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癡人福
第七回
第八回 

第七回 唐子才智定鴛鴦 內應外合奏功捷 编辑

  使盡機關是女聰,提兵遣卒逞威風。
  若還遇著中原將,走至陣頭一掃空。

  卻說女寇白天王,與哥子黑天王,男女兩下分兵,黑天王在南邊攪擾,被唐經略生擒囚解朝廷奏捷。這白天王,分在北邊。

  一日,自己誇道:「咱白天王,自起兵以來,攻破無限城池,殺傷許多官吏。起先只說南方有人,不可輕敵。及至到了這邊才知道,偌大中原,竟沒有一個能乾的男子。做文官的,但知道賦詩草檄。做武將的,只曉得喂馬支糧。一到守城上陣的時節,連那賦詩草檄的文官,喂馬支糧的武官,都不知那裡去了。剛剛剩下些百姓來祭咱家的刀頭。你說好笑不好笑。如今直搗長驅,勢如破竹,咱不怕不做中原女主。只是一件,咱聞得內地的男子,美貌者多,要擄一個俊雅郎君,帶在身邊受用。再不見有好的,想是被手下之人隱藏過了,須要申飭一番。眾將近前,聽咱號令。」

  眾女卒一齊近前說道:「王爺有何號令?」

  白天王道:「孤家年過二八,未有東牀,要選一個俊俏男子,做壓寨官人。以後擄著的少年,都要帶見孤家自行選擇,選中者上用,選不中者,分賞各軍。如有未經上選,擅肆姦淫者,梟首示眾。」眾女卒得令,擺隊前進。行不數里,眾女卒拿住少年男子數十人,帶來見白天王道:「稟王爺,拿著了幾十個後生男子,聽候選用。」白天王逐個看了一次,道:「都選不中。賞了你們。」眾女卒叩謝了,說道:「咱們人多馬少,這些男子,沒有馬騎,卻怎麼處?也罷,一人抱著一個,對面騎了。就把鞍轡當了牀鋪,做一個走馬看花,何等不妙。」每一女卒摟一男子,同了馬。說道:「這樣快活的事,剛剛湊巧。」

  各對男子說道:「你快活不快活?刀尖入了鞘,不須你費力,馬走自動遙這場興頭,比那夢裡,可不更高。方才快活,不覺城池又到。大家收拾箭和刀,到晚來再使壯力,戰到雞兒叫。」各男子道:「放了我們回去,我們家中有父母。」各女卒道:「你們好呆,不日得了大功,你們少不得也有個官做。出門做甚麼生理。有這樣發財。那也還是後日的快活,今晚上待我脫了衣服,解了帶子,同你在被窩裡,肉黏肉做些快活事情,豈不是眼前的風流。」眾女卒相對說道:「我們與你大家攜得酒來,一齊吃個交杯盞兒,乘些酒興,比在馬上更快活。」說得有理,就去行為。且住女卒行樂不題。

  卻說唐子才,自從行兵已建功勞。今日來到北邊,軍需缺少,糧米告急的表章,催餉的文批,都出了幾次。他自歎道:「臨危不作愀然色,赴義偏多慷慨容。我唐瀅自行兵以來,屢奏膚功,數平大難。誰想來到此間,忽遭奇變。那女寇的猖獗,雖是可愛,若肯竭力支撐,也還抵當得住。當不得這庫帑罄懸,有兵無食。莫說狡寇臨城,雄兵不能枵腹而戰,還怕饑軍不戰,主帥將有焚之憂。自從到任以來,也曾遍差員役,往各路催征,並不見有軍糧解到。況且敵勢頗猖,一日近一日,戰既不可,守亦不能,教下官怎生區處。」

