛籍,君捨天仙作地仙。令兄文敏公乙丑殿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