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龍術拾遺
章克標先生做過一部《文壇登龍術》,因為是預約的,而自己總是悠悠忽忽,竟失去了拜誦的幸運,只在《論語》上見過廣告,解題和後記。但是,這真不知是那裡來的「煙士披裡純」,解題的開頭第一段,就有了絕妙的名文——
「登龍是可以當作乘龍解的,於是登龍術便成了乘龍的技術,那是和騎馬駕車相類似的東西了。但平常乘龍就是女婿的意思,文壇似非女性,也不致於會要招女婿,那麼這樣解釋似乎也有引起別人誤會的危險。……」
確實,查看廣告上的目錄,並沒有「做女婿」這一門,然而這卻不能不說是「智者千慮」的一失,似乎該有一點增補才好,因為文壇雖然「不致於會要招女婿」,但女婿卻是會要上文壇的。
術曰:要登文壇,須闊太太,遺產必需,官司莫怕。窮小子想爬上文壇去,有時雖然會僥倖,終究是很費力氣的;做些隨筆或茶話之類,或者也能夠撈幾文錢,但究竟隨人俯仰。最好是有富岳家,有闊太太,用賠嫁錢,作文學資本,笑罵隨他笑罵,惡作我自印之。「作品」一出,頭銜自來,贅婿雖能被婦家所輕,但一登文壇,即聲價十倍,太太也就高興,不至於自打麻將,連眼梢也一動不動了,這就是「交相為用」。但其為文人也,又必須是唯美派,試看王爾德遺照,盤花鈕扣,鑲牙手杖,何等漂亮,人見猶憐,而況令閫。可惜他的太太不行,以至濫交頑童,窮死異國,假如有錢,何至於此。所以倘欲登龍,也要乘龍,「書中自有黃金屋」,早成古話,現在是「金中自有文學家」當令了。
但也可以從文壇上去做女婿。其術是時時留心,尋一個家裡有些錢,而自己能寫幾句「阿呀呀,我悲哀呀」的女士,做文章登報,尊之為「女詩人」。待到看得她有了「知己之感」,就照電影上那樣的屈一膝跪下,說道「我的生命呵,阿呀呀,我悲哀呀!」——則由登龍而乘龍,又由乘龍而更登龍,十分美滿。然而富女詩人未必一定愛窮男文士,所以要有把握也很難,這一法,在這裡只算是《登龍術拾遺》的附錄,請勿輕用為幸。
八月二十八日。