  正在躊躕,只聽得外面吶喊:「青天爺爺救命!」唐子才問道:「外面叫喊的,是些甚麼人?」手下稟道:「都是沒飯吃的窮民,饑餓不過,要來求老爺賑濟的。」子才歎道:「非無濟困之心,奈少救荒之策,只得要裝聾做啞了。叫中軍軍官出去吩咐,說賑濟饑民,是有司衙門的事,本院只管軍務,那有錢糧給散他們。」中軍出去吩咐了,眾應道:「這等說起來,只好餓死了。可憐可憐。」不一時,只聽得外面,又在高聲齊喊:「各營將校帶了兵士來求見老爺。」中軍傳稟,子才問道:「問他有甚麼話講。」中軍傳了命,出去問了底理,進來稟道:「各營兵丁,有四五個月,沒有錢糧吃了,求老爺給餉。」子才道:「對他說,催餉的官吏,還不曾轉來,一到自然給發。」中軍傳令,說與眾兵,眾兵鼓噪道:「朝廷不使餓兵,目下邊報警急,若要打仗,我們是不去的。再過幾日沒餉,我們各尋頭路去,討飯吃了,休怪休怪。」

  中軍將眾兵所說之言,一一稟明,子才道:「怎麼處?這樣沒錢糧,致使軍驕將怯。又不是我做主帥侵漁了不肯給發,都只為民間困乏錢糧,處處求寬,叫我如何區處。只好學家翁做癡聾,徒然仰屋咨嗟而已。」正在躊躕之間,只聽得外面高聲報道:「湖廣宣撫使衙門,有公文投進。」子才道:「收進來。」

  中軍將文書收進來,子才折開一看,遂大驚道:「怎麼正項錢糧,倒不見解到,竟有個尚義的百姓,助起邊餉來。這田素封的名字,我有些記得。」想了一想道:「哦,就是我同鄉之人,前日娶吳氏去的。咳,人不可以貌相。那樣一個蠢人,倒做出這等一件奇事。只可惜是銀子,若還是十萬金的糧米,不但可以給散眾軍,使我邊功立建,還可以賑饑活莩,保全得無限生靈。」對中軍道:「喚那解人進來。」中軍傳令:「老爺吩咐,喚解人進去。」

  田義隨了中軍,走進後堂,見了唐經略。子才道:「你就是田義麼?」田義道:「小人正是。」子才道:「難為你那主人,有這番好意。只是一件,這邊米價騰貴,一時辦不出糧來。本院若還差官去糴,又要差官去散。經過兩番侵克,就要少了一分軍糧。你主人尚義,你是義僕了。本院並不開鞘就委你糴米,糴完之後,就委你去散軍。」田義道:「不消大人費心,小人在途路之中,聞得這邊米貴,已將十萬銀子,都糴了糧米載來,可以立刻散軍,登時赴敵,不須耽擱師期了。」子才道:「這等有多少擔數。」田義道:「三萬擔糧米,還有幾千馬料在外。只是一件,小人一路行來,看見一壑之中,盡填餓莩;閭閻之內,總是餓民。求老爺把散軍之外,剩下的餘糧,拿來賑濟一賑濟,使軍民一齊受福,也是老爺的天恩,免教百姓遭饑餓。」子才道:「奇哉,奇哉!你做來的事,你說的話,沒有一件不合著本院的心事。若還用你行兵,再無不勝之理。本院這邊,先授你做軍前贊畫。勉力建功,待邊疆寧靜之日,連你主人的功績,一同具疏上聞。」叫左右:「快給冠帶與他。」

  田義受了冠帶,穿戴已畢,叩謝唐經略道:「多謝老爺提拔。」子才道:「不須謝得。這散餉賑饑兩件事,少不得要借重你了。還有一件機密事情,要用著你,不知肯去不肯去?」田義道:「只怕做不來,若做得來,就粉身碎骨,也不敢推辭。」子才道:「中軍官、左右等,你們都迴避了。」

  中軍、左右一齊退出。子才細聲說道:「我聞女寇入境以來,遍擄美貌的男子,日贊機謀,夜同枕席。本院心上,要選個俊雅少年,投入他軍中,做個內應。足下既有張巡、許遠之心,又有宋玉、潘安之貌,何不做了這樁美事,使下官早立邊功。」

  田義道:「恩主既然信用,卑職怎敢推辭,依命前去便了。」

  子才道:「善行兵者,倒要示人以弱。他若問我的虛實,你須要留心對他。」田義道:「曉得。卑職給完兵餉即去。」正是:

  愁饑得飽士民歡,慮辱偏榮法令寬。
  只道籌邊效卜式,誰知克敵用潘安。

  卻說白天王,帶領女卒,一路而來。眾女卒留心擄掠少年男子,沿路又捉住了十幾個男子,帶去見白天王。白天王又逐一細看,只看一個美貌男子,飄巾豔服,便指著說道:「這個果然生得好,就是潘安、衛,不過如此。似這等容貌才堪上用。留這一個,其餘盡賞與你們罷。」眾女卒叩謝了,就帶了選不中的男子,各自分散去了。白天王對那美貌男子說道:「咱家要抬舉你,做個壓寨官人,你可情願麼?」那男子道:「只怕容貌醜陋,不堪親近玉體。」白天王道:「不必太謙。」

  一把扯了,挽頸而坐,道:「我且問你,聞得朝廷裡面,差個經略官兒,領兵前來,與咱對敵,可是真的麼。」那男子道:「是真。如今領了兵馬,現在前途紮營。」白天王道:「你可知道他本事如何,軍中可有些準備麼。」男子道:「本事的好歹,臣不知道。只曉得他沒有軍餉,那些兵丁,忍餓不過,鼓噪了一番,如今都要散了。」白天王大喜道:「咱原知道他空虛,這等說起來,一發不消慮了。吩咐女將們,今已晚了,就在此處安營下寨,明日再走。快暖杯酒來,咱與官人交杯。」

  不一時,美酒佳餚,兩個女卒端將進來。白天王道:「我與官人,雖是偶然遇合,卻也是終身大事。須要拜個花燭才好。」

  二人一同拜了四拜,方舉杯飲酒。酒過三巡,白天王道:「官人我與你,既拜了天地,須要親熱些。」遂走前來,共椅而坐,共杯而飲。又問男子道:「我雖不是中原之女,可中得你的意否。」男子道:「既蒙王爺寵愛,那有不中意之理。」白天王道:「既然中意,就該放些情趣。哦,是了,你們中原的臉皮薄些,吩咐眾女卒,今晚須要小心巡邏,謹防劫寨。你們都出去,不要你們伺候了。」

  眾女各自遵命去了。白天王道:「官人,我與你在陣上恩愛,和衣而臥罷。」這白天王,是個情開興動的女子,今夜初得美貌男兒,那裡忍耐得住。酒至半酣,情慾已動,竟把那男子,抱摟上牀去了。一夜恩情,如膠似膝。二人恣意,你貪我欲。交戰半晚,雲收雨散,兩人交頭而睡。

  到了次早起來,吩咐女將們道:「快選一匹好馬,與官人騎了,同咱家並轡而行。」那男子上馬,同白天王一直向前。不題。

  且說唐子才囑附了田義,往賊營內去,到次日,是個吉日。點齊人馬,即便興師。眾將官領了軍令,整飭隊伍,長驅而進。

  子才道:「幸喜今日糧充米足,人雄馬壯。一路饑民盡皆充飽,歡語盈盈,壺漿簞食迎王師,喜孜孜把手招。一路行來,都是平陽地面,不好屯兵。此處倒有一座高山,不知叫甚名。喚左右將官,前去問來。」眾軍前去。問那鄉民。鄉民應道:「是鳳凰山。」子才聽了喜道:「好一個山名。鳳為百鳥之王,又是祥瑞之物。即此就是吉兆了。竟上去屯兵就是。」眾後將一齊踴躍而上。子才上到山上,紮了營盤,四面觀看一會,說道:「樹林兒叢脞,水溝兒環抱。一層一層漸漸高。盼望星辰天空月皎。鳳凰名,真吉兆。還是聖上洪福齊天。」

  話分兩頭,卻說白天王,同男子並轡而行,一路上眉來眼去,說不盡許多愛。眾女卒稟道:「王爺前面,有一座高山,山上有旗幟擺列,想是他紮營的去處了,還是攻打不攻打?」

  白天王道:「須要差個的當的人去,偵探一偵探,然後用兵才好。」對男子道:「你是個南人,他決不疑你,替咱家走一遭何如?」男子道:「倘若被他拿住,做了奸細,卻怎麼好?」

  白天王道:「只到就近之處,看一看動靜,即便轉來。」男子道:「這還使得。」男子欲行又止,道:「我捨不得王爺,恐怕被他拿住了,就不能夠再來相會。」白天王道:「少去幾里就是,不妨。」那男子左回右顧而去。白天王道:「好個有情的男子。吩咐女將們,擺起陣勢來,好和他廝殺。」眾女將道:「請問王爺擺甚麼陣勢?」白天王:「就擺那個百鳥朝鳳陣。」眾女將領命,隨即擺陣,不題。

  話說唐經略到了鳳凰山,四面瞻望了一回,轉到中軍帳坐著。只見田義從山下走入中軍帳來。子才道:「你回來了,可曾投得進去,賊營的虛實何如,快些講來。」田義道:「卑職已進賊營,賊頭甚是利害。現在山下紮營,著我上來偵探的。人馬最多,又且猛悍,料難力取,只可智擒。少刻與之對壘,須要假輸一陣,擋住要路,不可使他上山。卑職勸他解衣就寢,到三更時節,須以炮聲為號,一齊殺進寨來。待卑職從被窩裡面,取了他的首級,與我軍相會便了。只是一件,卑職此番轉去,須要著人追趕下山,使他看見,方才信任不疑。事不宜遲,卑職去了。」正是:

  計就月中擒玉兔,謀成日裡捉金烏。

  田義辭了唐經略,出了營門,急跑下山。子才叫幾個兵土,假意追趕下山,一面擺齊隊伍,殺將下去,只可佯輸,不可取勝。

  卻說白天王,自打發男子上山去探聽之後,問眾女將們道:「可知他屯兵的所在,叫做甚麼地名?」眾女將道:「叫做鳳凰山。」白天王道:「這等說起來,咱的陣勢擺錯了。他住的是鳳凰山,咱擺的是百鳥朝鳳陣,倒替他散了吉兆,莫非有些天意麼?」

  話猶未了,只聽得吶喊道:「快拿奸細。」白天王著了一驚道:「他那裡喊拿奸細,地動山搖,咱這裡替伊著慌,魄散魂消。」又聽得道:「奸細走了,趕不著了,大家殺下山去。」只見那個男子,慌慌張張,走到面前。白天王道:「你轉來了麼。他那裡虛實何如?」那男子氣喘喘的說道:「他那邊全無準備,紮的都是空營。如今假裝威勢,殺下來了。我們倒要認真殺上去。」白天王吩咐眾女卒,就此起兵殺上山去。

  唐子才的兵馬,對殺一陣,假敗上山了。白天王道:「乘他殺敗,不可回頭,一齊追趕上山。」眾女將道:「稟王爺,天色晚了,被他擋住要路,一時爬不上山。」白天王道:「既然如此,且扎住營頭,睡了一夜,明日搜山便了。」那男子道:「何如?我說他虛張聲勢,沒有幾個人馬,落得脫了衣服,睡他一夜倒是穩的。」白天王道:「說便是這等說,也要防備。」

  他叫女將們,吩咐小役,一面打更,一面巡邏。若有響動,就傳報進帳房裡來。不是軍情,不許亂報。吩咐過了,便對那男子道:「我和你就同昨晚一樣和衣而睡也罷。」那男子道:「既蒙不棄,則索解帶脫衣,使我得親玉體。」白天王道:「如此說,昨晚只獻一半,到今晚就要全體獻上了。可見得愈熟愈親了。」二人寬衣解帶,一同摟抱上牀。此夜恩情愈加深厚,雲雨之事,自不必說。及至三更,只聽得一聲炮響,眾兵吶喊而來。眾女卒大驚,忙來報道:「不好了,稟王爺:山上放炮吶喊,怕有舉動,快請出來。」田義應道:「王爺有令,他不過假弄軍聲,使我不能安睡。料想決不下來,即使下來,也沒有幾多人馬。不消御駕親征,你們殺他幾陣便了。」

  卻說唐子才,帶領人馬,殺入賊營而來。正與女卒對殺之際,只見田義忽持人頭,上掛燈籠一盞,站立高處,大聲叫道:「賊頭已經梟首,餘眾速降。不降者快走,休得在此送命。」

  眾女卒一見人頭,遂大驚,各自走散去了。田義持了賊頭首級來見,唐經略見了田義,道:「多虧了你,渠魁既已滅除,餘寇可以不追,就此班師轉去。」對田義道:「本院回到衙門,就要草疏奏捷,少不得差官齎捧,不如就差你去罷。」田義道:「如此甚好。做主人的功績,也求恩主敘在疏中。」子才道:「轉敗為功,全虧他這些軍餉,豈有不敘之理。他的功勞,不是一官半職可以酬得來的,定有極大的賞賜。」田義道:「這等敝主人有三位主母,總求開列姓氏,以便給賞封浩。」子才道:「知道了。若要皇恩普給,只把封章立草、錫封誥不分大小。」

  三千紅粉作黃巾,十萬青蜓助紫宸。
  百計星羅擒乳虎,一宵雲雨奏麒麟。

  且住唐經略回衙草疏,敘功奏績之事不題。卻說三官大帝,乃人間賜福消災赦罪之神。凡人間有善者,都是各處城隍,將本人所行之善,奏聞大帝,緣人善之大小,當賜福的賜福,赦罪的赦罪,解厄的解厄。

  一日,三官大帝臨殿。那天官說道:「天上歷司,人間塚宰,一般握鑒司衡。吾乃上元一品,賜福天官,紫微大帝。」那地官說道:「溥仁宣化,解綱恤天刑。吾乃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虛大帝。」那水官說道:「遇劫難逃天譴,霽霜威,掣返雷霆。吾乃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陰大帝。」紫微大帝道:「我們三位,都是上帝宣化之臣,生靈造福之主。錫下民當錫之慶,有權雖似無權。弄上天未霽之威,無力終為有力。近日為朝天公務,職事稍荒。今日清閒,須當料理。叫判官把各處申到的文疏折開來,待我一同批閱。」

  判官應道:「是。」遂將疏文開拆,天官大帝念道:「湖廣荊州府城隍司,為申報善良事:本境富民田萬鍾,屢世善良,一生愚懦,近復有義僕田義,代主焚券一事,加惠貧民,實為長厚,理合申報,乞賜祥福等因。」大帝道:「這件事也難為他,叫判官記在陰陽簿上。」

  判官遂將他記了上簿。又開折一封,大帝念道:

    「西北境邊,各路城隍司,聯名具疏,為申報異常功德,乞賜破格旌揚以彰果報事:西北屢遇災浸,疊遭兵革。饑民半填溝壑,窮兵待死疆常有荊楚富民田萬鍾,遣義僕田義,齎糧三萬石,賑濟窮邊,立蘇萬姓,功高難泯,心善可嘉,理合疏聞,伏乞轉達上聰,以彰善報。」

  大帝念完道:「呀,一個平民,竟做出這般大事。恰好兩道文疏,都是為他起,一定要奏聞天帝了。我上元所掌的是賜福之事。叫判官,查他生平享過的是那幾件福,不曾享的是那幾件福,好待我奏過上帝給賜與他。」判官領命查簿稟道:「稟上大帝,他的財帛星、妻妾星、奴僕星都是極好的。兒女雖不曾生將來,也有幾個。他平生所少的,止是一個貴字。」天官道:「既然如此,就在助餉裡面,成就他的功名便了。這真是功高祿厚,德潤身榮,不比那財旺官生,雖則是姓名未向榜中登,出山不比終南逕。」

  地官大帝道:「我中元所掌的,是赦罪之事。叫判官,查他前世造何孽障,今生有何罪愆,一一開明,好求上帝赦免。」判官領命查簿,稟道:「稟上大帝,他前生既無孽障,今生也沒有罪愆,只為相親一事,驚死了一個婦人。又喜得無心的過犯,原在可赦之列。」地官道:「這等奏明上帝,竟行豁免罷了。又不是姦淫致死,威逼成冤。不過,誤傷生,善緣重,惡緣輕,就是將功折罪,也多餘剩。」

  水官大帝道:「我下元所掌的,是解厄之事。叫判官,查他一生,有何災厄,過了不曾?好待我奏明上帝,替他禳解。」判官查簿道:「稟上大帝,但他一生,水火之厄也沒有,盜賊之厄也沒有,官司口舌之厄也沒有,只有兩樁大厄,一樁過了,一樁是解不去的。」水官道:「是那兩樁?」判官道:「一樁叫做奇形厄,一樁叫做美女厄。」

  水官道:「奇形厄是怎的,美女厄是怎的?」判官道:「他身上五官四肢,沒有一件不是闕的;又有三種惡氣,聚在一身,這叫做奇形厄。他一生所娶的婦人,都是天姿國色,要他將就也將就不來;卻是這些美女,個個要與他為難,這叫做美女厄。如今三房妻妾都已娶過了,他的磨難,也都受過了。只有奇形一厄,是解不去的。」

  水官道:「原來如此。這也不難。待我奏明上帝,遣變形使者,把他身上的肢體,從新改做一番,變做個美男子便了。替他茸眉修眼,削體磨膚,浣穢除腥,轉教美女戀奇形。我只愁他又落風流阱。」地官道:「這個解法,雖是極好,只是與赦罪的條款,略有些防礙,恐怕上帝不允。」

  水官道:「怎見得?」地官道:「田萬鍾的罪可以赦得。那三個婦人的罪,卻赦不得。若使男子變了形體,就難為那幾個婦人了。上帝是好生的人,如何肯允?」天官與水官同道:「男子變了形體,是婦人之福了,怎麼叫做難為他?請道其故。」

  地官道:「紅顏薄命四字,就是注解了。這四個字,也要看得明白。不是他有了紅顏,方才薄命。只為應該薄命,所以罰他做紅顏。婦人應該配醜陋男子。田家那幾個婦人,若不是罪深孽重,如何生做紅顏?若把丈夫變好了,他愈加得志,不想回頭來生的果報,又不知如何慘刻,所以上帝未必肯允。」天官與水官道:「說得極是。只可惜這等一個善人,使他受了奇厄,終身不解,也是一樁屈事。也罷,我們三個一齊具疏求上帝,推男子之愛,波及婦人,免他輪回一轉,這叫做破格用情,以後不得為例便了。大家草起疏來,一同上奏。」

  於是三位大帝,各自拈起筆來,從頭至尾,一一分晰,寫了祈求上帝疏文各一道,隨即差判官,齎捧上天去了。三官大帝說四句道:從來天網密如絲,祗為推恩把禁弛。

  世上紅顏應共詫,原何忽有運通時。

  也不知田北平如何變形。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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